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羅燦燦 殘酷青春

一、青春的方糖

青春猶如方糖,對吧?有棱角的,易碎的,荒唐的,甜蜜的。這種甜蜜是要親身用舌尖的熱量才能融化,才能品嚐,你總不能隔岸觀火。人生總有這麽一個階段,一個做什麽也快樂的階段,一個說什麽也快樂的階段,他們可笑,也可愛,笑他們,因為我們亦曾甜蜜過。

——電影《六樓後座》

“我和葦禾竟然看了整整三遍《六樓後座》,好有趣的一部電影!我想,我們的青春,也是既荒唐又甜蜜的吧……啊,葦禾真的好帥啊!什麽周俊偉、鄧健泓……他們都沒有葦禾帥!在電影院裏啊,好幾個女生偷偷看他呢!但他是我的,他是我的吳葦禾!”

我感到自己的嘴正在一張一合地說著那些話。說完之後,還有一個女生帶著酸酸的態度回應著:“好好好,就你的吳葦禾最帥了!全校的人都知道你們是金童玉女、超級學霸,行了吧!羅燦燦,你也是堂堂的財大校花、地產界大亨的女兒,用得著這麽卑微地發花癡,這麽捧著吳葦禾嗎?”

“羅燦燦?”對麵的女生明明是和我說話啊!剛好她坐的那張床邊,還有一個掛著的台曆,上麵顯示的時間是2003年6月25日。

“現在是2003年?”我瞪大了眼睛,“這裏是哪裏?”我突然站了起來,瘋了一樣問那女生。

“燦燦……你……你怎麽了呀?”女生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

我定睛看了看我現在身處的環境,上下鋪、書櫃、筆記本電腦……這顯然是大學宿舍的樣子。那女生旁邊的牆上還掛著一麵鏡子,我一把把鏡子扯下來,放在了眼前。我在鏡子裏麵看到了一張陌生的臉!我摸了摸這張臉,確定它是真實存在的。

“啊——”我發出了難以置信的尖叫,我不知道我是誰,好像瞬間失憶了一樣。對麵的女生被我嚇得哆嗦了一下。

然後我衝出了宿舍,找了一個長椅坐下,我要平靜一下情緒,怎麽好像突然發瘋了似的呢!

實在無法理清思緒,我就那麽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然後,我環顧四周,發現這校園的景色還真美呢!左邊綠樹成蔭,右邊鳥語花香。前麵足球場上的男孩們賣力地滿頭大汗地**奔跑著。多麽美好的畫麵啊!我不禁感慨。

“燦燦!你怎麽跑這兒來了?淩小果說你剛才發瘋了!”我聽到一個男孩很好聽的聲音,還有他急切地走過來帶動的風聲。

我抬頭看過去,我看到了一張青春逼人、朝氣蓬勃、帥氣得像雕刻出來的臉。牛奶一樣白皙的皮膚,唇紅齒白,明眸微笑。藍色的牛仔褲、白色的T恤,深藍色的書包斜挎在肩頭。他出現的那一瞬間,仿佛花都開了,星星都亮了。

“燦燦!”他好聽地叫著這名字。

“吳——葦——禾?”我遲疑了一下,然後終於想起了一些事情。

我是羅燦燦,今年21歲,算得上是財經大學金融係的學霸。父親是地產界赫赫有名的投資商羅翔。我和吳葦禾是金融係公認的金童玉女,我們兩個在剛一入學的時候就好上了。

“燦燦,你怎麽了?幹嗎用一副驚呆的表情看著我?難道淩小果說中了,你真的瘋了啊?”吳葦禾拉起了我的手,一下子把我攬在懷裏。

“發瘋?我嗎?對啊,我為什麽跑到這裏來了?”然後,我就笑得花枝亂顫,一下子抱住了吳葦禾,還親了他一下。此刻,我腦子裏迸出的念頭是:葦禾真的很帥,他比鄧健泓帥多了。

“牽著你的手在校園裏散步的感覺,真好。”葦禾微笑著。

我們路過學校的演出劇場時,吳葦禾拉著我走進大廳。大廳裏有一扇落地鏡。我們站在鏡子前麵。

“我就是喜歡跟你一起站在這裏照鏡子。然後就覺得我們真是好般配啊!”我撥弄著自己的長頭發,我也討厭自己這麽自戀。

看到鏡子裏的自己,那感覺很奇妙。我很瘦,甚至有點像排骨架。但皮膚很白,眼睛很有神,雖然不是勾人的大眼睛,但那倔強的單眼皮再配上小黑邊的眼線,顯得那麽有個性。頭發很長,又黑又飄逸,完全是野蠻女友全智賢的氣質啊!這樣的我,再配合上很出色的學業,很驚人的家世背景,又怎麽會不吸引人呢?

“我是羅燦燦。我是人見人愛的羅燦燦啊!”我喜歡模仿韓劇女主角的口氣。

“你是羅燦燦,你是吳葦禾一見鍾情的羅燦燦啊!”葦禾來了一個句式模仿。

二、看不起,也愛著吧!

