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腳步聲越來越近,兩束手電筒的光亮也越來越強,肖子謙拉著我慢慢往後退去,在那一聲巨響之後,我感覺周圍的亮光仿佛又增加了一些,現在不借助手電筒也能清晰地看到眼前的一切。這裏隻有一條通道,想要躲到一旁避開他們是不可能的,我們隻能向後退去。等我們又退出幾道彎的時候,剛才的腳步聲和手電筒的光亮已經全然看不到了。

看來他們走得小心翼翼,速度相當慢。我們在原地等了一會兒,隱約能看到兩束手電筒光亮的時候,肖子謙又擺擺手,我們再次向後退去。這樣走走停停,眼前的光亮越來越黯淡下來,不一會兒,等我意識到不太對勁的時候,轉身一看,後麵竟然是那個大廳,剛才那一堆白骨還在,上麵的黑色、白色蛆蟲依舊在蠕動,我的喉嚨一陣跳動……

肖子謙衝我笑笑,便轉身又回到了起初看到的大廳裏,我強忍著惡心反胃跟在他身後,又一次走進了打死也不想再來的大廳裏。

大廳被無盡的黑暗包裹著,大概是因為熟悉的緣故,我隱約還能看到那幾個深邃的黑洞,惡心的感覺也慢慢壓了下來。

能看到歸能看到,但是我已經完全沒有了方向感,隻記得那個最惡心的洞口通向的是生路,可是我寧願去死——

肖子謙伏在角落,拉開背包,又在裏麵翻找起來。

我湊上去已經做好點蠟燭的準備,可是卻看到肖子謙從背包裏拿出兩小瓶礦泉水,他遞給我一瓶,然後自己仰起頭慢悠悠喝了起來。

他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我湊上去低聲問道:“肖兄弟,怎麽會是他們?”

“有什麽問題嗎?”肖子謙眯著眼睛問道。我看到他臉上滿滿的自信,我敢肯定他什麽都知道,可我一直跟他在一起,為什麽現在還是被蒙在鼓裏?

“不對,”我緊接著說道,“羅風不是已經死了嗎?”

“掩人耳目而已!”肖子謙喝了一口水,眼睛盯著洞口,不緊不慢地說道。

“掩人耳目?為什麽?”我正要擰開水瓶蓋子,忽然想到了什麽,“哦,對,羅風是想要金蟬脫殼。”我忽然醒悟了,“羅風為了擺脫我們和警方的追查,故意造成已經死亡的假象來迷惑我們。一定是他殺了那個人,然後去掉了那個人的頭顱,可是肖兄弟,那什麽,不是化驗過了嗎,死者確實是羅風啊。”

肖子謙似笑非笑地盯著我說道:“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道理,莫兄不會不懂吧。”

這時候我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我趕忙說:“他們就快過來了。”

“沒事,我們就在這裏等等他們吧。”肖子謙說著又從包裏拿出一把黑布傘,看起來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我很是不解地看著他,可是肖子謙好像全然看不到我的驚訝,臉上依舊掛著笑意,他把傘撐開放在地上,拉著我在傘的後麵蹲了下來。

我無奈地看看他,又指了指眼前的這把黑布雨傘,問道:“這個……是什麽名堂?”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肖子謙嘿嘿一笑,又愛撫地摸了摸眼前的傘布。

“下一步怎麽做?”我低聲問著。

“等著!”肖子謙一邊回答,一邊用手慢慢拂著傘布,好像上麵落點灰塵都不行。

我轉過臉四處看了看,總是擔心有什麽小蟲子爬到腳麵上,那樣的話就真的要剁了腳我才能安心。我又想了想,說道:“他們可不簡單啊,剛才那什麽獵犬可是重傷了才跑掉的。”

肖子謙回過頭看了我一眼,笑眯眯地說:“別擔心,莫兄,隨便給你一把雙筒噴子什麽的,你也能做到。”

“這麽說,他們是帶有武器的?”我皺眉說道,不過轉眼一想也對,來這地方帶著武器也很正常,況且他們連炸藥都帶,帶手槍、獵槍也沒什麽出奇的。我緊緊地握著拳頭,想著我們手裏隻有空氣……

肖子謙看出了我的心思,拍了拍我的肩膀說:“莫兄,別擔心,那些東西都是唬人的,真正實戰起來,還得靠拳頭。”

