6.Art 為愛而生

一、畫展上的遇見

睜開眼睛,一幅畫出現在我的眼前,那幅畫的名字是《**和女人體》,上麵標注的作者是“Art ”,說明欄的標注是:潘玉良代表作。我環顧四周,看到右手邊放著一座女畫家潘玉良的雕像,下麵還有一個logo牌,寫著:潘玉良紀念畫展。又看了看畫展的說明才搞清楚,這是為了紀念女畫家潘玉良而舉辦的,眾多新銳藝術家臨摹的潘玉良作品的畫展。

“這幅畫……很有意境。Art,你是個有潛力的繪畫者。”有一個聲音從我的側麵傳來。我轉頭去看,是一個穿著黑色高領毛衣和米色風衣的男人。他的皮膚很幹淨、白皙,沒有一絲雜質,那是誘人的臉龐。但男人的眼神很複雜,他看那幅畫,不是在欣賞,隻是在評估。

“Art?”我有些費解地問他。

他拿出了一本小冊子,指了指冊子上其中一頁,說:“新銳畫家的介紹,上麵有你的照片。我認出你了,你就是那個叫Art的年輕畫家。”男人態度從容,說得自然,然後他遞了一張名片給我。

葦禾時代文化創意有限公司 藝術偶像項目總監 吳葦禾

“吳葦禾先生……”我又仔細地看了看他。我知道這個男人,因為我在電視上看到過他。

“Art,藝術學院油畫係的學生,畢業三年了。你的畫作很獨特,但似乎離成名還有點兒遠。”吳葦禾說得直率。

Art,我腦子裏努力搜索關於這個詞的信息。是的,Art是我的英文名,從我開始畫油畫的那天起,我在作品上署的名字都是這個英文名。我已經26歲了,我的夢想是在27歲以前能夠去法國進修藝術,30歲以前成為小有名氣的畫家。可這個夢想對現在的我來說很難實現。

為什麽在見到吳葦禾這個男人的瞬間,我竟突然恍惚起來?好像腦子被人換掉了一樣。我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特意看了一眼那本小冊子上寫著的畫展時間:2010年9月28日。現在是2010年,我不會連日期都不記得了吧?這瞬間失憶的感覺太奇怪了!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有多麽迷人?”吳葦禾問出了這樣一句奇怪的話。說完,他就拉著我的手走向畫展展廳的另一個側門。從那個側門出去,有一個人造的水池。我們就站在水池的旁邊,他指著水池裏的倒影,說著:“如果那倒影被畫成一幅畫,一定會價值連城。”

我看到水中有一個大波浪長鬈發的女人,她身上穿著一條紅色的露肩禮服長裙。婀娜的身材和迷人的長發,似乎全身都在滲透一種性感,誘人又讓人沉醉的氣息。我笑了一下,感歎:這就是Art啊!一個連從女人的角度看起來都特別迷人的女人,風情萬種,又有一種性感、深沉。我是怎麽了,難道,我把自己都忘了嗎?

“我正在運作一個新的項目,想塑造一些藝術偶像,而你,又美麗、又迷人,還會畫畫。正是我們合適的人選。”吳葦禾一邊說,一邊拿出一本設計很精美的方案。

我接過方案,問他:“要不……一起去喝一杯咖啡?”

“好。”吳葦禾臉上一副欣然的表情。

我坐上了他的車,並指引著他去了我的藍景咖啡館——那是一個藝術畫廊,兼具咖啡館的格局。

招呼他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之後,我開始親自為他衝泡一杯黑咖啡。

“你做手衝咖啡的手法很嫻熟。”吳葦禾的眼睛一邊盯著一圈一圈的咖啡沫,一邊自顧自地說著。

“我知道這家咖啡館。我有一個朋友說他經常來這邊,看書、思考,一坐就是一個下午,也是靠窗的位置,然後點一杯手衝黑咖啡。還有小野麗莎的歌……”吳葦禾說著。

“你說的朋友,不會是新晉情感作家簡嘉澄吧?”我突然想起了那個溫和可愛的男人,那個單眼皮也好看的男人。

“就是他。是不是他經常點的手衝咖啡就是你衝給他的啊?他是一個……好像生活在童話世界裏的人。他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很明亮、很美好,人似乎也很單純。但他並不簡單,他看問題很深刻,腦子裏有很多透徹的想法。”吳葦禾一邊說,一邊用手指頭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聲情並茂地說起他的朋友,可以感受到他對他的朋友很欣賞。

“這也是我喜歡他的地方,他的內心充滿正能量,他的小說總會給人一些希望,尤其是在感情的世界裏。你知道,其實感情總是容易讓人絕望的。”我把衝好的咖啡遞給吳葦禾。

“沒錯,這可能也是他的小說受人歡迎的原因。所以,我們正在合作一個電影項目,我的公司收購了他小說的影視改編權。雖然為了工作我們隻相處了一段很短的時間,但我還真是挺喜歡那個家夥的。嗬嗬……”吳葦禾開心地笑了笑。

“你們……你們不會是……”我想說出“情侶”兩個字,但沒說。

“你想到哪去了?我可是地地道道喜歡女人的直男。比如……像你這樣的女人。”吳葦禾居然因為被誤會是gay(同性戀者)而有些許的臉紅,那臉紅的樣子真是可愛,那一瞬間,我居然對這個男人產生了一點好感。

“說說你推薦的那個藝術偶像的項目吧!”我對那個項目還真有些好奇。

“簡單說來,我想發掘一些特別有藝術潛力的年輕人。無論是繪畫、雕塑,還是其他的藝術創意作品,他們都需要一個空間更好地展示自己、展示才華。不過,更重要的是,我可以為他們搭建一個更好的售賣平台。所以,會為這些年輕的藝術家做包裝,為他們錄製專題節目,邀請他們參加真人秀,把他們像偶像一樣來打造。而且會聯係國內外比較新銳和時尚的藝術畫廊、展覽館,同時展出他們的作品。甚至會直接為他們建立一個買家圈。圈子裏非富即貴,有收藏家,也有真正喜歡藝術的人。”吳葦禾侃侃而談。

