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藤原坤展現給強尼的,是個黑色的、金屬製成的小棺材。它約有四十厘米長、三十厘米寬,表麵有閃亮的金屬光澤和漂亮的菱形花紋,給人以莊重厚實的感覺。藤原坤將這個充滿東方風格的棺材托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放到桌麵上,然後掀動了桌麵上的某個按鈕,接著棺蓋就輕輕地彈開了。

棺材裏麵放著一部未開機的舊手機。

“你需要完成這個任務,然後就能加入‘X計劃’。”藤原坤莊重地說道。不過看樣子他並不想給強尼做過多的解釋,而是不停示意強尼拿起棺材。強尼隻好疑惑地打量著這個棺材,好奇地托在手中,仔細地感受著它的沉重與冰涼,嚅囁良久,卻未再相詢。

飛機平穩地飛行在萬米高空,這已是為擺脫火山灰而爬升的極限了。強尼低頭望去,厚重的火山灰與濃密的鉛雲早已交織一團,與大地包裹、纏繞得實難分辨,好像一隻緊緊扼住地球咽喉的巨手。

經過近六個小時的飛行,飛機終於著陸了。強尼透過舷窗看到的是黯黑的天穹與燈光照耀下的孤寂機場。除了一輛軍用MPV與車外釘子般矗立的四名荷槍實彈武裝士兵,再看不到任何人或物。

另外引起強尼注意的是四名士兵的裝束。雖然這些身材高大的軍人從外形上看像是歐洲人,可他們身上的藏藍色迷彩軍裝卻不屬於強尼知道的任何一個歐洲國家部隊。軍服外麵,約有三歲兒童手臂粗細的灰色金屬骨骼酷似人體外骨架般包裹著他們的身體,看樣子是某種外置骨骼裝備,延展開的骨骼護板正好將襠部、心髒、咽喉等重要部位保護起來。隨著偶爾閃過的燈光,低調的骨骼裝備反射出一道道刺人雙目的亮光,繼而瞬間黯淡下來。在氤氳著淡淡神秘的薄霧中,遠遠望去,四個仿佛套著頭盔的巨大骷髏正並排佇立於汽車兩端。

強尼在舷梯上微微跺了跺有些發麻的雙腳,深深地吸了口透著清冷氣息的空氣,然後緩步走下台階。此時他才注意到自己身後一個身著衝鋒衣、戴著防風帽的東方麵孔中年男子正亦步亦趨地跟著。

藤原坤沒有下飛機,迎接他們的是四名士兵中的一員。他操著帶有濃重挪威口音的英語,告訴強尼他是瑪吉上校,奉命前來迎接他們前往大本營。

很顯然,瑪吉上校的話是說給強尼他們兩人的。強尼回身瞅了一眼嚴肅得近乎木訥的東方麵孔,然後問瑪吉上校這是什麽地方,他屬於哪支部隊。

“這裏是朗伊爾城。我們隸屬於根目錄警備部隊機步十三師特種作戰營,我是瑪吉上校,負責將你們帶到大本營,請立即上車。我不負責再解釋任何問題,請不要繼續提問。”瑪吉聲音洪亮,嚴厲得像在臉上貼了個生鐵鑄造的麵具。

強尼知道朗伊爾城在斯瓦爾巴群島,挪威的最北邊,北極圈還要往北,是人類最接近北極的可居住地,這個島全年都在永久凍土帶上。至於到這兒來具體幹什麽他還是一頭霧水。他低頭看了眼沉甸甸的提包,想到了裏麵的那口小棺材。

“先生,你上衣內口袋裏與手機放在一起的打火機需要拿出來,因為大本營裏是禁止煙火的。”瑪吉突然往前走了兩步,用戴著黑色護目鏡的眼睛盯著強尼身後的東方男人說道。

“哦,好的。”東方男人的英語非常美國化,聽起來像是NBC午夜的某個新聞主播。他將打火機交給瑪吉的一瞬間衝著強尼笑了笑,然後拉開車門坐了上去。強尼報以微笑的同時心下卻疑竇叢生,因為他沒有看到瑪吉用任何設備掃描過他們的衣服,怎麽會發現打火機的呢?難道他頭盔上的護目鏡可以透視?

想到這兒強尼竟有些不寒而栗,雖然身為根目錄的成員,可他還是對這個如此神秘且擁有軍隊的組織產生了強烈的質疑。由於不能交談,所以他隻好看窗外風景,在黑漆漆的天空中尋找一切可供參考的坐標點。

強尼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做,難道還是出於對根目錄的不信任?在波恩時,這個鬆散的民間組織除了傳言有能力保護成員安全外,與眾多人道機構似乎沒什麽不同。他的上司斯威夫特是根目錄的“地區統治者”,籌款和人道救援是他的主要工作。而強尼則在他的安排下進行人員招募,好像沒有什麽引起他質疑的地方。對於如此環境下還能有份體麵的工作,強尼一直很滿意,隱隱覺得根目錄的負責人也許和軍方關係不錯。

