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為利益西堂釀血案 求脫身妙用反間計

向天明聽到稟報後,大吃了一驚,顯然王熾之舉大大出了他的意料。

向天明本來想躲,可現在王熾冒充清幫,打著他的名頭跟洋人對著幹,他就不得不出麵了,不僅要出麵,而且還得把在場的洋人趕盡殺絕,不然的話他向天明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他霍地站起來,眼睛朝著門外盯了會兒,咬著牙根道:“帶上一百個兄弟,跟我走!”

向天明知道王熾不是省油的燈,但到了西堂看到王熾的舉動時,依然嚇了一跳。他居然無視洋人的槍口,與羅本麵對麵地站著,一臉的殺氣,要逼迫羅本就範!再看王熾的後麵,停了輛馬車,六個洋人雙手反綁著站作一排,其背後則是手持大刀的杜元珪、席茂之兩人,同樣也是一臉的殺氣,隨時都會將刀砍向麵前的洋人。最為重要的是,他們所站的位置,在洋槍的射程之外,羅本雖怒,卻絲毫奈何他們不得。

隻見李曉茹冷冷地笑著,漫不經心地瞄了眼羅本,然後朝後麵的席茂之道:“席大哥,讓你麵前的這些黃毛狗都跪下!”

席茂之大喝一聲“跪下”,那些洋人本就膽戰心驚,被他如此一喝,沒一個敢不聽話的,紛紛跪倒在地。

李曉茹又道:“席大哥,你覺得俞二哥的命需幾個洋人來換?”

席茂之紫赯色的臉漲成醬紫色,咬著鋼牙道:“殺光這些洋狗,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那就先殺兩個吧!”李曉茹看著羅本,輕描淡寫地道。隨著兩聲慘叫響起,她看到羅本的臉色變了,那白色的皮膚罩了層淡淡的灰,瞳孔在慢慢地收縮。

“你的人還有四個。”李曉茹若無其事地看著羅本,清純中露著一臉的無辜,好似方才那兩人不是她下令殺的一般。“我的人隻有三個在你手裏,要不我再殺一個,咱們公平一點兒?”

羅本的臉色又是一變:“你如此砍殺美國使者,可有想到後果嗎?”

李曉茹盈盈一笑:“你殺害本幫兄弟,莫非就沒想過後果嗎?”

羅本道:“你們的國家會因為你今天的愚蠢行為,而付出慘重的代價,我們的大炮將轟向這裏,到時全城的百姓都難逃一死。”

“你這是在威脅嗎?”王熾突然開口道,“今天老子也讓你知道,敢踏入這片土地者,都不得好死。還等什麽,殺!”

席茂之等的就是這個命令,大刀一揮,又是一個洋人的人頭落地,剩下的三個洋人嚇得渾身篩糠似的瑟瑟發抖。

“你還要再威脅嗎?”王熾眼睛一抬,射出一道如刀一般的寒芒,“不是所有的中國人都任由你們欺負,這個擁有古老文明的國家能延續至今,自有它的道理,你明白嗎?”

羅本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這個紳士一般的男人麵目開始猙獰起來,他舉起手,指向王熾和李曉茹兩人,與此同時,那二十來支洋槍,亦指向了他們。

在不遠處埋伏著的向天明見狀,連忙回頭叫弓箭手準備。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他必須要救回王熾的命,如果他死了,清幫公然斬殺洋人的罪名就解釋不清了,而他向天明也將死無葬身之地。

“你早該這麽做了。”王熾兩眼一眯,神情泰然若素,根本無視那些洋槍,“我今天來了,就打算好了要橫著出去。”

此話一落,羅本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李耀庭等人落去。他說他是清幫北京分堂的頭領,他號令清幫數千兄弟,如此貴重之身份居然以身犯險,前來營救人質,這意味著什麽?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在這三個人質裏麵,有一個人的身份比他更為尊貴。

羅本舉著的手停在了半空:“你來就是為送死的嗎?”

“是的。”王熾非常肯定地點了下頭,“因為我的手下犯了個致命的錯誤。”

“哦?”羅本的頭微微一偏,斜著眼看向王熾。

王熾把目光落向李耀庭,然後朝羅本道:“你能來到中國,說明你不會太笨,莫非你就沒有想過,這個人到了你手裏之後,我的兩個兄弟為何會來救他?”

羅本道:“我想過。他是清幫的人,你來救他很正常,可讓我沒想到的是,你會舍了命來救他。”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王熾道,“他是清幫的人,但他不是普通的清幫幫眾。”

李耀庭聽到這裏,被王熾繞得雲裏霧裏,心想,他如此誆騙洋人,到底有何用意?即便是騙得洋人相信我們都是清幫的人,又能如何,莫非就能脫險了嗎?

