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試藥之人·

文件中詳細記載了試藥人的身高體重、健康指標、家庭住址以及試藥過程中出現的症狀。

試藥人是一個四十歲健康男性,共經曆了四個試藥階段:第一階段沒有任何問題,但從第二個階段開始,該男子出現了短暫性休克現象,第三階段則更為嚴重,除了休克,還有驚厥以及幻聽,在第四階段的最下方隻寫了一行字:因試藥人健康出現嚴重問題,終止試藥。

看完後,邊江把資料放好,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不過,對邊江來說,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九樓實驗室,而是聯係王誌,與組織取得聯係。邊江撥通了王誌的電話。

“王教練,我是邊江,淩哥讓我找你。”

“我一直在等你電話,關於你執行的‘打狗’行動,老李應該已經都跟你說了吧?”

“說了。”

“現在方便見麵嗎?”

“方便。”邊江答道。

“來紅星菜市場最東頭的熟食店,到了直接說你是邊江。”

邊江沒有多問,當即驅車趕往紅星菜市場。一個小時後,他找到了那家熟食店,熟食店老板是個三十多歲的壯漢,正拿著一把小刀麻利地剔肉排。

邊江自報家門之後,壯漢揮著剔骨刀,往裏屋方向一指:“進去吧。”邊江掀開油膩膩的布簾子,來到了充滿肉腥味的裏屋,屋裏放著幾台大冰櫃,沒有人,但裏麵還有一間屋子。

邊江來到最裏頭的屋子,王誌和另外一個國字臉的中年男人坐在沙發上。邊江不是第一次見王誌,但那中年男人很麵生,看年齡有四五十歲了,神態淩厲,一身正氣的樣子。

王誌站起來,向邊江介紹說:“這是公安局趙長春局長,也是‘打狗’行動的總指揮。”

邊江眨了眨眼睛,心裏有些困惑,淩哥說過,“打狗”行動是淩哥私自計劃的,組織上並沒有“打狗”行動。

趙局似乎看出了邊江的困惑,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你先坐,我叫你來,就是打算好好跟你說一說這件事。”

邊江收起平日裏偽裝出來的痞子氣,端正坐在雙人沙發邊的椅子上。

趙局告訴他,其實“打狗”行動一直在秘密進行,李剛之前帶領的行動小組,沒能成功把柴狗抓捕歸案,還搭進去四條臥底警察的生命,李剛的性格太過急躁和強勢,加上兄弟慘遭柴狗殺害,他複仇心切,已經不再適合擔任組長,而且柴狗也已經提高了警惕,組織上這才進行了調整,撤銷了李剛的調查組,重新秘密成立了一個“打狗”小組。

但因為李剛擅自進行調查,破壞了組織的一次重大行動,不然,柴狗已經入獄。因此組織對李剛進行了嚴厲處分。

邊江聽到這才算明白了一些,與此同時,他也產生了更多擔憂,他和翠花都已經被除名,失去了警察身份的他們,如今就是一名黑社會的成員,今後又該何去何從?

“趙局,我不知道我們的行為破壞了組織的計劃,但能不能再給我們一次機會?”他神情急切,身體微微前傾。

趙局長審視邊江片刻,看著邊江的眼睛,認真說道:“你們雖然無意破壞了組織的一次重大行動,但也發現了一些重要線索,使我們意識到,‘柴狗團夥’不隻是盤踞在火車站附近的詐騙組織,他們同時涉黃、涉賭、涉黑,甚至有可能在研製毒品。鑒於你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違反了組織紀律,且已經具備一定的臥底警察素養,從身份上來說,你甚至比一些臥底警察,更不容易引起柴狗懷疑,因此組織上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你現在需要用行動證明自己的能力,以及對組織的忠誠,隻要確定你確實具備臥底警察的素養,就可以正式加入‘打狗’行動小組。將來,無論何種情況,你的身份都是一名人民警察。”

趙局長的一番話,讓邊江那顆彷徨的心一下子有了著落。他不再感到迷茫,內心深處的正義感、使命感、榮譽感在這一瞬間全部被點燃,就像一團熊熊烈火將他的前路照亮。

邊江的眼眶裏淚光閃閃。他站起身來,端端正正地向趙局長行了一個禮。趙局長欣慰點頭,也站起身來,握了握邊江的手,繼續說道:“邊江同誌,我個人是很看好你的,也非常期待你的歸隊。今後,你的直接上級是王誌教練,他將向你傳達組織的命令,也會將你收集的信息第一時間匯報給組織。這期間,你們盡可能少見麵,多以電話形式聯係,一定要見麵的話,就來這裏。好了,我要說的就這些。邊江,你還有什麽問題,現在可以提。”

邊江想了想,問趙局長:“剛才您隻提到了我將來的行動計劃,翠花怎麽辦?”

