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咒怨之聲

“好了,說重點吧。”田芳冷冷說道。邊江點點頭:“她讓我調查你,抓住你不檢點的把柄,沒有把柄就製造把柄。一周後,我如果不把你的把柄給她,她就跟柴哥說,我以前的大哥是柴哥敵對團夥的。”

“沒想到你真的跟我坦白了。”田芳不可思議地說。邊江笑了:“信任換來的一定是信任,我一直堅信這一點。而且我特別討厭被人威脅。”田芳滿意地點了點頭:“這話倒是不錯。”她又問邊江想怎麽跟那女老板交代。邊江無所謂地說,反正壓根兒也沒打算聽她的,隨便她怎麽去詆毀吧,他不在乎,不過他更關心的是,那女老板和田芳之間到底有什麽過節,如果可以的話,邊江希望自己能幫助田芳解決來自那個女人的麻煩。

田芳這才說出了女老板的故事,以及兩個人是怎麽結下梁子的。女老板名叫安然,在田芳加入團夥之前,安然一直是柴狗的小情人,年紀比田芳稍大幾歲。田芳成為一家之長後,可以直接向柴狗匯報,柴狗跟安然的關係卻逐漸疏遠了。柴狗也算是個重情義的男人,對安然更是如此,給了她一筆錢,又給了她一家KTV去經營,讓她做老板,免得她沒事做天天找自己麻煩。

但安然對這個結果並不接受,她把這一切都怪到田芳的頭上,認為是田芳勾引柴狗,柴狗才拋棄了她,所以就想方設法要把田芳趕走。她覺得柴狗沒有跟她斷那麽幹淨,就是因為還念及舊情,說明她還有機會。

聽田芳說完,邊江馬上好奇地問:“那你和柴狗到底是不是……那種關係?”

“哪種,情人?當然不是,所以我才說安然很無聊,她留不住柴哥的心了,就賴我。”田芳無奈地搖搖頭,“不過,柴哥曾經極力挽留過我,安然就以為柴哥愛上我了。簡直是蠢。”邊江盯著田芳,田芳則專心看著前方的路,笑得有些不自然。“那你……”邊江話到嘴邊,突然又給咽了回去。

“什麽?”

“那安然見過柴哥嘍?”

田芳不可思議地看了邊江一眼:“那當然了,他們倆都是情人關係了,還能沒見過麵?”邊江連忙自嘲地說自己腦子不轉彎了,但他心不在焉的樣子一下子就被田芳看出來了,問:“你好像有話要跟我說?”邊江想了想,決定坦白說出心裏的疑問:“嗯,是。有個事情,是那女人跟我說的,我想跟你確認一下。”邊江很認真,田芳看他一眼,也認真點了點頭。

“你曾經想離開組織,但柴哥不讓你走,還威脅你,是嗎?”

“那女人跟你這麽說的?”

“對。是真的嗎?”

“不是。根本就是沒有的事。我跟你說過了,我是自願留在柴哥手下的,因為我要報恩,怎麽可能要走呢?柴哥對我很好,他不會威脅我。就算我真的要走,他也不會攔著我的。”

田芳的樣子不像是在撒謊,邊江的心裏竟然湧上一陣莫名的失落感。之後田芳又問了邊江,一周後打算怎麽跟安然交代。邊江想了想,微微一笑:“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肯定能圓滿解決,你就放心吧。”之後一路上兩人都沒再說話,回到診所後就各自回房睡了,其他人也都回來並睡下了。

夜裏三點鍾,手機的震動聲把邊江從睡夢中驚醒,他蒙著被子,偷偷查看手機,隻見屏幕上出現了一條未讀短信,是之前李剛聯係邊江的號碼,雖然沒有保存,但他早就爛記於心了。

李剛在短信裏說,早上六點鍾要跟邊江在漢都靜水公園見麵,讓他淩晨五點就起床,想辦法離開診所,還提醒他不用回複,直接刪掉就行了。邊江刪掉短信,把頭從被子裏露出來。這一會兒工夫,他就出了一身汗,正要閉上眼睛睡覺,肚子突然一陣絞痛,於是帶著手機就跑去了廁所。十分鍾後,邊江舒舒服服從廁所出來。突然,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黑漆漆的走廊裏傳來,那聲音像是金屬器械碰撞時發出的,仿佛是從地下傳出來的。

邊江愣了一下神,不禁打了個寒戰,隨即晃了晃頭,沒再聽到那聲音。心裏默默念叨了一句,應該是幻聽了,便沒再多想,繼續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但他越走,越覺得頭皮發麻,後背一陣陣冒冷汗,就好像有人正躲在身後暗處,直勾勾看著他似的。邊江猛地回頭,壓低聲音問了句:“誰!”