僅此而已,他絕沒想到這個組織竟然強大到有自己的飛機和軍隊。而藤原坤在飛機上說的“X計劃”更是匪夷所思,簡直讓強尼不知其所雲。他愈發感覺自己工作了這麽長時間的根目錄其實非常陌生。

朗伊爾城很小,位於冰川背麵的主城區被五條街道分成了兩個長方形,像是個中文的“日”字。汽車載著他們要去的地方位於城中最著名的景點斯瓦爾巴博物館後麵,是個臨時搭建的帳篷,倒頗有些大本營的意味。

瑪吉上校拉開車門,一言不發地帶著他們來到帳篷門口就駐足不前了。強尼和東方人依次走進帳篷,首先看到的卻是藤原坤的麵孔。

“藤原先生,你怎麽在這裏?”強尼驚愕地問道。他明明記得他們離開機場的時候藤原坤還在飛機中未曾下機,想不到卻突然在朗伊爾城的根目錄大本營見到他,這著實讓強尼驚訝。

“受驚了。”藤原坤沒有正麵回答強尼的問話。他伸出雙手分別指著強尼和東方男人轉移了話題:“你們一定憋壞了,有一肚子的疑問。我就先從相互介紹開始吧。”直到此時,強尼才知道這個東方男人叫阮奎,是個來自東南亞的高級建設工程師。

“把我給你的東西拿給我,我帶你們去看另外一樣東西。”藤原坤接過手提包中的小棺材,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到桌角的保險櫃中,又關好櫃門,然後帶著他們從帳篷的另外一個門出來,坐上一輛擁有寬大冰雪輪胎的SUV汽車,顛簸了二十多分鍾後來到兩座大山的山腳下。往上看白雪皚皚,兩側看都是高聳入雲的冰山,隻有一條小路通往朗伊爾城中。

強尼走下車,看到四周已經搭了不少小型的野外帳篷,都亮著燈光,陸續有人進出;中間約有一千多平方米的土地上設了圍擋,看樣子是要修建什麽東西。藤原坤在強尼身邊站定,指著圍擋說道:“這裏是拉爾斯冰川,我們要在這裏修建一座199.99米高的紀念碑。屆時這裏將是世界上最高的石製建築。”

“紀念碑,是紀念誰的?”強尼問道。

“章宏偉,根目錄的締造者。”藤原坤說到這裏指了指阮奎,“阮先生是章宏偉的朋友,紀念碑將由阮先生本人親自設計製造。地下永久工程方麵則由您來監督。”

“那個手機要放這裏?”強尼突然間想到了那個華麗的金屬小棺材。就見藤原坤很鄭重地點了點頭,凝重地說道:“對,章宏偉是根目錄的‘根統治者’,去世很突然,我們現在隻能用那找到的手機來祭奠他了。”說完這句話藤原坤指了指車的方向:“我和司機在車裏等你們,你們倆可以先聊聊。具體的設計方案和圖紙一會兒去我那兒拿。”

強尼這才知道這個項目其實由阮奎先生主導,自己輔助他工作而已,隻是對於一個紀念碑下麵修建永久地下設施有些不解。好在阮奎為人隨和,甚好說話,他似乎看出了強尼的困惑:“‘根紀念碑’將采用東方傳統建築樣式中的樓閣式鬥拱結構,類似於塔,共二十四層,中空可以他用。地下建築方麵要麻煩強尼先生了,設計是三層。其中地下二、三層都將是永久設施。”

強尼跟在阮奎後麵慢慢地踱著步子,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可以知道這麽做的原因嗎?”阮奎停住腳步,神色凝重:“當然可以,你有權知道真相。”

說著他重重地喘了口氣,指了指圍擋,似在指即將開建的“根紀念碑”:“這是為了紀念章宏偉而建的,他是‘孔雀王朝’源代碼‘宓妃’程序的設計者,被珍妮主席譽為‘根統治者’。他死於一場事故,找到的隻有那部手機。所以根目錄執行委員會一致決定建立一個紀念碑來紀念他。選擇在這裏是因為除了手機外,他用過的服務器和‘宓妃’源程序也將安置於地下三層。屆時將會考慮設置永久的電力設備。”

“和末日種子庫[保存來自世界各地的植物種子的倉庫,是末日災難後人類的希望。]一樣可以永久保存?”強尼知道距此不遠的地方就是世界末日種子庫所在地。之所以修建在這裏,就是出於安全因素考慮,即使全球氣候變暖,北極冰層融化,也難以將其淹沒。正因為如此,朗伊爾城的末日種子庫才被稱為種子銀行的最後屏障。想必根目錄組織將紀念碑設立在此也是基於這樣的考慮。

“對,最主要是地下三層。因為按照‘宓妃’的指示,手機棺材放在地下二層並開放參觀。而放置服務器組的地下三層要絕對保密。”強尼沒有插話,點了點頭,耐心聽阮奎繼續說章宏偉的事。

“黃石火山爆發以後,全世界都陷入了混亂當中。軍隊在第三周徹底與地下政府失去聯係後開始接手城市的安全工作,而農村地區的混亂則又多持續了一個月。當時已經很少有人用互聯網了。甚至由於基站的大量破壞,基礎通信也不能保證。雖然有‘超級互聯網’,可一來這東西傳輸速度有限,二來所有人的關注點大都是食物和安全,所以互聯網的作用微乎其微,隻有基本的信息檢索和溝通。”