雖然我不是很讚同這個說法,但是現在也沒有心情反駁他。我望了一下那個洞口,此時好像能看到一星半點的光亮。

“他們來了!”我低聲說。

肖子謙點點頭,示意我不要說話,我們看著那個通道,裏麵的兩束手電光越來越清晰,眼看著越來越近,馬上就會出來。我心裏更加沒底了。

手電光終於從洞口裏麵照射出來,緊跟著越來越亮,大廳裏亮度增加了不少。肖子謙示意我不要動。我靜下來聽兩人的腳步,更加確定是羅風和許鶴。

那兩人走到大廳,好像也很驚訝,雙雙止住腳步,我能感覺到他們用手電筒四處照著。當他們的手電光照到我這裏的時候,我的心也緊跟著提了起來,我摸起地上一個石塊,隻等著一個不注意先下手為強。可是奇了怪了,他們的手電筒照到黑布雨傘上照了照,又照向了別處,就好像壓根兒看不到傘一樣。

我看了看肖子謙,他正笑眯眯地看著我手裏的石頭。我有些尷尬,心想:這把雨傘有這奇異功能?真像傳說中的隱身。真是大開眼界了。

這時候我聽見羅風低聲說道:“許先生,這是什麽地方?”

隔了半晌,許鶴說道:“此地大有玄機,切莫輕舉妄動!”

“這裏有機關嗎?”羅風用手電筒四處照著,我猜測他的心裏是有些緊張的。

許鶴輕聲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裏是一個六芒陣法,此地六個洞口,按照六芒星之位排列,形成兩個互為犄角的三角,其中兩個三角各有一個生門,其餘四門入者即死。”

羅風沒有說話,他默默看了一遍,才低聲說道:“請先生明示。”

許鶴似乎從身上解下一個背包,然後在背包裏麵翻找著什麽。我聽見他說:“來,羅風,你幫我把這幾隻蠟燭點上,在每個洞口的中心位置,記住,一定要在中心位置……”

這個場景如此相像,讓我忍不住又看了肖子謙一眼。

“許先生,你看。”羅風忽然叫了一聲,我知道他的手電筒一定是照在了我們剛才點過的蠟燭上。此時蠟燭早已經熄滅,但是還有多半截留在地上。

不好,被發現了!我心裏一緊張,手裏的石塊握得更緊了。我看了一眼肖子謙,他的臉上似乎看不到什麽表情。

許鶴好像是過去看了地上的蠟燭,又蹲下身拿起來仔細端詳片刻,說道:“不好,是有人來過了。”

“有人?”我聽見羅風跟著叫了一聲,並且我還聽到了“哢嚓”一聲,我知道那是拉動槍栓的聲音,隨後,大廳裏胡亂地晃起了手電筒的光亮。

我聽見許鶴站起身來說道:“羅風,看來我們有麻煩了。”

羅風用手電筒四處照了照,大聲喊道:“誰在那裏?”

他喊話的方向對著蛆蚜子,明顯是一種試探。黑暗中我看到肖子謙嘴角微微上翹,眼睛也自然地眯起,似乎是在看好戲的感覺。不過我還是有些擔心,手心裏也隱隱有了汗液。

羅風的手電筒還在四處亂照,就聽見許鶴說:“不用找了,他們不在這裏。”

“不在這裏?”羅風的手電筒重新照回到了他的身前,“那他們去了哪裏?”

“看來對方也有些道行,蠟燭才熄滅不久,他們應該也是剛剛才離開的。”

“許先生,他們會不會已經從生門出去了?你能找到生門的位置嗎?我們還是快點過去吧,要是被他們搶先了……”

許鶴的語氣有些不穩,聽得出他有些急躁:“我剛才說了,這六芒星陣法兩個三角各有一個生門,其餘四門進得去卻出不來,他們能到這裏,說明是從其中一個生門進來的。”

羅風問:“我們能走到這裏,說明,說明我們走的是一個生門?”

許鶴“嗯”了一聲,我又聽見羅風低聲問道:“許先生,那就是說那人已經進了我們剛出來的那條道?可是,我們一路走過來,怎麽沒有發現呢?”

“我總感覺不好,羅風,事不宜遲,我們快退出去。”

兩人似乎是打算原路返回了。

猛地,一聲大喝在整個大廳中響起:“晚了!”

我側過腦袋,從黑布雨傘一側偷眼瞧去,就看到一道黑影眨眼間已經到了對方二人身前,盡管有些亮光,但是我根本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隻聽見“砰”“砰”兩聲有人倒飛著摔倒在地上,同時一聲槍響在大廳中震**開來。

我轉頭看了一眼,身邊哪裏還有肖子謙的身影。

兩束手電光同時照在洞口的黑影身上,一身長及膝蓋的黑色風衣無風輕擺,略長的劉海兒蓋著半邊臉頰,嘴角上翹,臉上掛著一絲近乎邪惡的笑容,不是肖子謙還能有誰?

“是你!”羅風雖然挨了一擊,不過看來並無大礙,他從地上站了起來,“肖子謙!”