“那是不是也會有一大批不懂藝術但也會出高價來購買的人呢?”我問他。

“當然。所謂藝術,可以很高尚,也可以很卑微,比如,卑微得隻為了以一個更好的價錢成交。”吳葦禾的犀利竟讓人覺得很痛快。

“OK,Deal!”我剛要伸出手來和他握手,一個女人突然站在了我的座位前。

我剛抬頭去看她,就被她猝不及防地猛力抽了一個大耳光。“啪!”的一聲,十分響亮。

“你……”我震怒地看著女人,“瘋了嗎?”三個字還沒有說出來,那個女人就把桌上衝泡好的熱咖啡端起來潑在了我的裙子上。

然後,那個女人大模大樣地坐下來,坐在我的對麵,吳葦禾的旁邊,她用憤怒的眼神看著我:“離開邱偉建!不管怎麽樣我是他的正牌老婆。招蜂引蝶,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如果投入感情,就是越界了。他資助你開了畫廊和咖啡館,你得到的也夠多了。適可而止,見好就收吧!他現在居然為了你連我們許久前就計劃好的移民都要放棄。難不成你想搞得他離婚,然後自己做正牌太太?”

“這麽說,可能有點不要臉,但這是我真實的想法:我愛的隻是藝術,不是任何一個男人。我會想辦法讓他離開我。你們很快就能徹底移民離開了。”我淡定自若地說著,雖然此刻臉上因為被打了耳光而火辣地疼著。

“希望你說到做到,否則我會找人殺了你。”女人猛地站起來,走了。

我和吳葦禾麵對麵坐著,氣氛有些尷尬。

“你要不要去換一下衣服?咖啡很熱,你的皮膚可能會被燙傷。”吳葦禾首先打破了尷尬。

“不好意思……你可以現在離開,或者……”我還是覺得有點窘迫。

“或者,等你進去換一下衣服,出來再談……”吳葦禾給了我一個鼓勵的眼神。

“那你等我一下。”說完,我就去了裏麵的房間。

二、我喜歡簡單的交換

藍景畫廊、藍景咖啡館,還有一個充滿藝術氣息的小套房,其實這個600平方米的倉庫就是我的家。當初,邱偉建給了我一筆錢,我用這筆錢改造了倉庫,把它變成了我的dream house(夢想之家)。那曾是我覺得特別幸福的時刻——不是因為邱偉建對我有多好,而是因為我的夢想正在實現的路上。

我進入了我居住的小套房,在衣櫃裏找出了一件白色套頭針織毛衣和一條牛仔褲,然後又站在鏡子前把長鬈發紮了起來。這時候,臉上的五個手指印已經非常明顯了,碰一下,有些火辣辣地疼。

我從容地繼續紮我的頭發,這樣打扮,我仿佛看到了5年前那個在大學宿舍裏向往著無限美好人生的自己。我的理想是:出國進修藝術,成為一個有深度的畫家。但是,讀藝術是燒錢的。對於一個出身窮苦的女孩來說,那樣的理想無異於飛蛾撲火。一隻野心勃勃的飛蛾,一隻隻有青春和肉體可以出賣的飛蛾,撲向那遙遠卻也溫暖的藝術理想之火——即便燒成灰燼,也在所不惜,心甘情願。

我又回到了咖啡館那個靠窗的位置,桌上的狼藉已經被收拾好,吳葦禾也靜靜地坐在那裏等著我。

“抱歉,讓你看到了那麽不堪的一幕,我以為你會馬上離開的……”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是有些震撼,但你的畫確實不錯。剛才你去換衣服的時候,我在這裏瀏覽了一番,牆上都是你的作品吧?很有個人風格。”吳葦禾在環顧四周。

“潘玉良曾經是個風塵女子,但她的藝術才華卻舉世皆知。她一直是我的偶像,所以,當我窮苦潦倒的時候,我沒有退縮。對一個窮鄉僻壤出來的女孩來說,她除了肉體之外,真的沒有什麽可以出賣了。你懂的?”麵對吳葦禾,我竟然感到了羞愧,這是我很久都不曾有過的感覺。

“你可能隻是在等待著遇見你的潘讚化。一個喜歡你又能支撐你奢侈夢想的人。”吳葦禾說。

“的確。可是那個年代潘讚化可以納小妾,這個年代就隻能做情婦。這樣的我,還有資格成為你的‘藝術偶像’嗎?”我問他。

“‘我愛的隻是藝術,不是任何一個男人。’就憑這一句話,我就覺得你有資格——我喜歡故事多的人。”吳葦禾突然笑了出來。

這時,我的電話響了起來,是邱偉建打來的。我接起來,對他說:“裝修房子的200萬,明天就會匯到你的戶頭。其實,你應該知道我們的關係:肉體、利益,再沒有其他。別在我這樣的女人身上浪費時間,感情對我來說,變成麻煩就會是草地上的一坨狗屎。”

我掛了電話,卻感到一直有人在盯著我看。吳葦禾正用一種笑著又有些玩味,又好似看好戲的表情盯著我呢。

“看來你還挺有錢,200萬說還就還。”吳葦禾撇了一下嘴。

“我當然沒有200萬,不過,有個富商昨天說,如果我能陪他3個月,他願意給我200萬。所以,我得今天給他打電話,為了解決邱偉建,得立刻投入另一個懷抱。”我十分坦誠地說著,因為覺得沒有必要再掩飾。

“200萬足以把一個人難倒,足以讓一個人覺得羞恥了。幾年前,我也因為200萬經曆過很多事。也許是這個數字讓我太敏感了!這樣,我幫你解決200萬,你就不用打電話給富商了。條件是:你要把你的畫抵押給我,並且在‘藝術偶像’的合約上簽字。”吳葦禾說得誠懇。

“你是說……我真的可以靠藝術獲得200萬?”我看著眼前的吳葦禾,竟然感動起來,這麽多年,男人們都是用金錢購買我的身體,還是第一次,這個男人用金錢來購買我的作品。

“沒錯。我甚至覺得,用自己的身體來供養理想也挺偉大的。”吳葦禾平靜而淡定。

“謝謝!”對比於他的淡定,我卻十分激動,情不自禁地拽過他的衣領,在他靠近的臉上親了一下,“抱歉……我隻是太激動了……”我竟然哭了出來。

“不過……我隨時保留著享受你肉體的權利。”吳葦禾表情冰冷,他不像在開玩笑,然後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支票,簽了字,遞給了我。

