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關欣 愛與不愛
一、那慘烈的一刻
我站在一座大樓前，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我為什麽站在這裏。我看到一個年輕人一直在陽台上徘徊。然後，他越過陽台的圍欄，跳了下來！
不！不要！不管他是誰，都不應該以這樣的姿態結束他的生命。我跑過去看他，他已經趴在了地上。他一動不動，身下是一攤鮮血。我看到了他的側臉，嘴角、耳朵裏滲出鮮血，眼睛裏還有眼淚。他死的時候眼睛都沒有閉上。
這無法瞑目的、死亡那一刻都十分悲傷的年輕人竟然是……我的兒子！他是我的兒子吳葦禾！我認出來了！可是，可是我自己是誰呢？
我腦子裏突然閃現出這樣一幕：我和一個男人激烈爭吵著，然後，我把他從樓上的陽台推了下去！
“為什麽隻有我也背叛了你，你才意識到你還愛我！”我看到了自己哭得崩潰的樣子。
“對不起，過去傷害你太多。我太容易厭倦、太不安分。但是，請你別離開我，別去找他！他已經為了錢徹底背叛你了，他就是個無恥的、見利忘義的男人！”吳樊也哭著求我，拉著我的手。
“他無恥？他確實無恥，但你更無恥！”我憤怒地瞪著雙眼，發狠了一般把站在圍欄邊緣的吳樊推了下去！
不要！我內心裏大喊著。那記憶好可怕！我記起來了，我叫關欣，是吳樊的妻子，吳葦禾的母親。為什麽我的丈夫和兒子都是從樓上墜落而死的命運呢！
我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兒子，有一團透明的影像從他的身體裏脫離出來。那透明的影像站起來，走向我，帶著茫然和熱淚。
“媽！是你嗎？媽？”兒子叫我。
“是我，小禾。”我哭著擁抱了他。
“媽……你離開以後，我活得好累。我一直很恨你和爸，我好恨你們！”小禾眼淚直流。
“我們對不起你，小禾。”我隻能抱著兒子，因為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媽，我親手殺死了我最愛的女人，是我把她從樓梯上推下去的。可我殺她的時候，並不知道她在我心裏是那麽重要。直到她真的死了，我才覺得我也活不下去了。”
“小禾，媽也是。媽把你爸推下去的時候才知道，此生沒有了他我也活不下去了。”
我看到了那天慘烈的一刻，吳樊墜樓之後，我寫了一封簡短的訣別信給小禾，然後，我也從陽台上跳了下去。
我想起了我寫給小禾的那封訣別信。
小禾，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媽應該和你爸一起離開這個世界了。你爸爸，是我從陽台上推下去的，是我殺死他的。二十幾年來，我一直忍受著他不斷外遇的生活，隻是他自以為隱藏得很好，其實我早就發現了。後來為了報複你爸，我也找了簡叔叔尋找安慰。我和你爸的婚姻就像一場完美的表演，各取所需，卻早已空殼。這樣的生活早就應該結束了。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殘忍。但媽希望你堅強、勇敢地生活下去。不要再重複我和你爸的悲劇。我們對不起你。永別了，兒子。
如今，小禾也因為殺死了心愛的人而選擇墜樓自殺，命運再一次如此殘酷地重現了悲劇。要是我和吳樊從來沒有認識過，不曾結合，這一切的悲劇就不會發生了！我的記憶回到了36年前，我們遇見的那一刻。
二、無法抗拒的才是愛情
迷人的微鬈發、白皙的皮膚、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白色的夾克衫，還有一頂灰色的禮帽。我看見一個男孩，他的樣子就像我的偶像劉文正。
在學校的食堂裏，他彈著吉他，唱著“梅蘭梅蘭我愛你”。他笑笑地看著我時，我就覺得他在唱“關欣關欣我愛你”。我不得不承認，看見他第一眼的時候，我就愛上他了。
可是，我突然有一點兒頭昏腦漲、記憶模糊的感覺。我努力讓自己振作和清醒起來。我記起來了，我在師範大學的食堂裏。
“你的樣子很像《一顆紅豆》裏的初蕾。我喜歡她那樣的長發、那樣的長裙。”男孩唱完歌向我走過來，在我身邊停下，他和我說話了。
“你很像劉文正。劉文正……是我的偶像，我很喜歡他。”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覺得自己的臉好熱，我很懊悔，一個女孩子怎麽那麽不矜持，居然說出“喜歡”這樣的字眼。
“林青霞也是很多男生心中的偶像啊！我也喜歡林青霞。”男孩依然笑著，那雙眼睛就像會說話一樣，含著情。
“他就是吳樊，數學係的高才生。咱們學校好多女生都偷偷喜歡他呢。”我的朋友在我耳邊小聲嘀咕著。
“吳樊你好，我叫關欣，是中文係的。”我內心慌亂，突然之間也不知道要說什麽，隻能介紹自己。
“看來我還挺有名呢，你也知道我叫吳樊？很高興認識你，關欣。”吳樊依然目光炯炯地看著我，看得我心慌意亂、臉紅心跳。
“噢，我也是。”我慌亂應對著。
和朋友從學校的食堂走回宿舍的路上，我的腦海裏一直浮現出吳樊的樣子。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嗎？讓人目眩神迷、不由自主。
“關欣！晚上的文學講座我已經占好了座，你別遲到！”我身後傳來了男生的聲音。我回頭看，原來是簡寧舒。
“好啊！”我回答著，然後看著他騎著自行車一溜煙兒地從我身邊走了。
突然之間，我有些苦惱起來。我和寧舒在一個大院長大，是最好的鄰居和朋友。寧舒是那種溫文爾雅的男孩，他熱愛文學，他博學多才，他才華橫溢。我知道，學校裏有很多女孩對他鍾情，但他的心裏卻隻有我。我們兩家人都默許了我們的關係，他們一直認為，有一天我們會結婚。我突然想到了瓊瑤的那部《我是一片雲》，想到了宛露夾在友嵐和孟樵之間十分為難。我怎麽覺得，我也夾在寧舒和吳樊之間十分為難呢？
我努力晃了晃頭，我要讓自己停止做夢，清醒一下，我才剛剛認識吳樊呢！我都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晚上，我坐在大教室的第一排，正在等待就要開始的文學講座，但是我感到有人拍了我肩膀一下。
“關欣，我買了電影票，我們去看電影吧？”我聽到了吳樊的聲音。
“是你？”我抬起頭，果然看到了帥氣瀟灑的吳樊。
“跟我一起去吧！”吳樊舉著手裏的兩張電影票。
“什麽電影啊？”我問他。
“瓊瑤的《雁兒在林梢》，據說很好看。”
“可是，我要聽文學講座呢。”我猶豫著。
“走吧！”吳樊的眼睛會說話，依然含情脈脈。
“好吧！”我笑著答應。其實我知道，電影有什麽重要呢，關鍵是要和吳樊一起看啊！
我們從大教室走了出去，正好撞見買來冰棍的寧舒，我連招呼也沒和他打，就被吳樊拉著去看電影了。我聽到身後的寧舒一直喊我的名字：“關欣！關欣！”
我知道，無法抗拒的才是愛情。我愛上吳樊了。
三、此生，失去了最寶貴的感情
“關欣？”我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刹那，我有些恍惚，依然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寧舒？”我回過頭，看到了一個年輕的男人，我下意識地喊出了這個名字。
“懷裏的寶寶是你的孩子？”寧舒問我。