走廊裏靜悄悄的,沒人。邊江心裏直發毛,瞪著眼睛,就那麽看了幾秒鍾,仿佛在和某個看不見的幽靈對峙。過了一會兒,依然沒有任何動靜,邊江不禁在心裏嘲笑起自己來,向來不信鬼神的他,今天竟然要被一陣幻聽嚇得神經過敏。想著這些,他轉過身,邁開腳步,騰騰地朝著自己房間走去。

就在他按下門把手要推門進去的時候,一個聲音幽幽地從走廊裏傳來,這一次,他聽得真真切切,那不是若有若無的窸窣聲,而是一個嘶啞的男人的聲音。那聲音悠遠、淒楚,令人後背發涼,邊江杵在原地,渾身的毛孔都張開了,最終從斷斷續續的聲音中聽出,那是令人膽寒的詛咒。

“你們都會下地獄……別急……全部都會……”這句話翻來覆去地重複著。恐懼猶如潮水一般,席卷了邊江的全身,汗毛全都豎了起來。邊江狠狠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生疼,不是夢……他站在原地做了三次深呼吸,終於鼓起勇氣循著聲音走去。當他走到診室大廳的時候,聲音戛然而止,但旋即變成了憤怒的咆哮聲,仿佛這診所裏關押著一頭吃人的猛獸。

很快,邊江就聽出來,在這聽起來好像很嚇人的咆哮聲之中,似乎還夾雜著一種恐懼,仿佛一頭困獸,正在用自己的怒火澆滅內心的畏懼。邊江站在大廳裏,聲音就在他四周環繞,不過已經越來越小了,在屋裏睡著的人,肯定是聽不到的。他轉過身,看向那幅大大的落地窗簾。他慢慢靠近巨大的落地窗簾,然後猛地拉開,那扇暗門依然是關著的,於是邊江把耳朵貼了上去,果然聲音更加真切了。

回頭看看四周,確定自己沒有驚動別人,他開始試著推那扇暗門。門和牆壁之間嚴絲合縫,邊江知道肯定有機關,於是不再使用蠻力,而是摸索暗門的周圍,試圖找到開關。“你在幹什麽?”低沉的男聲突然出現在邊江身後。他不禁渾身一震,猛然轉過身,隻見光頭正坐在不遠處的一把椅子上,一雙犀利的眼睛,穿過黑暗盯著邊江。

邊江一緊張,竟然說了一個很詭異的理由:“我……我晚上吃多了,溜達溜達……”光頭冷哼一聲,作為回應。邊江也意識到自己這個理由爛到極點了。“你……這麽晚了,怎麽還坐在這啊……”邊江猜測光頭肯定在自己上廁所之前就已經在那了。他難道也是聽到那聲音才出來的?還是說,那聲音跟光頭有什麽關係?或者他知道那個聲音會出現,坐在黑暗中其實在把守著什麽。邊江在腦海裏快速地想著各種可能。

“幹咱們這行的,最需要什麽你知道嗎?”光頭沒有站起來,聲音冷冷的。邊江腦子飛快轉著,說道:“膽子得大,心得狠。”

“那隻是最基本的。”

“那就是要謹慎。”邊江知道,光頭本來就懷疑自己,這次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他,如果不給個說法,是別想回去了。黑暗中,光頭歪了歪頭,邊江隻能看見這個動作和光頭的身體輪廓,卻看不見他的表情,這讓邊江想到了夜晚橫行的魔鬼。他又補充了一句:“還得機靈。”

“不錯。不過還有一點最重要,那就是知道自己該幹什麽,不該幹什麽。”光頭說完,起身,拽了拽衣服。“對!對對。”邊江點頭,慢慢從窗簾後麵走出來。令他意外的是,光頭到現在還是隻字未提剛才的聲音,也沒拆穿邊江。“要是吃飽了撐的,可以吃點消食片,這裏可不缺藥。”光頭的語氣十分平穩,隻是多了些陰暗的調調。邊江連忙點頭答應,不敢多說半句廢話。光頭朝著自己房間走去,就在他要離開大廳的時候,突然停住:“怎麽,你還要繼續消食嗎?”