“那樣更好,我喜歡簡單的交換。”我擦了一下臉頰上的眼淚。

三、竟然是這樣的關係

“不愧是情感作家,寫出的台詞也這麽動人。可惜動人的有時候又往往是虛幻的。”我的嘴說出這樣一句話的時候,我的意識再一次清醒過來,我看到對麵坐著一個單眼皮的好看的男人,這個男人就是簡嘉澄。我的記憶又開始快速地搜索:3個月以前,簡嘉澄開始來我的藍景咖啡館寫東西,他總是挑選靠窗的那個位置。每當我在咖啡館遇到他,我都會為他做一杯手衝咖啡。

此時此刻,我、吳葦禾、簡嘉澄三個人,正在藍景咖啡館聊天。今天應該是吳葦禾約了簡嘉澄在我的咖啡館碰麵,主要為了討論小說改編劇本的思路。我也剛好在,就為他們做手衝咖啡,現在還加入了他們的討論。

“台詞雖然虛幻,但感情卻是真的。我對這部小說的很多看法,要感謝我的靈感女神啊!”簡嘉澄笑了一下,那笑容看起來竟然那麽純真,就像一個初戀的男孩。

“能打動時下最炙手可熱的大作家,看來是個不簡單的女孩。不過,像你這樣的萬人迷、小太陽,應該不會隻被一個女人套牢吧?”吳葦禾抿了一口手裏的黑咖啡。

“確實……不簡單。我們是在排練音樂劇的時候認識的,後來就愛得無法自拔了……如果不是因為她,我不會回中國發展。”簡嘉澄回憶往日愛情的時候一臉幸福。

“是誰在說我啊?”一個女人的聲音傳過來,在我們三個人的咖啡卡座外,站著一個氣質獨特的女人。

這個女人出現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到頭疼,強烈的、毫無緣由的頭疼。就像我的腦中發生了地震,有一種東西在不停震顫。我努力揉著太陽穴,又努力地鎮定自己的情緒,那突然不適的感覺才好了一些。好奇怪的感覺。

“初籬,你來了?”簡嘉澄把女人拉過來,坐在他旁邊,“這個就是購買我小說影視改編權的boss(老板)吳葦禾。怎麽樣,就像我說的吧,年輕英俊,很有才華和眼光噢。”

“吳葦禾?噢……很高興認識你。”夏初籬的表情有點尷尬。

通常,男人會主動說起自己和一個女人的相識,還沉浸其中一副回憶樣,就說明,這個男人在有意無意地向別人炫耀他的女人呢。我看著眼前的兩個人,還真是很般配!

“我們下個月就訂婚了,到時候會邀請你來我們的訂婚派對的!”簡嘉澄的表情就是**裸的秀恩愛。

可不知道為什麽,自從夏初籬出現以後,吳葦禾就顯得有點不太自然,夏初籬從第一聲招呼到落座之後,狀態也發生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是嗎?恭喜你們……”吳葦禾一直盯著夏初籬,他臉上的表情十分不自然。

“是不是聽者有份,我也能去參加你們的派對嗎?”我突然也想湊個熱鬧,就好像看了一出好戲的開場,想繼續看預想的結局,我隻想驗證一下,我的預想對不對。

“當然!能邀請到品味獨特的女畫家,求之不得。”簡嘉澄答應得爽快。

在那之後,吳葦禾和簡嘉澄還在討論關於小說改編劇本的事情,但吳葦禾卻總顯得有點心不在焉。而坐在簡嘉澄身邊的夏初籬也總是在找理由離開。

“我打個電話,訂晚上吃飯的位子。”“我去一下洗手間。”“我先去買電影票吧,你們聊。”

旁觀的我有一種感覺:吳葦禾和夏初籬似乎認識。

這有些怪異的相聚之後,簡嘉澄帶著夏初籬去吃晚飯了,吳葦禾也就此離開。

我敲了敲吳葦禾的車窗:“如果你不忙,帶我一起去兜個風吧!”說完,就毫不猶豫地打開車門,上了車。

吳葦禾一路上無話,隻是沉默著,飛快地開著車。

“心情很差?和你朋友的女朋友有關?”我問他。

吳葦禾沒有回答,還是繼續開車,也不知道開了多久,終於在一個小樹林前麵停下了。車熄了火,他打開車門下車,我也跟著下去。他找到一棵樹,坐在樹下,點燃了一支煙。

我坐在了他的旁邊,就那樣和他並排坐著。

“我覺得你們有點奇怪……”我承認,我有點好奇。

“我覺得,你是一個很聰明的女人。在風月場上,你不是一個喜歡窺探別人秘密的人。”吳葦禾一直低著頭,吸著他的煙。

“像我這樣的女人,用身體和男人交換利益久了,當然懂得哪些是我能知道的,哪些不是。而這一次我想知道你的事,純粹隻是因為好奇……或者說,因為你買了我的畫,讓我多少心存感謝……誰讓我是個卑微的愛畫畫的女人呢。”

“怎麽……看上我了?”一陣風吹過來,把煙灰吹到了吳葦禾的眼睛裏。

“也許吧。我經曆的都不是什麽好男人。你稍微比他們多出一點兒的優勢是,你比他們年輕,比他們帥點兒。”我當然並不否認,能和一個這樣的男人做交易,其實算是愉快的。

“我本來可以和簡嘉澄成為很好的朋友的。”吳葦禾吸完一支煙之後,就把煙頭在地上熄滅。他終於決定敞開心扉,談點心事了。

“看得出來,你很欣賞他。”

“但為什麽,他偏偏是簡寧舒的兒子,他偏偏又和夏初籬在一起呢。”

“看來這背後有一段故事……”我想我的預感是對的。

“簡寧舒是我媽外遇的對象。許多年前,他拿了我爸給的錢,就帶著兒子離開了我媽。我媽因為他的離開,受了打擊,把我爸推下樓,自己也跟著跳樓自殺了。”吳葦禾又點燃了一支煙。

“所以,他是仇人的兒子,即便欣賞他,你們也不能再做朋友了。”