“是啊，是個男孩。他叫吳葦禾，吳樊給取的名字。”我笑著回答，這才感覺到我的懷裏抱著一個很小的嬰兒，我的記憶也清晰起來：我剛剛抱著小禾去照相館給他照百天紀念照了。
“很可愛……好久不見。”寧舒顯得欲言又止。
我的記憶開始蘇醒，我想起我和吳樊結婚了，我們大學畢業之後就結婚了。他放棄了穩定的數學老師的工作，選擇開小賣店。雖然很多人不理解他的行為，但他卻堅持那樣做。不過，小賣店的生意不錯，我們的生活也過得很好。後來，我們還有了小禾。
當然，我還記得結婚的那一天，寧舒來參加婚禮了，他還帶來了一個女朋友，他的女朋友叫黎格。黎格是我們學校政治係的學生，高幹子弟，學業很優秀，人也很漂亮。我還記得，每當寧舒參加學校的文學小組，朗誦他的作品時，黎格就很欣賞地在台下看著他。我想，她欣賞他的文學才華。
婚禮之後，我就沒再見過寧舒了。我一直因為自己離開了他，讓他那麽傷心而感到內疚。但看到他也有了很要好的女朋友，我就放心了，我的愧疚也少了一些。
“寧舒，你結婚了嗎？”我問他。
“嗯！你結婚之後兩個月，我和黎格就結婚了。我們也有了孩子，上個星期剛好滿月。孩子很可愛。”寧舒微笑著。可不知道為什麽，我卻覺得寧舒的微笑看起來有些傷感。
“男孩女孩？”我突然之間不知道該問什麽。
“男孩，叫簡嘉澄。名字有點文縐縐，黎格說筆畫太多了。”寧舒說著。
“恭喜你。”我說了這麽一句。好像這一句不僅僅是祝福他有了兒子，還是看到他結婚生子、獲得幸福而感到欣慰。那感覺就像欠了一個人一筆錢，欠了好多年，終於還清的那一天，有一種解脫感。
“你還好嗎？”寧舒看著我，那眼神裏有很多不舍，我能讀懂。我也知道他問的這句“還好嗎”是什麽含義。
“我們還好。”我回答著。
可是我知道，我和吳樊並不太好。吳樊永遠和寧舒不一樣，他不會長久把焦點放在我的身上。他會把更多注意力放在小賣店的生意上、歌舞廳、流行的風潮，還有其他女人身上。
“快回去吧。抱著孩子手也應該感覺累了。”寧舒看到了我反複幾次托著就要滑落的小禾，有點兒吃力。
“好，再見。”我和寧舒說了告別。然後，我們轉頭，向各自的家走去。我們沒有說現在住在哪裏，也沒有留下任何聯絡方式。因為我們知道，各自有了家庭，確實已經沒有聯絡的必要了。我可以繼續把他當成好鄰居、好朋友，但他不能，他還愛著我，我能感覺到。這就注定了我們不能再聯係。
抱著小禾，走在路上，我突然就哭了出來。不知道究竟為了什麽。想起寧舒對我的好，我就覺得此生是失去了什麽最寶貴的東西。
四、他是她的哈裏
淺嚐過的愛情是夢是真是疑，怎麽自己都不敢相信，陷入愛戀情緒如此地輕易，低回過的心情是愛是情是你，怎麽把這感覺說得盡……
“我很喜歡這首歌。每當聽到它的時候，就能想起我陪高寒的那段日子。”
我聽到了一段歌聲，還有一個女人說話的聲音。我睜開眼的瞬間，端莊又美麗的夏楚正品著一杯咖啡，她的指甲塗成了紅色，她的樣子像個女明星。她現在已經是一家模特公司的老板了，真是一個能幹的女人。
“張學友的《沉默的眼睛》，有點悲傷的歌。”我說著，看到了咖啡廳的牆上掛著日曆，時間是1988年。
憂傷的歌也讓我想起了過去的歲月。
夏楚是我的大學同學，也是很好的朋友。她當年隨爸爸媽媽從國外回來，也是個驕傲美麗的公主般的女生，本來得到很多男生青睞的她，卻讓人出乎意料地愛上了小混混式的人物高寒。
“8年前，聽同學說你和高寒私奔了。你們……”
“關欣，你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不想騙你。其實，我和高寒沒有結婚，但我們有一個女兒，今年都快7歲了。”夏楚笑起來的樣子很漂亮，還有兩個很大的酒窩。
“噢。那高寒為什麽……他現在，在哪裏？”
“高寒已經去世8年了。我們私奔之後的第五個月，他就死於白血病。正是因為知道他將不久於人世，我才義無反顧地和他一起私奔的。”
看著漂亮的夏楚，還有她那雲淡風輕的笑容，我突然感覺很心疼她。這個當年任誰看都應該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女孩，居然因為瘋狂地愛上一個混混而成了單親媽媽。一定受了很多苦吧！大家的唾沫都能把她淹死。
“其實，我一直很費解你為什麽會愛上高寒呢？喜歡你的男同學那麽多。”
“有一次，我在後巷走路的時候遇到了流氓，是高寒救了我。但我愛上他不是因為他英雄救美，而是之後我們的接觸。他參加過對越自衛反擊戰，他還給我講過他在戰場上的事，就跟傳奇一樣。”
夏楚帶著神往的表情回憶著她和高寒的感情。高寒在戰場上遇到狡猾的敵人，戰友犧牲，彈盡糧絕……那些生與死的考驗，鮮血與犧牲的經曆，都讓高寒有了一種迷人的氣質。但是，高寒因為戰爭而在心裏蒙上了一層無法擺脫的陰影。他雖然沒有大礙地從戰場上回來了，也很快就退伍了，但戰爭給他的傷痕、那些戰友的死亡和敵人的殘忍，讓他回到和平的生活裏後變得頹廢、消沉。他本來是軍人世家的獨子，家境也不錯，但退伍之後，他無意在地方政府工作，一直遊手好閑。
“如果他的父母都是軍人，不會允許獨子那樣生活的。”
“他的父母在他參加對越反擊戰的時候，因為車禍雙雙去世了。這也是他質疑人生的很大原因。父母留下的家底可以供給他遊手好閑的生活，但他不是一個流氓，也不是混混。他很有才華，他一直想寫點兒什麽，但直到病逝都沒有動筆。”
“那高寒真的就是海明威在《乞力馬紮羅的雪》裏塑造的哈裏了。怪不得，你會愛上他。”我由衷地感慨著。
“但他一見鍾情，有靈魂共鳴的人，卻是黎格。可能他們都是軍人世家出身吧，我不懂。他直到死，心心念念的都是根本不愛他的黎格。”夏楚苦笑了一下。
黎格，她現在是寧舒的妻子。當年，在高寒愛著黎格的時候，黎格正在愛著寧舒，她當然不可能選擇高寒。我突然發現，我們那一屆恢複高考之後的大學生，進入大學之後的生活也十分瓊瑤啊。難道是因為愛情電影看多了，才讓我們都陷入了不理智的愛情裏嗎？想起當年，真是有些感慨。
“那你後悔嗎？至少，在外人看來高寒算是毀了你的一生。而你和他共度的日子，也不過才5個月而已。”
“我不後悔，而且覺得自己很幸運。至少，是我陪伴他度過了人生的最後5個月。所以，有一天，我們的女兒夏初籬長大了，我會告訴她，人應該勇敢去愛。”
“夏初籬，很好聽的名字。”我接過了夏楚遞給我的她女兒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女孩十分漂亮可愛。
“衝出藩籬，其實是這個含義。希望她是一個能打破世俗邊界，敢於自己去探索的孩子。”
“就像她媽媽一樣。”我給了夏楚一個鼓勵的微笑。
和夏楚在咖啡廳告別之後，我的內心竟然有一種對她的不舍和想念，那種感覺好神奇、好奇怪。發自內心的、無法抑製的思念竟然在我的心頭蔓延。不知不覺間，我的眼淚竟然流了出來。我站在咖啡廳的玻璃窗前，看到窗子裏映襯出來的身影有一瞬間是那麽陌生。
我難道不是我嗎？那窗子裏映出來的年輕的女人究竟是誰？
五、我發現了他的秘密
“老婆，我今天要去外地和供應商簽合同，可能晚上回不來了。你不用做我的飯了，也不用給我留門了。”我聽到了吳樊的聲音。
“噢，好，那你注意安全。”我照慣例回應著這句話。
我看到了吳樊離開的背影，他關上門走了。
“媽，我爸他又走了。”小禾走到我麵前，他的表情有點兒怪。
“明天是你初二開學的第一天，媽給你做點兒好吃的。”說著，我走進了廚房，內心卻十分難過。
