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廣西州亂中取利 茶馬道義結金蘭
王熾嚇了一跳,定睛一看,衝進來的人一個也不認識,且一個個氣勢洶洶,料來是起義軍無疑,當下略定了定心神,問道:“敢問各位是什麽人,找我王四何事?”
領頭的那人借著火把的光,上上下下地看了王熾幾眼:“你便是王四吧?我等奉辛統領之命前來尋你,跟我等走一趟吧!”
王熾見他們這等神態,便知這一去沒什麽好事,問道:“敢問是哪位辛統領?”
“自然是這裏的最高長官辛作田統領。”領頭那人凶神惡煞般地道,“廢什麽話,讓你去見,你去了便是。”不由分說,幾個人強行將王熾帶了出去。
到了一座府邸時,見一位身若鐵塔、臉色黝黑、長著虯髯胡子的大漢,雄赳赳地坐在堂前正首的一張太師椅上,敢情便是辛作田了。他見王熾讓人帶了進來,銅鈴般大的眼睛裏射出兩道精光,沉聲道:“你便是那個叫王四之人?”
王熾瞄了兩眼此人,一看就是草莽出身的,這種人的蠻力一般都要高於腦力,且多半講情麵好麵子,特別是習武之人,更是義字當頭,比較講私情。王熾畢恭畢敬地抱拳行了一禮,道:“在下正是王四,大人日理萬機,深夜召見在下,不知有何吩咐?”
辛作田聽了這話,臉色略為緩和了些:“看你也是識相之人哪,如何會做出不識相之舉呢?”
王熾何等伶俐之人,一聽這話便聽出了弦外之音:“大人恕罪,王四並非不懂規矩之人,隻是初到貴地,雖有見大人之心,奈何身份低微,不敢貿然來見。”
辛作田冷哼一聲:“既然如此,那就好說了。你在廣西州做生意,我不攔著,但需要交納的稅金還是要交的。”言語間,吩咐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道:“姚生,此事就交由你處理,凡從廣西州出去的貨物,一律按百抽十的稅金抽取。”
王熾一聽,臉色變了一變。即便是清廷也不過是百抽四的稅率,要是在廣西州就給他抽去了百分之十,那麽加上運出去後的中途轉運費、異地卸貨費,以及各關卡打點和馬幫人工的工錢等費用,這生意哪還有利潤可言?
思忖間,王熾抬眼瞟了辛作田一眼:“大人,義軍乃因不滿朝廷,憤而起義之軍,換句話說便是要給老百姓做主的軍隊,想那馬如龍馬將軍與我也有幾分交情,為人更是十分講義氣,大人何苦為難在下?”
王熾故意將馬如龍抬出來,一來是吃準了辛作田這等人講義氣的特點;二來是辛作田跟馬如龍都是義軍頭領,想來他們多半是認識的,說不定借著這層關係,辛作田能給他行些方便,因此邊說邊偷偷地留意他的神色變化。誰知他剛剛把馬如龍的名字說出來,辛作田的臉色反而沉了下去:“你真的認識馬如龍?”
王熾看不出他究竟是喜還是怒,心裏有些發虛,遲疑了一下,應道:“是的。”
話音甫落,右側的門簾一動,氣衝衝地跑出來一個人,劈頭蓋臉地朝王熾斥道:“那姓馬的在何處?”
王熾定睛一看,見來的是個十八九歲的姑娘,長得倒是眉清目秀,小臉蛋也是光滑細嫩,且左臉頰有個小酒窩,十分可人,但此時杏目圓睜、柳眉倒豎,一副恨不得將王熾撕了的模樣,直把王熾嚇得驚了一驚,一時間竟不敢搭話。
那姑娘見他不答,更是惱火,握起隻粉拳做出要打的樣子,嬌喝道:“本姑娘問你,那姓馬的在何處?”
王熾見這等陣勢,心裏暗暗叫苦,本想將馬如龍抬出來,好替他擋過這一關,如今倒好,也不知這姑娘是什麽來頭,與那馬如龍有什麽深仇大恨,把事情弄得越來越麻煩了!他當下硬著頭皮道:“回姑娘的話,那馬如龍在下認識是認識,可他畢竟是領軍打仗的將軍,現在去了何處,在下確實不知。”
話剛說完,就看見那姑娘一揚手,“啪”的一聲,一個巴掌落在王熾的臉上,直把他打得眼冒金星,偏生上頭坐著個凶神惡煞般的辛作田,發作又發作不得,為免再遭受這無妄之災,便退後了幾步,好歹離她遠點兒。
“小妹,你打他又有何用呢?”辛作田起身走到那姑娘跟前,安撫了她兩句,回頭看了眼王熾,突然吩咐道:“來人,先把這小子押下去關起來!”
“且慢!”王熾沒想到會無端引來這等災禍,把牙一咬,豁出去了,決定賭一把,“你們要找到那馬如龍,是不是?”
“正是!”那姑娘道,“你果然知道他在哪裏,是不是?”
“我現在雖還不知道他確切的位置,但也大概知道他會在哪幾處地方活動。”王熾看著辛作田道,“我與你做筆生意如何?”