“夏初籬是?”其實那個女人才是我好奇的對象。

“我初戀的女孩。確切地說,那是一場盛大的暗戀。”吳葦禾苦笑了一下。

“這世界總是命運弄人吧?我要接受我恨的人對我的幫助,還要接受他的兒子搶走我錯過的愛情這些事實。我不想內心裏充滿仇恨地活著,但我沒辦法平息心中的怒火。”吳葦禾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前方,但他其實什麽都沒有在看。

“簡寧舒幫過你?”我問他。

“他促成了我的第一部電影的拍攝。那是他和我老板的交換條件。得到‘誌薄’的小說改編權,可是一個最好的誘餌。”吳葦禾突然從樹下站了起來。

“幫了你,就算沒有感謝,也不至於鬱悶吧?”我問他。

“我要靠著一個害死我父母的仇人才能獲得工作機會,你認為我會釋然嗎?他的幫助隻會提醒我,我曾經的不幸是誰造成的。他的幫助隻會讓我更恨他!”吳葦禾把煙頭狠狠地戳在地上。

我們並排坐在樹下的時候,我竟然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他知道了我最不堪的秘密,我知道了他最痛苦的回憶。

四、她的訂婚派對

再次有意識的時候,我的眼前出現了這樣一幕景象:一個女人,穿著黑色的拖尾長裙,站在一個穿著粉色西裝的男人身邊。他們笑得很開心,心情很甜蜜。滿房間的氣球,還有無限的祝福以及歡聲笑語。在這個美好熱鬧的場麵之外,站著一個表情複雜的男人,他一個人站在那裏,顯得格外孤獨和落寞。

我環顧四周,看到了派對的主題條幅上寫著:Happy Engagement(訂婚快樂)。我的記憶清晰起來,我和吳葦禾正在參加簡嘉澄和夏初籬的訂婚派對。

當然,這場溫馨的訂婚派對,簡嘉澄也邀請了吳葦禾公司的其他人,比如那些剛被拍過專題片的“藝術偶像”們,比如我。

“Art,你的臉色不太好,不舒服嗎?”吳葦禾一身白色的西裝,既紳士又帥氣。

“有點兒頭疼。”我回答他的時候還要忍著不適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麽,我一遇到夏初籬,就會有這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我真的需要有個人陪陪我。”吳葦禾微微皺著眉頭,還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你有點兒悲傷?”我問他,然後伸出雙臂抱住了他。

“嗯……”他就像個無辜的孩子,把頭搭在我的肩頭,任憑我抱著他。

“我能去你那兒坐坐嗎?”吳葦禾在我耳邊問。

“好。”我答應他。

然後我們兩個離開了派對,開車去了藍景咖啡。

我和吳葦禾坐在夕陽西下的露天陽台上,他突然問我:“我們之前的約定還算數嗎?”

“什麽約定?”我有點費解,但馬上想起了那句“不過……我隨時保留著享受你肉體的權利。”我明白了他說的“約定”是什麽意思。既然收了人家200萬,我就應該履行“義務”,更何況,他還是一個那麽動人的帥哥呢!

“你記起來了,對吧?”吳葦禾突然把我拽到他的懷裏,然後開始瘋狂地吻我,好像他所有的憤怒與**還有不甘,都在他這其實沒有感情的親吻裏。

接下來,我們從陽台一路親吻到臥室,成年人慣常的**動作我們當然也都上演一遍。必須坦誠一點,我喜歡他美好的肉體,皮膚緊致而又細膩,這可能就是屬於男人的天生麗質。他和那些隻是付錢,但卻青春盡失的老男人太不一樣了。和他在一起的水乳交融,竟然讓我有初戀的**。

**過後,吳葦禾沉沉地睡去了。我就一直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百看不厭的心情,應該就是一種吸引吧。我披了一件睡袍,下了床,打開電腦,在搜索欄裏敲入了吳葦禾的名字。

排除那些對於偶像、老板、典範人物的“包裝式”的百科、照片和新聞報道,我居然在他的粉絲團貼吧裏發現了一個粉絲提供的舊網址。我點入了那個網址,看到了吳葦禾在大學時代開的一個博客。

那個時候的吳葦禾也是個女孩們喜歡的校草級人物。那時候的他,的確是一個可愛的男孩。他養了一隻狗、一隻貓還有一隻兔子,他叫它們“三劍客”。他很喜歡曬他和“三劍客”的悠閑生活。他很早就開始玩單反了,他的攝影技術也不錯,總是能把那些小東西展現出生活的小情趣。而且,他似乎還是一個對美食和烹飪也感興趣的人,偶爾會曬一下他的烹飪大作。博客上,還有一些他的自拍,45°角,總是向著太陽。他說那是他最好看的側顏。看來,那時的他是個自戀的人。顏值高的男生可能都那樣。

看著許多年前一個男孩的生活記錄,再看看眼前這個躺在我**的男人,真是有點兒對不上號。同樣一個人,臉也還是那張臉,卻像是轉世了一樣,仿佛經曆了一個世紀,氣質完全不同了,透露出來的氣息也不同了。

那時候的他,應該有女朋友吧?可是博客上卻沒有一點兒關於女朋友的信息。難道是刪掉了?那麽受歡迎的男孩,不可能沒有一段愛情故事啊。

“你幹嗎一直看著我?”吳葦禾突然睜開了眼睛。

“沒有……是啊……我一直在看著你睡覺的樣子。”我有點兒猝不及防,想馬上否認,但又覺得沒什麽可否認的。

對於我眼前的這個男人來說,我最不堪的一麵,都對他毫無保留的坦陳;他最痛苦的往事經曆也對我和盤托出,還有什麽是值得掩飾的。

我走過去,在他的臉頰吻了一下。我覺得我愛上他了。

五、沒有隱藏的秘密

“今天的短片叫作《飛蛾》。我們會把你打造成一個為了藝術而不惜一切代價、勇於追求理想的人。你也要把你對繪畫的那種熱愛表現出來。”吳葦禾拿著導演拍攝腳本,很認真地和我講著今天要拍攝的內容。

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竟然感到有一點陌生。我,一直以Art這個名字存在的女人,把靈魂交給了繪畫,卻把屈辱交給了自己。好多年以來我始終寂寂無聞。有些人說,我的畫缺少了一些靈魂。過去,我總是怨恨沒有人欣賞我的作品;現在,我有點開始明白了,我畫不出打動人心的東西,是因為我的心中沒有愛。