趙局長看向王誌:“關於翠花的安排,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王誌眉頭緊鎖,思索片刻後,對趙局長說:“翠花是否能成為一名合格的臥底警察,還有待考量。我建議暫時不撤回翠花,但也不委以重任,等時機恰當,再把翠花撤回。關於翠花的工作,就由邊江作為他的直接匯報上級。關於老李,以及我們今天見麵所說的一切,都不應該讓翠花知道。”

對於這個決定,邊江十分不解,他和翠花是兄弟,一起受訓,一起混入“柴狗團夥”,翠花的付出不比他少,為什麽組織對翠花如此不信任?

“王教練,我不明白,翠花和我一樣,為什麽你們會考慮撤回他?”

王誌沉吟片刻,問邊江,作為臥底警察,最重要的是什麽?邊江說:是對組織的絕對忠誠。

王誌點點頭:“你說的對,但說得更清楚一點兒,就是要有不怕犧牲的精神。這絕非一句口號,如果不能從心底有這種隨時赴死的決心,對於臥底警察來說,是致命的;對整個行動,也是致命的。翠花本性忠良,卻太容易動搖,這也是為什麽連老李都不對他委以重任的原因。”

邊江回想翠花過去的言行,發現翠花的確產生過迷茫,可是在大是大非麵前,他沒有犯過錯誤。王誌的分析或許有道理,但邊江一想到翠花將沒有機會再做臥底,難免替翠花感到失落。

可邊江轉念一想,如果做不成臥底,能做一名警察,過相對安穩的生活,又何嚐不是一種好的結果?

邊江就問王誌,將來翠花還能不能做警察。王誌沉默了片刻,說道:“這就要看他自己的選擇了。如果他在犯罪團夥中,非但沒有協助組織抓捕罪犯,反而破壞行動,甚至幫助罪犯,那他就要背負刑事責任了。”

王誌的話,點醒了邊江,他和翠花既然已經走上了臥底警察的路,就容不得有半點兒動搖之心。他不能保證翠花做一名合格的臥底警察,但至少在他身邊提點著,別讓他犯下重大錯誤。

趙局長說:“我也是這個打算,邊江,對於翠花,你現階段的任務是穩住他,並且要對他嚴格保密我們的行動。”

邊江點頭答應,又問王誌:“零度到底是什麽人。是否可以信任?”

對於邊江的這個問題,王誌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看了一眼趙局長,這才對邊江說:“零度是大學教授,這一點你已經知道了,其次他也是一名法醫,但他法醫的身份,是對外保密的,你可以信任他。”

邊江聽出來了,零度是個有故事的人,他是怎麽加入組織的,目前擔任什麽角色,都是謎。但既然是不方便他知道的事情,他也就不再多問。

其實邊江心裏還有別的疑問,比如還有誰是臥底,將來他好配合對方。但他也知道,這些問題,問了,趙局長和王誌也不會告訴他。為了保障臥底行動的機密性和安全性,臥底之間彼此不認識、不聯係是非常正常的。現在,他不需要考慮太多事情,把王誌交代的任務完成,把眼前的事情腳踏實地做好,才是最重要的。

之後,三個人一起討論了今後的行動計劃,邊江把目前自己掌握的一切信息,集中向趙局長進行了匯報,包括從實驗室裏拿到的那份檔案。

趙局長讓邊江直接把檔案拿給零度去看,也隻有零度能給出一個準確的解釋。

至於這個熟食店的功能,則是將來邊江在遇到極其緊急的情況時,可選擇的一個避風港。如果他與王誌失聯,也可以來這裏,與組織直接取得聯係。

而且熟食店所在的菜市場,離邊江居住的地方很近。他來這兒買熟食,也不容易暴露身份。

之後趙局長因為局裏有要事,先行離開。領導走後,邊江的神經稍微鬆弛了一些,對王誌說話時,也就不那麽拘謹了。

“王哥,你怎麽會突然加入‘打狗’小組了?”