和葦禾手牽手走在校園裏的時候,我的腦中突然閃現出了另一個男生的身影:廉仲謙!他真是一個……很吸引人的男生。

“燦燦,你不是說,今天晚上你老爸邀請我們去你家吃飯嗎?”葦禾提醒了我。

“噢……吃飯。對啊。時間差不多了,我們現在就去吧!”這時候,我的腦中浮現出了一段記憶:“燦燦,爸爸並不反對你在大學的時候談個戀愛,解解悶,但別想得太長遠,你未來還有很多事要做,要出國留學,還要接管我的生意。至於能陪伴你一生的人,也一定是一個能夠助力我們地產王國的人。”

想到這裏,我看到一臉開心的葦禾,突然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突然覺得他就像一個無辜又不明真相的小白兔。

“燦燦,你怎麽了?我覺得你最近總是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的樣子。”葦禾摸了摸我的臉。

“沒有啊。可能是最近學習上的壓力有點大。”我也摸了摸他的臉。

回到家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氣派又震撼的家:獨棟別墅,宮廷一般。奇怪,這明明就是我的家、我生活的地方,可為什麽突然覺得陌生了呢?就像是另一個人在看我的家。

此時此刻,我看到我的老爸羅翔正盯著剛剛從門口走進去的我和葦禾。

“伯父好!”葦禾很有禮貌地打著招呼。

“爸,這就是吳葦禾,我男朋友。”我介紹著。

“吳葦禾……不錯的年輕人。金融專業全年級排名第一,還沒畢業就有一些大公司預約錄取。前途無量啊,年輕人!”老爸最擅長這種寒暄了。

“伯父……過獎了。”葦禾偷偷笑了一下,那笑容好憨厚。可是,我的預感卻不太好。

我們吃完飯,老爸吩咐保姆上了茶水。喝茶的時候,他說出了今天邀請吃飯的真正意圖。

“小禾啊!我知道你父親是經營連鎖店鋪的,最近他的公司好像遇到點兒現金流上的困難。這裏是200萬,你拿給你父親。至少供應商不會再一直找上門騷擾你們了。”老爸拿過一張支票,遞給吳葦禾。

“爸,你找人查過葦禾了?”我感到有些憤怒。

“拿去200萬,解決你家裏的問題。這200萬,也就當跟你們的青春告個別。燦燦很快就要去澳洲讀書了,她有她的路要走。你也會去大公司上班,或者接管你父親的公司。你們……就此做個告別吧。”老爸從容地說著,看葦禾一直沒接支票,老爸還伸手把支票向葦禾的方向靠了靠。

“伯父……謝謝你關心我父親的公司。但我想他會想到辦法解決的。”葦禾的表情很複雜,他一麵忍耐著驕傲被侵犯的憤怒,一麵掩飾著自卑產生的難堪。

“燦燦……我還有點兒事,我先走了。伯父,告辭了。謝謝您的款待。”葦禾突然站了起來,急匆匆地向廚房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感到自己走錯了,又掉過頭向大門的方向走去。他那手足無措,想要迅速逃避的狀態,真是有點兒可憐。

“爸!”我無奈地看著老爸,然後大喊著“葦禾!”就追了過去。

“對不起,葦禾!沒想到,偶像劇的經典橋段還是在我們家上演了。”我追上吳葦禾,緊緊拉住了他的手。

“那……我們是越打壓越愛,還是我拿了錢,就此分手呢?好像怎麽演,都很狗血啊!”葦禾突然站住了,回過頭,衝著我露出了一個美好的笑臉。

“要不要總是這麽帥啊?”我如釋重負地捏了一下他的臉。

“看不起,也愛著吧!”葦禾突然捧過我的臉,他的嘴唇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嘴唇上,這狠狠的淺吻又變成了深吻。弄得我臉紅心跳地看著他,竟然激動得有點兒想哭。

三、他們,都跳下去了

這時候,一陣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原來是葦禾手裏的手機在響。

“媽,你怎麽了?你為什麽哭了?”葦禾接起手機,急切地問道,“好,我馬上回家。”他掛斷電話,皺起了好看的眉頭,前一秒還燦爛的表情,下一秒已經布滿烏雲。

“燦燦,我家裏出事了,我要趕緊回去一趟。”葦禾放開了攬著我的手臂。

“我和你一起回去!雖然我可能幫不了什麽,可是我想陪著你!”我說得堅定。

“好!”葦禾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們叫了出租車,幾乎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葦禾的家。

葦禾打開門,拉著我的手走了進去。我的心竟然有些小激動,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去他的家。

進屋之後,我看到了一個寬敞明亮的大廳,裝修不錯的房子,是那種美式田園的風格。可與這個畫風十分不符的是客廳裏的一片狼藉。落地花瓶被推倒了,灑了一地的水,還有殘落一地的花,牆上的全家福被摔碎在地上,通向陽台的落地窗前還有被風吹起的沾滿了葡萄酒汁的窗簾在飄動。

一個女人平靜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臉上還有沒幹的淚痕。那是個眉清目秀的女人,雖然人到中年,但那種優雅美麗的感覺依然存在。我在葦禾的照片上看到過她,她應該就是葦禾的媽媽關欣。

“葦禾,我跟你爸吵架了。媽對不起你,但媽真的不想再繼續這樣的生活了。”葦禾的媽媽平靜地說著。

“媽!”葦禾站在客廳中央,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樣的局麵。

“小禾,不要重複我和你爸爸的悲劇,以後一定要學會愛、學會珍惜。”葦禾的媽媽說完,突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瘋了一樣衝到陽台上,徑直跳了下去。

“媽——”葦禾發出了撕心裂肺地喊叫,他瘋了一樣甩開拉著我的手,衝到陽台上。然後他向樓下看去。我也追著他來到陽台,向樓下看去。樓下的草坪上躺著兩個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們的身下是一大攤血跡。

