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小童的畫
邊江本來還想說什麽，但終於還是憋回去了：“好，那我聽然姐安排。”安然滿意地點點頭，看看手表：“這樣吧，咱們中午的時候過去找他，你要是還沒吃早飯，我現在就帶你去吃點，因為午飯可能吃得晚一點。”邊江說自己剛吃過，還不餓。“好，那你就先在這兒休息一會兒，我也再去躺一會兒。今天我起得太早，現在都困了。待會兒要走的時候，我叫你啊。”安然說著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走到裏屋去躺著了。邊江不禁納悶兒，安然應該剛起床沒多久，竟然又去睡，她這個老板當得真夠愜意。
趁這個工夫，邊江拿出手機打開微信，通過可心的手機號碼，添加了她的微信。很快，可心就通過了他的驗證，並發過來一個大大的笑臉。邊江回複了一個表情，就第一時間去看可心的朋友圈了。他看見兩條最新的內容，竟然都是跟自己相關的。
早一點發出的那條是可心昨天中午發的，邊江沒想到他們兩個人一起吃板麵的時候，可心竟然偷偷拍了他吃飯的樣子，配的文字是：“今天和一個餓死鬼共進板麵！哈哈哈！”這條消息沒有透露別的，但給人的感覺十分曖昧，再加上邊江在那吃麵的照片，讓人感覺他和可心很熟。邊江想，若是被八卦的人看到，第一反應肯定是邊江是可心的男朋友。也不知道田芳看沒看到這些，他心裏突然有點不舒服。
可心朋友圈裏最新的一條內容是昨晚在茶餐廳吃飯的。照片上，可心和邊江親昵地一起合影，可心幾乎貼著邊江的胸口，臉微微側著，嘟起嘴巴靠近他的下巴，要多曖昧有多曖昧。可心的文字配得更微妙，她寫道：“今天晚上很開心，謝謝板麵先生和朋友們陪我，心情好多啦！”這條朋友圈完全可以證明可心和邊江整晚都在一起，即使有人跟蹤了他，隻要沒有拍到他和李剛見麵的照片，邊江就不會有任何危險，再加上可心之前已經擔保過，可以幫他證明，邊江相信昨晚見李剛的事情算是平息了。
但這些消息和照片也傳達出的另外一些含義，邊江也不得不去承擔，那就是幾乎等於公布了他和可心的男女朋友關係。當時拍這合影的時候，他沒想到發出來之後，配合文字和上一條朋友圈，給人的感覺這麽曖昧，也難怪安然會那樣質問他。
“沒想到你會主動加我微信！”可心發來一條消息，還配上了一個驚歎的表情。“我聽安然說，你在朋友圈發了跟我相關的內容，就來看看。”邊江解釋著。可心就問：“那你看到了嗎？”邊江回複：“嗯，看了。”過了一會兒，可心才回了一條：“那你怎麽看？”邊江就問：“什麽怎麽看？”可心馬上回複：“我發的這些內容，你有沒有看法？”邊江如實說：“挺容易讓人誤會的，不過我知道你在幫我，也確實幫了我。所以還是要謝謝你。”邊江很客氣，甚至有點冷冰冰的意味，即使隔著手機屏幕，也能讓人感覺到。
可心很敏感，問道：“你是在跟我客氣，還是在怨我？！”
邊江說：“我真心感謝你，但這些內容可能會讓人誤會。我覺得以後還是別發了，我無所謂，你是女孩子，給你造成不良影響就不好了。”
“謝我，好啊，你打算怎麽謝我？”可心繞開了矛盾點。邊江突然有點頭大，不知道該說什麽，隻發了一個發呆的表情。過了好一會兒，可心那邊都沒有動靜。他以為可心生氣了，或者有事沒顧上回複他，就把手機放在了前麵的茶幾上，自己也懶洋洋地躺在了沙發上，閉目養神。直到手機傳來叮咚的消息聲，他睜開眼睛，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是可心的一條微信消息：“當我男朋友怎麽樣？”
邊江深吸了一口氣，把手機放回到茶幾上，仿佛那是個炸彈。
“怎麽不說話？”可心又發來一條。