“葦禾,我過去一直以為自己很偉大。雖然生活得卑賤,但我一直以為我在追求我的理想。其實,我不是那樣的,我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偉大。當貧窮壓垮了我,當別的女人都在炫耀她們的順利和幸福,我就不甘心,我不能像她們一樣驕傲地活著。其實,我借著理想之名讓自己陷在虛榮裏,讓自己可以通過男人們活得更容易。因為,如果沒有了‘理想’這兩個字做支撐,我會徹底看不起自己。”我突然有了這種坦白的衝動。

“Art,很多人都在借著理想之名做著和理想沒有關係的事。但我覺得你是熱愛繪畫的,你確實熱愛。藍景畫廊裏都是你的畫,那是你生活裏唯一的寄托和意義。”吳葦禾站在我的背後,他的兩隻手很有力量地抱著我的肩膀。

我知道他在安慰我,也在鼓勵我。但他的鼓勵卻讓我感到悲傷,非常悲傷。因為昨天夜裏,我聽到他和他的合夥人紀康銘通電話,我知道了他們之間的秘密。

對於吳葦禾來說,“藝術偶像”不過是他為紀康銘設計的一個遊戲。就像玩家選擇自己喜歡的角色一樣,他可以隨著心情任意挑選,也可以隨著喜好任意擺布。他會讓他們大起大落,可能會成為被關注的焦點,也可能會突然沉寂,再無聲息。

今天拍攝短片的我就是其中一個被挑中的角色,一旦有一天這個興趣失去了,或者我開始不聽擺布了,我就會被打回原形。他們的所謂的藝術偶像,重點在於炒作和造勢,還可以提高知名度,名正言順地引導價格——藝術品銷售的價格。

“你昨天跟紀康銘的視頻電話,我無意間聽到了。我不想……成為你們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你果然聽到了……其實……我根本沒想防備你。”吳葦禾放開了搭在我肩頭的手,拽過椅子,坐在了我的身旁。他壓低了聲音,打算說些什麽。

“為什麽不防備我?”

“我們都已經知道了彼此最不堪的一麵,不是嗎?我不否認,‘藝術偶像’是會受到紀康銘的操控。也許別人是一顆棋子的命運,但你不會。因為……你是我的女人。你會成為眾人眼中真正的藝術偶像。”吳葦禾湊近了我的臉,又在我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吳葦禾,你想得到的究竟是什麽?”我一直覺得這個男人掩藏著一些東西。

“成為一個有能力的成功者,一個被人羨慕的成功者,說不定有一天,也可以像紀康銘一樣,有能力去控製別人的人生。那麽,你呢,你最想得到的又是什麽?”吳葦禾很坦白。

“我想成為讓一些人欣賞的畫家,他們願意出錢買下我的畫。但不僅僅於此,他們給我的是真心對我的創作才華的肯定。”

“你還有什麽好糾結的。我做的事可以滿足你想要的。”吳葦禾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可以開始拍攝了嗎?”

我點了點頭。

對我來說,雖然這個男人現在天天和我住在一起,但是他卻讓人覺得摸不透。即使他坦白了秘密,我依然很難明白他心裏的盤算。

其實,他的靈魂裏隱藏了一種情緒。這種情緒隻要稍微被觸及,他就會發作、焦慮、憤怒和喋喋不休。他喋喋不休,一直在給自己催眠,要自己成為什麽,仿佛這樣就證明了什麽。

六、了解他,是一種心痛

對我來說,藝術是一團吸引我的火焰。我是一隻小小的、卑微的飛蛾,即使撲向它,瞬間毀滅,也心甘情願。這也許是一個誇張的比喻,但也是每天都能鼓勵我的語言,我總是這樣想。所以,人的一生中,總會遇到一個讓你發自內心去熱愛的東西。我希望這種熱愛,能通過我和我的作品讓大家看到。就像愛一個人一樣,這種愛也要不計代價,無怨無悔。

我看著自己在推介短片《飛蛾》中的獨白,有些感動,也有些無奈。好像那感人至深的“表演”讓自己都差點兒忘了理想之後的虛榮、懶惰與懦弱。

不可否認,自從我的短片在電視台和網絡上傳播以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知道、注意我了。而且本月我還將錄製一係列帶著大家參觀外國知名藝術館和藝術畫廊的節目。我,以一個對藝術有獨到見解的“偶像”的身份,引來大家關注藝術和藝術品。在未來,隨著偶像效應的增加,我的作品和我推薦的作品,都會以一個不錯的價格成交。隻不過那些購買作品的人未必懂什麽是藝術,他們不過是喜歡追隨偶像的指引。

但是,比較起五味雜陳的“藝術偶像”,更讓我心神不寧的是今天晚上看到的那幕情景。我不應該在酒吧裏因為好奇而跟出去的。我沒有靠他們太近,因為我一離夏初籬太近,就會感到頭疼。雖然距離不太近,但他們的一些對話,我還是聽到了。

“你可以為了自己翻身,拿前女友的故事炒作;你可以為了自己出名,拿初戀女孩的故事拍電影……對你來說,你的感情不過是一個可以利用的籌碼……你的內心是複雜的,但簡嘉澄,他的內心是清明的,在他的心裏愛情是很美好的。”

“他是美好的……我是複雜的。是誰把美好的變成複雜的?我不會放過他的!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命運,終究會讓兩個人再聚在一起吧?沒想到我和吳葦禾在酒吧喝酒,也能遇到獨自一人喝悶酒的夏初籬。而吳葦禾顯然還對她有一些“曆史性的懷念”。吳葦禾想去吻夏初籬的時候,她卻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他們兩個不歡而散之後,吳葦禾就把我一個人扔在了酒吧裏,自己開車跑了。可能他去散心了,直到深夜,都沒有一點消息。

這時候,我聽到了房門打開的聲音,吳葦禾回來了。

“我好像,不應該抱怨你為什麽把我一個人扔在酒吧了。”我擺弄著遙控器,想找一個深夜播放電影的頻道來看。

“對不起。”吳葦禾竟然道歉了。

“你是真的很想得到夏初籬,還是……你隻是不甘心,你失去了人生的另一種可能性?”我問他。

“可能是她和簡嘉澄在一起,讓我的情緒變得複雜。她也許隻是一個初戀的情意結,我們分開了這麽久,又有多少感情呢。但不知道為什麽,我卻感到失去她就像失去了簡單的自己,就像被簡家父子剝奪了什麽。”吳葦禾掏出了一支煙,點燃。