雖然我頃刻間有點兒恍惚，但鎮定下來，我的意識還是逐漸清晰了。我知道，吳樊今天很可能不是去見供應商，而是約見他的某個“相好”去了。這些年來，他一直每隔一段時間就換一個“相好”，他就是這樣不甘寂寞。
生活就是這樣可笑，吳樊走的就是典型的窮小子變富翁的發跡之路。當年放棄了穩定的數學老師的工作，毅然決然開了小賣店的吳樊，已經把當年的小賣店變成了一個超市，之後又變成了大型超市，又陸續在市裏開了幾家大超市，形成了連鎖。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工作也越來越忙。但那麽忙碌的他，卻從來沒讓自己寂寞過。他越來越有錢，黏上他的女人也越來越多。
我第一次知道吳樊的秘密，是在我懷著小禾的時候。按捺不住寂寞的吳樊和一個總去他店裏買東西的女人好上了。我曾經大著肚子跟蹤他，親眼看見他們躲在樹林裏十分親密的舉動。瞬間我內心是十分崩潰的，但同時，也十分彷徨，甚至有些懼怕我和吳樊的正麵對決。難道我們要離婚嗎？孩子不能一出生就沒有父親。難道我要和他大吵一架嗎？可我那時的身體狀況真的不應該過於動怒。
第一次看到吳樊出軌之後，我選擇了沉默。當初和他結婚的時候，我的父母是不讚成的，因為他們一直認為正直體貼的簡寧舒才是最好的丈夫人選。難道我要用我和吳樊的決裂或者是爭吵，來向我的父母證明，我的選擇多麽錯誤嗎？
“老婆，我買花給你了。”“老婆，我買了戒指給你。”“老婆，咱們換個房子吧！”“老婆，我的錢都放你那兒了，你可好好保管啊！”“老婆，你不用上班，苦的、累的，讓我來承擔。你就盡管在家享福就好。”“老婆，我給你買生日禮物了！”“老婆，親一下，怪想你的。”……
我的耳邊還能回響著吳樊各種體貼的聲音。不可否認，除了喜歡出軌之外，他還算是個好丈夫。隻可惜，生性風流的他很難把注意力放在一個女人身上。這是他致命的缺點。當我終於發現他死性不改、本性難移的時候，我感到絕望。
“媽，你做飯累不累啊？”小禾在我身後問，這孩子十分體貼，總是跟在我身邊，他比他爸爸對我的照顧多太多了。
“媽媽雖然每天都有點兒累，但照顧你……和爸爸，是心甘情願的。”我敷衍著小禾。
我一邊淘米一邊陷入思考。我和吳樊的關係很奇怪。他一直以為，我不知道他出軌的秘密，雖然他對我已經審美疲勞厭倦了，但還是盡可能地表現出他的溫柔和體貼。我也就一直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每天好好地照顧著他們父子兩個。我養花、種草、養魚、學茶道、學插花、學高爾夫、學服裝裁剪、學畫畫、學攝影……我報了很多興趣班，隻為了讓我的生活不寂寞，隻為了更好地掩蓋我發現了吳樊最不堪的秘密這件事。
我似乎沒有理由破壞一家三口平靜如常的生活。我也在思考，我為什麽一直不揭發他對婚姻的不忠。一開始可能是因為我大著肚子，我害怕家庭破碎，我脆弱無助；後來漸漸地我發現，我不想揭露他是因為我的清高和驕傲。我也是被很多男人追求過的女人啊！為什麽要變成一個猶如怨婦一般的和丈夫撕扯的女人呢！他厭倦了我，我為什麽不能也厭倦他？非要顯得那麽在乎他、害怕失去他而大吵大鬧、尋死覓活嗎？我不想變成那樣的女人，吳樊也沒有那麽重要。
我想通了，在我們的婚姻關係裏，我已經決定了我的姿態：表麵和平，各自獨立。想著想著，我就笑了出來，這世界，還有什麽特別值得悲傷的事呢？
六、還有他愛我
我聽到了一聲巨響，是車輛撞擊的聲音。然後有好多人在圍觀，應該是什麽人被撞了。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我的心好不安，就像預感到了什麽不幸。可是，我是誰，我在哪兒，誰被撞倒了？
我回頭衝向人群，奮力扒開那些圍觀的人。我看到一個人躺在馬路上，身下是一大攤血。
“寧舒？”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被車子撞倒的人竟然是寧舒！
恍惚之間，一些畫麵浮上腦海，就在5分鍾以前，我在過街天橋上和一個男人擦肩而過，那個男人很像多年不見的寧舒。走下天橋沒多久，我就聽到了車禍的聲音。
“關……欣……真的……真的……是你？”聽到我呼喚的聲音，寧舒勉強睜開眼睛，隻說出了這句話，就陷入了昏迷。
再接下來，就是一片混亂。我報警，叫救護車，然後急救人員來了，把寧舒帶到了醫院，寧舒進入手術室，進行緊急搶救。他的手術進行了整整六個小時，在那六個小時裏，我緊張得心都要跳出來了。我聯係不到他的家人，隻能一個人在手術室門口默默等著。因為手術需要一大筆錢，我就讓正好在家做作業的小禾從家裏拿錢送過來。
“媽，你的臉色好蒼白啊！動手術的是誰啊？”小禾問我。
“是媽媽的一個好朋友。你應該叫他簡叔叔。”我拿出手帕擦了擦臉上的冷汗。
我會緊張不安，因為我還有一種感覺，寧舒遇到車禍好像和我有關。要不是……要不是他追著確認和他擦肩而過的女人是我，可能不會注意不到迎麵而來的車，也不會出車禍。為什麽我還能有這樣的感覺？我太自作多情了吧，我和寧舒分開都快14年了！
手術室的燈滅了，寧舒的手術做完了。
“醫生，他怎麽樣？”我焦急地問。
“命，是救回來了。但是，他的腿不能走路了。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他未來可能都要坐輪椅了。”醫生說完，就帶著一臉疲憊走開了。
寧舒被送入了加護病房，我卻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不過，這不是我應該脆弱的時候，我要進去陪寧舒，我要等他醒來！
真是十分難熬的16個小時！寧舒終於醒來了。他臉色慘白，猶如死人一般憔悴。
“寧舒。”我隻叫了他的名字，眼淚就流了出來。
“關欣。”寧舒也隻是叫著我的名字，眼淚也流了出來。
這時候，病房的門響了，一個女人走了進來。她正好看到我握著寧舒的手，我慌忙把手拿開了。
“寧舒！你感覺怎麽樣？”問話的女人正是他的妻子黎格，終於有人輾轉聯係上了她。
因為他的妻子來了，我簡單交代了寧舒的情況之後，就走出了病房。我看到了小禾還在病房門外等我。
“我爸說他去外地尋找供應商了，兩三天都回不來，讓我轉告你。”小禾盯著我看。
“好。反正你爸一直都很忙。”我冷淡地回答。此刻，我不關心吳樊又去見哪個女人了，我隻關心寧舒以後的生活要怎麽過。
因為，我能深切地感覺到，寧舒還愛著我，那麽深地愛著我。要不是為了追上我，他就不會出車禍！我要怎麽麵對他？他要怎麽麵對以後的生活？我掩麵哭泣，倍感愧疚。
七、另一種寧靜
我的眼前展現出一幅油畫，畫上是一個中年男人，一個儒雅、清秀的男人。手裏握著畫筆的我，此刻感覺心裏十分寧靜美好。
“關欣。”有人叫我。我回頭看，寧舒正在我身後，坐在輪椅上。
“小禾上了寄宿高中，我現在的時間很多，就想好好學學畫畫。”我微笑著。
“小澄去的也是寄宿學校。”寧舒手裏還端著一杯熱茶，他把茶遞給我。
我接過他遞來的茶聞了一下，是清香的玫瑰花茶，寧舒一向都是這麽貼心，他知道玫瑰花茶有助於養顏，每次我來看他，他都會給我沏好玫瑰花茶。
雖然坐在了輪椅上，但不否認，寧舒依然是個有儒雅氣質的清秀男人。他是個那麽好的男人，可是在許多年以前，我卻沒有辦法瘋狂愛上他。好像，我一直都是寧舒不幸的根源，無論是曾經讓他傷心欲絕，還是讓他接受和不愛的女人結婚，或是後來因為我而遇到車禍導致雙腿癱瘓，我一直在給他帶來痛苦和困擾。可他卻從來不曾怪過我，還是一如既往地愛著我。