未等辛作田開口,那姑娘迫不及待地道:“可是要我哥哥免了你的稅金?”
王熾見辛作田虎背熊腰,那姑娘嬌小可人,沒想到竟是兄妹,心下不由得暗暗納罕,但嘴上卻正經地應道:“正是。”
那姑娘大聲道:“這有什麽難的?隻要你能找到那姓馬的,免了你的區區稅金又有何妨!”
辛作田雖長得凶神一般,但在這姑娘麵前,卻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聽了這話,隻皺了皺眉頭,卻未阻止。
王熾暗喜,道:“姑娘隻管放心,在下過幾天就要運一批貨出去,到時一定替你找到那姓馬的。”
“不行!”那姑娘想了一想,道,“你們這些生意人常常言而無信,陰險得緊。我要跟你一起去,免得你說話不作數。”
辛作田驚道:“你一個姑娘家,夾在馬幫中間,成何體統?”
“什麽叫體統?那都是你們男人搞出來的東西,本姑娘偏要去!”說話間,她把小嘴一嘟,氣呼呼地看著辛作田,隻等他答應。
辛作田歎了一聲,道:“罷了罷了!我派十幾個人,一路護送你這小祖宗就是了!”
王熾聞言,心想,這倒是因禍得福了,不但免了稅金,還平白多了十幾個護衛,看來這一趟出去,路上沒什麽人敢為難了!
三日後,在那姑娘的催促下,王熾指揮著將貨物扛上騾馬,領著十個馬幫工人和起義軍的十二個護衛,出廣西州城門而去。那姑娘則騎了匹馬,走在馬幫的最前麵,不明就裏的還以為這姑娘便是馬幫的馬鍋頭。
出了城約走了兩三裏路後,就走上了崎嶇的山道,山石嶙峋,道路狹窄而易滑,連馬匹都是舉步維艱。太陽出來後,溫度一下子就升高了,沒走多久,眾人已是汗流浹背。那姑娘看上去嬌小柔弱,性子卻是倔得緊,皓齒微咬著朱唇,跟著馬幫一路爬坡,愣是沒吭一聲。
王熾雖被她扇過一個耳光,終歸沒什麽深仇大恨,心中不忍,便故意落後兩步,待她走過來時,遞過個水壺去。那姑娘瞟了他一眼,接過水壺就咕嚕咕嚕地喝將起來,渾沒一絲女兒態。
王熾頗欣賞她的這股野勁兒,接過水壺時,笑道:“姑娘,咱們現在好歹也是結夥同行的夥伴了,可否告知芳名,日後打招呼時也方便。”
“我叫辛小妹。”那姑娘說了姓名後,看著王熾道,“你要是幫我找到了姓馬的,日後我自會求哥哥照顧你,要是找不著,你就自求多福吧。”
“是是是!”王熾嘴上答應著,心裏卻想,這姑娘潑辣得緊,要是找不到馬如龍,這生意怕是做不下去的。他當下便試探地問道:“小妹,你與那姓馬的有何過節兒,如此憎恨他?”
辛小妹柳眉一蹙,瞪了王熾一眼:“我說過與他有過節兒嗎?”
王熾吃過她的虧,嚇得不敢再問,轉身徑直往前走。
中午時分,過了一座山,至一個陰涼處時,王熾吩咐大家吃點兒幹糧,稍作休息。安排停當後,他回頭看了那辛小妹一眼,特意挑了個肉餅,走過去拿給她吃。
辛小妹也不客氣,拿起便是咬了一大口,邊嚼邊道:“平時吃這肉餅,也沒覺得怎麽好吃,今日發覺味道特別好!”
王熾笑道:“人必須得吃過苦後,才會知道食物的美好。”
辛小妹略作沉吟:“你這話說得倒是在理。”說話間看了眼那些馬幫弟兄,又道:“他們吃的是什麽?”
王熾道:“自家帶的素饃就著鹹菜。”
辛小妹柳眉一豎:“我現在是馬幫的一分子,怎能特別對待?去,給我拿個素饃!”
王熾嗬的一聲笑:“你這姑娘果然與眾不同!”說話間,拿了個素饃過來,給她包了點兒鹹菜。
辛小妹接過咬了一大口,邊吃邊笑道:“這味道也是不錯的!”眾人聞言,俱皆笑了起來。
王熾第一次看見她笑,嘴裏含著食物,兩邊腮幫子鼓鼓的,笑起來煞是可愛,不由得心中一陣**漾。
待吃完東西,大夥兒都坐在樹蔭下歇息。辛小妹走到王熾身邊坐下,打眼瞅著他。王熾隻覺鼻端香風飄拂,淡淡的甚是怡人,不覺轉過頭去看她,見她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也不知其是喜是怒,心裏一怔,問道:“你要做什麽?”
“我且問你,這一次你究竟要帶我去何處找那姓馬的?”