強尼靜靜地聽著。

“章宏偉那時候是凱凱集團塞北分公司的總工程師,負責保障孔雀王朝係統的正常運行。可能是見到太多人拋棄了孔雀王朝、拋棄了‘宓妃’,他非常痛心。後來他和我們說必須進行戒嚴,否則將會爆發大規模的瘟疫及各類傳染病。當時軍政府的主要精力放在打擊逐漸擴大的各類犯罪及恐怖活動上,並未重視他的意見。”

“後來瘟疫爆發了?”強尼當然知道一年前鼠疫爆發時的恐怖,那是他人生中經曆的最可怖的事情之一。果然,阮奎苦笑著點了點頭:“沒錯,雖然軍政府後來采取了最大限度的措施,可按傳統方式的隔離預防效果遠遠不夠,再加上恐怖活動猖獗。‘宓妃’與章宏偉預料中的基因變異式鼠疫終於到來了。”

“他難道是病死的嗎?”

“不是。章宏偉是個極不善言辭的人,他甚至羞於在人前表達自己,再加上當時使用孔雀王朝的人很少,能幫助他的人不多。所以他獨自開車前往災情最嚴重的山區龍牙山鎮了解災情,以拿到更多證據說服軍政府采取嚴厲措施,並想為孔雀王朝和‘宓妃’的推斷做證明。誰知道在路上遇到山洪暴發,遇難時三十二歲。”

“後來呢?”

“後來龍牙山鎮的疫情傳出,與‘宓妃’的預料幾乎一致。於是相信‘宓妃’的人占了多數,裝有孔雀王朝的手機又成了標配。黃石火山爆發前,由於世界各國有權勢的各類高層人士基本不用裝有孔雀王朝的終端設備,所以當災難來臨時人們想當然地想到為什麽隻有他們才能進入地下保護掩體,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聯係?一來二去跟風或者不想用孔雀王朝的人就成了主流,直至這次災難發生之後情況才徹底扭轉,隻是為此卻付出了章宏偉的生命。”

這些事情有一部分強尼是知道的,德國一年多以前遇到的情況與阮奎描述的塞北幾近相同。就聽他繼續說道:“軍方領導人中相信‘宓妃’的人取得了領導權,便開始大規模采取最高級別的隔離措施,終使疫情得以控製。後來加入根目錄的人越來越多,甚至領導人也成了根目錄的領導者。我們就有了聯合全世界所有地麵國家政府的實力,開始有序展開紀念碑建造、X計劃和S計劃。”

“還有個S計劃?”強尼覺得根目錄真是有意思。

“對,X計劃全稱是‘XCopy計劃’;S計劃全稱是‘ScanDisk計劃’,都是永生者項目的一部分。”

“永生者?”之前強尼好像聽藤原坤說過這個詞。

“對!”阮奎突然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著強尼,“現在無論是X計劃還是S計劃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隻要你我完成這個紀念碑項目,就會被寫入永生者一期名單,成為永生者。”

“什麽是永生者?”

“永生者就是——”阮奎眼中突然閃爍出興奮的光芒,“永生不死,我們東方人稱之為長生不老!”

“根紀念碑”的建造難度遠大於預期,尤其是在永久凍土層下進行大規模的挖掘,著實事倍功半,工程進展得極為緩慢。好在根目錄能動用的資源越來越多,開始有更多的資深工程師來到朗伊爾城協助工作,所以強尼在到達朗伊爾城的第十三年夏天,終於完成了全部配套設施的建設。

屈指算來,建設“根紀念碑”足足用去十二年半的時間。在這期間,人類的生存環境進一步惡化,整個地球都處於極度寒冷的“火山寒冬”中,幸存的地上人口已不足全球鼎盛時的十分之一。

傳染病的威脅消失之後,糧食成了維持生存的首要物資。這時候全世界範圍內的國家概念已經大為弱化,取而代之的則是世界各地的根目錄駐地聯絡處。譬如藤原坤就是北部歐洲聯絡處的負責人暨“地區統治者”,他在這十三年來一直監督著強尼的工作。如今工程結束,在經過嚴格的竣工驗收後,藤原坤很快就將一個新的身份安全卡交到強尼手中。

“從現在開始你將直接受命於根目錄總部行政中心工程處,蒞任工程處二處處長一職。在就職前,你需要到西伯利亞的數據城檢查工作,然後將問題和所見寫一份報告交給你的直接上司。”

“請問他是哪一位?”強尼問道。

“不是我,你到行政中心之後會知道的。”藤原坤說著站起身給自己倒了杯茶,然後問強尼喝咖啡還是喝茶。

“不用了,我想知道我什麽時候能回家看看。”強尼斟酌著說道,“我想看看我的家人。”