“關欣，你怎麽了，為什麽哭了？”寧舒慌忙用手給我擦眼淚。
“寧舒……我，我對不起你……”我從哽咽變成了無法抑製的泣不成聲。
我想起了兩年前，寧舒遇到車禍後，他的妻子黎格留下了離婚協議書和一封信，就離開了他。他和兒子被他的妻子拋棄了。這一切悲劇都是我造成的！我的內疚一直折磨著我。
“你又想起黎格離開我的事了？”寧舒微笑了一下。
“我一直很內疚。”
“其實，一直以來真正內疚的人是我。當年因為失去你，我太痛苦了，就接受了黎格的感情，後來還和她結了婚，有了嘉澄。可在我們的婚姻裏，她從來沒有真正得到過一個女人、一個妻子應該得到的愛，這對她很不公平。”寧舒臉上現出了悲傷的表情。
“所以，你並沒有怪她在你最痛苦、最需要人照顧和關懷的時候離開你？”
“從來沒有怪過她。其實，在沒有出車禍之前，她已經向我表達了她要離開我們的想法。我也讚同，她應該去尋找真正屬於她的生活和一個真正愛她的人。”寧舒的表情又從悲傷轉為平靜，那也代表著他內心的釋然。
看著這樣的寧舒，我的內心也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是啊，隻有寧舒才能帶給我這種心靈的平靜。這也是我幾乎每天都要來看他的原因吧！我們之間是一種多麽奇怪的關係！我會找各種借口來寧舒的家，吳樊也沒有發現過。似乎，我在寧舒的身邊照顧他、陪伴他，才是我生活裏最大的寄托和快樂。
“小澄的學費我已經以你的名義給他匯過去了，我還多給了他一些生活費。孩子本來就獨自一個人在外地讀書，很不容易了，應該有點兒錢在身邊。”我說著。
“真不好意思。這兩年讓你照顧我，還要讓你……”寧舒一臉羞愧。
我知道，對於寧舒來說，我用錢接濟他的生活，讓他十分不好受。可寧舒自從出了車禍就不能上班了，他隻能靠著偶爾寫點稿子填補家用。他還要撫養兒子，他的腿也需要護理和治療，這些都需要錢。他的錢確實不夠支撐生活。如果錢是我能夠為他付出的，我願意以此幫助他的生活，也減少我的愧疚。
我和吳樊的婚姻還在維係，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吳樊在錢上一直很相信我，他不會特別過問家裏的錢都花到哪兒去了。男人在錢上這麽慷慨，多半也是因為心裏有愧吧！這樣也好，方便我照顧寧舒。
“寧舒，其實，隻有照顧你我才能感覺到還是有人需要我的，我的人生還是有意義的。”我握住了寧舒的手。
“可是，你兒子小禾也需要你啊！”
“我是指，像一個男人需要一個女人那樣的需要。”我看著寧舒，在他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寧舒也在我的嘴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這一吻讓我想起了吳樊，我的丈夫，我當年不顧一切放下寧舒，瘋狂愛上、跟隨的男人。對我來說，寧舒就像一直溫暖我的陽光；而吳樊，他是龍卷風，瞬間把我攪入他的漩渦，然後一輩子承受從那漩渦中跌落的痛苦。
“寧舒，如果可以，我願意永遠像這樣在你身邊，寧靜地生活……”我輕輕擁抱著輪椅上的寧舒，就像擁抱了太陽。
八、愛，本賤
我狂按著門鈴，可房間裏一直沒有人應答。沒有辦法，我隻能自己拿出鑰匙，打開門。我進了屋子，可屋子裏一個人都沒有了！而且，所有家具都蓋著白布，一些重要的東西也被拿走了。明顯是有人徹底搬走的跡象。
一陣眩暈之後，我的意識逐漸開始清醒，我想起就在20分鍾之前，我接到了寧舒的電話，他告訴我，吳樊給了他200萬，他要走了，帶著兒子走了，讓我千萬不要去找他。然後，我就瘋狂地飛車來他家，可看到的竟然是這人去樓空的場麵。
是吳樊！是吳樊這個可惡的家夥！我又瘋狂地飛車回家，我要去找吳樊算賬！
我用鑰匙打開門，走進客廳的時候，看到了正在客廳吸煙的吳樊。他還是那種風流的樣子，雖然他棱角分明的臉、很有品位的襯衫讓他顯得極有吸引女人的魅力，但他的樣子在我的眼裏卻是令人憎惡的。
“你趕走了寧舒？”我質問他。
“寧舒？叫得真是親切。”吳樊吐了一個煙圈，很不屑地笑了一下。
“你是怎麽知道的？”
“那天，我去小禾的房間，本來想找他的相機用一用，卻把他的日記本碰到了地上，翻開的那一頁，正好寫著他媽媽和另外一個男人在一起多開心。然後，我跟蹤了你。”
“嗬嗬……其實，你早該知道的！可你一直對我視而不見。一個還在乎老婆的男人，怎麽可能放任老婆出軌多年都沒有發現呢！哈哈……”我突然很想放聲大笑。
“你真的愛簡寧舒？”吳樊看了我一眼，然後捏著煙走向了陽台。
“他讓我覺得自己還被一個男人需要。他讓我覺得自己的生活不那麽悲慘，他可以讓我暫時忘記我的丈夫一直在出軌。”我站在吳樊身後說著。
“你知道了？”吳樊問我。
“知道！在十幾年前就知道了。也知道你出軌很多很多次，換過很多女人了。”我追著他到了陽台。
“我……我是在小禾的日記裏看到的。他也早就知道了我出軌的事，他還寫著，他媽媽也知道，隻是不說出來。”吳樊有點兒哽咽。
“當年，我不顧一切愛上你、嫁給你，放棄了一直愛我的寧舒，是因為我相信你是愛我的，你會帶給我幸福。可我的婚姻裏卻充滿了一次又一次的外遇和出軌！”
“其實，我跟蹤你有一段時間了。我看到你那麽無微不至地照顧簡寧舒，我竟然感到……無比的嫉妒。那種嫉妒，讓我自己都感到震驚。這難道是我對一個讓我感到厭倦至極的女人應該有的情緒嗎？坦白說，我知道自己並不適合婚姻，我知道自己的本性，我就是個不安分的畜生。但我……是真的愛你的。”吳樊轉過了頭，原來，他突然來到陽台隻是為了掩飾他流淚的樣子。
“愛我？嗬嗬……一直愛我的人，是因為我而失去了一切的簡寧舒。但我卻讓自己深陷在一個不能對婚姻忠誠的畜生這裏。”
“人們說著愛的一刻可能是真的愛的。就像我遇到你時，說我愛上你這個姑娘了，我真是愛你。就像我和你結婚的時候，我說我想給你幸福，是真的想竭盡所能給你幸福。但生活會歸於平淡，感情會歸於厭倦。可能人性本賤，要不是遇到什麽刺激，就會忘了自己還愛著。”
“簡寧舒就是那個刺激，對嗎？”我冷冷問他。
“對！我看到你對他好，我就明白了你知道我對別的女人好是怎樣的心情。我才開始反省，這十幾年裏我都做了什麽！我竟然一次又一次讓你承受像我今天一樣的痛苦，我竟然忘了，我還愛著我的老婆。”
“哈哈……十幾年，你才知道嗎？我都不想搭理你，我才不想和你爭吵，要死要活的，然後讓你得意，讓你以為我沒有你就活不下去。哈哈……”我像瘋了一樣，無法抑製自己的大笑。
“我給了簡寧舒一筆錢，他就決定離開你了。你醒醒吧！你要知道，他要錢，不要你了！你愛的男人，比我還畜生！你忘了他吧，回到我身邊來，好不好？”吳樊竟然開始求我了，這些年來，我多麽渴望看到他求我的一幕啊！這簡直就是對那十幾年屈辱的最好反擊。那不正是我期待的一瞬間嗎！可為什麽，這一瞬間卻讓我感到憤怒至極呢！
“吳樊！你不僅是個畜生，你還是個賤貨！雖然賤貨這個詞是用來罵女人的，但是我覺得，用在你身上最合適不過了！憑什麽你可以一個又一個換女人，我就不能和愛我的男人在一起！憑什麽隻有我也背叛你，你才意識到你還愛我！”我的憤怒已經無法抑製。
“對不起。過去傷害你太多，我太容易厭倦、太不安分。但是，請你別離開我，別去找他！他已經為了錢徹底背叛你了，他就是個無恥的、見利忘義的男人！”吳樊哭著求我，拉著我的手。