“我是這樣安排的,我們先到澄江,要是在那裏把貨都賣了呢,我們便轉道彌勒。要是在澄江沒把貨賣完,我們便還得去趟江川,再繞道去彌勒。”王熾認真地道,“我敢保證,在這一路上我們一定能遇到……”
沒待王熾把話說完,便覺眼前掌影一閃,一個大耳光子打了過來,饒是他機警,及時把頭閃了開去,腦袋卻還是沒逃過一劫,結結實實地被拍了一掌。王熾摸著腦袋回頭看時,隻見辛小妹杏目圓睜,氣呼呼地道:“你這是把我當猴耍吧,牽著到處亂遛!”
在場的馬幫弟兄和辛作田派出來的護衛,多少都了解這位大小姐的脾氣,皆忍著笑在一邊旁觀,誰也不過來相勸。王熾心裏著實惱怒,但一來她是辛作田的妹妹;二來有辛作田的人跟著,即便是挨了打,也不敢把她怎麽樣,便忍著怒氣道:“大小姐,在下是跑生意的,討些營生何其不易,自然要走了東頭走西頭,你以為我們是陪你出來遊山玩水的啊!”
正自爭執間,突聽到山上一陣沙沙的響動,打眼看時,林中樹木不停晃動著,也不知是人是獸,疾速地往這邊移動過來。眾人一看,都是臉色大變,辛作田的護衛紛紛起身,跑過來將辛小妹圍在了中間。
王熾雖也驚慌,卻沒亂了分寸,吩咐馬幫弟兄把貨圍起來。
馬幫兄弟抽出隨身攜帶的兵器,圍在騾馬的周圍,神色緊張地望著山上,隨時準備應戰。
馬如龍是時正在距江川不遠處的青龍鎮,他離開十八寨沒多久,就攻下了青龍鎮,欲以此為據點,逐一拿下彌勒鄉下麵的各村鎮,實現最終合圍彌勒鄉的目標。
這一日中午,剛剛用過飯,手底下人送來一份急函。馬如龍打開一看,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
這道急函是杜文秀發過來的,雲貴總督恒春奉朝廷旨意,掃清雲南的亂黨,現已派出三路大軍,急往各地平亂。杜文秀要求各地的起義軍即刻撤出來,秘密朝昆明集合,趁著昆明空虛,發起總攻。
從策略上講,馬如龍比較讚賞這招釜底抽薪的打法,省城一旦攻下,無異於控製了整個雲南。但是從個人情感上來講,馬如龍極不情願就此撤離。他參加義軍隻是為了實現個人抱負,並沒想過要推翻清廷,現在彌勒鄉沒有拿下,去昆明集結後,一來難免受到杜文秀數落;二來更會被其他將領輕視,無論是哪一種待遇,都不是馬如龍想看到的,即便要走,也得是在拿下了彌勒鄉後,載譽離開。
馬如龍放下急函,心裏開始盤算眼下的局勢。杜文秀的召命違背不得,但晚五六日再去赴命,應該不是問題,也就是說,他有五六日的時間來攻打彌勒鄉。
想到此處,馬如龍的眉頭一蹙,眼前不由得浮現出王熾的身影來。如今雖說他已然亡命天涯,不可能再回來,可他那套一千兩銀子護城的戰術留了下來。萬一到時馬昭通依葫蘆畫瓢,故技重施,領著全城軍民殺將出來,憑他手裏的這些兵力,還是對付不了。
思忖間,馬如龍踱步出了庭堂,來到庭前的落院裏。是時紅日高照,熱辣辣的很是曬人,空氣也是悶熱的,有點兒讓人喘不過氣來。馬如龍微眯著眼看著牆根兒下的一株牡丹,眼神變得迷離起來。
那牡丹花與普通的牡丹花不同,花瓣是紫白色的,花蕊金黃色,在花瓣上麵散落著一點一點的深紫色斑點,因此喚作紫斑牡丹。五六月份並非牡丹開放的旺季,看上去有些蔫兒了,但依然十分有特色。
馬如龍看著那紫斑牡丹,眼前慢慢地浮出一個人影來。
那是個少女,她頭上包著塊花布,嬌小的身子若蝴蝶般穿梭在一片花海之中;她嬌笑著,如同花仙子一樣嫵媚動人……突然一夥逃竄的清兵出現在花海之中,他們的身後追趕著一支起義軍,在起義軍的步步緊逼下,清兵抓了那少女來威脅,那義軍頭領卻不曾顧及少女的性命,兀自帶人往上衝……
少女倒在了花叢中。那年夏天,他十八歲,她十六歲。
馬如龍仰頭深歎一聲,他知道辛作田的軍隊就在廣西州,在這個時候,請他一起攻打彌勒鄉是最好的選擇,可他無法忘記那年夏天的痛,甚至不想看到辛作田那粗俗的凶神般的臉。
當現實和理想發生衝撞的時候,這位略有些驕傲的少年將軍迷惘了,不知何去何從。
一陣沙沙聲響過後,從茂密的草木中躥出一夥山賊來,足有二十五六人之多,呼啦啦上來就把馬幫給圍住了。
辛小妹一看這陣勢嚇壞了,向王熾看了一眼。王熾年紀雖不大,但也算得上是老江湖了,很快便鎮定了下來,抬手抱拳道:“在下滇南王四,所謂四海之內皆兄弟,在這裏遇上了,那便是緣分。咱們坐下來好好談,如何?”