思忖間,王熾的目光又朝他落來,沉聲道:“他是清幫天津忠義堂的龍頭萬安清。”

此話一落,不隻李耀庭吃了一驚,羅本也是周身微微一震。天津城隍廟一場突襲,英、法兩國的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經查,那是天津官府和清幫的人所為,天津清幫忠義堂的萬安清之名,他自然是聽說過的。可是,天津忠義堂的龍頭為何會被北京洪順堂抓了去,當作人犯獻給他?

想到此處,羅本驀地仰天一聲大笑:“你當我是傻子嗎?”

“你我都不傻,隻是這件事出乎了常人的預料,萬安清是來北京執行一項秘密任務的。”王熾道,“不過,這件事涉及幫內的重大機密,我不便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

羅本聽完,暗鬆了口氣,微哂道:“不說也罷,因為這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我也沒有興趣聽。”

“不,很重要。”王熾眼中精光一閃,道,“這關乎你的生死。”

羅本一怔:“莫非他是來刺殺我的?”

王熾搖了搖頭:“我告訴你這件事,有兩個原因,首先是讓你知道,即便是你們入侵了這個國家,也並不安全,就像英、法聯軍攻入了天津又能如何,還不是時時處在危險之中?”

羅本冷冷一笑:“還有一個原因呢?”

“另一個原因是,你在北京城如此囂張跋扈,難道就真沒想過自己的處境嗎?你難道就真的以為這塊土地是你可以為所欲為的嗎?”王熾臉色一沉,道,“我不妨告訴你,如今在這座教堂的周圍,已經布滿了精兵,你要是敢輕舉妄動,馬上就會被射成刺蝟。”

羅本兩眼一眯,射出一道寒光:“就憑你們清幫的人?”

“我們清幫的人自然不敢在北京城對你們大打出手。”王熾嘴角一撇,似笑非笑地道,“還有清兵。”

此話一落,羅本的眼睛不由得往周圍掃了一下,心中升起一抹恐慌。然後疑惑地把目光落向王熾,他似乎還不敢相信清政府敢對他下手。

李耀庭心思細膩,聽到此處,似乎明白了些王熾的計謀。他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把自己推向絕境,公然暴露在敵人的麵前,然後以清幫頭領的身份亮相,把清幫拉下水,讓他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嫌疑。如此,清幫方麵的人為了保全自己的清白,就會設法不讓他死,哪怕是拚盡全力,也不能落得個死無對證的後果;而在朝廷方麵,他們也不能讓王熾死於非命,天下人都知道清幫是朝廷支持的幫派,如果清幫的人公然跟洋人火拚,後果不堪設想。所以朝廷也必須讓王熾活下來,將來在與洋人對質的時候,也好有個交代。

如此一來,在各方麵利害的牽扯下,清幫和清兵的力量反而成了王熾的保護傘,而他自己雖然處在極其危險的境地,但是,有時候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李耀庭盡管早就見識過了王熾過人的膽色,可是在生死一線的境地,他還能與洋人談笑風生、從容麵對,依然對他的機智佩服得五體投地。

羅本看著王熾,看不到他絲毫的恐懼,還有他旁邊的那位姑娘,俏生生的臉上甚至還帶著笑意。羅本暗吸了口涼氣,如果清政府和清幫聯合起來的話,他現在的確站在了鬼門關的邊緣!

“你輸了,羅本先生!”李曉茹笑吟吟地道,“現在隻要我動下手指頭,我們的弓箭手就會把你射成刺蝟。我知道你依然會說,你死了你們的國家會聯合其他幾國,把大炮轟向這裏。可這都是後事了,你現在隻需要明白,一旦反抗,別說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今天的日落你都見不到了。”

孔孝綱雖手腳都被綁著,嘴也被塞住了,卻是一臉的興奮。他覺得今日王熾跟李曉茹一唱一和,這場戲簡直是演絕了,端的是大快人心。

羅本的臉上罩了層淡淡的灰色,他像是聞到了死亡的氣息,連眼神之中都蘊含著驚恐之色。但很快眼裏的那絲驚恐又收了回去,神情恢複了常態,嘴角露出一抹習慣性的輕蔑笑意,“為國家的事業即便玉碎,我也沒有遺憾,今日你們既然讓我死,那麽就來拚個玉石俱焚吧!”

說這話的時候,李曉茹清楚地看到了羅本眼裏的殺氣,她雖然行事果敢、霸道,可畢竟沒經曆過這種事,看到洋人真的要開槍時,心裏不由一慌。與此同時,路邊圍觀的人群裏亦響起一股躁動,人們不約而同地往後退去。

王熾天生大膽,又經曆了數番生死,千鈞一發之際,他居然霍地哈哈一聲大笑,渾沒將洋人的舉動放在眼裏。笑聲落時,朝羅本大聲道:“就這麽死了,你真不覺得遺憾嗎?”