“他無恥？他確實無恥。但你更無恥！”我憤怒地瞪著雙眼，發狠了一般把站在圍欄邊緣的吳樊推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看到吳樊墜落下去，我仰天大笑。吳樊掉下去了，他摔死了。我想，我是愛他的吧！我決定，寫一封信給我們的兒子小禾，然後，我就陪吳樊一起走。
如果有人問我，此生最快樂的事是什麽？我會告訴他，是遇到吳樊。如果有人問我，此生最痛苦的事是什麽？我會告訴他，是遇到吳樊。
寧舒，對不起，你給了我你一生的愛。可我這一生，最愛的人卻是吳樊。雖然，他賤到要我背叛他，才意識到他有多愛我。雖然，他不是一個能夠忠於感情和婚姻的畜生。但隻有他，才是注定能讓我震撼的龍卷風。寧舒，從此以後要多保重。後會無期。
我發了短信給寧舒，放好了給小禾的訣別信，等待小禾回家，見他最後一麵，我就要告別這個世界了。這時，門開了，小禾回來了，我的兒子回來了！
小禾，此生讓你遇見了不好的父母，兩個不懂愛的人，對不起。
我縱身，從陽台上跳了下去。
在縱身的一刻，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團透明的影子，從關欣的身體裏脫離出來。
我是夏初籬，我從我最愛的吳葦禾的母親的身體裏脫離出來，我體驗到了她最深情也最悲慘的愛情。
我站在吳樊和關欣的屍體旁，在對麵，我看到了我的丈夫吳葦禾，我竟然看到了透明的吳葦禾！
九、摯愛·別離
“葦禾……你……”我不懂，為什麽他會出現。
“你所體驗的和你所看到的，我都經曆過了。我從醫院的窗子裏跳下來以後，就和你一起經曆了我父母的愛情過往。”葦禾走過來，蹲下來看著他父母的屍體，眼裏都是淚水。
“葦禾！”我緊緊地擁抱著他。
“初籬，你不會知道，十幾歲開始，我發現了父親出軌，然後跟著他，偷拍他出軌的證據，這是多麽痛苦。你也不會知道，我發現了母親出軌，竟然還暗自為她感到高興，覺得有人愛她，她能幸福，那種感覺是多麽扭曲。你更不會知道，獲悉那麽愛著我媽的簡叔叔也因為錢背叛了她，還導致我爸媽慘死，我是多麽痛恨這個世界！”葦禾淚如雨下。
“葦禾！”我隻能一直緊緊抱著他，怎麽會有這麽可憐的孩子，要經曆這一切！
“其實……年少的時候，我就已經不再相信感情了！他們讓我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再相信感情了！讓我一輩子生活在對感情的懷疑、不安、折磨和煎熬裏！每當我想相信一個女人是真心實意愛我的時候，我就會想起他們的婚姻和他們的慘死！”葦禾就像一個孩子一樣，無助地、無力地倒在我的懷裏。
“我相信，簡寧舒不是因為那200萬才離開你媽媽的。一定是你爸爸吳樊找他的時候，讓他明白吳樊還是深愛你媽媽的。而得到吳樊的愛，讓他回心轉意、一心一意，才是你媽媽一生的期待。”
我抱著葦禾，心裏想著，他不僅錯怪了簡寧舒，他幾乎毀了自己的一生。
葦禾一生都生活在錯誤的仇恨裏，生活在對感情的恐懼裏。他從一個單純得如同小綿羊一樣的男孩，變成了今天這個冷酷、麻木、不擇手段、不忠於感情的男人。原來，一切的根源都深埋在他父母的愛情裏、婚姻裏。
“我知道，你曾經指使別人買下簡寧舒的那本小說《摯愛·別離》的影視改編權，並把它永遠雪藏。”
“那是因為我根本不相信他對我母親的愛。我還不斷用我父母死亡的照片來逼瘋他，我怎麽變成了那麽可怕的惡魔！”
也許，這個世界上真正懂得愛的人恰恰是簡寧舒那樣的人。我想起了他在小說《摯愛·別離》裏寫道：
我用一生的愛去等候她，雖然她最後選擇的人並不是我。但真正的愛，應該站在對方的立場去理解她的心路曆程，去接受她的心之所向。隻有跨越了以自我為中心的迷戀，放下自己的執念，才算是愛到了一定境界吧。無論如何，我還是感謝能夠遇到她，和她共度的萬水千山，聚散離合，讓我超越自己，感受到真愛一個人的偉大境界。如果我們注定會別離，分離之後每一次想起她，我都會覺得自己因為愛情而變成了一個了不起的人。謝謝她，也謝謝愛情……
“葦禾，和你在一起，我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我由始至終都由著自己的性子去愛你。我永遠都隻站在自己的世界裏去臆想你、去揣測你、去塑造你，卻從來沒有真的去了解你、理解你，看看你來時的路。我對你的愛，即使再久，也隻是一種迷戀，但那不是能給你力量、讓你改變、讓你對感情有信心的愛。”我緊緊地抱著葦禾，我感覺到他透明的影像在逐漸消失。
“初籬，我又何嚐不是這樣呢？我隻是把你當成未完待續的執念，當成我主觀塑造的純真感情的源頭，當成我向簡寧舒和簡嘉澄報複的方式。卻唯獨沒有發自內心地相信過你、了解過你，自以為已經愛你愛到瘋狂了。我嫉妒簡嘉澄，也不過源自一種對你的迷戀，那同樣不是能給你信心、讓你對我產生安全感的愛。”葦禾用他那幾乎已經消失不見的右手摸了摸我的臉，含著眼淚，在我的眼前消失了。
“葦禾！”我大聲喊著，但他的確消失了。
十、回到那一刻
我感覺，我正握著一個人的手。他的手很溫暖、很舒服。我睜開眼睛，看到吳葦禾躺在**，一動不動，床邊是各種醫療儀器。
一時之間，我完全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為什麽吳葦禾躺在病**麵如死灰。他明明和我一起回到了他父母墜樓的那一刻啊！我看到他徹底消失在我眼前了。我努力搜索比那更早的記憶，我想起吳葦禾帶我去北苑度假村，然後，我們進入了一個二層樓的小別墅。
“葦禾！”我被回憶到的影像嚇呆了！
是我，是我把吳葦禾推了下去！所以他才會重傷昏迷嗎？我是殺人凶手，我竟然殺死了自己的丈夫！
這時候，我感到吳葦禾的手輕微地動了動。
“葦禾！你醒了嗎？”
“初……籬，我……我讀了……你寫在……日記本上的文字……所以我決定……我決定……”吳葦禾斷斷續續地說著。
恍惚之間，我看到了一個男人的影像，他走進一個儲物室，打開一個舊皮箱，找到一個舊的日記本。然後，他一頁一頁翻開來，仔細地看著。
2003年6月25日 羅燦燦
毫無預警地，莫名其妙地，我變成了羅燦燦，你的大學女朋友。不過，令我驚喜的是，我看到了那時善良、驕傲又優秀的你。我和你一起經曆了羅燦燦的父親羅翔對你的輕視，你父母慘烈的墜亡，你背負的巨債，你要求的分手，羅燦燦的車禍身亡和你被羅翔打斷腿的過往。那對你來說，是一段多麽殘酷、難熬的時光啊！原來，你那一身的傷痕，就是從那時開始侵蝕你年輕的心的。可這些你從來不曾告訴我。我想，那是你的傷口、你的自卑，也是你的逃避。原諒我，一直不懂你最複雜的悲傷和憤怒。
2006年5月24日 董薏甯
變成董薏甯的時候，我遇見了在事業上意氣風發、才華橫溢的你。我也知道了，你那時正經曆著羅燦燦背叛你的痛苦。董薏甯，這個成就了你最初事業的女人，竟然是你父親曾經的情人，這給你的打擊遠比羅燦燦的背叛大很多。你心如刀割地做出了慘烈分手的姿態，卻招致了董薏甯對你的陷害。即使被毀掉了前途，你還是買了夢想之屋給心愛的女人。那時的你多麽真摯。因為內疚而自殺身亡的董薏甯可能成了你一生的沉重烙印，對於還那麽年輕的你來說，根本無法承受那種沉重。命運對於好不容易充滿希望的你真是太殘酷了。可我還一直因為你利用董薏甯翻身而責怪你、不信任你。原來，不了解一個人的經曆就做出的判斷，真的好不負責任、好冷酷啊！