眾賊匪裏走出來一個矮矮胖胖的中年人,整個臉又大又圓,與大餅無異,偏留了兩撇稀鬆發黃的鼠須,看上去很是滑稽。他搖搖晃晃地上前走了兩步,把眼看了下王熾,又轉首看了眼辛小妹,抬首笑道:“你小子出門還帶著個婆娘,這窮山惡水的也不怕賠了夫人又折兵?再說出來走江湖的,哪個不知道到處都是窯子,悶得發慌時也花不了幾個錢,你偏生帶著夫人,這讓我說你有貞節好呢,還是節儉的好?哈哈!”
辛小妹一聽這話,頓時就怒了,一時忘了畏懼,脫口便罵道:“你這不長眼的東西,端的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你哪隻眼睛看出來我是他的夫人了?”
“喲!原來不是家裏的?”那矮胖中年人小眼一眯,笑道,“莫非是窯子裏帶出來的?怪不得……”
“住嘴!你知道本姑娘是什麽人嗎?”辛小妹氣得臉色發白,“我哥哥叫辛作田,是起義軍的頭目,日前剛剛占領了廣西州,你要是再敢放肆,我便讓他剿滅了你的山寨!”
“是官商?”矮胖中年人半信半疑地看著王熾,“如此說來,你所押的這批貨定是值錢得很了!”
王熾知道這種占山為王的人都是亡命之徒,皇帝老兒也未必會放在眼裏,忙解釋道:“這位大哥別信她胡謅,她的確是我從窯子裏帶出來的。我所押的也不是什麽值錢的貨,都是些剛收上來的糧食,不信你瞧瞧?”
王熾正要解開一隻布袋讓那人看個究竟,辛小妹卻又罵了起來:“你娘才是從窯子裏帶出來的,你大娘、二娘、三娘都是從窯子裏帶出來……”
王熾情知她再鬧下去,場麵不好收拾,喝道:“快把她的嘴給老子堵上!”邊喝邊往她身邊的護衛使了使眼色。那些護衛平素都比較怕這位大小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下手。可轉念一想,現在是非常時候,在人家的地盤上,一旦動起手來,捅了山匪窩,要是再冒出一批山匪來,那可真不是鬧著玩兒的。護衛中領頭的那人一咬牙,撕下一塊衣襟,塞在了辛小妹的嘴裏,為防止她將嘴上的布扯下來,兩人一左一右將她的手扣了起來,不叫她動彈。
辛小妹沒想到會遭到這樣的待遇,嘴裏嗚嗚叫著,恨不得上去把王熾撕成碎片。
王熾這個時候哪有心思去理會他,解開一隻袋子,讓那人查看裏麵的貨物。那矮胖中年人一看,果然是糧食,顯然有些失望,說道:“這位兄弟,你做這些小生意也不容易,咱們兄弟一天到晚在山上候著,其實也不好過。我看就這樣吧,你好歹拿些銀子出來,好讓我這些兄弟分一分,然後把你那從窯子裏帶出來的姑娘也留下,供弟兄們樂樂,可好?”
辛小妹一聽,眼裏似要噴出火來,雖嘴裏說不出話,心裏早已經把王熾十八輩祖宗一一拜訪了一遍。
王熾本是想少些麻煩,隨意一扯,不想反而扯出麻煩來了,苦笑道:“這位兄弟,在這茶馬道上走的,都是拎著腦袋討飯吃的人,何苦這般為難呢?再者說我們這裏也有二十幾號人,要是真動起手來,難免兩敗俱傷。”
“兄弟,這就是你的不是了,為了一個從窯子裏帶出來的姑娘拚命值得嗎?你要是想比誰的人多,那你可打錯算盤了,這山上被我們三兄弟占著,有幾百來號人,要是真打起來,保準你毫無還手之力。”這矮胖中年人話音一落,把食指往嘴裏一湊,吹了聲口哨,山上頓時又冒出二十多人來。
王熾見狀,著實嚇了一跳,暗歎時運不濟,竟然遇上了一幫悍匪。那矮胖中年人眼睛一眯,得意地笑道:“我從來不說大話誆人,這些隻是咱們其中的一小幫兄弟,大部分都還在山上。”
王熾斜著眼瞟了眼辛小妹,朝那矮胖中年人道:“你當真要她?”
那矮胖中年人道:“雖說是窯子裏出來的,但好歹長得不錯,有幾分姿色,勉強收下了。”
辛小妹聞言,險些氣暈過去,奈何被兩名護衛扣著,嘴裏又塞了東西,隻有嗚嗚叫著的份兒。
王熾訕笑道:“既然兄弟你如此喜歡那位姑娘,我要是執意不肯,便顯得我小氣了。但人畢竟是我帶來的,可否讓我去跟那位姑娘打個商量?”