“爸……媽……”葦禾就維持著那個向下看的姿勢,眼淚噴湧出來,嘴裏一直小聲念叨著:“爸……媽……”我看到情況如此危急,就拚命把他從陽台上往客廳裏拉,因為我害怕他也會突然跟著跳下去。

我把葦禾拽到客廳地板上的時候,我的手被地板上碎掉的花瓶割傷了。我的雙手捧著葦禾麵色慘白、滿是眼淚的臉,一直喊著他的名字:“葦禾!葦禾!”我手上傷口裏流出的血順著他的臉頰流了下來。那鮮血流到了葦禾的嘴唇,又順著嘴唇流進了他的嘴裏。

“血……”葦禾好像瞬間清醒了過來,他用滿含眼淚的眼睛看著我也淚流滿麵的臉,緩緩說著,“燦燦,你流血了,我給你包紮傷口。不過在那之前,我得先打電話,報警。”葦禾說著,從口袋裏拿出了手機,他撥通之後說著,“喂……我要報警,有人跳樓了,跳樓的人是我的父母……”

掛了電話,葦禾放聲大哭。我緊緊擁抱著他,在那悲痛欲絕的時刻,似乎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

我看到對麵的沙發上有一個信封:“葦禾!那邊好像有一封信。”

葦禾努力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轉過身,跪著爬到了沙發前。那確實是一封信。信封上寫著幾個字:給小禾。

小禾,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媽應該和你爸一起離開這個世界了。你爸爸,是我從陽台上推下去的,是我殺死他的。二十幾年來,我一直忍受著他不斷外遇的生活,隻是他自以為隱藏得很好,其實我早就發現了。後來為了報複你爸,我也找了簡叔叔尋找安慰。我和你爸的婚姻就像一場完美的表演,各取所需,卻早已空殼。這樣的生活早就應該結束了。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殘忍。但媽希望你堅強、勇敢地生活下去。不要再重複我和你爸的悲劇。我們對不起你。永別了,兒子。

“是我媽把我爸從陽台上推下去的!居然是我媽……”葦禾忽然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眼淚潰堤,像瘋了一樣。我隻能看著他絕望崩潰,那一刻,真的沒有人能幫他解脫。

不多時,警察、救護車都到了。警察調查墜樓人死亡的原因,救護車把屍體做了處理,拉走了。因為是在近郊地帶的小型別墅公寓區,這裏住的人並不是很多,也就沒有什麽人來圍觀。客廳裏,有幾個警察在取證、調查和做筆錄。

真沒想到,我第一次來葦禾家就撞上這麽慘烈的場麵。我們都被嚇壞了。這可能會成為我們一生揮之不去的陰影。

四、我們都隻是表麵的和諧

警察無論怎樣問葦禾,葦禾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他麵色慘白地、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上,呆呆地看著陽台。警察也很無奈,隻能盡量理解他所受到的刺激。作為目擊證人的我,成了警察先做筆錄的人。

警察做完筆錄,對所有當天的情況初步調查完畢之後,他們需要暫時封鎖案發現場。

“這裏封鎖了,我們找個酒店住下吧?”我問葦禾。葦禾沒有回答我,隻是凝神發呆,好像陷入了隻有他自己知道的世界。

我帶著悲痛欲絕的葦禾去酒店訂了一間房。

在酒店的房間裏,葦禾一直坐在沙發上。他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過。我真害怕他就此患上失語症。不是有那麽一種病嗎,因為巨大打擊和刺激而拒絕說話。

已經半夜了,經過這一天的折騰,我實在太困了。我怕他做出傻事,就把發帶拿下來,把我們的手腕綁在一起。這樣他有什麽動靜,我都能第一時間感受到。

“燦燦,其實我早就知道,我們家隻是虛假的和諧。我十幾歲的時候,就看到過我爸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也看到過我媽偷偷躲起來哭。我爸一直在外麵有各種女人,我媽就一直裝作不知道。然後,幾年前,我媽也有了外遇,外遇的對象就是簡叔。前幾天,我看到我爸拿著一個裝滿錢的皮箱急匆匆出去了,我就打車跟著他,發現他去了簡叔的家。他把錢給了簡叔。我想那筆錢應該是讓簡叔離開我媽的代價。看來,錢是把簡叔收買成功了,他是真的帶著錢離開了。所以我媽才受了刺激,把我爸殺死了吧!”葦禾突然在夜裏開了口,說出了這樣一大段話。

“噢……那……他們為什麽……”我突然之間不知道要如何接下去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問什麽。

“他們為什麽這麽多年來都保持著和諧的狀態——你要問這個,對吧?”葦禾苦笑了一下,繼續說道,“因為我爸沒有辦法對感情忠誠,他隻想享受更多的快樂。但他又不想失去家庭。還有我媽,沒有辦法忍受貧窮,所以她不會放下一切,去尋找她內心所愛。嗬嗬……他們都很虛偽吧?更可笑的是,我也一直都知道這樣的真相,可我也一直裝作不知道。外人看來,我們是多麽和諧幸福的一家人啊!哈哈……”葦禾放聲大笑起來,在安靜的夜晚,他的笑是那麽不和諧,聽起來是那麽悲傷。看到他痛苦的樣子,我隻能緊緊地把他抱在懷中。那一刻,我真的好心疼他。

“其實我的情緒一直很複雜。我不希望我的父母分開,但我又覺得我媽很委屈,她也應該有權利尋找愛她的男人。甚至在她遇到簡叔之後,我還有點為她感到高興。我覺得,要是我媽真的和我爸離婚了,跟簡叔在一起了,說不定會更幸福。”

“你的想法是很複雜。你好早熟。”我抱著他,突然之間覺得這個大家羨慕的資優生,其實也有如此心酸的成長史。大家又怎麽能想到他的悲傷呢?

