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社區大媽·

第二天一早,邊江被煎雞蛋的香氣弄醒。他看到田芳正在廚房準備早飯,便走了過去。

“你醒啦?正好早飯做好了,去漱漱口來吃吧!”

邊江洗漱完畢在簡易餐桌邊坐下,吃著田芳親手做的早餐,感覺他們就像一對平凡的小夫妻,心裏產生另一種不真實的幸福感。

邊江簡單問了瘦子的情況。田芳說他雖然沒有再發作過,但開始發燒了,所以還是要盡快找到醫生。邊江點點頭:“我去找光頭的時候,你自己在這裏沒事吧?”

田芳點點頭:“放心吧。”說完還一直看著邊江。

“你好像有話要跟我說?”

“也沒什麽,就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有點兒好奇。”田芳垂下眼簾,喝了口牛奶。

“什麽事啊?”

“你好像認識可心,跟她的關係還挺好的?”田芳看似漫不經心地問。

“可心?哦,隻是認識。你們也是朋友嗎?”

“算是吧,但不是很熟,我看到她在朋友圈裏發了跟你的合影。”

“你說那個啊,我們在酒吧街碰巧遇到,就一起吃了消夜,你不要誤會啊!”

“我有什麽好誤會的。”田芳看他一眼,笑了笑,邊江卻聽出了酸溜溜的味道。

“我們兩個原本是在咖啡廳遇到的,我不小心把咖啡弄到了她衣服上,後來幫她洗衣服什麽的,一來二去就成了朋友,但隻是普通朋友……”

田芳笑笑:“真的不用解釋了,你們就算不是普通朋友也沒關係。”

邊江有些失落:“對了,你們怎麽會認識的?安然也認識她,她到底是不是這個圈裏的人?”

田芳的回答模棱兩可,她說可心既是這個圈裏的,又不是。

“什麽意思啊?”

“她很有錢,你肯定也看出來了吧?因為她父親很不簡單,聽說是像柴狗一樣的人,不過她並不是混黑道的,隻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罷了。”

兩人正說著話,裏屋突然傳來瘦子劇烈喘息的聲音。邊江和田芳連忙趕到屋裏,發現瘦子的臉都變成了紫色,眼睛瞪得大大的。

“有沒有治哮喘的噴霧?”邊江著急地問。

“我怎麽會有那種東西啊!”田芳也很著急,然後走到瘦子身邊,用語言安慰他,幫助他放鬆。

瘦子這次發作,過了好半天才逐漸恢複平靜。邊江沒有心情繼續吃飯,打算立即去找光頭,然後找醫生來幫瘦子看看。瘦子非常關鍵,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邊江穿好衣服,叮囑了田芳幾句,就出了門。剛要坐電梯下樓,突然發現自己出門太著急忘了帶手機,便又折了回去。

邊江沒有鑰匙,正準備敲門,卻聽到屋裏傳來瘦子吃力而沙啞的聲音:“可心的事,你為什麽要騙他?”他大概是說話困難,所以就格外用力,聲音也比較大,即使邊江站在門外,也能聽見大部分。

田芳是怎麽回答的,邊江沒有聽見,心裏卻不是個滋味。關於可心,田芳真的欺騙他了嗎?田芳為什麽要騙他?

就在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邊江本來在愣神兒,聽到聲音後渾身猛一哆嗦。

並不是瘦子家門打開了,而是隔壁人家的。

一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大媽,從貼著福字的門裏走出來,她盤著頭,畫著濃眉和眼線,一出門就注意到了邊江,並一臉狐疑地盯著他。

邊江看著大媽從自己麵前經過,朝著電梯口走去,誰知這大媽突然又折了回來。

她側著身子,皺著眉頭盯著邊江:“你是誰呀!鬼鬼祟祟在這幹嗎呢?”