“所以,抓住夏初籬的心,可能帶著對簡家父子報複的情緒。你又不是真的有多愛她,她打你耳光是對的。”我找到了一個頻道,在播放王家衛的《東邪西毒》。

“任何人都可以變得狠毒,隻要你嚐試過什麽叫忌妒,我不會介意他人怎樣看我,我隻不過不想別人比我更開心。”

電影裏的歐陽峰正在講著這句對白。我突然覺得很諷刺,居然笑了出來。

“其實,因為把你一個人扔在酒吧又晚回來,而跟你道歉這件事,你沒覺察到什麽嗎?”吳葦突然問了這句。

我想了想,他真的不太一樣了。他之前雖然也幾乎天天來,但不來的時候,或者隨便把我丟在哪兒的時候,他都不會道歉的。我也不覺得他需要道歉,因為我們不過是利益和肉體交換的關係。至多,也就是相處融洽的“奸夫**婦”,連情侶都算不上,哪兒來的交代和抱歉。

“我們已經進階到情侶的關係了嗎?夏初籬的這陣風,是吹過去了?”

“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問你,你最喜歡的人是誰,請你一定要騙我,無論你心裏有多麽的不情願,也請你一定要說,你最喜歡的人是我。”

“哈哈……”

“嗬嗬……”

電影裏的慕容燕又說了這句對白,我和吳葦禾又都忍不住笑了。這電影的台詞太應景、太及時了。難道,是為我們今天的談話量身定製的嗎?

七、比預想深刻了一些

太陽光溫暖地灑在身上,我沐浴在這樣的風和日麗裏,手裏的畫筆也盡情揮灑著。我看到了眼前的那幅油畫:一個盛裝出席的女子挽著一個神采奕奕的男子。兩個人站在酒會的中央,接受大家的祝福。看得出來,女子是Art,男子是吳葦禾。畫的下麵標注日期:2011年2月28日。那種瞬間失憶的感覺又襲來了,就好像我的靈魂被人刹那竊走了一樣。

“Art,你在畫什麽?”有人從背後擁抱了我,那懷抱溫暖而香氣四溢。

“我好喜歡你頭發上的味道。”我笑著說,然後繼續給眼前的油畫塗著最後的色彩。

“啊……是那天,我們一起參加投資酒會的情景。”這是吳葦禾的聲音。

“那天你帶我參加投資酒會,你還得到投資商的好消息,你成功地拿到了‘藝術偶像’的第二輪投資,可謂意氣風發。我們跳的那支舞,讓我們好像成了整個會場的明星。”我想起那一刻就覺得很開心,閃閃發光到耀眼的回憶,作為他的女伴,我第一次發覺和一個欣賞我繪畫才能的男人在一起是多麽快樂。

“很風光。但是風光背後,也有黯淡……”吳葦禾的語氣突然低沉了起來。

他的感慨,讓我想起了那天酒會我看到的一幕。

吳葦禾在酒會上遇到了一個地產界的大亨,那個人就是羅翔,人稱“投資黑馬”。3年前,他進入風投業,他投資的幾個項目都有很高的回報率。那天酒會現場,羅翔在後花園品酒的時候,吳葦禾特意跑過去和他打招呼。但羅翔看到他卻輕蔑地笑出聲來。我還記得當時他是怎麽奚落吳葦禾的。

“你這樣的人也要做生意,也要搞項目?你的所謂的‘藝術偶像’不就是讓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連自己生活都支付不起的80後90後去佯裝自己有多少藝術天分嗎?然後你再倒賣他們的作品,從中獲利。我看,你簽的那些很多都是姿色不錯的女人。你不是在做藝術項目,你是拉皮條的吧?你這輩子還能有什麽出息,無非都是靠女人上位。當初是利用燦燦,後來是利用前女友,甚至初戀也能拿來拍電影。仗著自己有一副好皮囊,就混在女人堆裏博取前途,真讓人鄙視!你這樣的人,沒有資格獲得幸福!”

羅翔說完之後,就把恭恭敬敬和他打招呼的吳葦禾扔在那裏,自己去了酒店大廳。看著他離開的吳葦禾沒有反駁一句,卻把自己手中的玻璃酒杯徹底捏碎,手中鮮血直流。羅翔的侮辱實在是太過分了!

“你的‘藝術偶像’塑造得不錯,節目都有很多觀眾在看呢。他們的作品也確實因為你的節目而價格看漲。”我還是想鼓勵一下吳葦禾。

“上個周末播放的那一期你是主角,那一期很受歡迎。公司也確實得到不少訂單和邀請。美國和意大利的藝術畫廊,都邀請你去他們那邊做畫展。國內也有一些收藏家伸出了橄欖枝,希望購買你的畫作。”吳葦禾一直抱著我,他的懷抱依然溫暖。我的內心其實是感動至極的。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吳葦禾就是我的潘讚化,他給了我機會,讓我實現夢想。

我就那樣一直被他抱在懷裏,回憶著我們這一年多的相處,簡直是個奇跡。

有一天,吳葦禾和我說,他發現當人把成功的目標設定為名利的獲得,把感情的目標設定為解決生理需要和利益交換,人生反而簡單了許多、輕鬆了許多。他還說,他深刻不起,因為把很多事想透徹了,他會崩潰、會瘋掉。當然,無論他說什麽我都聽著。他也許真的沒那麽好,也不是一個高尚的人,但我就是很相信他。可能是因為我們一開始就把彼此不堪的底牌揭開了,日後的相處就不需要偽裝什麽了。曾經遙遠的他終於變得越來越近了。

“但是,親愛的,我覺得我們的關係似乎深刻了一些。因為它涉及了我的理想。你幫助了我的理想,我們就不同了。”我轉過身,抱著他,一邊親吻他一邊說。

“也許吧。我也覺得,我和你的關係深刻了一些。我好像發現了另一個自己。帶有藝術感地活著很不錯,這讓我覺得生活既浪漫又溫馨,仿佛在一個美好的夢裏。”吳葦禾一邊親吻,一邊呢喃。