2008年3月5日 歐幻言
我想，我通過變成歐幻言才感受到了你人生中那段最頹廢、最迷茫的時光。不過，讓我欣慰的是，你為了那場我曾經約你一起去看的演唱會而去了美國，才讓你在冥冥之中找到了另一個理想，也寫下了我們的愛情故事。體驗到你為了救歐幻言連命都不要的瞬間，我知道，你處於連死都不在乎的狀態了。我多想那時能遇見你、抱抱你，給你鼓勵，為你加油。我一定不會像歐幻言一樣，把你逼向不擇手段、以黑暗抗擊黑暗的狀態。不會讓你從那時開始放棄最初那個善良、正直的自己，更不會讓你就此埋下對簡寧舒的痛恨而走向歧途。
紀楠希，對你來說應該是遊戲愛情的真正開始吧？我變成她的時候，可以體會到，你在通過她尋找遺失的青春記憶。你把和她在一起無數次想象成和我在一起吧？但她的虛榮讓你嘲笑自己僅有的那一點真心。你戲謔她的愛情，你故意利用她獲得和紀康銘的合作，不過是在向世人證明，一個虛榮的女子不配談愛情。可那不過是你開始偏執對待感情的表現，你已經瘋了，利用和傷害了別人，你不再有一絲愧疚。親愛的，我多麽心疼你，從那時開始你的心裏已經沒有愛。
2010年9月28日 Art
其實，我一直嫉妒Art。因為在你的愛情經曆裏，她絕對是一個你發自內心愛過的女人。雖然因為對我絕望，你才徹底奔向了Art，但你們共同的悲傷和難堪的遭遇，卻讓你們同病相憐、相愛相惜。變成Art的時候，我能感覺到，她是那麽愛你！多麽羨慕Art看到了你特別美好的一麵：喜歡平凡的生活、喜歡小動物、喜歡烹飪，喜歡感受文藝的氣息。我甚至有點敬佩Art，為了理想付出一切代價，不惜承受一切屈辱。為了愛情甘於放棄一切，成全她愛的男人。羅翔對你的圍追堵截，終於讓這唯一一段美好的愛情不得不以分離告終。於是，你開始抑鬱了。我知道，你感到孤獨，無比的孤獨。
2011年11月11日 竇鯪
在你暗淡的時光裏，給了你一點希望和力量的女孩，應該就是這個不幸得了艾滋，卻從來不後悔自己行走世界的竇鯪吧！雖然，我變成她的時候隻體驗到了她人生中的最後一段時光，但她的存在深刻地震撼了我！是她讓你明白，珍惜生命，擁抱夢想，人生才能無悔。其實，你遇到竇鯪的時候，我去偷偷看過你，看到你腿的舊傷讓你疼痛難忍，你因為情緒抑鬱而消瘦憔悴的時候，我好心痛。為什麽你人生中所有最脆弱無助的日子，我都不在你身邊呢？有人說，如果你看不到一個人真正的脆弱，其實你就不曾真正地靠近過他。多麽遺憾，我沒有給你信心，讓你向我展現脆弱。
2012年5月5日 林景依
遇見林景依的時候，應該是你對愛情失去勇氣、感到絕望的時候吧？很抱歉，我卻在那時一再逃避你，因為我害怕變故，害怕放棄一段穩定的感情而去開始一段未知的冒險的旅程。但即使林景依因為你的條件而要和你結婚，最後還是奔向了她隱藏在心裏多年的愛戀。她的勇敢給了你勇氣，對嗎？多希望，你能珍惜那時對真愛的渴望。每當想起那段時間，我因為放棄你而忍受的思念和痛苦，就覺得我們真的應該好好把握日後的相聚和婚姻。好像在婚姻裏都忘了我們曾經那樣愛過彼此。
2013年2月24日 周榮榮
我從周榮榮的身體裏蘇醒過來，聽到了那熟悉的活結樂隊的音樂。咆哮著、嘶吼著、憤怒著，呐喊著。就像周榮榮的青春**，就像我們高中時的青春**。她愛上了你這個大叔，雖然她明明知道大叔的憂鬱、大叔的黑暗，但她還是沉迷在對你近似於直覺的愛戀裏。你從她的身上尋找到了我的影子嗎？你想體驗的是她的青春，還是回味我們的初次心動呢？你遇到她時，我正從巴厘島逃婚回來，當我沉澱自己，發現我的內心所向依然是你時，我就下定決心，不顧一切奔向你。那個重逢多麽令我們欣喜！
“葦禾……我不怪你……因為我真的，一直都很愛你……在我們家的儲物室，你的皮箱裏，有一個筆記本，我在上麵，寫了要對你說的話……如果我的死，能換回那個純真善良的17歲的你，我……死而無憾……”
我想起了昏迷醒來之後對吳葦禾說過的話，我從畫麵裏看到的男人就是我的丈夫吳葦禾，親手把我從樓梯上推下來的吳葦禾！因為我的死，他去看了我寫下的日記，他看到了他不堪回首的過去，和那見證了他一段又一段人生的愛情。他發現了自己如何從一個純真善良的男孩變成一個冷酷無情的男人。他決定結束自己的生命，親手殺死自己最愛的人，讓他已經沒有活下去的信念和力量了。
十一、他的選擇
不！不要！我能感覺到，他要把我從樓梯上摔下去！我拚命掙紮，奮力反抗，終於掙脫了他的兩隻手！我向樓梯相反的方向跑過去的時候，他拚命拉住我的胳膊。我竭盡全力，掙脫了他的拉扯。霎時間，我看到了他從樓梯跌落下去的樣子，那難以置信又恐懼至極的眼神，是他摔下去之後，最後留在我腦中的影像。
我的腦中突然浮現出這樣的畫麵！是我！是我殺死了我的丈夫！
我緊張得快要跳出來的心一直無法平靜，我呆呆地站立了很久才回過神來。
陽光灑在我的臉上，那溫暖讓我幾乎忘了，我已經失去了最愛的人。恍惚之間，我看到了我和葦禾從17歲到35歲之間的很多畫麵。
像整個世界那樣寬廣無垠，在陽光中顯得那麽高聳、宏大，而且白得令人難以置信，那是乞力馬紮羅方形的山巔。那裏有一隻豹子，它死在了雪山上。但它的靈魂不朽，死亡不是虛無和幻滅，隻要精神還在，那麽死亡也“像整個世界那樣寬廣無垠”。
我的腦海裏突然閃現這樣一段文字，我的記憶開始清晰，那段文字是我母親日記上的文字，也是我剛剛在葦禾的墓前讀過的文字。我看到了眼前的墓碑，那上麵還有葦禾的照片，照片上的他英俊非凡。
“其實，本來躺在這墓裏的人應該是你。”我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那個女人是許安靜。
“應該是我？”我十分費解。
“吳葦禾最終做了選擇，他決定回到他把你推下樓梯的那一刻，他決定讓你們之間的命運做一個交換。”許安靜微微笑著，那笑容令人感到寒冷。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在你們相愛相殺的婚姻裏，你們一直計劃殺死彼此。於是，吳葦禾在樓梯上把你推下去，導致你重傷昏迷以至死亡。你死後，他開始反省自己，他看到了自己的人生，也意識到他很愛你。所以，他願意回到他殺死你的那一刻，換回你的命。你們之間，不是他殺死你，就是你殺死他。既然結局是他死了，殺死他的凶手必然就是活下來的你。”
“其實吳葦禾是一個經曆過人生千山萬水的男人。你遇到他的那幾年，隻是他人生中很短暫的一段時光。也許你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他。比如，他的心路曆程、他的成長軌跡、他的轉折與蛻變。而巧合的是，恰好他的這些改變都被我遇到了。”許安靜說著。
“遇到我之前的吳葦禾的人生，我確實來不及參與。難道就因為這樣，我就要接受他已經成為‘成品’之後的負麵人生嗎？難道就因為這樣，我就要忍受他失去理想變成一個腐爛的人，失去忠誠變成一個濫情的人嗎？”我覺得自己的情緒變得有點激動。
“吳葦禾為什麽變成了現在的樣子呢？你找私人偵探去搜集他外遇的證據，隻是想知道他為什麽濫情。但是你難道從沒想過，走入他過去的人生，去看看他來時的路嗎？你在乎的是他愛不愛你，還是他這個人本身呢？”
我想起那天許安靜來我們的別墅時，我和她之間的對話。我現在終於明白她說的話多麽深刻，但那時的我卻是絕對沒有心情、更沒有機會去領悟的。
“可是……你怎麽會知道這一切？你為什麽說吳葦禾換回了我的命？難道他能穿越時空？”我突然感到，許安靜似乎早就預知了今天的局麵。