王誌歎了口氣,苦笑道:“其實我和你一樣啊,也是戴罪立功。當初老李不顧組織紀律,私自調查柴狗,我雖然警告了他,卻沒有阻止他的行動,我這算是知情不報罪,又因為我是訓練基地的教練,柴狗對我不熟悉,更利於今後行動。不管怎樣,我們都要記住老李的教訓。咱們不是超人,一個人的力量再大,沒有了組織的支持,是無法成功的。”

關於邊江下一步的任務,王誌讓邊江首先去醫院安撫翠花。翠花是被柴狗的手下瘦子打傷的。當時瘦子因為嫉妒邊江被柴狗重用,就綁走了邊江,想對他痛下殺手,而綁走邊江的時候,翠花正好在,因此連帶著把翠花也帶走了。

後來邊江和翠花都先後被救出來,但翠花也受了重傷,一直到現在還住在醫院裏。

王誌給邊江的第二個任務,也是一個長期任務,就是隨時匯報柴狗的行動。

目前柴狗讓邊江調查競爭對手神龍老板的事情。據邊江所知,神龍是個毒梟,身份神秘,且喜歡獨來獨往。柴狗對神龍感興趣,想跟他建立合作,卻無法主動聯係上神龍,這才讓邊江開始調查神龍,包括他的喜好、經常出入的場所等。

對於毒梟神龍的調查,其實組織上早就開始了,但也是一直沒有取得突破性進展。因此邊江的行動,就變得極其重要。如果一切順利,在神龍和柴狗見麵的時候,就能將兩人一並抓捕歸案。

為了達成這個目標,邊江要做三件事:第一,偽裝出為柴狗效力的樣子,用神龍的有效信息,換取柴狗的信任;第二,在神龍和柴狗見麵之前,收集足夠多柴狗犯罪的證據,否則以現在手頭上的證據,就算到時候抓住他,量刑也會很輕;第三,配合組織,給柴狗和神龍設下埋伏,將柴狗和神龍一網打盡。

眼下,邊江隻有一條線索,就是通過神龍手下的一名外圍人員——小童,來獲取更多神龍的信息。小童,平常的身份是B大學的一名美術生,邊江決定在見過翠花之後,就去找小童。

明確了自己的任務,邊江心裏有了底,和王誌先後離開熟食店後,直接驅車前往醫院,見到了翠花。

翠花已經基本恢複了,但還得再過兩天才能出院。翠花實在不想住院了,就讓邊江跟醫生好好說了說,這才提前出了院。

“可以啊兄弟!兩天不見,你連車也搞到手了。”地下車庫裏,翠花拍了拍邊江那輛小奔馳,好生羨慕。

邊江看他一眼:“不過就是給我點兒好處,讓我踏踏實實地給他當腿子。行了,趕緊上車吧,吃飯去。”

翠花坐上副駕駛,扭頭看了眼邊江,發現他表情凝重,就忍不住問:“剛才就看你擺著張苦瓜臉,出啥事?”

邊江考慮了一瞬,決定連淩哥受傷的事情,也對翠花保密,就說:“沒什麽,就是我要從田芳手下調到另一家去了,柴狗還給我分配了一些特殊任務,比較麻煩。對了,淩哥說,最近柴狗警惕性很高,暫時淩哥隻跟我聯係,有重要指示的話,由我轉達給你。”

翠花想了想:“就是說,你以後是我直接上級了唄?”邊江點點頭:“可以這麽說。”

翠花又想了想,問邊江:“那要是你出事了,我就跟組織失聯了唄?”

邊江皺起了眉頭:“你想說什麽?”

“我心裏不踏實,我說這話可能不合適,但你想想,萬一有一天你跟淩哥也失聯了,或者淩哥有個三長兩短,咱倆怎麽辦?咱倆的檔案都被刪除了,除了淩哥,沒人知道咱倆的身份,到時候豈不真成了犯罪分子了?”

邊江不能直接告訴翠花,除了淩哥,還有趙局長和王誌知道他們的身份,隻好編了個謊話,說淩哥已經給他們兩個建立了檔案,不用擔心。

翠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喃喃說了句:“那就好,那就好。”

對翠花的擔憂,邊江是可以理解的。作為臥底警察,比死更可怕的,是與組織失聯,失去警察的身份。

“對了翠花,你家裏人,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麽嗎?”