“啊不,不了,我感覺好多了。”邊江說完立刻挪動了差點石化的雙腿,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躺在**的時候,他還在後怕,光頭絕對是賣了他一個人情,才沒有揭露他,不過邊江知道這樣的事情不能再發生了。光頭說得也不錯,要知道自己該幹什麽,邊江現在要做的是取得田芳以及她身邊的人的信任,早日抓住柴狗,不能因為這件事壞了整個大計劃。

然而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卻又震動起來,邊江心裏一驚,渾身猛地一哆嗦。大嘴和邊江住在同一個房間,打著震天的呼嚕,邊江就在屋子裏接聽了電話,因為到外麵去接電話的確更加冒險。沒想到這是翠花打來的電話,邊江壓低嗓音,幾乎用氣聲問翠花:“你小子咋回事,不是說了暫時盡量不打電話了嘛!”

翠花就說事情緊急,然後問邊江現在處境如何,有沒有暴露之類的。邊江連忙說,要是暴露了,自己也就不會活著跟他打電話了,這麽晚了還打電話來,到底有什麽事。“我聽說有一批貨明天……”翠花沒說完,大嘴的呼嚕聲突然停下來了,他啞著嗓子問邊江:“你在跟誰打電話?”

邊江趕緊掛斷了,心裏暗叫倒黴,想著這一晚上真是不順,幹什麽都被發現。邊江連忙說:“哦,就是一哥們兒。”大嘴摸出手機看了看,“我擦,三點半,這大半夜的,打什麽電話啊。”他抱怨完翻了個身準備繼續睡。邊江剛要鬆一口氣,大嘴突然坐起來,打開床頭燈,擔憂地看著邊江:“你不會是警察派來的臥底吧?”大嘴突然冒出這麽一句,把邊江也嚇了一跳。

“開什麽玩笑。當然不是,哪有我這麽年輕的臥底,你這都哪兒跟哪兒啊!”邊江笑著回答,心卻怦怦猛跳,心想大嘴人傻,可是這個一語中的的本事著實厲害。大嘴聽完如釋重負,鬆一口氣:“哎喲我去,最好不是,剛聽你偷著打電話,我就突然想到,你小子該不會有問題吧!身手那麽好,還那麽積極加入我們……”大嘴越分析,越有模有樣了。邊江趕緊打斷了他,“什麽最好不是,我真的不是!你這腦洞也是夠大的,以為無間道啊?我小聲打電話這不是怕打擾你睡覺嘛。我那哥們兒也是,失戀喝多了,跟我訴苦呢。”邊江編得很好,騙大嘴足夠了。大嘴點點頭:“嗯,那就好。”

“哎,你剛才怎麽一下子就想到臥底,該不會以前有過臥底吧?”邊江開始套大嘴的話。大嘴打了個哈欠,隨口說了一句:“可不是嗎,那家夥最後死得可慘了,嘖嘖,連老婆、孩子都被殺了,要說柴哥也是夠狠的。”想著剛才聽到的奇怪聲音,邊江心裏犯起嘀咕,難道那個詭異的聲音就是死去的臥底的魂魄?!這個荒唐的想法隻在邊江的腦海裏停留了兩秒便離開了,因為他隨即想到了李剛說過,在邊江之前,沒有派臥底進來。所以要麽是李剛說謊了,要麽是那個死去的臥底是別人派進來的,李剛並不知道,畢竟臥底和組織裏的上級也是單線聯係的。

“哎,大嘴哥,你說的那個臥底,是咋死的?”邊江好奇地問。“怎麽死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他的屍首被直接寄到了公安局,屍體的樣子挺慘的。”大嘴嘖嘖兩聲,很同情的樣子。邊江跟大嘴再三確認這事的真實性。大嘴非常確定,說沒必要騙邊江,很多人都知道這件事,大嘴還認識負責送屍體過去的那個兄弟呢。

“這樣啊……”邊江低沉著嗓音,然後關上了床頭燈,“行了,睡吧,再聊下去困勁兒過去就睡不著了。”大嘴哼唧了一聲,倒頭睡下,很快又打起了震天的呼嚕。邊江躺在**,盯著黑暗中的天花板,內心翻湧著對這些犯罪分子的憎恨。他甚至開始厭惡身邊的大嘴,不想跟他多說一句話,當他說起殉職的臥底警察時,是那麽輕鬆和無所謂。在這些人看來,一條人命根本算不上什麽,他們為了錢和自己的利益,早就麻木了。邊江感到一陣悲哀,眼睛濕了。