矮胖中年人點頭道:“這個自然是可以的。”
王熾道了聲謝,慢慢地往辛小妹走去。矮胖中年人的眼神隨著王熾移動,隻見他走到辛小妹跟前,俯身在她的耳邊說了幾句話。辛小妹初時還是一副想要吃人的樣子,聽了那幾句話後,臉上略顯得緩和了些,眼神往矮胖中年人狠狠地一瞪,就別過頭去,再沒其他動作,想來是答應了。
果然,王熾回過身來,笑道:“兄弟好豔福啊,她已經答應了,你這便來領她走吧,從此後就是你的人了。”
矮胖中年人哈哈一笑:“如此甚好!”說話間搖搖晃晃地走上來,要把辛小妹帶走。就在他走近時,辛小妹身後的兩個護衛幾乎同時出手,一個把刀抵在其腹部,另一個則將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矮胖中年人顯然沒想到他們會出此奇招,憤然道:“你夠狠啊,小子!”
“得罪了!”王熾抱拳道,“實在是沒辦法,才出此下策。此地是兄弟你的地盤,我等不敢久留,不過還需要兄弟送我等一程。”話落間,給扣著辛小妹的兩人使了個眼色,那兩人會意,將其放了。辛小妹情知現在身在虎穴,還沒到找王熾算賬的時候,隻瞪了他一眼,不曾發作。
王熾叫人將那矮胖中年人押著,吩咐馬幫工人拍馬動身。
一行人剛剛動步,便聽到山上有人亢聲道:“站住!如果你就這樣把我的三弟帶走了,叫咱們兄弟日後還怎麽在茶馬道上混呢!”
這會兒馬幫裏的人都如驚弓之鳥,聽到這聲音,內心均是吃驚不小。王熾抬頭一望,倒吸了口涼氣。不知何時山上又冒出了百來號匪寇,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上,站著兩條漢子,年紀均在四十歲開外,其中一人長著張馬臉,人亦如竹竿一般又高又瘦;另一人則生著張紫赯臉,頜下一蓬濃密的胡須,頗有些氣勢,適才發話的便是此人。
王熾忙拱手道:“兩位大哥莫怪,在下著實是被逼無奈,才出此下策。”
那紫赯臉的漢子道:“足下做事,頗有膽識,不知如何稱呼?”
“在下滇南王四。”
紫赯臉的漢子聞言,眉頭一沉,略作沉吟後又問道:“可是在彌勒鄉以一千兩銀子護城的王四?”
王熾沒想到此人居然聽說過自己的事情,笑道:“不敢,正是在下。”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紫赯臉的漢子微微一哂,“在下席茂之,忝為山中頭領,身邊這位叫俞獻建,是山裏的二頭領,被你所抓的便是我們的三弟孔孝綱。我等兄弟三人在這山中已有些年月,不過像王兄弟這般的少年英雄,倒是頭一次遭遇上,可願賞在下個薄麵,來山中一敘?”
王熾一怔,心中委決難下。席茂之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仰首一笑道:“王兄弟可是怕我引君入甕,到時連人帶貨一起劫了?”
王熾也是哈哈一笑,坦言道:“正是有此擔憂。”
席茂之道:“王兄弟很是實誠,那麽在下也不妨告訴你,我等占山為王,不過隻為求財罷了,不想多惹事端。隻要條件談成了,你放了我三弟,我放你過路,可好?”
王熾看這席茂之並非像陰險狡詐之徒,便道:“如此在下叨擾了!”回頭吩咐眾人把貨物和那孔孝綱看守好,便要抬腳上山。不想辛小妹突然走到他身邊,道:“我陪你上去。”沒等王熾答應,又朝那護衛頭領道:“一個時辰後,若我倆還沒有下山,你就派人去找我哥來。”那護衛頭領恭身領命。
王熾見她這般安排,心下感激,朝她報以一笑。辛小妹卻拋給了他一個冷眼,仰首走上山去。
馬如龍在庭院裏站了許久,想著前塵往事,不覺已是汗流浹背。帳下參將楊振鵬辦事回來,見馬如龍站在烈日下,不覺吃了一驚,走上去道:“將軍,進去吧,屬下有好消息與你說。”
馬如龍回過神來,看了楊振鵬一眼。這個少年人跟著自己出生入死,因性情相投,又能揣度其心思,很得馬如龍賞識,他說有好消息,料來不虛,便走到一個陰涼處,問道:“是什麽好消息?”
楊振鵬道:“屬下在街上打聽到,此鎮東頭有一座青龍山,有個管虎之人,占山為王,帳下有五六百人,很是厲害。”
“沒想到在這小小的青龍鎮還有這等人物!”馬如龍道,“但是,他厲不厲害與我何幹呢?”
楊振鵬微微一笑,如此這般將他想到的計策說了出來。馬如龍聞言,叫了聲“大妙”!兩眼發亮,興奮地道:“你馬上去準備三百兩銀子,備些厚禮,隨我去會會那管虎!”
楊振鵬稱好,便下去準備了。
王熾、辛小妹到了山上後,走進了一座寨子,在大堂裏分賓主落座後,雙方都不知從何說起,瞬間的沉默,使這裏的氣氛一下子緊張了起來。辛小妹更是生平頭一遭遇上這種事,隻覺心頭突突直跳,不由得向王熾看了一眼。
王熾似乎依然很平靜,甚至略帶笑意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席茂之乜斜著眼看著王熾,見他好整以暇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心下暗想,這小子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竟有這般氣勢,著實不簡單!