羅本寒聲道:“我說了,為國家的事業玉碎,死而無憾。”

王熾哼了一聲,道:“可如果不是讓人騙了,你本不應該死的。”

此話一落,羅本暗自一怔。王熾緊盯著他的神色變化,看著他的反應。西堂周遭頓時鴉雀無聲,空氣靜得叫人窒息。

羅本眼睛一轉,目光如電,也緊緊地盯著王熾。從清幫帶來這三個人犯,到造成如今這種局麵,這中間的事確實透著詭異,莫非這是一個陷阱?想到此處,羅本的瞳孔開始收縮,後脊梁骨陡然傳來陣陣寒氣。

王熾的臉看上去信心十足,仿似一切盡在其掌握之中,其實他的內心也是虛的。因為他並不知道那晚究竟是誰用匕首給他傳遞的消息,更不清楚傳消息那人與羅本是何關係、有什麽居心,甚至不知道那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總之對此中的內幕一無所知。但是,事到如今,他隻能用此方法去誆羅本,便如賭局一般,在不知道對方的底牌之前,誰贏誰輸,除了運氣外,還需要勇氣。

羅本的臉皮一動,硬著頭皮道:“那又如何?”

“殺了他。”王熾沉聲道。

羅本訝異地“哦”了一聲:“你也要殺他?”

“沒有他,就不會有今日這死局,我的兄弟更不會死。”王熾道,“我為什麽不殺他?”

“你們想殺誰啊!”正值此時,突聽得有人一聲高喊,人群中分出一條道來,一隊人馬簇擁著一位須發皆白的朝中大員疾步而來。

此人的出現,使羅本的神色頓時緩和下來,卻使得王熾和李曉茹心頭一震。

來者正是當朝的東閣大學士桂良,他在接到消息後,同向天明一樣的心思,帶著人急忙往這邊趕來,並隱藏在暗處,靜待事態的發展。王熾知道朝廷一定會派兵前來,且會埋伏在四周,伺機而動。但是令他沒想到的是他們會現身,而且來者竟然是桂良!

據席茂之所探得的情報說,與清幫來往的正是桂良,盡管現在王熾還無法知道桂良在這中間扮演的是什麽樣的角色,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在此時現身,絕對是來者不善。如果說他當場把今日之事揭穿了,那麽他王熾必然難逃一死。

桂良大步走到西堂的門口,往王熾身上看了一眼,繼又朝羅本走去。羅本臉上露出一抹笑意,道:“桂大人此行,應該不是為殺我而來的吧?”

“豈敢啊!”桂良也是微微一笑,道,“有些事情不方便在這麽多人麵前說出來,說得越多,於羅先生可能越是不利。如果羅先生不介意的話,可否到裏麵去談?”

羅本巴不得在這令人窒息的對峙中脫身,道:“這樣最好了,桂大人請!”

兩人正要動步時,桂良突然回過身,朝王熾道:“你也進來吧。”

羅本一愣,卻是沒有反對。王熾不知道他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往李曉茹看了一眼,這才遲疑地往前走去。隻聽席茂之在後麵喊道:“王兄弟,小心哪!”

王熾應道:“我理會得,你們把人看緊了便是!”

三人走入教堂內,桂良吩咐王熾把門關上。王熾疑慮了一下,反手將門掩上了。

“砰”的一聲響,大門一關,隔絕了裏外的聯係,一時間教堂內靜謐得落針可聞。

三人各站了一個方位,似乎誰也不太信任誰,都警惕地看著對方。

桂良灰白的眉毛一動,率先開口道:“羅先生,事到如今,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事實上本官也一直沒弄明白一件事,你拿那三個人犯為誘餌,如何知道他一定會上鉤,是哪個教你如此做的?”

羅本坦然道:“是你們的人。”

桂良神色間微微一怔,顯然十分意外:“是朝廷的人?”

羅本點頭道:“是內務府的人。”

桂良聽到這裏,臉色立時變得凝重起來。所謂的內務府是管理皇家內院之事的,順治入關時,建立了一個專為皇家服務的機構,為了便於管理,此機構的成員由滿洲八旗中的上三旗[1]所屬包衣[2]組成,旗下設十三個衙門,因此又叫十三衙門。

康熙即位後,改稱總管內府衙門,下轄七司三院。這個機構不受吏部、戶部等衙門管轄,由皇帝親自負責管理,換句話說遊離於律法之外,除了皇帝外哪個衙門也管他們不得。有特權的地方必有貪汙,內務府被稱作清朝曆史上油水最多的部門,連漕運衙門這樣的地方都不能與之相提並論。

比如說鹹豐帝的父親道光帝想吃一碗湯粉,吩咐內務府去做,結果隔了一天未見湯粉的影子,便質問相關人等,內務府的人回複說,禦膳房正在想辦法成立製作湯粉的機構,增設相關人員的編製,算上那些人員的工錢和原料費用,每年需要多出六萬兩銀子,目前正在籌措資金。道光帝一聽,大為惱怒,宮門外一碗湯粉不過兩個銅錢,讓你們去做居然每年需要六萬兩銀子,真是豈有此理!你們不用做了,去宮外給朕買回來就是了!