除了憎恨,恐懼也正如蛛網般慢慢罩在邊江的心上。他突然真真切切地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是多麽危險,他這條小命,今天有,明天就不見得還有了。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他覺得一天也過不下去了。然而一想到那些犧牲的警察,想到柴狗遍布的窩點,一種強烈的使命感終於重新喚醒了他的勇氣,他要堅持下去,鬥爭到底,這是他唯一的出路,最好的選擇。當晚翠花沒有再打電話過來,邊江睡了兩三個小時後,就早早起床,離開診所去晨跑了。

診所離靜水公園不遠,邊江跑著就過去了,到了公園,找了個僻靜的地方,這才放心地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剛好六點鍾。六點十分,李剛果然打來電話,邊江立刻接聽,李剛告訴邊江的碰頭地點,邊江就慢跑著過去了。

到了碰頭地點後,邊江並沒有看見李剛,知道李剛可能在觀察,他就原地做拉伸之類的動作。果然約五分鍾後,李剛出現了,他身穿一襲黑衣,頭戴一頂寬簷帽。“最近怎麽樣?”李剛語氣挺輕鬆。“啊,就那樣唄。淩哥,你是要問老杜的事?”邊江靠在一棵樹上,吊兒郎當地抖著腿,掏出一根煙遞給李剛。李剛把煙拿在手裏沒抽,不過看著邊江那個樣子就樂了。“不錯,有點樣子了。”他拍了拍邊江。

“別逗我了,淩哥。說正經的,那老杜應該是重要人物,我看見有人給他送資料什麽的。”邊江正要給自己點一根。李剛製止了他,說既然他假裝晨練,就別抽煙了,哪個跑步的人還抽煙呢,要是回去一嘴煙味兒被懷疑就不好了。邊江吧唧吧唧嘴,把煙放回了兜裏。

李剛就繼續和他說老杜的事情。邊江得知老杜確實不簡單,但是到底扮演什麽角色,警方那邊也在調查,還說有幾宗惡性傷人、殺人案件很可能和老杜有關係,隻不過還缺少關鍵證據。李剛希望邊江繼續留意。“好,要不我繼續去監控老杜,反正我現在想盯著他也有辦法。”邊江想到了KTV女老板給自己提供的監控室。

“那倒不用,老杜的事情,我自會看著,你就順帶留心點,不用太刻意,別忘了,你的主要任務是柴狗。”李剛說最後一句話時,加重了語氣,眼神也格外堅定。邊江認真點了點頭。

“我這次親自來見你,主要是為另外兩件事。”李剛神情凝重。邊江也馬上認真起來:“什麽事?”李剛問:“上次你不是說,診所裏有秘密嗎,查到是什麽了嗎?”邊江回想起昨晚那驚恐的一幕幕,還不由地起了身雞皮疙瘩。“我發現了一道暗門,在落地窗簾後麵,應該是一間暗室,而且我還聽到有聲音從暗室裏傳來……”李剛突然變得很激動,他一把抓住邊江的胳膊,“什麽聲音,說了什麽,原原本本告訴我。”

邊江看出這件事非同小可,於是把事情的經過全都告訴了李剛。李剛聽著,整個人都籠罩上一層厚重的陰影:“無論如何,你要想辦法搞明白那間密室的情況。”邊江看著李剛激動的樣子,更加困惑:“淩哥,你該不會覺得那是柴狗藏身之地吧?你不是說他是個神秘人物嗎,都沒人見過他,沒準兒,他人格分裂!”邊江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李剛莫名其妙地看了邊江一眼,一臉嫌棄地說:“問這麽蠢的問題,可別說你是我教出來的。”李剛頓了下,斬釘截鐵繼續說道,“別瞎想了,不是柴狗。”

“總不可能真是鬼吧?”邊江半開玩笑地說。李剛卻沉默了。邊江看李剛不說話,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就小心地問李剛,是不是知道那聲音是怎麽回事。李剛擺了擺手:“行了,別瞎猜了,坦白說,這件事算是我個人拜托你的,跟你抓住柴狗的任務不完全是一回事,暗門後麵到底有什麽,我也不確定,還是要你親自去看看才行。”李剛的話說得滴水不漏,根本沒有透露半點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