“真希望這樣的關係能長久下去……我竟然開始期待長久了。”我們結束了親吻,我感慨著。

“我也這麽期待呢!真是奇跡。所以……我有個東西送給你。”吳葦禾拿出了一枚戒指,戴到了我的手指上,“我們結婚吧!跳過訂婚這個步驟,直接結婚吧!”吳葦禾舉起他的手指,示意我他也戴好了戒指。

“好。一言為定。”我再次緊緊擁抱了他。那一刻,應該是無比幸福的。

“我們去拍婚紗照吧!”吳葦禾顯得有些興奮。

“現在嗎?”我有點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對!現在。”說完,吳葦禾就拉起我的手跑出房門,我們一溜煙地把車開到了一家婚紗店的門口。他把我從車上拉下來,我們徑直走了進去。

“放心!這家婚紗店我很熟,合作過。他們會提供貼心又私密的服務的。”吳葦禾神采奕奕地說著。然後他就和一個服務的店員說,“把你們店裏最好的婚紗都拿出來,給她試試,她今天要做最漂亮的新娘。”

好吧,我也旋即仿佛一陣風一樣,挑選了好幾件設計獨特的婚紗,然後就是一件挨著一件試穿、拍照,像瘋了一樣,很興奮。而就在這樣興奮得可以忘記全世界的時候,有一個不合時宜的人影出現了:夏初籬。

“嗨!你們也來為製作節目而挑選婚紗?”夏初籬問著。

“不是。我們要結婚了,所以來選婚紗。”吳葦禾說著,還一邊眉飛色舞地表示我正在穿的這件婚紗很不錯。

“噢……恭喜你們。我是因為要拍節目,所以為角色選婚紗。你們繼續……我先走了。”夏初籬默默地朝著正在試穿婚紗、顯得十分興奮的我這邊看了幾眼。然後,她離開了。

“噢,對了,財經大學的同學們想邀請幾個做媒體的師哥師姐去傳授一些經驗。我下個月會去學生電視台和他們交流一下,正好遇到你了,那就順便問問你,有沒有時間去?”夏初籬臨走的時候,突然問了這麽一句。

“好啊……”吳葦禾微笑著答應。

八、你不曾發現的秘密

視頻的畫麵上是一個男孩。一張青春逼人、朝氣蓬勃,帥氣得像刻出來的雕像一般的臉。牛奶一樣白皙的皮膚,唇紅齒白,明眸微笑。藍色的牛仔褲、白色的T恤,深藍色的書包斜挎在肩頭。他微笑的樣子,仿佛花都開了,星星都亮了。

這個男孩在圖書館看書,在食堂打飯,在課堂聽課,在校園裏騎單車,在運動場打籃球,在辯論賽上唇槍舌劍……他出現在視頻裏,被一個人跟拍著,偷拍著。

“這是過去的你嗎?哇!你在大學裏肯定是知名的校草啊!”我摟著吳葦禾的脖子,看他正在盯著看的DV。

“是啊,有人一直在偷拍我……”吳葦禾若有所思,但那表情卻是悵然若失。

“誰會偷拍呢?前女友,還是大學裏暗戀你的女孩,或者是女變態狂?”

“是我電影裏描述的那個女孩。高中以後,其實我們念的是同一所大學。雖然愛情錯過了,但其實我們是在同一所大學讀書的。但那時我有女朋友。”吳葦禾故作輕鬆地關掉了DV。

“原來,你錯過的愛情可能再一次錯過了。那女孩大學時也在關注你。你高中時暗戀她,她大學時暗戀你。真是個不錯的戲碼。你的電影要不要再拍續集?”我突然感到了一絲莫名其妙的危機感,所以說出的話也下意識地帶著火藥味。

“今天去和學弟學妹們交流經驗,他們交給我一個被丟在學校多年無人認領的DV,因為上麵拍的是我,就索**給我了。其實還不知道是誰的……”吳葦禾似乎想轉移焦點。

“可能是夏初籬的吧?”我突然就有這種想法,從夏初籬約吳葦禾回母校開始,我就覺得那是一種有“想法”的預約。

“嗯……也許在她偷拍我的時候,我的某根神經也在關注著她吧……”吳葦禾倒是開始直麵問題了。

“噢……”我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這可能是專屬女人的敏感。總覺得,那種心心念念沒有實現的愛情,可能恰恰是最危險的愛情。人隻要不肯死心,愛情就會像春天注定要發芽的植物,遲早會長成參天大樹。

“怎麽了?”我問他。

“網上爆出了關於你的新聞……”吳葦禾皺著眉頭。

我看到了網上正在鋪天蓋地散播一條新聞:政府高官唐某落馬,藝術偶像Art曾是他秘密情婦……

就在此時,一群人來到了我的藍景畫廊,他們表示是紀檢委的,要求帶走我協助調查,我那時候還穿著睡衣呢!在我要求他們等一會兒,我去換上外衣的時候,我的內心陰雲密布。因為我有一種感覺:我的美好時代結束了,無論是藝術前程,還是感情。

“Art!你放心,我會幫你。”我被那群人帶走的時候,吳葦禾突然抓住我的手,說出一句話。

被帶走之後,我不得不麵對他們有利的證據,因為他們確實能夠證明我和老唐曾經在一起過。老唐,在利益交換關係上,算是一個不錯的“夥伴”,我們各取所需,在有限時間內,我們也沒有拖泥帶水。在我的保鮮期內,他給予了所有我想要的;在我過期之後,我們也都認可交換的價碼。如果憑義氣,我不會出賣他。而且,我也確實不知道那些能夠出賣他的秘密。

不知道是誰把這本來秘密的調查弄得天下皆知,已經有很多記者在調查部門的大門口等著了。他們似乎不關注老唐,他們更關注藝術偶像Art。

這一切,就像一場無法預知的陰謀,來自命運的陰謀,來自際遇的陰謀,無法躲避,隻能麵對。

不到兩個小時,網上就開始出現新一輪的報道:藝術偶像Art和項目總監吳葦禾戀情坐實……據傳兩人正在籌劃結婚……藝術偶像Art曾被高官包養……吳葦禾親手炒作不道德偶像……

晚上,我回到住的地方,在網上看到關於我和吳葦禾的新聞已經被炒作得沸沸揚揚,這不僅關係到我們的感情,還已經嚴重威脅到“藝術偶像”整個項目的信譽!