五、悲慘的蝴蝶效應

我感到有一束太陽光正照射在我臉上,很熱。當我意識到我所處的環境時,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墓園裏,旁邊站著一些穿著黑色衣服的人。此刻,我的手正挽著葦禾的手臂。站在我旁邊的葦禾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臉上沒有一絲笑容,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墓碑,墓碑上寫著:吳樊、關欣之墓。

“燦燦,我爸的公司停業了。因為資金出現了嚴重的斷鏈。接下來,我要去處理清盤和注銷的一係列事情,可能沒有太多時間陪你了。你知道……父母去世以後,我就不再是過去的我了。”葦禾對身旁的我說著。我看到他明顯瘦了一大圈,麵容也有些憔悴。

“沒事。我理解。今天下午3點,別忘了參加偉創投資公司的招聘考試。”我提醒葦禾。對他來說,如果能加入金融界排名第三位的偉創投資公司,無疑是前途無量的。

“我會去的。現在,我的家不存在了,我爸的公司也停業了,我們家所有的資產可能都不夠還欠下的員工工資。我變成一無所有的人了,哪還有理由不去好好參加招聘考試,不去找個工作?我可能都要活不下去了。”葦禾突然苦笑了一下。

“葦禾,如果你缺錢的話……”我的潛台詞是:我會幫你籌錢。

“不用!真的不用,燦燦。我會想辦法!”葦禾的語氣十分堅定。

“好,我知道了。”我確實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破壞他的驕傲。

葦禾父母的葬禮之後,我陪著他回家取東西。剛出電梯,就看到幾個氣勢凶狠的人站在他家門口。其中一個看到我和葦禾就快步走過來,一把抓住葦禾的衣領,把他揪了過去。

“你們幹嗎!你們是誰?”葦禾被那男人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手足無措。

“幹嗎?你爸吳樊欠下我們一筆錢沒還,現在,我們就是來要債的!我們跟了你幾天了,知道你是他兒子。而且他公司也停業了,要是再不出手,恐怕我們的債要泡湯了!”揪他的男人是電視劇裏那種典型的惡霸的樣子。

“我爸會欠你們錢?”葦禾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那幾個男人。

“200萬!他和我們借了整整200萬!我們那天用皮箱裝著200萬的現金給他的。這事假不了,還有他和我們簽的白紙黑字的合同!”男人說完,就從兜裏拿出兩張A4紙來。葦禾被那個男人一直揪著,他用最短的時間快速瀏覽了一下合同的內容和簽名。

“別以為你老子跳樓了,債就不用還。聽說他生前很風流,你可以找找你老爸的那些情婦,她們也許可以幫他還上這筆錢。”揪著葦禾的男人一直沒放手。

從來不罵人的葦禾竟然大罵出口,瘋了一樣朝著男人撲過去,對著男人的臉就開始揮拳頭。男人的兄弟們看到這情形,也馬上加入戰鬥。他們把葦禾圍起來,拳打腳踢,恨不得打死他。

“住手!別打了!”我尖叫著,“錢,我替他還!我是德翔地產羅總的女兒,我替他還!”

果然,這聲叫喊之後,他們停手了,比我喊“我報警了”來得有效。

“小姑娘,記得你說的這句話。走!”男人叫住大打出手的一群人,進入電梯走人了。

葦禾已經癱坐在地上。他渾身是血,麵目全非。他不停喘著粗氣,呼吸聲越來越大,脖子上青筋爆出,手還緊緊握著拳頭。

“我爸借的那200萬現金,應該是給簡叔的。那是簡叔必須離開我媽的代價。哈哈……”葦禾又是一陣心酸的大笑,“我現在成了一個家破人亡、一無所有,還欠了200萬高利貸,而且還把女朋友卷進來的loser了!哈哈……”葦禾的眼淚和臉上的血跡攙在一起,那張痛苦絕望的臉,已經沒有了青春的氣息,仿佛一個曆盡滄桑的老人。

“葦禾!”我撲過去抱住他,把他緊緊地抱在懷裏。

“如果我爸不借那200萬,不打發簡叔走,我媽就不會絕望,不會殺死他,然後自殺。我爸的公司也不會解決不了資金危機,我也不會被高利貸追債,你也不會被卷進來……我恨我爸!我恨他!”葦禾攥緊的拳頭狠狠地朝著地麵砸去。然後,他突然不動了,無論我怎麽喊他的名字他也沒有反應。

葦禾昏過去了。我抱著他一動不動的身體,覺得這根本不是一個21歲的男孩能承受的局麵,我哭得無法控製自己。

六、錢,是愛情的墳墓嗎?

當晚,我把葦禾送去了醫院,醫生為他處理了傷口,還留他住院。我在他的病房裏看到他終於睡下才舒了一口氣。想起今天發生的事,葦禾也錯過了偉創投資的招聘考試,那些要債的人真是害人不淺啊!