“他們不管我,我也沒說過,咋了?”

邊江便說,他就是有點兒好奇,因為沒聽翠花提起過自己家人的事情。翠花冷笑了一下:“沒啥好提的,你呢?我就聽你說過你爸。”

“他老人家還以為我找了個別的工作,我沒詳細說過,也沒事。”邊江看了翠花一眼,發現他有心事,“想什麽呢?”

“我最近總是在想一件事,警察就一定是對的嗎?走那條路,就一定沒錯?”

邊江嗅出了這個問題的苗頭不對:“什麽意思?”

翠花把車窗降下來,點了根煙,他穿著花襯衫,留著板寸頭,膀大腰圓的身材再搭配脖子上的大金鏈子,使他看起來確實像個黑道上的人。

最關鍵是神態,以前他和邊江一樣,都是故意裝得流裏流氣的,現在那種氣質仿佛已經深入他的骨髓了。

“當時我當警察,你知道為啥不?”

“為啥?”

“因為警察威風啊!而且我家裏人都支持我,畢竟是公務員嘛!有穩定收入什麽的,可是現在我……”翠花沒說下去,搖了搖頭。

“現在怎麽了?臥底警察就不威風嗎?你現在也不缺錢花吧?”

翠花冷哼了一聲:“這些錢是怎麽來的,你不知道?那是跟著柴狗混,靠咱們自己本事掙來的,組織隻是對咱們進行了魔鬼訓練,然後就把我們扔到了這裏麵,他們可沒給咱提供過什麽福利。”

邊江竟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從某個角度來說,翠花說的是事實,但從他有這個想法開始,就說明了一件事:他並不適合做臥底。

可能是見邊江沒有說話,翠花嘬了一口煙,繼續說下去。

“我感覺吧,其實警察根本沒好好管這一攤子事,就咱們幾個在這兒死撐,具體為什麽我不知道,但肯定有原因。所以,不管是黑道還是白道,我覺得混得好,就是好道,有錢掙,有兄弟,就夠了。”翠花說得特別有江湖味兒。

“還有呢?”邊江壓抑著想暴揍他一頓的衝動。

“還有?還有我身邊的兄弟,真的不全是渾蛋,他們有的也很無奈才走上這條道的,而且也很努力,夠義氣……”

“你是這麽想的?”邊江陰沉著臉。

翠花瞄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把煙灰彈在車窗外,吐一口嗆人的煙霧,看著邊江:“其實你也是這麽想的,對吧?”

邊江一把轉過方向盤把車開到路邊,猛地踩住了刹車;翠花沒有係安全帶,猛地往前一栽,要不是手撐了一下,準會一頭撞上前中控台上。

翠花臉色也變了,他把煙扔到窗外,過了兩秒鍾,拽了拽上衣,蜷起一條腿,轉過身,麵向邊江,一本正經地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動搖了?我剛才那麽說,並不代表我背叛組織了;我就是發發牢騷,抱怨一下,因為我也是人!”

邊江瞪著他:“你的意思是,剛才是在放屁是嗎?”

“我當你是兄弟,才跟你發發牢騷,有必要把話說這麽難聽嗎……”

“你覺得難聽嗎?好,那我換個方式跟你說。你現在就是飽暖思**欲,跟著柴狗混了兩天,感覺人家給你錢花,身邊還有群兄弟,就以為這就是江湖啊?這是黑道,是他媽謀財害命的犯罪團夥!就是掙再多的錢,睡再漂亮的妹子,也永遠是活在陰溝裏的渣滓。你是不是已經忘了自己的初衷了?”

翠花吧唧吧唧嘴,搖搖頭,聲音小了許多,一點兒底氣也沒有:“沒……沒忘。”

邊江覺得,翠花突然發出這一係列感慨,應該是有原因,就問他,是不是柴狗最近給他錢了?翠花羞愧地點了點頭,無地自容地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給了多少?”

翠花伸出一隻手。

“五萬?”

翠花點點頭。

“哼!五萬就把你收買了。你想過沒有,這些錢是怎麽來的?這可是贓錢!而且他給你錢的目的是什麽?還不是想讓你給他賣命。你倒好,因為五萬塊錢,就產生了這麽大的動搖,那你還當個屁的臥底啊!”