結果一等又是兩天,依然沒見湯粉的影子。道光帝又問,為何還不見湯粉?相關人員回複說,宮外的湯粉攤子早就沒了,正想著法子去遠一些的地方買,可是從遠處買回來,泡糊了又沒味道,我等正為此事愁著呢。實際上湯粉攤子早被他們趕走了,道光帝無奈,隻得說朕不吃便是了。

皇帝的一口吃食都要如此貪汙,若是承辦工程、采辦相關物品,當中所收的黑錢就可想而知了。令桂良吃驚之處便是在此,內務府是三不管的黑色地帶,如果真是他們跟洋人串通了從中作梗,就算知道了是何人所為,又能如何?那些人的關係盤根錯節,上上下下都有關係網,能把他們怎麽著?

王熾知道內務府這個機構,卻並不清楚裏麵的黑幕,見桂良沉默不言,就問羅本道:“可知具體何人?”

羅本道:“當日是一個小太監來傳的話,說是暫不殺那三人,無需多時,就會有大魚上鉤。”

桂良瞟了眼王熾,王熾的目光正好亦往他身上掃了過去,兩人的眼光一碰,心照不宣地移了開去。洋人恨不得將這件事擴大,好進一步向朝廷發難,有了這等情報,自然是樂意聽命。那麽從目前的情形來看,羅本雖依著那計策做了,卻也不知道是什麽人在暗中策劃。

再看桂良的神色,他臉上的茫然之情確實不像是裝出來的,那麽下一步會怎麽做呢?在這一瞬間,王熾突然沒了主意。

桂良沉吟片晌,突又問道:“內務府的提供這條消息時,可向你收了銀子?”

羅本淡淡一笑,“分文未收。”

桂良聞言,深吸了口氣,納罕不已,心想內務府的人向來無利不起早,他們如此做究竟是何居心?思忖間,抬頭望向羅本,道:“看來羅先生果然是中計了。”

羅本急忙問道:“桂大人知道其中的內幕?”

桂良微微一哂:“內務府的那些道道,本官豈有不知之理。”說話間,朝著羅本走過去,走到其身前時,伸手搭了羅本的肩膀,低聲道:“借兩步說話。”

王熾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出於本能反應,立馬警惕起來。卻在這時,陡聽得一聲悶哼,一把匕首插在了羅本的心口,直中要害,一刀斃命。

事起突然,王熾著實吃驚不小,他不明白桂良為什麽要這麽做。

桂良的臉色有些緊張,但眼色卻是十分堅定,甚至帶著些許的殺氣。他看了王熾一眼,發黃的門牙一咬,伸手一推,羅本瞪著死魚般的眼睛,在他身邊倒了下去。

王熾看著羅本的屍首,腦子裏正思索著桂良此舉的意圖時,聽到桂良大喊了一聲:“來人哪,羅本先生遇刺!”

遇刺?王熾心頭驀地一慌,這教堂裏除了他們仨之外再無他人,莫非他要將罪名推到我頭上?心念未已,洋人和清兵已然踢開門,衝了進來,看到裏麵的情景時,微微愣了一下,就把王熾圍了起來。

王熾被清兵和洋人圍在中間,腦子裏嗡嗡作響。此時,再看桂良的臉,那張紅潤的老臉像是狡黠的狼,溫和的表皮下暗藏著噬人的凶相,與他的心機相比起來,自己好比是涉世未深的毛頭小孩,完全無法相提並論。

王熾環顧了一下包圍著他的那些人,卻沒有說話,在這場對決中,他沒有輸給洋人,卻敗給了桂良,且是百口莫辯。

“將此人交給本官吧,不日定給你們一個交代。”桂良朝洋人說了一句話,喝聲,“帶走!”

看到王熾被押出來時,李曉茹、席茂之等人依然沒明白是怎麽回事,震驚不已。一直潛伏在暗處的向天明見到此情景,一方麵暗暗佩服桂良的計謀,同時卻又覺得心驚膽戰,此舉不僅如願殺了羅本,且成功地把罪名推到王熾身上,找了個替死鬼,誠可謂一舉兩得,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放了他們吧!”桂良朝席茂之、杜元珪喊道,“羅本已讓你們殺了,挾持他們已無任何意義。”

席茂之還以為王熾真是舍命替俞獻建報了仇,兩眼通紅,大喊道:“王兄弟,哥哥欠你一條命!”說話間,朝麵前的洋人踢了一腳,將之踢將開去。杜元珪見狀,也放了手裏的洋人。

“帶走!”桂良又喝了一聲,眾清兵押著王熾,揮開人群,走了出去。在即將離開西堂時,王熾突然回頭朝李耀庭喊道:“李兄弟,離開這是非之地,回雲南!”