邊江重新拿起手機，以玩笑的形式回了過去：“客官，我隻賣藝不賣身啊。你容我好好想想怎麽答謝你，給你包一份大禮怎麽樣？我現在有些忙，先不聊了。”之後可心就沒有消息了，如果不是可心問他能不能做自己男朋友這句話，邊江原本想問她一些別的問題。比如她跟安然是怎麽認識的，她是不是也認識田芳。還有，為什麽說自己不認識柴狗，按說認識夏海和安然，不可能一點都不知道柴狗。
但這些問題，邊江一個也沒說出口，一來他覺得要是可心有意瞞著他，那這麽問也問不出什麽；二來，他想快點和可心切斷關係，總覺得這段友情在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他已經夠麻煩了，不想再牽扯進感情的糾葛了。
上午十一點半，安然從屋裏走了出來。邊江本來閉著眼睛養神，聽到動靜後剛睜開眼睛，就看見安然從抽屜裏拿出一個便攜小藥瓶，倒出褐色藥片，又拿起桌子上的水杯，一仰頭，把藥服了下去，然後她神情迷茫地看著窗外，嘴角微微上揚，有點幸福，又有點苦澀。
這讓邊江疑惑不已，因為在安然的臉上，從未出現過這個表情，至少他沒見過。過了一會兒，安然才走到沙發邊上推了推邊江：“醒醒啦，咱們該走了。”邊江揉揉眼睛，晃晃腦袋，迷迷糊糊地坐起來：“到時間了嗎？哎，我不小心睡著了。”
“好啦，開工吧，別懶了。”安然的語氣像極了在叫自己弟弟起床。邊江跟著安然出門，他告訴安然自己是開車過來的，安然就不用去開她的車了。安然好奇地看著他：“你買車啦？”
邊江按下開鎖鍵，寶藍色奔馳立即回應。安然聞聲看過去，眼睛睜得大大的：“哎，柴哥給你開啦？”邊江點點頭：“嗯，昨天柴哥說借給我開，方便我辦事。”安然笑笑，沒再說什麽。
兩個人在中午十二點半趕到了B大學。邊江看了看校門，猛然想到了那個叫“零度”的人，李剛讓他把證據郵寄給零度，零度就在B大學。“愣什麽呢！”安然解開安全帶，看了看邊江。邊江搖搖頭，兩人一起下車，來到該大學美術學院的一棟樓下。
“那家夥是這裏的學生？”邊江問。“對。聽說他可是個好學生！見了麵你就知道了。”安然語調怪怪的，好像在說反話。邊江見到那個美術生的時候，他正在畫室裏，對著畫板專心作畫，屋裏隻有他一個人。聽到門響，美術生抬頭看了邊江和安然一眼，並沒有其他表情，繼續作畫。
安然站在他的畫板一側：“小童，你們應該認識吧，這是我小弟。”小童冷冰冰地說了句：“我現在沒空兒。”安然笑了：“好啊，好！我們也不想打擾你，隻需要回答我們幾個問題就行。”小童不耐煩地放下畫筆，抱著肩膀，一臉桀驁不馴地看著安然：“好，你問。”
“怎麽找到神龍，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安然問。小童嘴角**了一下，搖搖頭，白了邊江和安然一眼，然後把眼神轉移到了畫板上。那是一副即將完成的作品。邊江想這應該是抽象派風格，因為自己完全看不懂他想畫什麽，反正色調搭配有些壓抑。
“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們不用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不出所料，小童拒絕了他們。安然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局，因此並沒有表現得特別意外，她冷笑兩聲，眼裏卻毫無笑意。安然看了邊江一眼，給他使了個眼色，邊江沒看懂。
“哎，傻弟弟，愣著幹嗎？把畫毀了吧。”她說得很輕鬆。邊江皺了下眉頭，不禁想，這麽低級的逼供方式，也就安然想得出來了，這就是她的王牌？正當他伸出手要去撕毀小童的畫時，小童卻無所謂地往旁邊讓開，給邊江讓出位置：“作品都在我腦子裏，你毀掉我這一張，我以後再畫就是了。”