翠花徹底無話可說,隻是紅著臉,低垂著頭。

“我糊塗了。以後不會再說那種話了。”

“連想也不能想。翠花,咱們幹這一行,墮落太容易。在這種犯罪團夥裏,還能保持自己的初衷,的確很難,但隻要堅守住內心的淨土,咱們總有成功的一天。”

“真的?可是柴狗的勢力已經越做越大了……”翠花臉上流露出一種不安。

“做得越大,想要一點兒問題都不出就更難。咱們隻需要捺住性子跟他死磕到底。”

可能是被邊江的決心感染,翠花抿了下嘴唇,堅定地點了點頭。

然而剛才這番交談,卻讓邊江開始憂慮。翠花當上臥底警察,完全是因為他替邊江打抱不平。淩哥看中的,是他身上那股不要命也要追求正義的勁頭,但他身上這股“中二少年”的氣質,還有他容易動搖的三觀,對於一名臥底警察來說,都是非常致命的。

邊江也開始讚同趙局長和王誌的決定了,翠花不適合做臥底,把他撤回,是最明智的。邊江扭頭看了一眼翠花,他又點了一根煙,好像已經忘了剛才他們談論的內容。

邊江真想告訴他,他們兩個現在是沒有警察身份的,而翠花也不被組織看好,如果再不謹言慎行,別說警察當不成,甚至有可能要坐牢的!但為了整個行動的保密性,為了穩住翠花這個不穩定因素,邊江什麽也不能說,隻能盼著他以後謹言慎行、嚴於律己。

正在這時,田芳打來了電話,問邊江到哪兒了。她和光頭還有其他人都已經到飯店,就差邊江了。

邊江便告訴她,還有二十分鍾,讓他們先點菜。掛斷電話後,翠花問邊江:“晚上吃飯,還有別人啊?”

邊江解釋道:“柴狗給我安排了新任務,以後就不在田芳手下,要到別的‘家’裏去了,田芳和光頭他們就想跟我吃個散夥飯。”

“真羨慕你,到哪兒都受歡迎……”翠花嘀咕了句。

邊江沒有聽清楚:“你說什麽?”

翠花想了想,搖搖頭:“沒啥,你專心開車。”他怕邊江擔心,不敢再跟邊江發牢騷了,而且陷入了一種自我矛盾之中,一方麵認為自己應該不忘初心,可另一方麵,又忍不住去想,到底什麽是正義?正義真的存在嗎?他為了榮譽,把這條命都押上了,到底值不值得?這些問題,讓他感到困惑,他真的開始羨慕邊江的篤定了。

一路無話,半個小時後,邊江和翠花到達了聚餐的燒烤店。田芳、光頭、大嘴和二虎都在。光頭拍了下邊江的胳膊:“來,邊江,坐這兒。”

大嘴愁眉苦臉的,帶著一臉怨氣看著邊江,二虎也是麵帶遺憾的樣子。

“你們幹嗎?聚個餐搞得跟永別似的!”邊江打趣道。

光頭連忙說:“哎,就是,你看看你們幾個,就算邊江走了,咱們哥兒幾個還不是照樣能一起出來聚聚嘛!”

“那不一樣啊!我還說讓邊江教我點兒功夫呢!”大嘴沒好氣地說了句,端起桌上的酒杯自顧自幹了。二虎就勸他,這麽喝可不行,一會兒就該醉了,再說邊江隻是被派去別的“家”裏,又不是以後見不著麵了。

大嘴哼了一聲:“我有預感,以後邊江跟咱們就不是一回事了,再想這樣坐在這兒吃吃喝喝,可不容易。”

“哪有你說得那麽嚴重。”邊江衝大嘴嗬嗬笑了笑。

光頭也笑了:“大嘴,你不是一直說自己是邊江大哥嘛,怎麽還有小弟教大哥功夫的?”