“幸會,羅警官!”肖子謙不緊不慢說著。

“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羅風恨恨地說道。

肖子謙冷笑一聲,眼睛仿佛漫不經心地盯著羅風,他的手掌翻飛,一把銀色的手槍正在指尖飛舞:“你以為憑著這小家夥就能傷到我嗎?”

倒在身後的許鶴撐著地咳嗽了幾聲,慢慢站起身來,他向前走了幾步,衝著肖子謙行了一禮,說道:“原來是肖先生,許某有眼不識泰山,還望海涵。”

肖子謙依舊翻轉著手裏的小銀槍,沒有搭理他。

許鶴頓了一頓,繼續說道:“上次老朽是班門弄斧了,請問閣下到底是何方高人?肖子謙恐怕不是你的真名吧!”

“真不真名,又有何妨?”肖子謙笑著說。兩束手電光直直照在肖子謙的身上和臉上,不過他依舊神情自若,“肖某對許先生也是刮目相看啊。”

我知道他說的是上次的事情,上次許鶴可是對我們說沒有找到古墓,現在他又身在此處,而且是跟著羅風一起,隻能證明他之前是在騙我們。許鶴有些尷尬:“慚愧,慚愧……”

這時,又響起一聲拉動槍栓的聲音,羅風叫道:“肖子謙,我知道你有些能耐,但是我還是勸你不要多管閑事,否則、否則……”

肖子謙嘴角翹得更高了,他眼睛一挑:“否則如何?”

羅風冷笑了一聲:“否則,今天你就別想從這裏出去——”他的“去”字才說了一半,忽然“砰”的一聲槍響,他開了槍。

不好!我心裏一驚,這家夥話說一半突然放黑槍,真是卑鄙!不過就在他放黑槍的時候,洞口的肖子謙應聲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黑暗中不見了。我急忙左右看看,沒有找到肖子謙的痕跡,再往洞口一看,肖子謙已經在原地出現了。

他眨眨眼,臉上依舊是那淡淡的笑意:“我說了,你這小東西傷不到我。”

聽他的聲音應該是沒事,我緩緩鬆了一口氣,此時不要說對方兩人,就連我也覺得肖子謙實在是太神秘了。

“哼,不可能。”我聽到羅風冷哼一聲。又是一串槍響,隻聽得洞內回聲震耳欲聾,借著他們手電筒的光,我看到洞口土石紛飛,肖子謙已經消失不見。

槍聲過後,我一眨眼,肖子謙又站在了原地。他的動作仿佛沒有變化,臉上更是笑得燦爛:“如何,還要繼續試試嗎?”

“不可能。”我聽到羅風一聲大叫,顯然他的內心已經開始膽怯了,“肖、肖子謙,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算了,”許鶴自己走了上來,抱拳行禮,說道,“肖先生,怪老朽有眼無珠得罪了閣下,不過今天也算生平頭一次如此大開眼界。能破解六芒星陣法的人,據老朽所知,全天下一把手數得過來。你到底是什麽人?”

“哦,是嗎?”肖子謙淡淡笑道,“那肖某真是榮幸了,不過你說的這什麽六芒星陣法我沒聽說過,也根本不知道,我不過是借用了一點工具而已。”

“什麽工具?”許鶴緊跟著問道。

“我需要告訴你嗎?”肖子謙臉上雖然掛著笑意,但是語氣很冷淡。

“也罷,”許鶴沉思片刻,忽然又想起了什麽,“這麽說,你一直在我們附近?可我為什麽感受不到你的氣息?”

肖子謙哈哈一笑,忽然看向我這邊:“莫兄,出來吧!”

我早就不想躲在這裏偷著看戲了,隻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現在聽肖子謙一叫,我便合上傘,光明正大走了出來。

就在我合上傘的瞬間,許鶴的一束手電光打了過來,亮光有些刺眼,我忙舉起空閑的手臂遮住眼睛。不過手電光在我眼前一晃,馬上又移到了傘上,並且一直停在那裏。

我提著傘慢慢走到肖子謙身邊。

“怪不得,怪不得,”許鶴驚訝地說道,“我說怎麽沒有發現你們,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把傘應該是大秦方士徐福遠渡東洋時留給其弟子的四寶之一——傘”。

“算你有點見識!”肖子謙輕輕一笑,收起了黑布雨傘,“我是來查案的,並不想傷害你們。怎麽樣,是不是該跟我回去了?”

許鶴有些猶豫,轉頭看了一眼羅風。我站在肖子謙身邊,被手電筒的光照得有些不適應:“喂,羅警官,能不能把你的手電筒放低一點?”