李耀庭愣了一下,眼睜睜地看著王熾被帶走,一臉的焦急。

不一會兒,席茂之、杜元珪分別給李耀庭等人鬆了綁,然後抬了俞獻建的屍首,帶著一臉的沉重,默默地離開了西堂。

安葬了俞獻建後,於懷清把杜元珪叫到身邊,道:“杜將軍,眼下須請你回一趟重慶,不然的話,王兄弟必死在京城。”

杜元珪一怔,沒明白他的意思。於懷清隻得湊在他的耳邊,說明了一番,杜元珪聞罷,眉頭一沉,道:“明白了,我這便出發!”於懷清道聲辛苦,便與杜元珪道別。

刑部大牢位於天安門廣場西側,為全國最大、最為森嚴的監獄。

監獄是另一個社會,同樣是分等級的。裏麵分為普通監和官監兩部分,所謂官監乃犯了罪的官員關押之處,一般情況下,隻要不是不可饒恕的滔天大罪,抬著銀子進去便能把人保出來,即便是一時出不來,官監內也有雅間可供居住,且還可以讓夫人、妻妾進去輪流侍候。

普通監就不同了,老百姓沒那麽多銀子可使,也無背景,隻能在裏麵活受罪了,因此對老百姓而言,刑部大牢就是座人間地獄。

王熾便是被關押在普通監裏的,雖一時還沒受什麽罪,可所住之處陰暗潮濕,老鼠、蟑螂滿地爬,空氣中彌漫著黴變和淡淡的血腥味道,絕非人待的地方。

這一天夜裏,牢卒把他帶了出去,王熾以為要對他用刑了,心裏著慌。不想到了一間陋室時,卻見桂良坐在一張桌子麵前,昏暗的火光把他那花白的須發亦映得有些發黃,紅潤的臉在此時看起來略顯發黑,越發地使人看不清楚他的內心。

隻見桂良抬起頭來,看到王熾時,眉頭一皺:“你坐下吧,本官有話與你說。”

王熾依言落座。桂良沉著眉思量了片晌,道:“羅本死後,美國會同英、法、俄三國,向我朝施威,要求交出殺害羅本之人,本官打算把你交給洋人處置。你是聰明人,到了他們手裏後,必死無疑。今晚來見你,是要問你幾個問題。”

王熾早已料到了這個結果,死期將至,心中不免悲傷,把眼睛一抬,帶著絲恨意看向桂良,“可否讓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桂良情知他心裏有疑問,便道:“好,你說吧。”

“你怕洋人,更知道殺了洋人後,他們必不會善罷甘休,可為何還要殺那羅本?”

“警告。”桂良眼裏精光一閃,“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是懦夫,不是可由著他們欺負的。”

王熾冷笑道:“可你還是個懦夫。”

桂良哼的一聲,並沒反駁,“現在輪到本官問你了,你與內務府究竟有什麽怨隙?”

王熾也是哼了一聲,“素不相識,何來怨隙!”

“不認識?”桂良神色間一愣,“那內務府的人為何把你卷進來?”

“莫非你是不信嗎?”王熾冷笑道,“我已是將死之人,沒有必要對你們隱瞞什麽。”

桂良白眉一蹙,沉思起來。他相信王熾沒有撒謊,可他一介平民,內務府怎會聯手洋人來對付他?

事實上這同樣也是王熾百思不得其解之處,然而不管他是否能猜透其中奧妙,隨著洋人的步步緊逼,把自己交給洋人的日子已然不遠了,他死後,這可能將成為一樁懸案。

這天晚上,桂良走後,李耀庭、於懷清、李曉茹及席茂之、孔孝綱等人都到牢裏來探望,王熾勸李耀庭離開北京這是非之地,李耀庭卻是斬釘截鐵地道:“王兄弟為救我而入牢獄,我即便是拚了這條性命也要把你救出去。”

王熾歎道:“如今隻知此事跟內務府有瓜葛,可內務府機構眾多、人員龐雜,根本無從著手。即便是查到了是內務府的人要陷害於我,可我殺洋人之罪已然坐實,莫非我們還能鬥得過桂良嗎?”