我站在病房的窗前,回想這幾天的情景,好像最多的記憶就是葦禾心酸的大笑和痛苦的大哭,然後就是無法安慰的擁抱和沒有力量的語言。才短短的幾天,一個人的生活和命運就發生這麽大的變故。葦禾的未來會怎樣呢?

這時候,護士進來查房,看到葦禾睡得不錯,就過來對我囑咐幾句:“病人有輕微的腦震**,其他都是皮外傷,並無大礙。但是病人從昏迷中蘇醒之後,情緒一直很激動。我們給他注射了鎮靜劑,他才能睡著。按照鎮靜劑的劑量,估計他明天中午才能睡醒。”

“嗯。就讓他好好睡一覺吧!他這幾天真的太累了。”我感慨著。

護士離開後,我打定了一個主意,明天上午,趁葦禾睡覺的時間,我得把那200萬送到債務公司去,至於錢……就用澳洲留學的學費吧!這是解決這件事最快的方法。

第二天早上,我來到了那家“信貸公司”。

“真的是地產大亨的女兒啊!200萬對你來說毫不費力啊!”昨天那個揪著葦禾打的男人看到我遞給他的支票,笑眯眯地說著。

“賬清了!”我轉身要走。

“200萬是本金,加上利息,至少是250萬。”男人又開始凶神惡煞了。

“我隻有200萬。如果你一定要那50萬的話,可以找我爸要。反正像你們這樣的人,我爸也養了不少。”我盯著男人的眼睛。

“威脅我啊!小姑娘,不送,慢走。”男人惡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垂下了眼簾。

下午回到醫院的時候,葦禾已經醒來。透過病房門上的玻璃,我看到他正穿著病號服站在窗口,臉卻衝著門的方向。他的表情很凝重,雙眉緊鎖。

“我會想辦法把錢還給您的。”葦禾這樣說著。

“還錢?你拿什麽還?一個家裏破產、大三還沒畢業的學生,你拿什麽還?上次給你200萬,你不要,這次非要讓燦燦挪動她的留學費用。要不是債務公司一個電話打到我那兒,說還有50萬的利息要還,我還不知道這事兒啊!”說話的人,是我老爸羅翔。

我馬上推門進去,看到老爸正怒氣衝衝地站在葦禾的對麵。

“爸!你怎麽來了……”我真是低估了那些放高利貸的,他們居然把電話打到我老爸那兒去了。

“50萬利息,我也替你還了。如果你還有點骨氣和尊嚴的話,就立刻離開燦燦!我也很同情你。不過,別把她攪和到你悲慘的人生中去。”老爸輕蔑地看了葦禾一眼,摔門離開了。

“葦禾……”我尷尬地看著他,他也憤怒地看著我。

“為什麽要自作主張幫我還那200萬?你走吧!如果還想讓我在這悲慘的人生裏有點兒尊嚴的話。我求你,離開我吧!”葦禾依然眉頭緊鎖,昨天被打的地方,瘀青和紫色都更加明顯了。看到他那個樣子,真是不再忍心和他爭辯什麽。也許,這時候讓他靜一靜才是好的方式。

七、尊嚴與死亡

當我再一次醒來的時候,我感到有人正抱著我,空氣裏還有一股藥水的味道。揉揉眼睛才看清楚,和我睡在同一張**的男生正是葦禾。此刻,我們正躺在單人病**,窄小的床讓我們靠得更近。

我特別清晰地看到了他那張傷痕累累的臉,即使傷痕累累,也那麽清秀美好。眉毛濃淡適宜,睫毛很長,閉起眼睛的時候,連眼睛的輪廓都那麽好看。這張臉,讓我的回憶搜索到了大一參加辯論賽時他自信滿滿的臉;大二他接待加拿大交換生,代表金融係用英語致辭時神采飛揚的臉;大三他參加偉創投資公司的競聘演講時滿懷希望的臉……過去的葦禾,是一個多麽自信開朗的男生啊!我摸摸他帶著傷痕的臉,然後湊過去吻了他一下。他似乎感覺到了,醒了。

“燦燦,對不起,昨天把你趕走了。”葦禾柔聲細語說著。

“沒關係……昨天晚上……我不是又跑回來找你了嗎。”我微笑著。

“我們今天回學校吧!”葦禾微微笑著,那笑容特別好看。

“可是已經放暑假了,學校沒什麽人了。”

“這樣更好啊!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學校,我們回學校旅行吧!”葦禾把臉湊過來,親了我的嘴唇一下。

“好哇!”我愉快地答應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情突然好起來了,但是看到他開心一點也是好事啊。

然後,葦禾換下了病患服,我們避開了護士,手牽手從醫院裏偷跑回學校。

夏天的財大真是一個美麗的校園,綠樹成蔭,鳥語花香,空空的街道……葦禾騎著單車載我,我抱著他的腰,紅色的裙子和長長的頭發飄啊飄。這不是什麽與眾不同的體會,還是很多電影的橋段吧。但是如果自己真的身臨其境,就會覺得很甜蜜、很幸福。

“這3年裏,我在校園裏騎車載你多少次了,還記得嗎?”葦禾問我,此刻,我們正並排坐在學校劇場前的台階上。

“那誰記得啊?”我挽著葦禾的胳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是532次。算上這次,是532次。每次我載完你,就在劇場旁邊的那顆大樹上刻下一個記號。因為我想著,很多年以後,要是那棵樹還在,我再回來尋找我們相愛時的證據,去看那些刻痕。”葦禾的表情很甜蜜很深邃,就好像他現在已經老了,在多年以後回憶自己的愛情一樣。