王熾喝了口水後,抬頭道:“席大哥讓在下上山來談,不妨開門見山吧。”
席茂之笑道:“小兄弟是痛快人,我也不繞圈子了。你曾以千兩銀子救了彌勒鄉,豪氣幹雲,叫人佩服!現如今你自己被困在了此處,倘若將你自己比作一座城,你將如何與我交換?”
王熾搖頭微微一笑:“此話席大哥怕是說得不太恰當。”
“哦?”席茂之詫異地看著王熾。
王熾道:“所謂交換,形同交易,交易的前提是有利可圖。昔日馬如龍攻打彌勒鄉,一城之代價何止千金,因此那是筆利於千倍百倍的大生意,在下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去做。如今的形勢卻大有不同,你的三弟在我手裏,這位姑娘又是起義軍統領辛作田的親妹妹,隻要我倆在此待上一個時辰沒有下山,便會有人去通報辛作田,到時起義軍一到,你這山頭彈指間就會被滅。適才席大哥所說的交易,無利可圖,在下為何要做這賠本的買賣?”
那馬臉的瘦高個兒俞獻建沉聲道:“如此說來,足下並無談判的誠意了?”
“俞二哥此話卻也是錯了。”王熾道,“何為商人?商人不隻是做生意之人,更需要懂得人情世故,所謂行商,所行的不過是交情罷了。有句話叫作四海之內皆兄弟,對商人而言,誠然如此,隻有兄弟遍天下,方能做大生意。今日有緣,在此遇上了各位大哥,在下願以這趟生意淨利的一半獻與眾兄弟。”
此話一落,反倒把席、俞二人聽得愣了一愣,要知道如果王熾在這裏獻出一半淨利,加上沿途關卡的稅錢及工人工錢等瑣碎花銷,他這趟生意便會隻賠不賺。席茂之訝然道:“如此一來,你豈非虧本?”
王熾卻笑道:“這次虧了,下次便是賺了。”
“小兄弟的心胸足以令眾多商人望塵莫及!”席茂之道,“你這個朋友我等兄弟交下了,日後隻要是小兄弟的貨在此經過,我等絕不為難!”
辛小妹沒想到一場禍端就這樣消弭於無形了,油然對王熾多了份敬佩之意。
當日,山下的馬幫眾人都被迎上山頭,與山匪稱兄道弟地吃喝了一番。是晚,因天已將晚,席茂之便留王熾等在山上住了一晚,次日才上路。
送走了王熾等一幹人後,席茂之吩咐孔孝綱再去巡山。孔孝綱嘟囔了句:“又讓咱去巡山。”搖晃著矮胖的身子出去了。
那孔孝綱出門沒多久,見一名嘍囉進來,遞上一封書信。席茂之打開來一看,紫赯色的臉微微一變,旋即把信交給俞獻建看。俞獻建看完後,馬臉一拉:“這是讓我們去打仗?”
席茂之站起身,來回踱了趟步:“是打仗,也是筆買賣。”
俞獻建道:“可這是筆提著腦袋的買賣,漫說此去有多大的風險,一旦我們答應下來,便是公然反叛朝廷,是大逆之舉!”
席茂之歎息了一聲,道:“二弟,大哥知道你也是忠良之後、書香門第,如今做這打家劫舍的勾當,已是事出無奈從權為之,更別說讓你去公然反抗朝廷了。可你想過沒有,如今太平軍、洋人肆虐,各地的起義軍每天都在冒出來,已然是家不成家、國不為國,這個國家什麽時候會倒下去,將來會由誰來主宰,我們誰也吃不準。家國飄零,百姓更如浮萍一般,活著就是唯一的希望。”
俞獻建低下頭去,仔細想了一想,道:“大哥也是出身名門,大哥能放下,小弟還有什麽可顧忌的呢,一切聽憑大哥吩咐便是。”
席茂之道:“我們先準備準備,明日出發吧。”
王熾一行人辭別席茂之,下了山之後,便又徐徐上路了。
到了官道上,憋了一肚子氣的辛小妹瞅了眼走在前麵的王熾,突地一咬牙,揮起玉臂,便是一巴掌拍了下去。
王熾自從下了山後,時刻留意著這位大小姐的舉動,因此早就有了防備,就在辛小妹一個巴掌拍過來的時候,他身子一矮,堪堪躲了過去。辛小妹見沒打著,揮手又要打,卻將王熾惹怒了,陡然喝道:“住手!”
辛小妹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喝,嚇得愣了一愣,隨即眼圈一紅,竟是落下淚來。這下反而把王熾搞得心慌了,他完全沒想到這位大小姐平素那麽野蠻,居然如此經不起驚嚇,連忙上去賠不是。
辛小妹紅著眼看了王熾一眼,突地掄起粉拳在王熾胸前捶打,王熾不敢躲,由她捶著。辛小妹出了些氣,幽怨地看著王熾道:“以後不準你再說!”
王熾尚未反應過來,被她說得莫名其妙:“不準說什麽?”