眾人一時無言以對,均是搖頭興歎。李曉茹微紅著眼圈,幽幽地道:“你數次遇險,都死裏逃生,我還以為你有九條命呢,沒想到竟折在京城了。”

王熾苦笑道:“這些年來,我東奔西走、橫衝直撞,沒死不過是命大罷了,就算有九條命也用完了。”

於懷清道:“王兄弟也莫要太過於悲觀,這世道亂則亂矣,但既可亂中取利,或許亦能亂中求生,現在朝廷正與洋人談判,雙方相持難下,我們還有時間來想辦法。”

一幹人等又說了會兒閑話,便從牢裏出來,暫時回了落腳處。

三天後,東江米巷的鴻臚寺內,英、法、美三國與清廷針對西堂血案進行了第三次談判,洋人提出了四個條件,作為平息事端的基本要求:一是允許此次談判國的牧師在北京自由傳教,並保護他們的安全;二是賠償白銀七千萬兩;三是《天津條約》的換約地點改在北京;四是西堂血案交由談判國全權審理,清政府隻是作為協助方。如果清政府不答應以上四個基本條件,他們將用武力解決此案。

清廷的談判組由桂良率領,他聽了這四個條件後,臉色發青,嘴裏呼出來的氣直把白須吹得掀了起來,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你們這是在談判嗎?這是威脅!如此談法,不談也罷!”

洋人看著桂良的樣子,若無其事地相顧一笑,然後起身走了出來,行至門口時,其中一人回頭道:“不出幾天,你們會接到天津告急的戰報。”

“王八蛋!”桂良踢翻了一張桌子,大罵道,“漫天要價,把老子惹惱了,再殺你幾個!”

就在鴻臚寺談判剛剛開始的時候,有人進入了刑部的大牢,去找了王熾。此人便是長得若猴子一般滿臉皺褶的英國人巴夏禮。

巴夏禮自然不是為查案而來,也沒興趣去追究案件的來龍去脈,他是覺得一個人在明知必死的情況下,還要去做這一件事,有些不可思議,所以在見到王熾時,他就問道:“羅本真是你殺的?”

王熾恨透了洋人,從未有如此的痛恨過。在昆明的時候,他曾與雲貴總督恒春發出這樣的感慨:我們在打,洋人在看,到頭來亡的是自己的國家。那個時候他還沒有真正見識到洋人的凶狠和狡黠,不過是人雲亦雲、強自說愁罷了。可隨著他離開雲南,在重慶、天津、北京一點一點看清洋人的本性後,才真正覺得洋人在中國的行為是喪失道德、毫無人性的。

是時,看著巴夏禮的這張臉,王熾甚是厭惡,好像有一隻臭蟲在他麵前晃著,恨不得將它一巴掌拍死:“這結果很重要嗎?”

“不重要。”巴夏禮似笑非笑地看著王熾,態度倨傲,“我是英國人,美國的使節在中國被殺,與我毫無關係。而且不管羅本是不是你殺的,都改變不了聯軍向中國發難的事實。我隻是好奇,在當時的那種環境下,你拚死去刺殺羅本,有些不合常理。”

王熾冷笑道:“我的兄弟被他殺了,我為兄弟報仇,叫他血債血償,合情合理啊!”

巴夏禮搖搖頭:“我聽說你是生意人,對吧?出於職業的習慣,在行事前你一定會權衡利弊得失,刺殺羅本,隻賠不賺,你會願意去做?而且你是明白人,肯定明白隻要活著,就一定有機會去殺羅本的,有必要為了泄一時之恨,把自己的命搭進去嗎?”

王熾輕蔑地看著他,從鼻孔裏發出哼的一聲:“既然你沒把我當傻子,那麽何不打開天窗說亮話呢?如果你隻是因了好奇來到這種地方,怕也是說不通的吧?”

巴夏禮幽藍的眼裏精光一閃:“跟你講話很痛快!我知道一定是有人指使你這麽做的,讓你來作替死鬼,好把事情壓到最小化。我來就是想要知道,是朝中的哪個官員教你這麽做的?”

“條件呢?”王熾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道。

巴夏禮眼睛微微一眯,禁不住笑了:“放你出去。”

“你也知道我是個商人,這個條件還不足以**到我。”

“哦?”巴夏禮訝然道,“那麽你還想要什麽?”

“要你給我準備一批春茶。”王熾道,“以你們英國人的名義送到買賣城去。”

巴夏禮不可思議地笑道:“你都死到臨頭了,居然還在想著做生意!”

王熾也笑道:“是你說了要放我出去的。”

“你要多少?”