“你知道嗎?其實那天你們一群男生剛看完《我的野蠻女友》,從這個劇場裏走出來的時候,我在一群人中看到你,就愛上你了。那天,是我來財大報到的第一天。我就想,無論如何,我都要想辦法征服這個男生。”我也陷入了回憶,那屬於我的一見鍾情的回憶。

“哦……所以,你參加迎新晚會,你排練舞蹈,你去我們宿舍借CD,你在圖書館和我偶遇,你上大課的時候坐在我左右……都是故意的了?”葦禾側頭問道,他的表情裏有一絲幼稚的小得意。

“是啊!為了征服一個帥氣又優秀的男孩,我也使出了渾身解數呢!”我笑得春花燦爛。

“燦燦……我們分手吧!”葦禾突然在如此和諧甜蜜的場景裏說出了這樣一句猝不及防的話。他的表情,也在瞬間從微笑轉為嚴肅,好像所有的甜蜜都凍結在一瞬間。

我坐在那裏,半天沒有答出一句話,隻是愣愣地又迷惑地看著他。難道,今天所有的“校園電影”都是為了醞釀這句分手嗎?

“如果你是因為我爸反對我們,或者是因為那250萬的債……我覺得……其實都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啊!你畢業之後,可以去我爸的地產公司上班,你那麽聰明,那麽有才華,金融又學得那麽好……你……我們可以一起……為我爸的公司創造很多財富的……你可以還他錢,他早晚會肯定你,我們也會在一起啊!”我在情急之下,突然編織出了一幅非常美好的“未來前景”。

“燦燦!不可能了!如果你還想讓我有點尊嚴地活著,求求你,離開我。讓我自己一個人驕傲地舔舐傷口,卑微地慢慢地向上爬。求求你……”葦禾的眼睛裏泛出了眼淚。

“不……不要!”我突然從台階上站起來,朝著校門的方向跑去。除了逃離,逃離分手,逃離他的脆弱痛苦之外,我不知道現在能做什麽。我隻是瘋狂地跑著……跑著。我聽到身後的葦禾一直追著……追著……喊著“燦燦……”

衝出校門口,我看到一輛疾馳的大卡車,但看到的時候已經躲不開了。我聽到了劇烈的撞擊聲,然後身體拋物線般跌落。一瞬間,卡車停了,我倒在血泊裏。我感到,我的血液在馬路的中央攤開,我躺在那片血跡裏,就像一個天使睡在了一朵巨大的鮮紅色的玫瑰花上。我漸漸失去了知覺。

八、一心求死和燦爛回憶

我看到自己從羅燦燦的身體裏脫離出來,變成一個透明虛幻的影子,站在她的身旁。吳葦禾瘋狂地抱著羅燦燦,大喊大叫,絕望嘶吼著她的名字。他身上沾滿了她的血跡。接下來就是一片混亂。眾人圍觀,有人報警,交警出現,救護車到達,吳葦禾死命地不肯放開羅燦燦……

羅燦燦死了。那樣猛烈的撞擊,其實她當場就死了。可我為什麽從她的身體裏出來了?

我,夏初籬,35歲的夏初籬,難道一直都在羅燦燦的身體裏嗎?從我在羅燦燦的宿舍裏談論著那部《六樓後座》的電影開始,一切就開始不對勁兒了。從那一刻,到羅燦燦死亡的這一刻,這期間的記憶,都好清晰,這期間的感受,都好真實。我是穿越回了2003年,變成了2003年的羅燦燦了嗎?是啊,我想起了吳葦禾的那個皮箱,還有皮箱裏的日記本。日記本裏夾著一張他和羅燦燦的合影。

這一切太詭異了!我明明是在2016年的5月,那個時刻,我正在殺死我的丈夫吳葦禾。他吃了我放了毒藥的辣椒醬太陽蛋,他已經慘死在我麵前了啊!我也因為他的死而悲痛欲絕昏倒了。可我為什麽在羅燦燦的身體裏醒來了呢?我百思不得其解。這麽多人圍繞在我身邊,可好像所有人都看不到我!但我卻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們!

我看到,吳葦禾跟著羅燦燦的屍體去了醫院。醫生又對羅燦燦進行了沒有意義的搶救,宣布了死亡。羅燦燦的屍體被送進了太平間。然後就是羅翔在醫院裏瘋了一樣暴打吳葦禾,吳葦禾任由他打,一動不動,不說話,不還手,不躲避,好像被打就是一種解脫,他甚至就想那樣死掉一樣。

再接下來是羅燦燦的葬禮,羅翔不許吳葦禾參加,吳葦禾就偷偷跑去羅燦燦的墓前痛哭。他從墓園回來,在一個街角被一群拿著棍子的人暴打。他們差一點就打死吳葦禾了,但他們最後隻打斷了他的一條腿。吳葦禾躺在街上,也不呼救,任由自己撕心裂肺地疼痛。後來,路過的人報了警,叫了救護車。他被送去醫院,醫生診斷左腿粉碎性骨折。

接二連三地被暴打,吳葦禾的身體已經完全吃不消,他在醫院病得要死了。反複高燒不退,腿天天吊著。他常常一天都不吃東西,後來醫生沒辦法就給他打生理鹽水。他已經瘦得不成人形,兩腮塌陷,眼窩深陷,臉色慘白,嘴唇幹裂無血色。他拒絕所有來看他的人,他一整天一句話也不說,隻是兩隻眼睛直勾勾地注視著窗外的藍天。醫生懷疑他得了重度抑鬱症,還給他開了抗抑鬱藥。