“大哥教小弟做人,小弟教大哥功夫,沒毛病啊!”說完他又給自己斟滿一盅酒,正要仰頭灌下去,邊江連忙把酒杯奪過來:“幹啥?把自己喝倒了,讓我們把你抬回去啊?這不是最後一頓,別哭喪個臉喝悶酒了!”大嘴還是一臉不高興,但總算沒再猛灌自己。

“田芳呢?”邊江問。

光頭告訴他,田芳突然有事,邊江來之前,她剛走。邊江點了下頭,心裏隱隱有點兒失落。

這頓飯吃得還算愉快,觥籌交錯間,邊江有些恍惚,也很落寞,因為這是他大學畢業後,第一群交心的朋友,他很珍惜這份情誼,但邊江也知道,自己跟他們不一樣,即使可以稱兄道弟,卻不是一路人。

吃完飯後,二虎提議去夜上海唱歌,大家一拍即合,便去了最近的KTV。

一個小時後,邊江的手機在兜裏振動起來,拿出來一看,是田芳的號碼,他連忙走到包廂外接聽。

“說話方便嗎?”田芳問。

“方便,怎麽了?”

“你跟大家說一聲,就說柴哥找你,然後來停車場,我在你車這兒等你。”田芳的聲音聽起來很凝重,似乎是有重要的事情發生了。

邊江沒多問,掛斷電話後,回到包廂跟大家說:“對不住了,兄弟們,柴哥找我有點兒急事,我得先走了,你們繼續玩,下回咱們再好好聚聚。”

五分鍾後,邊江來到停車場,隻見田芳正靠在他的車門邊,她緊緊裹著外套,深情緊張。

“出什麽事了?”邊江來到田芳麵前,擔心地看著她。

“帶你去個地方,”說著,她朝四周看看,拿過邊江手裏的車鑰匙,“你喝酒了,我來開,上車再說吧。”

邊江沒再多問,繞過車頭,坐進副駕駛。田芳發動汽車,駛出停車場。等汽車駛入城市主幹道,邊江忍不住問,這到底是要去哪兒。

“B大學。”田芳臉色凝重,眉頭緊緊皺著。

因為淩哥就在B大那間實驗室裏養傷,所以邊江一聽B大就很敏感,但他臉上並沒有流露出太多表情,就好奇地問田芳,這個時間點了,去B大幹什麽。

“我發現了一個秘密實驗室,必須帶你去看看。”

邊江心裏更加忐忑了,難道淩哥和零度,已經暴露了?

“什麽實驗室啊?把你緊張成這樣。”邊江試探問道。

田芳依然皺著眉頭,瞥他一眼,說道:“你還記得之前柴哥和黑龍爭搶地盤,柴哥把黑龍的秘密基地‘龍頭’給洗劫了吧?”

邊江點點頭,說當然記得了。

那是他混入團夥後,經曆的最大的黑社會之間的衝突。黑龍為了爭奪柴狗的地盤,一夜之間,對柴狗手下多個小團夥進行了洗劫,甚至鬧出了人命。柴狗在這時候,派邊江去跟黑龍談判,要麽停止這場衝突,要麽,柴狗就把黑龍的秘密基地給毀了。

最後的結果是,柴狗拿下了黑龍的秘密基地,並打了一場反擊戰,把黑龍徹底趕出了自己的地盤,吞並了黑龍的地盤,擴大了自己的勢力範圍。

關於那個叫“龍頭”的秘密基地,邊江印象很深,因為那看起來像是研製毒品的實驗室,所以他懷疑,柴狗很可能是要往販毒的方向發展。

“我們現在就是要去‘龍頭’。”汽車經過十字路口,紅燈亮起,田芳把車停下,扭頭看向邊江,“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聽完田芳的話,邊江無法平靜了,難道B大九樓的實驗室,就是“龍頭”?

不對啊,他看過田芳拍回來的“龍頭”實驗室的照片,跟九樓的內部布局並不一樣。邊江決定先沉住氣,等真正到了目的地再說。

“那‘龍頭’到底是不是製毒的?”邊江繼續問田芳。

田芳淡淡一笑,搖了搖頭:“不是。據我所知,柴哥的製毒計劃,還沒有開始實施。那實驗室具體是幹什麽的,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綠燈亮起來,田芳踩一腳油門,發動車子,繼續朝B大駛去。

邊江沒再細問,悄悄拿出手機,趁著田芳不注意的時候,給王誌發了一條信息,匯報了自己的最新動向。很快,信息顯示為已讀,邊江就知道,王誌已經收到了。

之後兩人陷入了很長時間的沉默,直到田芳打破沉默。

“對了,今天我去見柴哥了,他讓我轉告你,明天就搬去新家。”田芳語氣平穩地說。

“明天啊……”

“嗯,柴哥把地址告訴我了,是個挺不錯的公寓樓,肯定比住在診所裏舒服多了。”說到“診所”兩個字的時候,她的眉頭皺了皺,仿佛真正厭惡這地方的是她而不是邊江。

邊江不說話,閉著眼睛休息,田芳便繼續說:“新家的家長也不錯,是……”

“無所謂。”邊江打斷了她的話,“家長是誰都行,跟我關係不大。因為柴哥說了,我不需要跟他們合作什麽事情。”

“就算是這樣,你還是要向柴哥匯報工作吧?你又不能直接跟柴哥聯係,難道不用通過那家的家長?”