“十引。”

巴夏禮聞言,眉頭不禁一皺。一引為百斤,十引便是一千斤的數量,按照成品茶均價每斤十五兩白銀計算,十引就是一萬五千兩銀子,如果算上包裝、運輸環節的全部費用,王熾這一開口,相當於要了兩萬兩銀子。

“你的這個消息值這麽多銀子嗎?”巴夏禮笑著相問。顯然他是理解王熾心思的,官場和商場一樣,想要贏得對手的尊重,隻有比他更強。

“成交嗎?”王熾冷冷地看著他道。

“你是個優秀的商人,將來一定能成大器!”巴夏禮低頭想了會兒,“成交!”

“好!”王熾暗舒了口氣,道,“待你放了我出去,並把十引茶葉的運輸憑證交到我手上,便告訴你答案。”

巴夏禮點頭出去了。看著他走出去的背影,王熾突然覺得人生的際遇真是變化無常,前一天尚以為必死無疑,才一天時間便柳暗花明,且讓他在洋人那裏狠敲了一筆。想起這些,他不由得苦笑了一聲。

翌日中午,王熾就被放了出來,在洋人的護送下去了東江米巷的驛館。

桂良得到此消息的時候,大為震驚。王熾為什麽會被洋人提出去,又為何去了驛館?根據刑部的說法是,洋人不再追究王熾的罪了,提了去另有用處。

什麽叫不再追究了?桂良心頭一沉,莫不是王熾將真相捅了出去?真是如此的話,洋人不追究王熾的罪了,接下來會不會追究他的責任?

桂良倒吸了口涼氣,他是朝中的一品大員,一旦王熾把真相說出去,那麽就不隻是他個人的事了,而是朝廷的事,代表的是朝廷的態度,洋人完全可以拿此事作為要挾或者開戰的借口。

想到此處,桂良禁不住慌了。他連忙著人去鴻臚寺打探消息。不久,傳來的消息是,王熾被洋人嚴加看管了起來,另外,他們正在籌備一批新茶,運往買賣城。

桂良聽聞此消息,眉頭一蹙,越發地看不清此事了。那些使節抵京並非是為了什麽生意,他們是來談判的,此時籌備新茶運往買賣城,卻是何道理?莫非是跟王熾之間達成了某種協議,要用那批茶葉來交換西堂血案的內幕?

桂良沉著兩道白眉踱步冥思著,之前千算萬算卻不曾算到這一步,然而,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接下來如果不能妥善處理,結果無疑是致命的。

可是要如何做才能挽回眼前的局麵呢?桂良正殫精竭慮地想著計策,突聽得有人來報,說是王熾手下求見。

桂良聞言周身一震,遲疑了一下,道:“讓他進來。”

不消多時,進來個消瘦的中年書生,朝著他行了個大禮,“不才於懷清參見大人!”

桂良不明其來意,不敢怠慢,請他落座後,又差人奉上香茗。於懷清端起杯子,呷了口茶水,嘖嘖稱讚道:“這是今年開春的新茶吧?入喉澀裏帶甘,芬芳撲鼻,好茶!”

桂良存心想試探於懷清此行的目的,說道:“京城的好茶都產自外地,據說洋人最近正在大肆收購新茶,今後想要在京城買些好茶可是不容易了。”

於懷清放下杯子,微哂道:“憑大人的地位,莫非也弄不到好茶了嗎?”

桂良苦笑道:“本官地位雖高,卻也難以跟洋人抗衡,他們把好茶都收了去,本官也隻能徒歎奈何了。”

“如此說來,委實可惜了。”於懷清搖著頭,微微一歎,“不才倒有一計,可讓大人安心地喝上好茶。”

桂良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哦”的一聲,道:“願聞其詳。”

“與我們合作。”於懷清邊看著他的神色變化,邊慢條斯理地道,“到時候大人想要喝多少茶都無妨。”

桂良問道:“這算是交易嗎?”

“是的。”於懷清毫不避諱地道,“大人以為如何?”

桂良“嘿嘿”一聲怪笑,“本官好歹也是朝廷一品大員,要喝些茶,卻還要與你等小販交易,你不覺得可笑嗎?”

“如此看來,大人是不願意了?”於懷清手臂一按桌子,站了起來,沉聲道,“大人,不才雖隻是一介書生,本無資格如此麵對麵坐著跟大人說話,但今日大人既然將不才請了進來,不才便勸解大人兩句,一品大員也是人,是人總是要喝茶的,隻要能喝上茶,這茶是出自平民之手還是商號之手,有區別嗎?不才言盡於此,告辭!”

桂良見他果然舉步要走,便打了個哈哈,以掩飾窘態,道:“此話倒是在理,咱們不妨再坐下來談談,你與本官交易有何條件?”