“不許再說我是從窯子帶出來的!”
王熾這才明白,原來她又哭又鬧為的是這個。轉念一想,確實也是自己過分了,想她一個未曾出嫁的黃花閨女,讓人說成是窯子裏的妓女,心裏自然是不好受的。他當下道:“那是我情急之下胡說的,以後不再說了。”
辛小妹抹了把眼淚:“以後再情急也不能說了,死也不能說!”
王熾鄭重地點點頭道:“死也不說!”
辛小妹破涕為笑:“這次便饒了你!”頭一仰辮子一甩,往前走去。
是日晚上,一行人已到了澄江鎮外的撫仙湖,此處距離青龍鎮、江川鎮均不過半日路程。王熾交代大夥兒加快點兒腳程,入了鎮頭後好卸貨歇腳。眾人應一聲好,紛紛打起精神趕路。這時後麵突然傳來一陣雜遝的腳步聲,回頭看時,隻見一支百多人的隊伍正趕上來,均穿著平民的衣服,手裏都拿了兵器,分不清是起義軍還是山匪。
王熾怕又是來劫貨的,心頭陡然吃緊,連忙交代眾弟兄要小心謹慎。不想那些人從他們身旁小跑過去時,竟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徑直跑了過去。
王熾皺了皺眉,心想莫非前麵又要打仗了嗎?思忖間,隻聽辛小妹冷笑道:“今兒可是奇怪了,狗不吃肉了!”
王熾訝然問道:“此話何意?”
辛小妹道:“那是一群山匪,我以為又遇上劫貨的了,不想竟連看都沒看我們一眼。”
王熾道:“你如何知道他們是山匪?”
“起義軍雖也穿的是平民的衣服,但他們都有明顯的標誌,或頭上包了塊布,或肩膀上係塊絲巾之類的。剛才那些人沒有起眼兒的標誌,定然就是山匪了。”辛小妹眨了眨眼,問道,“莫非山匪也下山搶劫嗎?”
馬幫裏有人笑道:“要是搶劫,我們現在還能在此討論嗎?”
辛小妹一想也是:“那可就奇了,除非前麵有更值錢的東西吸引他們去了。要不我們跟上去看看吧?”
王熾搖頭道:“兵荒馬亂的,發生什麽事都不奇怪,去蹚那渾水做什麽?趕緊去鎮裏吧。”
辛小妹罵了聲無趣的家夥,跟著眾人往澄江鎮而去。
及至入了鎮頭,找了家客棧,待將貨卸了安頓好後,便安排來客堂吃飯。二十幾人分三桌子坐好後,剛剛上了酒菜,還沒有動筷子,就看到外麵又來了二十幾人,一個個手拿兵器,凶神惡煞似的,進入客棧後,便大喊道:“快給老子上些酒食來,吃飽了好趕路。”
店家見這些人都不是吃素的,豈敢怠慢,忙不迭地招呼小二上酒菜。
辛小妹輕輕地咬了口饅頭,向那些人瞟了一眼,回過頭來時朝王熾輕輕地挑了挑眉毛,意思是說這又是幫山匪。
連續看到兩批山匪在此出現,王熾也不覺好奇起來。上山為寇的以劫人錢財為生,這些人下了山後,對財物視而不見,莫非真如辛小妹所說,前麵有更值得他們去搶的東西?
王熾邊吃東西邊留意著那些人的言語,可他們似有防備一般,隻是閑談,並未提到任何事情。匆匆吃完後,領頭的結了賬,招呼一聲,大步走出店去。
待那些人一走,辛小妹就迫不及待地向店家打聽:“店家,這附近可是出了什麽寶貝?”
店家招待南來北往客,自然也看得出那些人是山上的匪寇,見辛小妹問起,會意地一笑:“我們這窮鄉僻壤的,哪有什麽寶貝!”
辛小妹聞言,顯然十分失望,托著腮幫子想了會兒,忽然嫣然一笑,左臉頰上的小酒窩分外明顯,“哎,王四,不如我們去瞧瞧吧!”見王四猶豫,生怕他不答應,又道,“反正現在是晚上,也不急著出貨,當是出去走一趟,如何?”
王熾朝辛小妹旁邊坐著的護衛頭領看了一眼,見他並沒反對,正要點頭答應,突又聽到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七八個人急步往這邊走來。
說話間,那七八人已然走進了店裏,也是急著趕去救火一般,吩咐店家快些上菜,吃完了還要趕路。須臾,店小二上了酒菜後,一個個都悶頭吃了起來。
辛小妹往王熾挑了挑眉,使了個眼色,突地把桌子一拍,大聲道:“他奶奶的,讓本姑娘下山來,就為了這麽點兒破事,越想越是惱人,本姑娘不幹了,這就上山去,還去當我的山大王!”
王熾起初並沒會意她那眼色是什麽意思,聽了這話,這才明白過來。見她說著粗話,且裝得匪氣十足,不覺暗暗好笑。是時王熾亦被這些山匪的異常舉動勾起了好奇心,便配合著辛小妹演戲,裝出一副著急的樣子,也跟著大聲道:“哎喲,我的姑奶奶,您這下都下來了,再回去就是不講道義了,難免讓江湖中人恥笑。您看那幫兄弟,不也急著趕下山來了嗎?”