“你的家人已經不在德國了。那兒現在不適合人類居住,我們已將你的親屬安排至離根目錄總部不遠的地方。”藤原坤平靜地回答。

“在哪兒?”雖然消息比較突然,可強尼倒沒覺得多震驚。其實在這之前他已經猜到了德國的情況。自從他來到朗伊爾城後,環境一直在惡化。建造“根紀念碑”動員了數十萬名工作人員,一半以上的工人和工程師死於因環境惡化而導致的各類疾病。

“澳大利亞大陸,總部所在地。”

在災前的德國,這樣的工程建造用不了三分之一的時間,更不會有人因此喪命。而在這裏,人命恰恰成了最不值錢的東西。在災前,所有人都有著各式各樣的權利,他們甚至會因為交警對他們開出的錯誤超速罰單而依靠法律維權。而現在,死了就是死了,最多在“根紀念碑”地下一層的牆壁上多刻一個名字而已。

見多了生離死別,強尼的性格也變得強大起來。他覺得自己老了很多,隻想找個地方見到家人,然後平靜地過完下半輩子。於是,他揣著這樣的夢想拿起身份安全卡接受了藤原坤的命令。

這次負責接送強尼的是架破舊的波音飛機,一小隊根目錄警備部隊的士兵負責他的安全,可他們稚嫩的麵孔讓強尼很難相信他們能承擔起這個責任。好在為首兩個下級軍官沒有什麽紀律約束,一路都和強尼交談甚歡。

“這麽說你是法國人?”強尼問其中一個少尉。

“是的,我四歲那年黃石火山爆發。我在法國讀了四年小學,然後我父親加入根目錄,我隨即轉入巴西的一所學校。後來我才知道我們是多麽幸運,那些沒有加入根目錄的人基本上都被凍死了。”少尉說道。

“法國沒有人了嗎?”強尼覺得既然朗伊爾城都能生存,法國怎麽會有人凍死。小夥子搖了搖頭,黯然道:“沒多少居民了,就是根目錄在巴黎、奧爾良和馬賽有聯絡處。原來留在地麵的軍政府改組後在巴黎還有些人,現在算是根目錄的輔助機構,名義上他們還是政府。”

“隻有法國是這樣?”強尼問道。

“全世界大都這樣吧,有些打仗的地方人會多點兒,歐洲很冷,能源的消耗不是一般國家所能承受的。進入地下掩體的前政府一直在和我們打仗,他們想奪回土地。他們的海軍很強大,不過他們沒有太多的能源維持大規模的軍隊,所以戰爭規模很小。”小夥子點了支煙,全然沒顧及這是在飛機上。當然這飛機上除了兩個飛行員外就隻有他們十幾個人,抽不抽也沒什麽人來幹涉。

“我都忘記有地下政府的存在了,他們有多少人?”強尼說。

“我不知道,每個國家都有幾十萬吧。他們像老鼠一樣躲著,沒受到什麽損失,又帶著足夠的糧食,也許會躲幾十年。”另外一個掛準尉軍銜的青年軍官說。

強尼看了他一眼,問他叫什麽名字。

“我叫落天麟,從中國來。”少年回答得很自信。他停頓了一下,說道:“強尼先生,你知道為什麽選我和你去西伯利亞嗎?”

“為什麽?”

“因為我父親在那兒,我要去見他,然後就去戰場。”

“戰場?”

“對,在東非的某個港口。”落天麟說道。

“和誰打仗?”

“恐怖分子,或是地下政府什麽的吧。反正隻要是根目錄的敵人我們都打。”這次說話的是法國少尉。

“你們覺得自己得到了足夠的軍事訓練嗎?”強尼真可憐這些瘦骨嶙峋的士兵。可落天麟好像沒有理解強尼的話,反倒認為他在小看自己:“我們當然有,而且我們有根目錄的保證,加入‘X計劃’第二期的我們不會就這麽死去。”

聽他說到X計劃,強尼突然提起了興趣。這十多年來再沒聽藤原坤或是誰說起過,隻是在手機互聯網的資料裏偶爾能看到隻言片語。他一直猜想那兩個什麽計劃成功了,卻一直得不到準確的答案。“你們也入了X計劃?”

“對,是第二期。”落天麟說。

“第二期是什麽意思?”

“就是我們無論在戰場上怎麽樣都不會死,我們有‘宓妃’的保護。我們隻要衝入敵人陣營開槍就行,實在不行就拉響引爆器,身上的炸彈會炸死他們。”

“那你們也會死啊?”

“但我們會複活啊!敵人不會,那些地下世界的渾蛋,拋棄我們的渾蛋們不會。他們自詡為精英,也不過是要拉出黃色大便的一坨細胞罷了,和我們沒什麽區別。”法國少尉突然插嘴道。他越說越興奮,音量之高幾乎能震破強尼的耳膜。

“怎麽複活?”