那聲音極有穿透力,估計樓上樓下的住戶都能聽見,邊江一下子站直了身子,手足無措地看著那大媽。

“阿姨,你誤會了,我是這屋住戶的朋友……”

“這間屋子早就沒人住了!”大媽鐵青著臉,說話間就要去敲另一邊住戶的屋門,像是要團結所有鄰居來抓邊江似的。

邊江慌了,他們和瘦子在這裏的事情,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如果待會兒這大媽一口咬定邊江是壞人,真叫來了人,要和房主對峙什麽的,那就麻煩了,更嚴重些,可能還會發現瘦子的事情。

“阿姨,您別嚷了,我現在敲門給你看,你不就知道我騙沒騙你了?”

還沒等邊江敲門,田芳把門打開了。

“老公?你怎麽還沒去上班?這是吵什麽呢?”

田芳探出頭來,滿臉疑惑,不知道什麽時候她的身上多了一條圍裙,看那樣子的確很像個小媳婦兒。

那大媽看看田芳,看看邊江,這才沒再敲鄰居的門,與此同時,她往屋裏看了看,當然什麽都沒看到,因為田芳把門口堵得嚴嚴實實。

“不對吧?我記得以前這裏是個單身小夥子,後來那小夥子搬走了,再後來……算了,我就怕你倆是……”

大媽沒有說完,把後半句咽了回去,大概是因為她也不確定,怕說出來不合適。

邊江知道大媽八成是想說,田芳在行竊,邊江在外放風。但大媽沒說出口,主要是怕邊江和田芳真的是新來的住戶,以後也要做鄰居,第一天見麵就說人家是賊,怪尷尬的。

“我忘帶手機了,你幫我從沙發上拿一下吧,我就不進去了。”邊江很自然地說著。

田芳點點頭,很快把手機遞給邊江。邊江拿著手機衝著大媽晃了晃,笑道:“阿姨,你看,我真沒騙你。”

說完邊江又扭頭衝田芳笑笑,湊到她臉邊親了一下:“親愛的,我走了。”

田芳紅著臉,點點頭,關上了門,邊江則來到電梯口,跟那位大媽一起下樓。

“哎,看你倆是正經孩子,那我就放心了。”

“剛才您那麽緊張,是不是以前這小區招過賊?”

“哎,可沒那麽簡單!”那大媽眼睛一斜,“剛才你愛人在,我沒說,怕嚇到她。其實我跟你說的那個小夥子搬走後,有三四個男的和一個女的來過,就是前段時間的事情。那女的特別漂亮,又年輕。當時他們很用力地敲門,跟催債似的。我嚇傻了,躲在屋裏不敢出聲,連報警都忘了。”

“有這事?”邊江好奇地問。

其實他心裏揣測,那可能是柴狗派人來找瘦子,這麽說來,柴狗是知道這裏的,但應該不會想到邊江和田芳又把瘦子帶回來了。

“可不是嘛,更離奇的是,那個明明搬走的小夥子真的就在屋裏,結果那個漂亮姑娘就讓人把他帶走了。”

邊江不禁想,原來瘦子是在這裏被抓住的,他還敢讓邊江把自己帶回來,估計想的是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

他撓撓頭,流露出害怕的神色:“哎呀,您說得我都不敢住了。”

“你們是租戶吧?既然房主重新出租了房子,說明事情都解決了,所以你們就放心住吧。以後咱們都是鄰居,還要互相照應啊!”

邊江感激地點點頭,這時他們已經走出了樓道口。

“我看啊,沒準兒是那小夥子背著女孩兒出軌了,就被教訓了。”邊江隨口說道。

大媽一撇嘴,唏噓道:“我看不是。當時他們在樓道裏說的話我都記著呢,那小夥子好像很無辜,說什麽‘可心你不是從來不插手嗎?’漂亮姑娘就對那個小夥子說:‘那也要分是什麽事情。你對邊江幹的那些事情,我們都知道了。’後來啊,那小夥子就想跑,沒想到那姑娘可利索了,一下子追上去,把他摁在了地上。嘖嘖,小丫頭不簡單。”

邊江聽到可心和自己名字的時候,心裏猛地揪了一下。

“那他們光天化日的,把人帶走,保安不管嗎?”