於懷清回身,伸出兩根手指道:“兩個條件,一是查出內務府陷害我等的人;二是把西堂血案的責任推到清幫頭上。”

桂良聞言,大吃一驚。於懷清微微一笑:“大人要想安安心心地喝上一壺好茶,隻能如此了。況且此事本就是清幫挑的頭,又有王熾冒充清幫的人在西堂跟羅本說的那番話為證,把責任推到清幫頭上,洋人決計不會懷疑。”

桂良紅潤的臉變得有些發白:“可如果端了清幫……”

“大人還不明白嗎?”於懷清打斷桂良的話頭,大聲道,“案發當日,你去了西堂,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洋人追究此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要把你揪出來啊!”

“不才冒昧,想請大人立下手書為證。”

桂良臉色一沉,似乎想要發作,但茲事體大,終究還是忍了下來,走到桌前,提筆寫下了同意於懷清提出之條件的保證書。

於懷清拿過紙來仔細看了,笑道:“多謝大人,從今日起,大人可以放心地喝上好茶了。不才告辭!”

待於懷清出去後,桂良把黃牙一咬,手臂一伸,拂去了桌子的杯盞,瓷杯碎了一地。

七日後,巴夏禮籌齊了十引新茶,並裝載上車,運往在買賣城的英國公館。待這一切全部就緒後,巴夏禮便把運輸憑證交到了王熾手上,並說道:“到時候你隻需拿這份憑證,就可以到買賣城的英國公館提貨。”

王熾道了聲謝:“好了,現在也是我兌現承諾的時候了,你問吧。”

巴夏禮在王熾的對麵坐下,問道:“你不是清幫的人,對吧?”

“對。”王熾看著他認真地道,“那隻是為救我的兄弟,情急之下編造的謊言。”

巴夏禮滿意地笑了一笑,這是他意料中的結果,可見王熾是真有誠意的,於是又問道:“那麽究竟是誰指使你殺害羅本先生的,或者說羅本先生本來就不是你所殺,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王熾似笑非笑地看著巴夏禮,“當時教堂內除了我和桂大人外,再無他人了,莫非你懷疑桂大人?”

“我隻想聽你的答案。”

“向天明。”

巴夏禮緊盯著王熾的眼睛,似乎想要讀出這句話的真假。王熾哂然一笑道:“你是不信呢,還是不滿意這個答案?”

“這有區別嗎?”

“請恕我直言。”王熾道,“按照你們的意思,更希望利用我,指認桂大人就是凶手,是嗎?”

巴夏禮卻也不予以否認,道:“你既然把我的心思看得這麽透,為何不說個可以令我滿意的答案呢?這樣我們的合作會更愉快。”

“我是生意人,以利益為先,可我還沒到為了利益信口雌黃,昧了良心的地步。”王熾道,“再者說,此事是向天明所為,乃顯而易見的。他不能違抗朝廷的命令,不得已把人交了出去,然如此做清幫兄弟不服,剛殺了洋人,卻又把自己的同胞交出去抵罪,卻是哪門子道理?因此為了服眾,向天明又不得不去把人救出來。”

巴夏禮眼珠一轉,道:“這麽看來,你也是被迫的?”

“是的。”王熾煞有介事地道,“去羅本手裏救人,無異於虎口拔牙,為此向天明設了個陷阱,一邊托人秘密知會羅本,說晚上有人會來劫人,一邊向我透露消息,說我的人在西堂讓洋人抓了起來,我派了兩名兄弟去查探時,就落入了陷阱之中,有去無回,沒奈何之下,我隻得跟他合作,答應他殺了羅本,救人出來。”

“應該是。”王熾點頭道,“掩人耳目罷了。”

巴夏禮輕輕地點了點頭,一副似信非信的樣子。實際上王熾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對巴夏禮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熾出口指證了誰。於是在當天下午,他就跑去找到了桂良,要求清政府立即剿了清幫。

桂良自己雖逃過一劫,但依然頭疼得很,畢竟清幫是大幫派,且跟朝廷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不分青紅皂白就把它清剿了,那是不可能的事。可是麵對強勢的洋人,他又不敢不答應,萬般無奈之下他決定和稀泥,告訴巴夏禮說,茲事體大,本官須與皇上商議了後再行定奪。

如此一拖就是好幾日,始終未見音訊,果真把洋人惹惱了,美國人尚未動手,英、法聯軍率先發難,進逼大沽口。

麵對這一次的危險,朝野上下都顯得比較淡定,原因無他,沒多久前天津已打過一次了,這次再打,大家心理上有了準備,再者慘敗過一次後,大沽口的防線也有所加強,沒那麽容易讓人突破。

特別是北京城的老百姓,拿它當一件閑事來談,茶館飯莊之中討論之聲不絕,且伴隨著嘻嘻哈哈的笑聲,與當前之形勢極不協調。也許他們決計想象不到,一場災難已然降臨到了自己頭上,且是毀滅性的。

[1] 上三旗:指鑲黃、正黃、正白旗。

[2] 包衣:指清朝沒有地位的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