“我不知道,反正就是會。我的很多戰友都活過來了,我見過他們。雖然記憶會出一點問題,可那無關緊要,沒人需要記住戰場的事,越少越好。”

“你見過複活的人?”強尼越聽越吃驚。

“見過,他們活過來後在克隆中心裏,我們能通過電話交流,因為他們虛弱。有點兒像災前去監獄探監。不過還是活了。”落天麟笑道。

“天哪,難道這就是X計劃或S計劃?”強尼開始明白根目錄為什麽可以控製全球了:有這些死不了的士兵,地下世界或恐怖分子無論如何都不是對手,何況他們的人口總數都不多。雖然現在他還不明白這所謂的複活到底是怎麽辦到的。

飛機在凹凸不平的跑道上顛簸了好一陣,直到強尼幾乎要把登機前吃下去的東西吐出來的時候,艙門好不容易才打開了。落天麟和法國少尉帶著他離開晦暗的機艙,在冷氣逼人的西伯利亞驅車穿梭於筆直的街道上。

強尼他們這次乘坐的是一輛無人駕駛的汽車,這麽多年來唯一沒有什麽變化的就是汽車的外形,現在的汽車更像是當年的概念車完全複原。譬如眼前這輛無人駕駛的車除了方向盤位置空空如也外,與強尼在災前開的奧迪A9好像沒什麽太大區別。

從車窗向外望去,但見一望無際的街道兩側都是三四十米高的摩天大樓,黑色的樓身仿佛是某種特異金屬製造的,在黑暗的冷風中巍然聳立;樓麵布滿了深邃的、細長的豎條紋魚鰭片,有點兒像放大版的普通CPU散熱片。路麵不寬,雙車道兩邊都是這種樓,樓間距約三至五米。遠遠望去,黑色的摩天大樓鱗次櫛比,一眼望不到頭,使強尼瞬間有種來到墳墓的感覺,仿佛這看不到邊的摩天大樓都成了一座座承載著曆史和遺憾的墓碑,裝填著一個又一個孤單的靈魂。

“這些樓怎麽這麽怪,沒有門沒有窗,難道是用來看的?”強尼疑惑地問道。他的話音剛落,身邊的法國少尉冷笑了幾聲:“這不是樓,這是服務器城,你所見到的都是孔雀王朝的中心服務器組。”

“這麽多?”

“這還隻是一部分,我第一次來的時候,開著汽車足足轉了三個多月。整個西伯利亞有上百萬平方公裏的土地都是這種服務器組成的城市,還不包括中國、印度、巴西、新西蘭和加拿大的,據說規模都很大。”

孔雀王朝!

強尼心裏打了個結實的冷戰。照這麽說,建造如此大的服務器城,隻怕動用全球所有的資源還不一定夠。那麽他們吃什麽?吃光災前的儲備以後怎麽辦?想到這裏他問落天麟:“你父親在哪兒,我有話想問他。”

“我不知道,他和我說在這裏建造衛星的工廠工作。”落天麟回答道。

“衛星工廠?”

“對,我父親說他們這兒建造了很多顆可以用來連接互聯網、通信和虛擬現實投影的衛星,十多年一直在造衛星然後發射,再造再發射……”

“那我們去找他。”

無人駕駛的汽車方向盤位置是個約有四十英寸的碩大全息投影顯示屏,在汽車啟動後就出現在乘客麵前。此時由於目標改變,所以顯示屏上的數據經過變化後重新計算,然後開始掉轉方向,在服務器城中急速穿行。強尼默默地盯著這墓碑般的服務器,像橫穿森林的木偶一樣漠然端坐。兩個小時後,他們的汽車在一座有著高牆電網的大門前停住了。

大門打開了,兩個端著槍的士兵出來核實他們的身份,之後強尼和落天麟被允許進入廠區,而法國少尉則隻能在門外等待。

工廠內戒備森嚴,與其說是工廠倒不如說是監獄,每個廠房前都站著荷槍實彈的警衛,氣氛相當肅殺。他們走進辦公室區的一座小樓,在行政辦公室裏找到了落天麟父親的信息,不過令落天麟吃驚的是他父親竟然已於一周前去世了。

“沒錯,落建頜死於一星期前。”辦公室負責人麵無表情地說道。他甚至並沒有因為對方親人的去世而感到任何悲傷。這下真惹惱了落天麟,他憤怒地抓起負責人的衣服,額頭青筋暴起:“他隻有不到六十歲,一向身體健康,為什麽會死在這兒卻連個說法也沒有?你們不是說人不會死嗎?”

強尼心情平靜,這個結果並沒有讓他感覺到意外。十多年中,他算是見識到了生命的無足輕重。無論是男人、女人還是小孩子,仿佛他們隻是完成任務的道具而已。

“你不要激動,聽我說。”負責人好不容易擺脫了落天麟,躲在幾個士兵身後說道,“他們隻是工人,暫時不具備加入X計劃第二期的資格,不過他們的身體已經冷凍,將來也許可以複活吧。再說了,縱然是你,不也是進行過‘S掃描’後才來到這兒的嗎?隻有進行了‘S掃描’才能加入X計劃,才有成為永生者的資格。”

“我父親身體一直很好,你們這是草菅人命……”憤怒的落天麟被幾個士兵拖走了,屋裏隻剩下負責人和強尼。

“死幾個人就成這樣,真讓您見笑了。”負責人笑著讓強尼坐下,絲毫沒有解釋麵前發生的一切,好像落天麟和他父親的生命僅僅是個無足輕重的插曲,“您在這裏的參觀對我們倆都非常重要,考核是雙向的,這是我們能否加入‘永生者項目’進行‘S掃描’的關鍵。”