“就是說啊!保安那天都沒在崗位上,自打我搬過來都沒出現過這種情況。我老頭兒說別管閑事,讓我就當不知道,省得給自己惹麻煩。這事也就拉倒了,但是我心裏一直是個疙瘩。我要是當時報警了,沒準兒小夥子就不會被帶走了。哎,也不知道他最後怎麽樣了……”

這時,大媽指了指跟小區大門相反的方向:“我要去那邊車棚了。跟你說的這些,你知道就行了,也不用害怕。咱們現在畢竟是法治社會,沒事的!”

經過大媽這番繪聲繪色的描述,邊江已經明白,那天瘦子就是被可心給帶走的。可心未必是想要害瘦子變成這樣,但她把瘦子揪出來,讓瘦子落入柴狗手裏,瘦子就注定不會有好下場了。

至於可心是怎麽知道瘦子曾經企圖謀害他,邊江也有了一些猜測。

瘦子騙邊江去汽車維修站,想害死邊江的那天,是可心送邊江去的。邊江後來化險為夷,想必是可心暗中幫助。還有一點非常重要,可心認識柴狗,而且她應該就是柴狗團夥裏的人,隻是很少插手團夥內部的事情而已。

剛才瘦子不是也問田芳,關於可心的事情,為什麽撒謊。這就說明,可心並不簡單。她到底是誰?在團夥裏扮演的是什麽角色?這些都是個未知數。

邊江想,也許該把可心這條線索匯報給王誌,但拿出手機想了想,卻又放回了兜裏。他決定先調查清楚可心的身份再匯報,以免組織上采取行動,打草驚蛇。

邊江心不在焉地走出小區,猛然想起前天和淩哥見麵後的情形,可心碰巧遇到他,後來淩哥就出事了。而邊江卻因為可心的保護和做證,毫發無損。既然可心是團夥裏的人,有沒有可能,是她帶人傷的淩哥?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可心豈不是已經知道了他的警察身份?如果知道邊江是臥底,為什麽不揭穿?就因為喜歡他?邊江越發困惑了。

不過和大媽的聊天兒,倒是給了邊江一些啟發,他想到該怎麽把瘦子交給警方,而不讓自己引起懷疑了。

其實也很簡單,警察來帶走瘦子時,隻要說是鄰居舉報,房間裏有異常動靜就可以了。因為瘦子的確會時不時發作,痛苦哀號幾聲。

這樣一來,就不會有人懷疑到是邊江把瘦子交給了警方。想清楚怎麽做之後,邊江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王誌,王誌也很快回複了他,說上頭也是這麽批示的,正想要通知邊江做好準備,明天晚上,就會有相關警員過去,帶走瘦子。

瘦子的事情有了解決的辦法,邊江鬆了口氣。他坐在車裏,撥通了光頭的電話,詢問他在不在診所。盡管瘦子明天晚上就會被警察帶走,作為重要證人保護起來,但邊江這邊的戲份還是要做足。他會按照和田芳商量好的辦法,去找光頭來照看瘦子,然後聯係醫生來給瘦子看病,再假裝朋友沒空兒過來。瘦子這事就算過去了。

電話那頭,光頭迷迷糊糊地接聽,嗓子微微沙啞,一聽就是昨晚喝多了。

“我在,咋了?咦,你昨晚沒回來?”光頭奇怪道。

“沒有,出了點兒事,待會兒見麵說吧!”邊江說完匆匆掛了。

邊江來到診所的時候,是早上九點,一進屋就看見光頭在沙發上半躺著,穿著一條大褲衩,一雙人字拖,上身沒穿衣服,露出左肩至胸口的大片彩色文身。

他百無聊賴地看著新聞頻道,電視台正好播放一條警察連夜查抄假藥作坊的新聞。記者稱,有居民聞到地下室裏的惡臭,報警後,沒想到竟然是一個假藥作坊,警方已經立案調查……邊江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電視,來到光頭麵前。光頭關了電視,看向邊江:“家裏就我自己,出什麽事了,直接說吧!”