這樣的吳葦禾和活死人已經沒有分別,要不是係裏有幾個特別欣賞他的老師聯合出手幫他,他連醫藥費都付不起,可能就自殺了。老師們當然會心痛,曾經那麽光芒四射的學霸啊,財大之光啊,現在已經變成了活死人。

這一切的景象和片段,就像時光縮影。透明的我穿梭在這些時光縮影裏,看到一個又一個真實卻殘酷的情節。然後,一幕情節在我的眼前定格了。

吳葦禾被打之後,在住院的病房裏,有個小護士看到他對著窗外的藍天發呆,實在沒忍住,就問他在看什麽,在想什麽。他慘白的臉上突然綻放了一絲微笑,他就和小護士講他當年是怎麽喜歡上羅燦燦的。

“那時候,我們還不知道她是學霸,也不知道她有驚人的家世背景。就算她是個智障,我們也會義無反顧地愛她的。一見鍾情,不需要什麽理由,就是發自直覺地喜歡……”吳葦禾還是眼睛直直地盯著窗外,臉上卻一直微笑著,陷入回憶。也許是這個講述太動人了,也許是他多日不曾說話,突然說了這麽多話,也許是他即使滿臉是傷也依然很帥,總之,小護士就坐在椅子上,聽他講他的愛情。

“後來,我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我當著全係師生的麵衝到台上,一把抱起了正在跳韓國熱舞的羅燦燦,對著麥克風說:‘這個女生是我的!我喜歡羅燦燦!’然後,台下就是一片歡呼和起哄的聲音。老師們雖然實在無法接受這麽大膽露骨的求愛方式,但之後的我和羅燦燦功課都太優異了,係裏的老師都很喜歡我們。我們也成了全係關注的金童玉女和超級學霸。”吳葦禾深深地陷入回憶中。

“我們那時候就想,有一天,我們一起去美國的大學讀書,然後去華爾街工作,成為金融界的黑白雙雄。其實,我是一個在感情上有點膽小的人。隻是遇到羅燦燦時,我想變得勇敢一點。”吳葦禾一臉幸福的表情,但眼眶卻開始泛紅。

他的講述,讓聽他愛情故事的小護士感動得直掉眼淚,因為小護士也知道,前些天他故事裏的那個叫羅燦燦的女孩被卡車撞死了。這樣失去的愛情,聽起來更淒美了。小護士哭得都難以自抑了。我也站在小護士的身旁,聽著那些動人的愛情回憶。

經曆這一切的吳葦禾並不會知道,在羅燦燦死的那一刻,我就一直在他的身旁,看著他發狂、發瘋、發傻、發呆。我的感受很複雜。看著他經曆的一切,完全無法把這個經曆了痛苦悲慘境遇的21歲的吳葦禾,和那個35歲的、令人討厭的、腐爛的吳葦禾聯係在一起。

35歲的他,無論內裏多麽腐爛,但外表至少燦爛到讓人嫉妒。可是,21歲的他竟然如此破碎、如此絕望、如此悲慘!可他從來沒對我提起過他這傷痕累累的青春遭遇。看到躺在病**,斷了一條腿,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女朋友的吳葦禾,我好想擁抱他、安慰他。可我撲到他懷裏的時候,他卻根本感覺不到我的存在。

九、你,還記得我吧?

天空明媚、澄澈,藍得沒有一絲白雲。在機場的落地窗前,一架飛機從我的視線裏飛向藍天。再過10分鍾,我也要登機了。我的目的地是美國。這時,我的手機響了起來。

“初籬,舅舅已經看過你推薦的那個方案了。我知道你們學校人才濟濟,但還是沒想到,一個大三的學生能設計出那麽好的創業方案。不過,我更感興趣的是那個方案的設計人吳葦禾。他是一個可以包裝的人物。”舅舅黎繼遠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興奮,每次他發現一個演藝新人時,都是這種興奮勁兒。

“舅舅,那你就好好栽培他吧!他可是財大有名的校草。還有,我們三年以後再見嘍。”我開心地和舅舅告別。

掛了舅舅的電話,我腦子裏浮現出一個男生的樣子,他是吳葦禾,在學校的創業項目競賽中,因為兩分之差獲得銀獎的男生。雖然沒有得到偉創投資公司的創業獎金,但如果舅舅能支持他的項目,他也終會實現創業理想吧!我這麽想著。

一個夏天都沒有見到他了,大三的這個暑假他在幹什麽呢?我晃了晃自己的腦袋,提醒自己說:“夏初籬!你清醒點,你人都不在中國了,難道還要犯花癡?算——了——吧!”

登機的時間到了,我要奔赴我美好的留學之旅了。

坐在飛機上靠窗的位置,看到窗外的明媚藍天,我想起那天創業項目大賽吳葦禾就坐在我旁邊,他聽到自己落選的時候,表情很沮喪。我就說:“能把你方案的PPT發我一份學習一下嗎?因為我覺得你的方案真的很棒。”然後,他看著我,問我:“你,還記得我吧?”