說起“永生者項目”和“S掃描”,嚴肅的負責人與剛才判若兩人。這下他終於惹毛了強尼:“到底什麽是‘S掃描’?”強尼按捺著心頭的怒火問道。

“這——”

“你必須告訴我,這是我決定是否繼續工作的一部分。”強尼一屁股坐在了負責人的椅子上,用犀利的目光瞪著對方。

“既然下了命令,您就必須上任,違抗命令可是很嚴重的罪名。另外我需要告訴您,您如果在沒得到命令的前提下執意要我解釋本不該我解釋的內容,是需要負責任的。”負責人說著歎了口氣。這番話直聽得強尼瞠目結舌,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西伯利亞衛星工廠的辦公室負責人自稱叫拉馬拉,是根目錄西伯利亞地區聯絡處的“統治者”,他似乎聽說過強尼的名字,知道對方級別比自己高,所以對強尼倒也甚是客氣。

“您是將來要去總部工作的高管,我們地區‘統治者’難企項背,還得您多關照啊!”說了幾句客氣話,拉馬拉話鋒一轉,解釋了強尼的疑問:“‘S掃描’其實就是‘ScanDisk計劃’的最終表現形式。當年的‘ScanDisk計劃’就是擬在根目錄的總部設立數個掃描中心,通過現有的技術手段建造數台**RI設備。”

可能是看到強尼不太懂,他便解釋道:“**RI的英文是Super 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就是‘超級磁共振成像’設備,由‘宓妃’提供設計,每台設備要占兩間屋子大小。”

“這東西有什麽用?”強尼疑惑地問道。

“**RI設備是世界上最高端的人體掃描設備,主要整合了MRI、FMRI(功能性磁共振成像)與PET(正電子發射型計算機斷層顯像)技術,用於腦部的磁共振掃描,再結合‘宓妃’的超強計算機能力,可以將人腦的微切片數據插值放大一千億倍,之後用‘宓妃’提供的壓縮算法儲存在她自己的服務器中,這個過程就是‘S掃描’。”拉馬拉說道。

“這有什麽意義?”強尼問道。

“個體掃描數據的具體功能是根目錄的核心機密,未經授權我不能泄露。但珍妮主席曾經說過,‘S掃描’是成為永生人的關鍵,所以才要在世界各地建造這麽強大的服務器組。”

強尼搖了搖頭,他並非對拉馬拉的執行能力或這些技術設備有所質疑,隻是他不理解他說話的方式語氣和對所謂永生人的熱衷。在朗伊爾城的時候,當有工人死去時他都會派人盡量用最好的條件將他們安葬,這時他會表現出盡可能的悲切。這些人麵對災難時的付出精神讓他覺得應該這麽去做。

可是麵前這個拉馬拉說起死者的時候不僅沒有絲毫尊重的表情和語氣,甚至連最起碼的哀悼都沒有;可談到永生時卻毫不掩飾內心的向往和對根目錄組織的迷戀。這讓強尼很厭惡。他是個恪盡職守的根目錄官員,可如果與自己共事的人都擁有同樣嘴臉,那強尼寧可回到朗伊爾城或波恩去。

也許他們是為了謀求保護,也許他們是為了吃口飽飯,也許他們是為了尋找個人價值或在根目錄中做點兒什麽;可怎麽說他們都是和自己一樣的人,應該不分貴賤。最起碼留在地麵上的人不應該再這樣區別。因為之前我們已經被區分了不是嗎,否則我們為什麽會留在這裏?

強尼有些懊悔輕易答應藤原坤的委任,他從諂媚的拉馬拉身上看到了真實的根目錄,那些都不是強尼想要的,他覺得寧靜的朗伊爾城才是自己最終的歸宿。如果真要從政,恐怕十年前他就混入內閣了,也不至於如今去就任什麽“根目錄”組織的工程部負責人。

想到這裏,強尼重重地歎了口氣,隱隱覺得命運在和自己開玩笑。兒時父親凝重的教誨回**在耳畔:“主告訴我們,‘負罪之人的路,甚是彎曲;至於清潔的人,他所行的乃是正直。’你要恪守信諾,做清明正直的人……”

所以,他才兩次謝絕了摯友從政的邀約,踏實地埋頭於技術資料當中,恪守著心中的理想豐碑。

可黃石火山的突然爆發改變了一切,人們開始摒棄自己恪守一生的理想、尊嚴、原則甚至是人格,他們為了謀求地下避難所的一個席位而打得頭破血流;所有人都將自己的生存視為頭等大事,不惜踐踏著無數的骸骨爬進避難所。

至於留在地上的人則加入了各式各樣的宗教組織,以在某種體製的力量下抱團取暖或將虛無縹緲的希望寄托在那些組織負責人身上,相信他們能帶領自己遠離死亡。

強尼用憐憫的目光打量著麵前的拉馬拉,為他不能將死亡視作生命的一部分感到悲哀。僅僅一個所謂的“永生者”項目就能讓他如此奴顏屈膝於“根目錄”,縱然活一萬年又能證明什麽?中世紀的統治者們不都迷戀於煉金術士的長生不老藥而不能自拔,勞師糜餉而致國力衰敗以致失權喪命,還不是血淋淋的教訓?