邊江無奈笑了笑,看了一眼田芳:“你跟了柴哥那麽久,還不了解他?”

“什麽意思?”

“他給我分配的任務,是需要我單獨行動的,唯一跟我搭檔的人是安然。但他為什麽還把我安排到一個家裏?你覺得是什麽原因呢。”

田芳的神情黯淡下來:“為了監視你。”

“對。你說的那個什麽公寓,恐怕也是方便柴哥監視我,所以環境好壞又如何,我更希望住在你的小診所裏。”邊江說著,看向田芳,車內光線昏暗,映在她的臉上,使她的五官看起來更加動人。

田芳感覺到邊江的注視,隻覺得臉上發熱,那句“我更希望住在你的小診所裏”,也在她的心裏,一下子激起了千層浪。她咬了咬嘴唇,把積壓在心底的話,說了出來。

“我真的不明白,你身體健康,不傻不呆,上過大學,背景清白,做什麽不好,非要跟著柴哥做這種事……實在不行,你還可以繼續去考警察啊!”

田芳能說出這番話,讓邊江非常意外。

“我沒聽錯吧?詐騙團夥的大姐大在勸我重新做人,甚至去當警察?”

田芳扭頭瞪了他一眼。邊江連忙提醒她,專心開車,不要生氣,他是真的想不通才問的。

田芳深吸了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我是因為身不由己,沒得選擇,才做這一行。你不一樣,你的人生可以有很多種選擇,你卻選了一條最壞的路。”

“你有什麽苦衷?”

“我現在是在說你。”

邊江見田芳不想多說她自己的事,也就不再追問,繼續回答她的問題。

“首先,我不覺得這條路壞。你看,跟著柴哥做事,掙錢多,又刺激,雖然他對我有提防,甚至之前差點兒害死我,可是我得到的回報也豐厚啊。你就說這輛車吧,你說我一普通大學畢業生,找個什麽工作,能上班一年就買得起奔馳?有點兒風險也正常……”

“夠了!”田芳憤怒地打斷了他,“別跟我說這些虛的,你留在柴哥身邊,無非就是因為他害死了你哥,你想報仇,對吧?”

邊江抿抿嘴,沒再繼續剛才的吊兒郎當:“你知道還問?”

“但你根本就扳不倒柴哥的!如果你哥哥在天有靈,你覺得他希望你這樣做嗎?”

“芳,你不用勸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會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盡管邊江很想告訴田芳,不要再為他擔心,他留在柴狗手下,並不全是為了給哥哥報仇,更因為他是一名人民警察。但他不能說,這是作為臥底,要保守的最基本的秘密。再者,田芳知道得越多,她麵臨的危險也越多。

想起自己死去的哥哥,邊江鏟除柴狗的決心就更加堅定了。他的哥哥是被柴狗殺死的。這些年,他一直活在失去哥哥的悲痛之中,也一度認為是自己害死了哥哥而感到內疚不安。

柴狗毀掉的,不隻是邊江一家的幸福。其他家庭,肯定也深受其害。

隻要像柴狗這樣的人還存在這世界上一天,悲劇就會不斷發生。而邊江現在既有使命,也有能力來阻止悲劇,為什麽不做呢?

鏟除以柴狗為首的犯罪團夥,的確有難度,也有危險,但在他的心裏,這份使命,是比安穩的生活更值得追求的。

田芳從這個角度勸不了邊江,隻好換個角度來說。

“既然你這麽想,我也無話可說。不過我問你,柴哥是不是讓你查神龍?”

邊江一愣:“柴狗竟然跟你說了?”