我麵臨一個嚴峻的選擇:馬上撇清,還是繼續幻想。

九、怎樣去選擇

天陰冷陰冷的,下著的毛毛細雨,就像煩心的煙霧,看不清前方,還要一直被滋擾。我注視的窗外便是這樣一番景象。我在玻璃窗上看到了自己的臉:Art的臉。那一種不記得自己是誰的感覺再一次襲來,依然要打起精神、平靜情緒,我才能回到我的狀態。

“你的新聞是有人故意惡意炒作的,目的是打擊我運作的‘藝術偶像’這個項目。就像一連串的蝴蝶效應一樣,從唐某到你和他的關係,再到‘藝術偶像’塑造偶像的理念……而最終的目的,是破壞項目的信譽和經濟價值。”吳葦禾坐在辦公室裏,一根接著一根地抽煙。

“險惡的陰謀,這樣,項目的第二輪投資肯定就拿不到了。這麽做的人,是想毀掉你的事業。”我轉過頭,看到吳葦禾皺著眉頭。

“走……”那個“私”字沒說出來我就意識到,這不是可以公開談論的事情,我也意識到那蝴蝶效應持續下去的可怕結果。

“是羅翔。他今天打來電話,毫不避諱他的設計。他是一隻大鱷,他想咬死小魚。”吳葦禾的眼神裏透露出一些絕望。

“為什麽?”我問。

“他的女兒羅燦燦是因為我而車禍身亡的。他沒有辦法看到女兒死去之後我還好好地活著。”吳葦禾苦笑了一下。

看到束手無策的吳葦禾,我的心裏似乎暗暗有了一個決定。在這靠輿論就能毀掉一個人前程,甚至可能葬送一個人的自由的時代,注定要有人犧牲,才能解決困境。

我走出吳葦禾的辦公室,然後撥通了一個人的電話。

“幫我一件事。我會給你一些資料,把它們發給你的水軍。我知道你有控製輿論的能力。”

“光顧你的時候,曾經說過會幫你一個忙,OK,我會兌現。”

第二天,我接到了那個人的電話。他已經看了資料。

“你確定要這麽做?如果這些資料傳播出去,你的名聲就徹底壞了。你再也不能做什麽藝術家了。你甚至都沒有辦法在中國待下去了。”那人找我確定。

“確定。發布吧!謝謝。”我掛掉了電話,以一種悲壯但又豁然開朗的心情,朝著我的藍景畫廊走去,因為那裏還有吳葦禾在等著我。

回到藍景之前,我一個人走了一條長長的路。我一直走著、思考著,為什麽會那麽做。我真的十分了解吳葦禾這個男人嗎?他真的很愛我嗎?我的理想要怎樣實現呢?可這些又似乎不是什麽問題。我隻知道我很愛他。即使我們的關係起源於交易,暴露於肮髒,可我還是愛上他了。

那條隻有我一個人的路,我居然走了整整一個下午,回到藍景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

還是那個靠窗的位置,吳葦禾一個人默默地弄著手衝咖啡。我也默默地坐在他的對麵。

“回來了?”他遞過一杯咖啡。

“回來了。”我微笑著接過咖啡。

咖啡桌上放著吳葦禾的筆記本電腦,他停留的網頁上,有一則引發熱議的新聞:藝術偶像Art與多位男子保持曖昧關係,或利用不良手段博取上位。Art靠造假贏得葦禾時代公司的藝術合約,並向公司提供虛假資料,為提高知名度還故意製造和公司老板吳葦禾的緋聞……

下麵的評論更是精彩:

“狐狸精!妓女!滾出娛樂圈!滾出藝術圈!”

“你瘋了?”吳葦禾捏起我的下巴,注視著我的臉。

“沒有。”我掰開他的手,然後喝著他衝好的咖啡。

“今天有個男人打電話給我,讓我看網上的新聞。他沒有說他是誰,但是他說,你為了我讓他爆新聞,你要毀了自己來保護我。”吳葦禾再一次捏住了我的下巴,讓我直麵他。

“嗬嗬……我本來就是個瘋子啊!為了成為畫家,我可以把自己變成妓女;為了愛的人,我也可以把這個事實公之於眾!做一隻為了自己深愛的火而撲過去的飛蛾,有什麽不好?”我再一次掰開了他捏著我下巴的手。

“你都沒有給我阻止你的機會。”吳葦禾這時候兩隻手捧起了我的臉,狠狠地吻過來,讓我毫無招架之力。

“你……”我能感覺到他眼睛裏流出來的熱淚,他居然哭了。

“愛情,幾乎是一件讓我絕望的事情。但我寧願繼續絕望,也不想你犧牲自己。”吳葦禾停止了他的親吻,頹然地坐在沙發上。

“在沒有遇到你之前,對於理想,我幾乎已經灰心喪氣。對於愛情,我也沒有太大信心。雖然我們的關係有點奇怪,但我還是真正快樂過的。葦禾,我要走了。我買了明天去法國的機票。我還有點積蓄,這也多虧了你幫我賣掉那些畫。我想去法國隱姓埋名,重新開始,做一個最平凡普通的藝術留學生。給我一個機會重新開始,你也給自己一個機會重新開始,好嗎?”我握住了他的手。

“好。別忘了,你是我發自內心想娶的女人。”吳葦禾目光炯炯地看著我,那眼神裏有很多不舍。

但我知道,已經無計可施又並非那麽堅強的吳葦禾,有一種甚至都不為他自己所知的軟弱。所以,我不能給他軟弱的機會,我必須逼迫他接受這個事實,必須逼迫他勇往直前,去贏得他想獲得的。

他要的可能不是名利、金錢、地位和生理需求。他要的是他那一直以來受傷的心得到安撫,他那絕望的信念得到重生,他那孤單的感覺得到陪伴。

再見,吳葦禾。我聽到了Art內心對吳葦禾的告別。我也看到自己以一團透明的影像從她的身體裏出來。

我站在機場的落地窗前,看到承載Art的飛機飛向法國的天空,作為夏初籬,在那一刻,我似乎深深理解了Art對吳葦禾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