“你相信這些金屬城堡能讓你永生不死?”強尼淡淡地哼了一聲,“還是過分迷戀什麽別的東西?”

拉馬拉看出強尼神色中的不快,多少有些尷尬。他遲疑片刻,猶豫道:“我寧願相信‘根目錄’的力量,否則我們被遺棄在地麵的人又能怎麽辦呢?我的任務是陪您參觀服務器城,然後送您去總部,至於您的疑問可以當麵和珍妮主席直接提出。”

“我會見到珍妮主席?”強尼對於這個讓他耳朵裏磨出硬繭的名字頗為好奇,很想知道統治整個根目錄的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會的,即使原來不會,在您和我進行過這番交談後主席也會見您。”拉馬拉歎了口氣,神色變得沉重無比。他短促地撥了一個電話,然後緊張地和電話中的人做著小聲交談,再沒和強尼說什麽。

可能是強尼太小看這個西伯利亞地區“統治者”在根目錄中的影響力,抑或是潛意識中的他根本不覺得根目錄有什麽了不起,所以強尼絲毫未將拉馬拉的威脅放到眼裏,直至幾個陌生的士兵出現的時候他才察覺到事情變得糟糕起來。

“對不起,我們現在無法確認您是否繼續效忠根目錄,所以必須改變計劃,等待珍妮主席的最終裁決。”這次拉馬拉的語氣中沒有了剛才的恭順,開始變得有些傲慢。“帶他上飛機,去見珍妮主席。”最後這句話是對士兵負責人說的。

強尼被他們推上一輛破舊的皮卡汽車,然後顛簸著重新穿過黑黢黢的服務器城,行駛了很久後才在一座被鐵絲網圍著的機場前停住了,麵前一架巨大的運輸機似乎正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相對於比較舒適的波音飛機,這架運輸機的座椅冰涼堅硬,坐上去像在屁股底下墊了塊石頭。整個機艙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腥臭,好像剛剛塞滿了一機艙的野生動物。

幾個士兵無聲地坐在強尼身邊,他們抱著槍一直保持著押送犯人般的清醒和敵視。這種態度讓強尼更加相信根目錄是個神秘的恐怖組織,所謂“永生者項目”無非是利用人們對生存的渴望而編織的謊話而已。縱觀古今,這種宗教活動每每發生在災難來臨時,而信眾往往趨之若鶩。

一種披著科技外衣的洗腦方式而已,本質與一百年前的恐怖組織沒什麽區別。誰相信他能長生不老的鬼話才是愚蠢,這不過是組織負責人用來統治的手段。相信自己看透根目錄的強尼忽然有了種自得其樂的輕鬆感,他覺得恪守原則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就像在烈焰中焚身的布魯諾一樣,自己堅守的亦是曆史才能證明的真理。

飛機開始慢慢下落,士兵們緊張地端起了武器,好像強尼隨時會被人擄走一樣。接著他又被推上了汽車,甚至沒來得及看一眼明亮的陽光。這裏就是澳大利亞嗎?恍然中強尼好像看見機場四周不甚荒涼,甚至有些盎然綠意,與北歐完全不同。

他們要將我帶到哪裏?

這次他們乘坐的是輛完全密封的貨車,連一道縫隙都沒有。他強忍著嘔吐再次爬出車門的時候發現已經到了一座地下車庫,士兵帶著他乘坐電梯來到這座大樓的頂層。

電梯門再次被打開,強尼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一個巨大無比的機器正微微轟鳴著,和第一台計算機ENIAC一樣碩大的身軀占據了麵前大廳的絕大部分麵積。拱門形的米色設備好像把巴黎凱旋門縮小後搬了進來一樣,兩側則是與之通過無線網絡相連的幾百台全息投影的3D顯示器,正飛速閃爍著各色數據。

正自疑惑,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機器後麵傳來。一個身材高挑、容貌姣好的金發女郎走了出來,她身著實驗室裏經常見到的白色大褂,臉上掛著迷人的微笑,好像是專門來迎接強尼的某個模特。

強尼吃驚地望著這個不過二十出頭的女孩,好半天沒說出話來。就見她示意強尼在一台顯示器前坐下,然後拉了把椅子坐到強尼對麵:“終於見麵了,強尼先生。我代表‘宓妃’首先對您在朗伊爾城的工作表示感謝,您聯合督建的‘根紀念碑’是這個世界最偉大的建築,是對章宏偉先生最好的紀念。”

“謝謝,我想這是我應該做的。”想到自己在極端困難的條件下有如此斐然的成就,強尼其實也倍感興奮。“根紀念碑”是他這一生投入最多的項目,也許是永遠無法複製的成績。

“不過——”女孩突然秀眉微蹙,似有不悅,“我聽說您對我們的組織和永生者項目有所懷疑,所以才取消了原來的計劃,想聽聽您的見解。”