“你忘了?他之前把我派到雲南去,就是讓我調查神龍的工廠,所以我知道你這任務有多難,也知道柴哥早晚會涉毒。”

“那又怎樣?”邊江一臉不在乎的樣子。

“你知道柴哥的秘密越多,你就越危險。他為了控製住你,甚至會將你變成一個癮君子。即使這樣,你也還是要堅持留在他身邊做事嗎?”

邊江當然知道,在執行任務過程中,尤其是涉及毒品之後,就算柴狗不故意讓他吸毒,在接觸毒品的過程中,為了讓戲演得更逼真,邊江也很有可能要碰毒品。那些盡忠職守的緝毒警察,臥底到毒梟手下,迫不得已染上毒癮的,少嗎?麵對這樣的犧牲,邊江也問過自己,是不是能心甘情願地接受。

如今田芳也來問他這個問題,他考慮了片刻,依然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對田芳說:“染就染了,到時候再戒掉不就行了。你難道懷疑我的意誌力?”

“我簡直要被你氣死了!你能不能有點兒腦子啊!那是毒品,不是煙酒糖,說戒就那麽好戒?而且一旦染上毒癮,你的身體也就毀了!”

邊江看田芳眼睛紅紅的,好像都快哭了,他的心一軟,不再說那些氣人的話,而是認真對田芳說:“你放心,我有分寸。你擔心的這些,隻是一種可能性。我們不要為那些還沒發生的事情擔心。”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我知道,我知道,那我答應你,如果將來柴狗讓我接觸毒品,我就不幹了,還不行嗎?”

正好又遇到路口紅燈,田芳停下車,扭頭看向邊江:“你說真的?”

邊江點點頭:“當然,不過到時候你得跟我一起私奔。你要是不走,我也不走,然後你就隻能看著我墮落成一個癮君子。”

田芳瞪著他,但這次的眼神裏,更多的是嗔怒。

“我跟你說這麽嚴肅的事情,你怎麽一點兒正形都沒有。”

邊江坐直身子,認真說道:“我怎麽沒正形了?我跟你說的也是嚴肅的事情,你答應跟我私奔嗎?”

田芳咬著嘴唇,不回答,邊江就一直看著她。幾秒鍾之後,田芳鄭重對他說:“你離開柴狗的那一天,就是我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天。”

邊江的心忽然急跳了兩下,原本隻是想安撫田芳隨口說出的約定,在這一刻,忽然變成了一份沉甸甸的承諾,讓他仿佛看到了兩個人的未來,雖然充滿坎坷,但一定會走向光明。

邊江望著田芳的眼睛:“這可是你答應我的,我記下來了,你不許反悔。”

“我一向說到做到。”

這時,他們身後汽車傳來鳴笛的聲音,紅燈已經變綠,田芳連忙發動汽車。

駛過路口後,兩人相視一笑,千言萬語,已無須多說。當他們到B大學的時候,已經十一點了,學校大門已經關閉,隻留了一個供行人通過的小門。

“看來咱們得下車走進去了。”

田芳淡淡看他一眼:“我什麽時候說要進到學校裏了?”

邊江眨了眨眼睛,不是去B大裏麵啊?起初田芳一說來B大,邊江還以為“龍頭”就是九樓那間神秘實驗室呢。看來是他想當然了。

田芳又開了一會兒車,便來到一個破舊的小區內,沒有門衛,看起來,像20世紀八九十年建造的那種樓房。他們把車停到了小區外的底商門前,徒步走進了小區。

“嗯,在地下室。”

“那咱們現在去的話,裏麵不會有人吧?”

“不會,‘龍頭’已經廢棄了。我帶你來的目的,就是想讓你看看柴哥到底有多殘忍。”

“然後,我好趕緊放棄扳倒柴狗的念頭,離開他?”

“對。”田芳瞪了他一眼。

邊江知道了田芳的良苦用心,心頭一暖,默默在心裏說道:芳,對不起,不管你怎麽勸我,我現在都不能走。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了第三棟樓前麵,田芳帶著邊江走進了一單元,下了一層,來到地下室。地下室入口由一個普通鐵門鎖著,田芳拿出鑰匙開門。邊江忍不住問:“這棟樓的所有地下室,都被黑龍用作實驗室了?”

田芳點點頭:“他把所有的地下室都買下了,後來柴哥發現了這個地方,就據為己有了。”

說完,田芳推開了那扇鏽跡斑斑的鐵門,走進了漆黑的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