“吳葦禾是一個一生充滿傷痕的男人。要陪伴這樣一個男人度過人生，是一件很艱難的事。他向你隱藏了他來時的路，你也就幾乎喪失了走進他內心的契機。你們需要一個機會，哪怕這個機會牽涉到生死。”許安靜的眼睛一直盯著吳葦禾的墓碑，她的語氣冷靜而又鎮定。
“可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好像我們一直都在進入一個撲朔迷離的世界。我完全分不清楚什麽是真實，什麽是回憶。”我想起了自己如何計劃殺死吳葦禾，也想起了我一次又一次地去殺他的畫麵。可每一次殺死吳葦禾之後，我都會回到過去的某段時光，進入吳葦禾某個前女友的身體裏，和她們融為一體。
“他的心路曆程、他的成長軌跡、他的轉折與蛻變。而巧合的是，恰好他的這些改變都被我遇到了。”
我想起了許安靜說過的這句話，她為什麽遇到了吳葦禾的一切呢！她究竟是誰？
十二、詭異的旅程
“不服氣嗎？你不配**他的人……但我知道他的每一個秘密，他腦中的每一個念頭和他心裏的每一個火花。這是愛他的人應該知道的。”
我的意識開始蘇醒，我腦海裏回響的是許安靜臨走之前說過的話。我記得她向我走來，我感到一陣眩暈，然後就昏倒了。我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上，頭痛欲裂，還抑製不住地幹咳。這個時候，我聽到了客廳門響的聲音，吳葦禾回來了。
“我也不知道，許安靜來過，然後我就昏倒了。”我被吳葦禾抱了起來，他把我放在客廳的沙發上。
我們兩個都沉默不語地坐在沙發上，沒有開燈，客廳裏隻有從窗外映進來的月光，因為太安靜，我們能夠清楚地聽到客廳牆壁上那個機械時鍾“哢哢”走動的聲音。好詭異的感覺。
“葦禾，我好像……經曆了一個特別漫長而奇怪的旅程。在這個旅程裏，我無數次地想要殺死你，但每次真的殺死你了，我就會穿越回過去，變成一個與你相愛的女人，遇見不同人生階段的你。我好像……見證了你的所有過往，體驗了你的所有愛情。”我打破了沉默，先開了口。
“初籬，我也有這種奇怪的體驗。我感到，我一次又一次地被你殺死，然後，我的靈魂就會從我的身體裏出來，我會和你說我心裏的秘密，那些都是我一直向你隱藏的、沉積在我心裏永遠都不想被你碰觸的陰霾。而且，我後來還感到我殺死了你，你死了之後，我開始反省我的一生，我感到愧疚，我明白了我一直都走在歧途上。”吳葦禾也說了他的感受。
“不過，最怪的是，我好像也變成了你的媽媽關欣，我還遇到了你的父親吳樊，還有簡嘉澄的父親簡寧舒，他的妻子黎格，對，還有我的母親夏楚，她談到了一個可能是我父親的男人高寒。我好像見證了上一輩人的愛情。”
“是啊！我也有同感！我感覺到自己死了之後，我的靈魂回到了我父母相愛的那個年代，我看到了他們的所有過往，還有他們墜樓死亡的那一刻。我知道了，簡叔叔沒有背叛我媽，而我爸媽在臨死的那一刻也是彼此相愛的。隻是他們沒能處理好他們的關係。這感覺太神奇了！”
“葦禾，我有一種幻覺，把你殺死以後，我在你的墓前很痛苦。我想，雖然我們的關係惡劣到我恨不得殺死你，但如果你真的死了，我會痛不欲生。原來，我還是很愛你，隻是我被自己蒙蔽了。”我突然有一種抑製不住地想要哭出來的衝動。
“初籬，我也有一種幻覺，我殺死你之後很痛苦，意識到沒有你我就活不下去。然後我改變了命運，我寧願被你殺死，也希望你好好活著。這才明白我也很愛你。”吳葦禾把我抱在了懷裏，我聽到他啜泣的聲音。
我突然想起了我們儲物室的那個舊皮箱，還有那個舊的日記本和那些合影。我拉著吳葦禾去了儲物室，找到那個日記本，迫不及待地翻開。
“回不來的歲月”，隻有扉頁上寫著的這幾個字，可日記本裏麵是空白的。
“這個日記本上怎麽沒有字呢？”在我的記憶裏，我明明曾經寫過很多感受，記錄了我體驗到的每一段吳葦禾的愛情。
我突然想起了什麽，就打開了儲物室裏放著的一個舊櫃子，我把那天收到的信藏在了舊櫃子裏。奇怪的是，我打開信封，裏麵的信卻沒有了！
睡在你身邊的人，心早已不在你那裏。
但最可怕的是，他的心可能也不在他自己的胸膛裏。
很早以前，他就已經是一個無心人了。否則，他怎能幹出那麽多讓人不齒的勾當？
控製別人的命運，對他來說，是一種體驗王者權力的樂趣。
製造世界的表象，對他來說，是一種玩弄大眾的娛樂。
金錢，是報複世界的武器，唯獨，沒有取之有道，用之有度。
感情，是嘲弄世界的遊戲，唯獨，沒有真心真意，相濡以沫。
他已經變了。又或者說，他掩藏真正的自己，已經太久了。
你要把那個有心的他找回來嗎？
還是繼續守著這個早已經空心的人？
我還清楚地記得信的內容！那時我們舉辦慶祝葦禾時代上市的慶典，我在化妝間裏發現了一封信。就是那封信激起了我調查吳葦禾的決心。
“你到底在找什麽？”吳葦禾過來問我。
“這一切都太詭異了！我覺得一直有人在設計我們。”我感慨著，癱坐在地上。
我的手機響了，是簡嘉澄打來的。
“嘉澄！你還好嗎，你還在醫院嗎？”我急切地問，因為我好像記得嘉澄被吳葦禾設計陷害，受傷躺在醫院裏了。
“我很好啊！初籬，你是怎麽了？我沒去過醫院啊！我正要開車去找你，我們溝通一下《真愛幻境》的策劃案？”嘉澄說著。
“噢，不，改天吧！改天我找你。”我掛了電話。
難道，我和吳葦禾那些劍拔弩張的記憶，我一次又一次殺死他的記憶，他傷害了嘉澄的記憶，都是不存在的？是啊，本來就不存在啊！那不過是我解釋不清楚的幻覺而已。我突然笑了出來，竟然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十三、冰釋前嫌
雖然我和葦禾都搞不清楚，我們那些神奇的幻覺和體驗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但那些奇異的感覺卻讓我們放下了芥蒂，也發現了我們還愛著彼此。對於我來說，看到了葦禾來時的路，明白了他的心路曆程，知道了他傷痕的根源和墮落的緣由，我至少擁有了比過去更多的對他的寬容、理解和包容。我願意去好好愛這個複雜的男人。
當然，葦禾解開了對他父母之死的心結，也試著放下那些對感情的不信任和絕望，他整個人也輕鬆了許多。命運在過往歲月中帶給他的跌宕起伏、心力交瘁，讓他開始試著從更理智、更正麵的角度反省他的各種做法。於是，他決定停止打擦邊球的藝術品生意，也停止為了利益而為所欲為控製別人人生的真人秀比賽規則，他還向慈善機構捐出了一大筆錢。這些改變我都看在眼裏，也為他高興。
此刻，我們正在葦禾時代的辦公室裏。
“《真愛幻境》項目的轉讓書。它依然屬於葦禾時代，我們兩個共同的葦禾時代。”我微笑著把協議遞給他。
“那簡嘉澄怎麽辦？他豈不是下半年沒有工作做了。”葦禾笑著逗我，他的樣子還是那樣迷死人不償命。
“你把他父親簡寧舒的小說《摯愛·別離》解禁了，還投資去拍攝小說改編的電影，簡嘉澄要寫劇本，還要進劇組。他可有的忙了，他不會沒有工作做！”
“希望簡叔叔看到電影上映能得到一些安慰。我過去差一點兒就做出瘋狂的事，我還曾想著把父母墜樓的照片給他看，刺激他，還好我沒有那麽做。”葦禾歎了一口氣，很尷尬地微笑了一下。
“你可不隻是會做那一點兒瘋狂的事。你會找人拍我和簡嘉澄的照片，然後發給媒體，誣陷我們是奸夫**婦。你還可能會設計傷害簡嘉澄，還威脅我，你會找人殺死他。你還會把和你父親相好的那些女人的照片發給她們的丈夫……總之，你會做很多瘋狂的事。還好其實都沒做。”我感歎著，竟然有一種後怕。