羅風有些不甘心地把手電筒從我的臉上移到了我身上,我也摁開了手電筒,照在羅風和許鶴的身上。這樣大家都看得明明白白,好歹也公平一些。

燈照過去時,我看到羅風的手裏拿著一把長筒噴子,槍口正對著我們這邊。這種槍的威力我知道,打在身上基本上就沒有生還的可能了。我說:“那啥,羅警官,意思意思行了,你那東西別老指著我們,我看著別扭啊。”

羅風並沒有理我,他盯著肖子謙說道:“肖子謙,我還是那句話,這件事情跟你無關,你還是不要多管閑事了。”

肖子謙眯著眼睛沒有回答,好像聽到一個不太好笑的笑話。

羅風咬咬牙說道:“你若是執意要這樣,我也沒有辦法——”他的話音還沒落,我心裏忽然咯噔一下預感到不好,趕忙身子一矮,就勢往旁邊滾去。

“砰——”

我身子剛剛著地,一聲巨響仿佛在耳邊響起。我從地上起來,感覺到耳邊一疼,用手一摸,黏黏糊糊的,看來是擦破了皮,流血了。

“好你個王八蛋!羅風,你玩陰的!”我嘴裏罵著,腦海中的注意力高度集中,身體時刻準備著,生怕羅風會再開一槍。

我抬頭一看,頓時樂了,肖子謙還站在原地,不過我看他的時候,他的手裏正捏著一把半米長的單筒噴子。怎麽回事,東西不是在羅風手裏嗎?這麽一眨眼就易了主。我一向自恃眼力還不錯,可也沒有看清楚他是如何做到的。再看羅風,他正兩手空空地盯著肖子謙,有些發愣。

肖子謙倒轉槍頭,像電影裏演的那樣,朝著還在微微冒煙的槍口吹了一口氣,然後將槍繞在手上異常熟練地把玩了兩圈,最後將槍扔給了我:“莫兄,我不喜歡這玩意兒,你拿著。”

有武器在手,我自信多了。不敢說自己有百步穿楊的本領,但是這麽近的距離,我想打左眼就絕對不會打到右眼上。我拉動槍栓,子彈頂上膛去,“嘩啦”一聲,清脆悅耳:“羅風,虧我以前還把你當兄弟,你卻想置我於死地,算我白認識你了。”

羅風聽了我的話,反而笑了起來:“兄弟?這麽多年了,我何時有過兄弟?不過我還是謝謝你,你就當看錯了人,我可從沒把你當過兄弟,甚至朋友。”

“你……”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說什麽好。

肖子謙麵色一正,冷冷說道:“羅風,收手吧。”

“收手?”羅風依舊笑著,但是我聽得出來笑得有些悲涼,“你叫我收手?真是可笑至極,肖子謙,你有什麽資格對我說這些話?”

“有什麽資格?”肖子謙嘴角一咧,“你覺得你今天還有機會逃脫嗎?”

“逃脫?哈哈,”羅風仰頭大笑,“你不覺得你這話說得大言不慚嗎?”羅風說完,臉上露出一縷凶光,“肖子謙,今天別說是你,誰也休想對我如此說話。”

肖子謙冷冷地看著他,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我看到事情不好,握槍的手緊了一緊,對著羅風。果然,我看到他手腕一抖,一枚拳頭大小的手雷已經握在了手裏,不過從他的眼神裏,我能看到他稍許的不自信。羅風手裏的手雷我認識,是“二戰”時期意大利產的,裏麵裝的是正宗TNT,這家夥的威力不可小覷。看來剛才炸開青磚牆的那一聲巨響就是這東西發出來的。羅風盯著肖子謙喊道:“我再最後問你一句,今天的事情你一定要插手嗎?”

肖子謙眼睛微微眯起,臉上依舊掛著笑意:“羅風,你以為憑這些就能嚇到我了?我也不妨告訴你一句,今天你要能從我的手裏走掉,從此我肖子謙改名換姓,跟你姓羅。”

“是嗎?”羅風一咬牙,猛地拉開衣襟,他的腰間掛了一串同樣的手雷,不用細看也足有十個八個了。要是全部引爆,足以將這個大廳炸成一片廢墟。羅風又拿出一隻來捏在另外一隻手上,衝肖子謙喊道:“那這些呢?”

我倒吸一口涼氣。肖子謙好像也沒想到他會這麽下血本,他盯著羅風半晌,忽而又哈哈笑了起來,說:“你這又是何必呢?你就不怕到時候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姓肖的,我本來還想等這件事情過後和你做一筆交易的,看來今天我不得不提早和你商談了。”

肖子謙微微一笑,手腕一抖從腰間摸出一個黑色的匣子,漫不經心地舉到眼前,問道:“你是想要這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