當然,我一直記得你。

透明的我,在飛機裏看到了14年前的自己。那一年,我21歲,大三的暑假搭飛機去美國留學。那一年,我不知道吳葦禾所有的遭遇,也不太了解他和羅燦燦之間的愛情。我隻記得,我把他落選的創業方案提供給了我的舅舅。好像能夠幫助他的創業方案得到資金的支持,是我那時唯一能為他做的事。

我還記得飛機落地美國的時候,我看到舅舅發的短信:我們已經和吳葦禾簽了發展合約。那時,我會心地微笑著。

十、我還是要殺死你!

“喂!夏初籬!你怎麽了?你在笑嗎?”身後傳來吳葦禾的聲音。這聲音幾乎震驚到了我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我回頭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他,他正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慌神的我。

“你……你嘴角上有辣椒醬。”我看到吳葦禾穿著睡衣,剛吃完早餐的樣子,他的嘴角上還沾著心形太陽蛋上的辣椒醬。

“你……”我內心的潛台詞是:你沒死?

“我?我怎麽了?噢,對了,你看沒看今天的微博熱搜。你的新聞……很精彩……你和知名情感作家簡嘉澄的緋聞可是傳得沸沸揚揚啊!”吳葦禾狡猾而得意地笑著。

我馬上拿過手機去看微博熱搜,不僅是微博熱搜,還有百度熱搜……幾乎所有的網絡媒體都大篇幅刊登著我和簡嘉澄進入酒店的照片。題目都非常不堪,什麽《真愛幻境》節目女製作人和當紅作家夜晚私會……背夫**……婚外出軌……”

“你好卑鄙,吳葦禾!”我怒目而視。

“卑鄙?再卑鄙的事我也做得出來,你知道的——想和我離婚,就要背上搞婚外戀情的**罵名。想和簡嘉澄一起製作《真愛幻境》?在公眾看來,你們已經是一對奸夫**婦了!”吳葦禾笑得十分得意,仿佛這一戰他勝利了就贏得了全天下那麽得意。

我看見他那麽得意的笑容,竟然有些恍惚。究竟是什麽力量,讓21歲時開朗、努力的吳葦禾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呢?是那時的悲慘遭遇在他的心裏種下了絕望嗎?我想起了那些悲慘的片段,我的憤怒竟然停止了。

“葦禾!”我突然之間擁抱了他,好像那種經曆他21歲的悲慘境遇時留下的悲傷感覺還沒有完全消逝。

“夏初籬!你在偽裝什麽?你在偽裝你還愛我嗎?”吳葦禾推開了我。

“我……”我突然之間不知道怎麽和他解釋。如果告訴他,我本來想殺死他,可他非但沒死,我還穿越回他的過去,看到了他的過往,他會相信嗎?他會不會覺得我瘋了。

“收起你的眼淚吧!你為誰而哭?為我嗎?還是為了你們的計劃沒有得逞?”吳葦禾冰冷的眼神沒有一絲感情。

“我會在公眾的視線裏,把你描述成一個利用自己的丈夫來實現事業野心,然後又設計背叛自己的丈夫,和情夫聯手使用陰謀,不擇手段又不知羞恥的蛇蠍女人。你要記得,你專注做策劃、寫劇本的時候,我可是交際遍天下,收集了各種能夠幫到我的人。他們絕對有能力把你妖魔成我說的那樣。”吳葦禾在我耳邊清清楚楚說著他的威脅。

我突然清醒過來!我告誡自己:35歲的吳葦禾已經是一個惡魔了。他哪裏還是羅燦燦認識的那隻無辜的小白兔啊!我和這個惡魔的鬥爭遠沒有結束。我原本計劃殺死他的,一次不行,那就再計劃一次!

這一次,我選擇的方法是在他的牙膏裏注射毒劑,一點點,隻需要一點點就夠了。

第二天一早,我在洗手間裏看到了正在刷牙的吳葦禾,他即使刷著牙,也能感覺到我站在他身後、對他不滿的表情。他看到鏡子裏反射出來的我的臉,他甚至一邊刷牙,一邊泛出了得意的笑容。

“也許,我是天生卑鄙吧!也許……”他忽然開始幹嘔起來,然後噴出了一大口鮮血!他正前方的鏡子上沾滿了噴出來的鮮血!

吳葦禾一個踉蹌倒下了。他的嘴角沾滿了牙膏和鮮血。

我走過去蹲下來,看到他驚恐又無法置信的臨死的眼神,我的眼淚也掉了出來。因為我想起了21歲的吳葦禾,曾經那麽絕望地看到父母的死、羅燦燦的死,現在,他的眼神就帶著看到他們死亡時流露出的絕望和悲傷。

“對不起……葦禾!”我探了探他的鼻息,我知道他已經死了。

我看到他從身體裏飄出來,變成了一團透明的影像。那個透明的他流著眼淚。

21歲那年,我第一次明白了什麽叫死亡。原來死亡是很殘酷的東西,它強行剝奪了你全部的依賴。可最觸痛我的卻不是死亡。我父母的死亡讓我意識到,粉飾太平的幸福可能會醞釀更大的悲劇;羅燦燦的死亡,讓我意識到金錢地位有差別的愛情,注定不會有好的結果,勉強繼續,隻會形成更大的傷害。從那時開始,我不敢……再奢望愛情了。我好害怕,好恐懼,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那種感情。

我聽到了透明的、死去的吳葦禾的心聲,就像一個悲傷的訣別獨白。

我的心再一次揪痛起來,痛得快要死掉了。我躺在地上,快無法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