“噢，我居然那麽卑鄙無恥。但我好像真的做過似的……”葦禾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葦禾……別和那些女人搞在一起了。雖然我知道你身在這個圈子**很多……”我從背後抱住了葦禾，像是在撒嬌。
“嗯。其實你知道的，這一生我最愛的女人就是你。雖然我們可能不太了解彼此，還總是隱藏真意，彼此較勁兒。”葦禾握住了我抱著他的手腕。
“我們要好好相愛……我們不要重複你父母的悲劇。”我知道，我也許不應該說出這麽殘忍的話。
“不會的，我們在幻境裏不是都死過一次了嗎？如果隻有死亡才能讓我們開始反省人生，讓我們意識到還愛著彼此，那……我覺得那樣的幻境也不錯。雖然很痛苦。”葦禾並沒有怪我提起他父母，他很平和。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那一切奇怪的感覺究竟是怎麽回事呢？”我感慨著。
這時候，我看到我們辦公室的門口站著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就是露出冷酷麵孔的許安靜。
她的表情，好詭異。
十四、真愛幻境
我走進舞池，看到大家都翩翩起舞，卻發現，沒有一個人能和17歲的我——葬禮的主人，跳上一曲紀念母親的舞。就在那一刻，一個男孩突然站在我麵前，他伸出手，說了一句：“我能請你跳一支舞嗎？”那個男孩唇紅齒白、明眸善睞，他的出現，仿佛天都亮了，花都開了。
“非常樂意，感激不盡。”我也伸出手和他牽起來，然後我們伴隨音樂翩翩起舞。
“你很勇敢。我從沒想到，原來一個女孩可以這麽淡定地麵對死亡。”
“因為我在跟蹤我爸。他說他來參加大學同學的葬禮，但我覺得他可能借著這個機會又尋找他出軌的對象了。”
“如果真的被你發現了，你會怎麽做？”我問男孩。
“我會揭發他，告訴我媽，如果他還是不改，我會鼓勵我媽和他離婚。”男孩說得堅決。
那次跳舞，我記住了那個男孩的名字，吳葦禾。
之後，我們又在一次校園演唱會上相遇了，為了躲避湯帥的求愛，我跳下舞台吻了站在第一排的男孩，我們吻得很熱烈。那個男孩就是吳葦禾。後來，我轉學去了飛騰高中，再次遇到了也在那裏讀書的吳葦禾。沒想到，他是那所高中的風雲人物，是有名的校草。雖然班主任和教導主任極力勸阻我們，但我們還是毫無意外地早戀了。不過，我們並沒有影響學習，誰讓都是高智商的學霸呢！
高中畢業之後，我和吳葦禾一起考入了財經大學，他在金融係，我在經濟係，我們依然是響當當的學霸情侶。但可惜的是，我們都有點兒“不務正業”，還沒畢業就設計了一個“真愛幻境”的商業項目，還參加了學校舉辦的創業大賽。很幸運，我們拿到了偉創投資公司的創業資金，所以，我們從大三開始創業了！我們的項目運作很順利，我們的真人愛情電影在電視台播出之後反響強烈，我們的節目還拿到了巨額廣告費。
隨著事業的成功，我們的愛情也瓜熟蒂落了。我們結了婚，婚禮十分盛大，就像一場童話慶典。吳葦禾的爸爸媽媽對我很好，雖然他們二老時常會有點兒小矛盾，但兩個人的感情還不錯。我聽吳葦禾說，他爸爸媽媽年輕時經曆了出軌的考驗，但他媽媽始終和他爸爸做著鬥爭，終於讓他爸爸“改邪歸正”，珍惜家庭了。
結婚之後，我們的工作依然很忙。娛樂圈事業對我們的婚姻也是一個巨大的考驗。吳葦禾因為相貌英俊，有才華又努力，難免招來一些桃花。而且，娛樂圈的**真是太大了！結婚一年以後，我有了寶寶，在懷孕、生子、照顧寶寶的過程裏，我明顯感覺到吳葦禾的些微變化。偶爾晚歸、不明行程的出差、偷偷摸摸的電話……這一切讓我產生了懷疑。
我發現他有了別的女人，那個女人好像是一個喜歡畫畫的藝術家。我偷偷跟蹤，終於看到了他和那個女人在酒吧後巷接吻。我拆穿了他們，他們看到我時很驚慌。回家後，我和老公大吵一架，幾乎是歇斯底裏地狂吵。我們的爭吵把睡著的寶寶都吵醒了，寶寶一直大哭。我著急回臥室看寶寶，就被櫃腳絆倒，整個人摔在地上，頭碰到桌子，鮮血直流。
“初籬！我投降！是我不對。我不應該禁不住**。你不要有事啊！”吳葦禾衝過來抱著我，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
葦禾抱著我去了醫院。看到他心急如焚、非常愧疚的樣子，我就暫且放過他吧。
哎……生活，簡直就是一場鬧劇。我在醫院醒來，看到坐在旁邊的葦禾，隻有這一個感受。他已經累得睡著了。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我還是沒忍住，看了他的短信。竟然是那個女人發的。
……
突然，我被手機短信的聲音驚醒了。我看到我身處的環境竟然是一片漆黑的電影院。大屏幕上正上演的就是躺在病**的女主角被老公手機短信的聲音弄醒了。對啊，我記起來了！今天是我們葦禾時代出品的院線電影《真愛幻境》上映的第一天，這電影可是我親自操刀編劇的。在首映禮上，我和葦禾還在電影開演前接受了媒體的采訪呢！
“葦禾，你手機響了。”我小聲地對坐在身邊的葦禾說，可他竟然已經睡著了。可能最近幾天一直忙電影首映的事，一直通宵，他太累了。
看到短信提示的閃光一直亮著，我還是沒控製住自己，偷偷從葦禾的口袋裏拿出了他的手機，我打開了那條新發來的短信。
“葦禾，別忘了我們今晚的約定。我買了新的內衣，你一定喜歡。別忘了帶紅酒來。我等你。”
發來這條短信的人，名字是：Art。
我偷偷地刪掉了這條短信，就像它從來沒有發過來一樣。
“我竟然睡著了。我太累了。”葦禾醒了。
“我幻想了一個我們從17歲邂逅的那一天開始就愛上彼此，然後情路順暢的故事。而且，在故事裏你也成了你父母婚姻的調解者，你的父母雖然偶爾有矛盾，但還是很幸福地度過了他們的晚年。我覺得你也很喜歡這種人生的可能性。”我感慨著。
“確實喜歡啊！沒有生離死別，沒有心結抑鬱，沒有扭曲複仇。”葦禾看了看他的手機，可他的手機一直很安靜。
“我覺得，那樣你的人生會更快樂，你對感情會更珍惜。可生活還是會給我們一些麻煩和**。永遠無法一帆風順、盡善盡美，可能這才是真實的婚姻吧。”我聽到了我的手機提示音響起。
“哪有那麽多完美。但我們至少能提高對彼此的容忍度吧？看到了各種生活的真麵目之後，最深刻地了解了彼此之後，就能容納那些眼裏的沙子了吧？”葦禾也注意到了我手機的提示音。
我拿出手機，看到了簡嘉澄發過來的微信：
“你的郵件我收到了。我願意永遠做你的聆聽者。無論有任何煩惱和痛苦，都靠過來吧！我的肩膀永遠為你準備好，我的懷抱永遠為你敞開。”
我有些不自在地馬上退出了微信。我分明感覺到，坐在我旁邊的葦禾好像也看到了。
但是，我們都裝作不知道，繼續在一片黑暗裏看今天首映的電影《真愛幻境》。隻是，我們都坐在座位上偷偷地、詭異地笑了。
此時此刻，你所在的這個世界，會不會隻是一個幻境呢？
每一個真愛幻境，都讓你學會了愛的意義了嗎？
女人說著，詭異地笑著。
“許安靜！你看到了嗎？是許安靜！”我大喊著。
“我看到了！她怎麽出現在了電影上！”葦禾也抓狂了。
“你們看到電影裏有個女人嗎？”我們一起問周圍的觀眾。
“沒有啊，隻是字幕啊！哪有女人啊？”觀眾們一臉費解。
我和葦禾一起歎了一口氣，相視一笑，不再追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