邊江看了安然一眼，安然挑了下眉頭，看著邊江搖頭歎氣道：“哎，我可沒說讓你動這幅畫，是那一幅。”安然指了指小童身邊畫板上固定的那幅半成品，顯然是小童的同學畫的。
誰知安然這話一出，小童噌地站了起來，身子往那幅畫前麵一擋，無聲地對抗著。邊江打量了一下小童，他身材偏瘦，肌肉含量很低，絕對不是個習武之人，更不是邊江的對手。
邊江用力將他推開，一把扯下了畫板上的畫，拿在手裏看了看，撇撇嘴：“看起來會是一幅優秀作品，可惜了。”
小童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想上來搶，邊江很容易就躲過了，並且把畫舉得高高的：“哥們兒，你要是實話實說，我們不會動你和你同學的東西。而你告訴我們的事情，我們將來也不會說是從你這裏得到的。”
小童抿了抿嘴唇，雖然仍在跟邊江對峙，但那眼神已經明顯不如之前強勢了，或許是邊江說到了他心裏。這時安然開口了：“小童啊，你要是乖乖配合我們，那這幅畫就不會到警察那裏，你就永遠不會惹上麻煩。”她走過來，湊到了小童的耳邊，側著身子對他說：“隻要警察不介入，那件事也就不會有人知道。你該知道，如果你保護了神龍，將來是沒人會保護你的。”
邊江聽得一頭霧水，完全沒明白安然在說什麽。安然抬手拿過邊江手裏的畫，快速卷好，握在手裏。期間小童試圖反抗，但始終被邊江牢牢控製著，直到最後他終於放棄掙紮了。安然對邊江說：“你還沒明白？這幅畫才是咱們小童畫的，他正在畫的那個是別人的作品，他不過是裝樣子罷了。而且，這幅畫可不簡單，裏麵可是包含了毒品交易的信息！”
邊江皺了下眉頭，不知道安然是怎麽觀察出來的，但這句話一說出來，小童就徹底泄了氣。邊江恍然大悟地說：“姐，這幅畫這麽有玄機啊！你咋不早說！”安然笑了：“傻弟弟，咱們小童的小秘密可還多著呢！”邊江很配合安然，馬上問是什麽秘密。
小童的臉刷地就白了，他咬著嘴唇，死死盯著安然，好像生怕她多說一個字。安然倒也沒說話，隻是抱著雙臂，歪著頭，微笑地看著他。終於，小童忍不住開口了：“如果讓老大知道我出賣了他，我就完了，比被警察抓住還要麻煩。”
“是嗎？”安然若有所思地看著小童，“我們不告訴任何人是你說的，不就行了？”小童冷哼了一聲：“你真當我是孩子，什麽都不懂？你們的保證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邊江觀察著小童，他身材瘦弱，留著過耳的長發，頗有文藝青年的氣質，然而他說話的神情和眼神，卻與氣質不符，儼然是在黑道上摸爬滾打什麽都見識過了，而他唯一懼怕的，就是安然揭穿他的秘密。
“怎麽就沒有意義了？我們三個誰也不說，有誰會知道？”安然輕笑。小童冷哼了聲：“我跟你沒有交情，你們憑什麽保護我？再說了，老大稍微一查就能知道我出賣了他。”安然無奈地歎了口氣，搖搖頭：“小童啊，你看著挺聰明，怎麽在事上這麽蠢呢！第一，咱們三個誰也不說，不會有人知道；第二，負責跟神龍接頭的是你，但這件事肯定不止你一個人知道。你隨便找一個替死鬼，不就完事了？我不信你身邊沒有討厭的人。”
小童沒有馬上回答，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怎麽樣？是不是已經想到了？”安然問。小童點點頭：“倒是有個合適的人選，但我怎麽才能栽贓給他呢？”安然笑起來：“這你就不用操心了，你隻需要告訴我想栽贓給誰，然後把關於你們老大神龍的事情告訴我，剩下的我幫你搞定。”