那七八個正悶頭猛吃的漢子聞言,不由得都回過頭來。辛小妹見果然起效果了,便來了勁兒了,抬起玉臂,一巴掌拍在王熾的腦袋上,打得王熾齜著牙噝噝作響:“都是你這個王小四,非要蠱惑本姑娘。你好奇心這麽大,怎麽不去月亮上瞅瞅有沒有嫦娥住著啊!”
王熾知道這小妮子是公報私仇,趁機搞打擊報複,被打得心下惱火,但這戲既然演了,隻得陪她繼續演下去,皺著眉摸了摸腦袋道:“姑奶奶,我也是為了咱山寨著想啊,畢竟這趟下來也是好事啊,不信您問問那些兄弟,要是沒一點兒好處,他們同咱們一樣急著趕路做什麽呢?”
那七八個人之中領頭的那人轉過身來問道:“請問你們是哪座山頭的?”
王熾怕辛小妹不熟悉這裏的地形露了餡兒,搶著道:“我們是平頂山的。”
那人道:“哦,平頂山離這裏有些路程,想必你們也是急著趕過來的吧?”
王熾正要接話,不想頭頂上掌影又是一閃,“啪”的一巴掌落在他前腦門兒光禿禿的腦袋上,隻打得他腦門兒嗡嗡作響,隻聽辛小妹道:“你個死王小四,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兒嗎,給姑奶奶滾一邊去!”王熾吃了暗虧,卻又沒辦法發作,隻得起身離她遠一些。
辛小妹抱了抱拳道:“我手底下的人不聽使喚,讓各位兄弟見笑了。實不相瞞,下山至今我還是有些稀裏糊塗,不知諸位兄弟心裏有數嗎?”她邊試探性地套話,邊小心翼翼地留意著那些人的臉色。不想給她歪打正著,那人眉頭一皺,說道:“看得出這位姑娘是爽快人,我等也就沒什麽好顧忌的了。不瞞姑娘,其實我等心中也沒底。”
辛小妹一拍桌子,柳眉一豎,道:“既然如此,那還去他奶奶的去做什麽,姑奶奶我不走了,你們也都回山裏得了!”
“馬如龍……”辛小妹一聽到這個名字,頓時就兜不住了,臉上那裝出來的匪氣**然無存。王熾看到她的神色,隻怕這戲要演砸了,慌忙上來打圓場:“馬如龍將軍的麵子的確是不能不給的,但是呢……”王熾何等機靈,心中已然隱隱地猜出了馬如龍請這些山匪的目的。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便又繼續套話,瞅了眼那人的臉色,他又接著道:“此行還是有一定風險的。”
那人點點頭道:“風險肯定是有的。不過咱們都是拎著腦袋討營生的人,那馬如龍出的價錢不低,也不算是虧待了咱們。”
說話間,那些人已然吃完了,起身要走。王熾雖尚未套出他們此行究竟是去做什麽,但好歹心裏有些底了,便拱手道:“我們人多,待他們都吃完了再動身,各位兄弟就先行一步吧。”
待送走了那幫人,辛小妹便迫不及待地道:“原來他們是去與那姓馬的會合的,我們為何不跟著一起去?”
王熾把臉一沉:“你知道他們是去做什麽的嗎?”
辛小妹一愣,道:“莫非你知道?”
王熾瞟了她一眼:“你想知道?”
辛小妹看了眼他的臉色,意識到自己剛才下手有些重了,而且還拍了他兩次,連忙上去摸了摸王熾光禿禿的腦門兒,道:“我看你的辮子有些亂了,要不我給你重新編一個吧!”
王熾見她如此獻殷勤,氣也就消了,說道:“記住了,男人的頭和臉是打不得的!”
辛小妹這時候不敢得罪他,老老實實地應了聲是,道:“對,打不得,今後不打了!”
王熾道:“我接觸過馬如龍,對他的脾性多少有點兒了解。他召集這麽多人,估計是要攻城,至於攻哪座城池,我一時還沒想到。”
辛小妹問道:“你上次見他,是在何處?”
“在十八寨……”說話間王熾突然似想到了什麽,驚呼道,“不好!”
辛小妹被他嚇了一跳:“怎麽了?”
王熾的臉色發白,在心裏仔細地盤算了一下,突地一拍桌子:“定是如此!”
辛小妹急了:“到底怎麽了?”
“他要打彌勒鄉!”王熾緊張地道,“上次聽李耀庭講,馬如龍打十八寨的目的,是要拿下彌勒鄉周邊的城鎮,從外圍一步一步包圍彌勒鄉。估計是後來有什麽事把他惹急了,因此召集了附近山頭的山匪,要向彌勒鄉發起總攻!”
辛小妹詫異地道:“姓馬的要打彌勒鄉,你為何如此緊張?”
王熾道:“我家在十八寨,彌勒鄉要是被拿下了,我家如何還能幸免?說不定到時鄉民們一反抗,彌勒鄉方圓幾裏內便會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