邊江一愣,沒想到光頭一眼就看穿自己的心思。

他在光頭旁邊的獨立沙發上坐下:“瘦子找到了,被柴哥折騰得挺慘的,想讓你幫忙照顧幾天。”

光頭若有所思地點著頭,拿起茶幾上的軟中華,彈了彈煙盒,抽出一根煙點了起來。

吐出一口煙霧後,光頭用一種能看透人心的犀利眼神望向邊江:“讓我猜猜,是不是我幫了你們,就等於背叛了柴哥?”

邊江沒有回答,算是默許了。

光頭笑了,又抽了一大口煙:“如果真是這樣,那你就不用擔心了,我願意幫你們。至於柴哥嘛……”他無所謂地撇了撇嘴。

邊江微微蹙眉,疑惑地看著光頭:“為什麽?”

光頭笑了:“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我敢跟柴哥作對?”

邊江點點頭。

光頭眯起眼睛盯著電視機。

“我就是覺得,人活這一輩子吧,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尤其是咱們,不知道哪一天就是自己的祭日。既然這樣,做事就沒必要瞻前顧後。既然兄弟讓我幫忙,我就沒有不幫的道理。至於你為什麽不把瘦子這叛徒交給柴哥,我不關心。”光頭微微起身,彈彈煙灰,又重新坐好,“我當慣了壞人,坑蒙拐騙,打打殺殺,這條不歸路我是越走越遠!所以呢,我倒是想試試當好人!”

光頭說到最後,看了邊江一眼。

邊江心裏一驚,難道他什麽都沒說,光頭就已經判斷出來,他是想利用瘦子,追查柴狗的罪證?

“我可沒說讓你去當好人。隻是讓你照顧一下瘦子。”

光頭笑了笑,看一眼邊江,熄滅了煙,站起身來:“行啦,啥也別說了,走吧!”他隨便套上一件大T恤,拿起手機、錢包就出了門。倒是邊江傻傻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喂,到底是你求我,還是我求你啊?!”光頭站在門口,“快點兒,別慢吞吞的。”

邊江連忙“哦”了一聲,說自己回屋拿點兒東西,讓光頭去車上等他,說完把車鑰匙扔給光頭。待光頭離開後,邊江回到屋裏,從抽屜的夾層裏拿出有車載錄像的U盤便出了門。

車上,光頭問邊江,瘦子現在到底什麽情況,挺慘是有多慘。

“一言難盡,等到了你就知道了。”邊江想讓田芳來說這些事情。

回到瘦子家裏的時候,是上午十點半,光頭看見瘦子的瞬間,竟然都沒敢認。他彎腰低頭,仔細看了瘦子一會兒才說:“兄弟,你這可真是現世報啊,多行不義必自斃呀!”

瘦子拉著臉,連跟光頭鬥嘴的勁兒都沒了。

“你說吧,再難聽的話……我也能受。”瘦子悲哀地看著天花板,“反正我已經廢了,這是事實。”

光頭撇撇嘴,拍了下瘦子那條完好的腿,沒說別的,走出了房間。

田芳和邊江在客廳裏,把瘦子的事情跟光頭交代了一遍,並說出希望他能看著瘦子,防止他想不開。光頭在屋裏子晃晃悠悠、溜溜達達,檢查了各個角落,又走到陽台,看了下四周的環境。

“行,暫時先在這兒。不過,我建議盡快從這兒搬走。這地方太容易暴露了。你們不是說他有時候還大喊大叫,準保被鄰居投訴,到時候我也不能一棍子打暈他!所以最好給他找個偏遠的地方。”

光頭想了想又說:“對了,醫生聯係好了嗎?”

邊江連忙說,已經聯係了,今天下午,醫生就能來。光頭和田芳放心地點了下頭。

等到了下午,邊江假裝接了一通電話,掛了電話,對田芳和光頭說,自己那位醫生朋友接了一檔急診,臨時來不了,隻能等第二天了。光頭和田芳都沒有懷疑。

“我和田芳有點兒事出去一下,光頭哥,你自己看著瘦子沒事吧?”

“不就是看著他嗎?簡單,你們去吧!”

之後邊江帶著田芳去了最近的一家網吧,讓田芳看了U盤裏的車載錄像。

田芳來來回回快進著看了三遍,始終皺著眉頭。

“怎麽樣?”邊江著急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