“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呢？萬一你沒有能力搞定怎麽辦？”小童問。安然兩手一攤，嘴角向下撇了撇：“恐怕你沒得選，也必須信我們。因為這是保住你秘密的唯一方法。”她說著又晃了晃手裏那張畫。小童氣鼓鼓地瞪著眼睛，卻又無可奈何，隻好點了點頭。
安然想了想，連珠炮似的問了一堆問題：“好，現在我來問你，有沒有神龍的照片？他多大年紀，有什麽喜好，經常出入什麽場所？還有，他的性格如何？”邊江在一旁聽著，感覺到她並沒有太多頭腦。雖然她抓住了小童的把柄，也懂得怎麽威脅小童，卻天真地以為一個小童可以解決所有問題。小童聽完這些問題，深吸了一口氣，淡淡地笑了下：“姐，你問的這些，我有點不好回答，再說了，我也不能隨便冒險，不如咱們兩個單獨聊聊，我想先聽你說說我的秘密。”
“你在懷疑我蒙你？”安然的聲調拔高了兩度。小童搖搖頭：“不敢，不敢，但我不能冒險，所以還是確認一下比較好。萬一你什麽都不知道呢？我還什麽都告訴了你，豈不是成了冤大頭？”安然氣憤不已，對小童說：“好，那我現在就跟你說說，你的那些事情。”小童用警惕的眼神看看邊江，又看看安然，雙手握緊了拳頭，關節都發白了，他的身體微微有些發抖，似乎對安然接下來要說的事情有種天然的畏懼。
安然眼珠子轉了轉，卻沒有直接揭示小童的秘密：“你上初中的時候，好像喜歡上一個女孩子，對吧？”小童睜大眼睛，沒有回答，但也相當於默認了。安然繼續假裝回想什麽似的對小童說：“你父親是酗酒過度，酒精中毒死的，對吧？那年，你好像是十六？”
小童繃著嘴巴，不吭聲。安然點點頭：“不說話？看來我說對了。那我繼續說了啊。後來你媽媽因為承受不了，精神崩潰了，現在還住在精神病院裏，對吧？”小童的眼神變得陰狠起來：“是。”
“聽說，你父親死後，那個女孩子不知是出於對你的同情呢，還是什麽感情，你們兩個就好上了，一直到現在，她都是你的女朋友，對吧？”安然問。小童的嘴唇咬出了血。邊江聽不出這些話有什麽特殊的關聯，但從小童的臉上，他好像判斷出，那女孩子和小童父親的死，以及母親的發瘋有某些關係。
“對。但她對我不是同情，我們是真心相愛的。”小童說。安然擺擺手：“哎，隨你怎麽說吧。其實我知道得並不多，但我知道，你從來沒有去看過你母親；你父親下葬的那天，你也沒出現。”
小童的眼睛暗淡下來，他低啞著嗓音說：“我覺得他很丟人。我一直都很討厭他喝酒，沒想到最後真的把自己喝死了，所以我不想去參加他的葬禮。但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已經原諒他了。”“你真的原諒他了？那他原諒你了嗎？”安然這句話一問出來，小童的身子明顯一縮，整個人仿佛都矮了一截。
“好了，不用說了。”他低下了頭。安然卻沒有住口的意思：“我聽說警察一直在調查你父親的死因，他們不認為是意外，倒覺得像是自殺或者他殺。”
“你有完沒完！”小童衝著安然大吼道。邊江立即擋在安然和小童中間，保護著安然。這一刻他才感覺到自己今天這趟的真正用處，那就是當保鏢。“好了好了好了！我不說了，行了吧？”安然做投降狀，“現在說說神龍的事情吧？”
小童點點頭，把他所知道得關於神龍的信息告訴安然和邊江，在他們離開的時候，小童寫了一個人的姓名和地址，遞給安然。“我能幫你們的就這些了，這個人比我知道的可多，你們或許可以去問問他，他應該能告訴你們關於老大的更多事情。”小童眼神裏透著股狠勁兒。
安然欣慰地點了點頭，接過紙條，放進了手包裏，笑著對小童說：“這就對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