“你是哪位?”強尼覺得他應該直麵珍妮主席,而不是和這個女孩在這兒說這些無關痛癢的話。誰知道女孩的回答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我就是珍妮,珍妮•亞當斯二世,根目錄的執行主席,‘宓妃’代理人。”

“你就是珍妮主席?”強尼完全沒想到根目錄的首腦竟是如此年輕的一個女孩。

“對,是我。”珍妮指了指麵前的顯示器,“我之所以把你帶到這裏就是想讓你看看我們的這套設備。這是一套**RI大腦掃描設備,和‘宓妃’通過互聯網相連接,將人腦全部切片掃描後儲存起來,這也是我們為什麽要建設多所服務器城的原因。”

“拉馬拉說過這個東西,我不知道您和我說這個幹什麽?”既然知道了對方的身份,強尼反而平靜起來。從內心深處講,他並不希望與根目錄交惡,隻是覺得自己不適合在這種宗教性極強的組織中擔任管理工作,也不願與他們這些人交往。他也知道根目錄是目前世界上唯一能保證他安全的機構,所以也希望不要搞得太僵,以便能從珍妮主席那兒得到些符合自己期待的許諾。

“我來告訴你什麽是‘永生者項目’,之後的決定由你自己選擇。”珍妮說著敲了幾下鍵盤,將另外一套類似超級計算機的設備圖片在電腦上展現給強尼,“這個機器是現存最強的超級計算機‘愛因斯坦Ⅱ’,也是災後製造專門用於‘永生者項目’的計算機。它的主要工作就是對比分析,將一個人不同的兩套大腦進行對比,這部分工作其實已經開始並完成了一些樣本。”

“對,一套是剛才我們說過掃描的大腦,另一套是克隆過的本體空白大腦,我們稱之為母大腦和子大腦。經過對比發現,腦神經元突觸小體有興奮和抑製兩種狀態,通過生物刺激來改變狀態形成二進製信息是記憶的關鍵。換言之我們可以不用考慮大腦是怎麽工作的,隻要用微電流將子大腦中的突觸小體刺激成母大腦突觸小體的同種狀態,就可以完美複製記憶。”

“你的意思是說照貓畫虎?”想到拉馬拉說**RI可以將人腦微切片放大一千億倍,強尼立即想到了所謂記憶複製的關鍵。珍妮臉上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用讚許的口氣說道:“可以這麽理解,其實我們是‘照虎畫虎’。人的記憶主要是通過海馬體和前額葉皮質來輔助完成的,而放大的目的就是為了更好地觀察。

“思維複製將分三步進行:首先是‘ScanDisk’計劃中的掃描;第二步要進行足夠倍數的放大存儲;最後則是對比和刺激。雖然我們還沒有完全了解記憶的過程和機理,但這樣的模仿卻完全可以做到記憶也就是思維複製。”

“那具體是怎麽實現的呢?”想到這幾年的見聞,強尼內心深處隱隱覺得“永生者項目”似乎並非神話。就聽珍妮繼續說道:“在這個過程中實施手段亦是重中之重,故此我們用‘愛因斯坦Ⅱ’控製的納米量子筆進行腦電流刺激。另外受體也就是子大腦方麵我們采用的是經過成長的母體克隆人的大腦。”

“原來所謂的克隆中心就是用來培育克隆人的機構?”強尼恍然大悟。

“對,這就是‘永生者項目’一期的全部內容,也就是說隻要保證根目錄和‘宓妃’的正常工作,所有加入該項目的人都會永生不死,克隆中心將源源不斷地供應每個人的同卵克隆體。”

“根目錄在全世界有四億追隨者,不可能每個人都進行克隆。”強尼知道克隆體的培育與無菌成長是個極耗資源的事情,顯然根目錄不可能讓四億人都擁有獨立的克隆體,“況且克隆體必須成長到與母體年齡相若才能複製,在這期間出了問題怎麽辦?”

“是的,我們不可能給每個人克隆一個身體。但我們可以保證每個人的思維都被複製並保存起來,采用‘宓妃’獨特算法的壓縮軟件和海量的存儲資源有能力做到這一點,想必你在西伯利亞也看到了,其實這就是‘Xcopy計劃’。”珍妮說道,“至於你說的問題,我想你還是沒明白。縱然一個三十歲的母體提供者現在死了,我們在三十年後依舊能讓他複活。因為記憶是可以保存的。”

“對於領導人來說這是不能容忍的。”強尼咄咄逼人地說道。

“沒錯,所以我們還有備用計劃,就是換首方案,我們稱之為‘Ren方案’。其實這個技術人類在2017年時就已經提出並進行了初步實驗,不過直到黃石火山爆發後才由‘宓妃’完善,作為永生者項目的一部分存在。”

“章宏偉先生的遺願就是建立一個和平、友善、沒有苦難的統一社會,這一點我們正在實現。未來,我們將複活根目錄所有成員,即進行了思維複製的每個人。”珍妮沒有理會強尼的揶揄,卻十分真誠地邀請他,目光中充滿了殷切的希望,“加入根目錄吧,我們需要你。你會作為‘永生者項目’一期成員而永生不死。”

“不。”強尼絲毫沒有猶豫,堅決地拒絕了珍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