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英雄救美血戰義軍 茶市謀局風雲再起
而這邊馬如龍趕到毛壩蓋山的時候,曾幺巴已經被撚軍圍攻了一天一夜。要不是曾幺巴加強了山寨的武器裝備,專門組建了支鳥槍隊,恐怕早就已經被攻下了。
然盡管如此,形勢依然不是十分樂觀。楊大嘴、遊民生等那日被曾幺巴放下山去後,並沒為此感恩,相反對曾幺巴是切齒痛恨。那日一戰,撚軍白旗人馬幾乎全軍滅亡,連旗主龔得樹都讓人抓了去,這對他們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若非龔得樹非要趕著他們走,他們已準備就義,以全兄弟義氣。可既然活著出來了,那麽就用這身軀體去給所有白旗的兄弟報仇吧。
下了山後,楊大嘴、遊民生輾轉奔波,聯係了在川、湘、貴一帶的白旗軍,集結八千餘眾,朝毛壩蓋山殺了過去。
曾幺巴寨子裏的人手合計不過八百多人,雖說是居高臨下,且有一門紅夷大炮和兩三百支鳥槍助陣,可麵對來勢洶洶的撚軍白旗大軍,依然應接不暇,左支右絀,一天一夜下來,山上的人已折損過半,終於讓他們衝上山來。
前一次在龔得樹的率領下,他們也曾殺上來過,隻因沒有深仇大恨,隻抓了幾人,大部分山匪便任由他們跑了。這一回楊大嘴是來報仇的,根本就沒打算要留活口,衝上山後,就將山寨包圍了起來。
曾幺巴等人被逼無奈之下,隻得與他們展開短兵相接的肉搏戰。
馬如龍看到那場麵的時候,臉色煞白。數千人圍殺幾百人,裏裏外外被圍了好幾層,根本沒有突圍的機會,稍有點戰鬥經驗的人都看得出來,這時候衝進去,不但救不出人,還得把命搭進去。
旁邊的楊振鵬鐵青著臉看著馬如龍,等他下命令。馬如龍突然轉過頭來,道:“楊兄弟,你走吧。”
這一聲楊兄弟一出口,楊振鵬體內的熱血頓時沸騰了起來,他知道在馬如龍的心裏,早就把他當作了兄弟,隻是礙於上下級的緣故,他一直叫他的名字。今晚,在生與死的邊緣,一聲兄弟,在楊振鵬看來,比千金還重。
“既然是生死兄弟,你怎能讓我在這種時候離開?”楊振鵬漲紅著臉,劍眉微微地抖動著,“如果你真把我當作兄弟,就讓我與你一起殺進去。”
馬如龍伸出右臂,抱住楊振鵬,然後道:“這次你不能去,我是去救曾小雪的,不能把你搭進去。”
“你的女人,就是我的嫂子,我如何能看著你們死在裏麵!”楊振鵬大聲道,“前一次你把辛小妹交給我,我沒把她保護好,這一次我就算是死了,也要保她平安!”
馬如龍伸出手去,握住楊振鵬的手。楊振鵬微微一笑:“你我一起出生入死,經曆過多次如這般凶險的敵陣,再闖他一次,又有何妨!”
一旁的龔得樹冷冷地看著他們,突然冷笑道:“我軍人數眾多,此時進去,送死而已。”
兩人沒去理會他,咬著鋼牙,一聲虎嘯,同時揚起手裏的鋼刀,衝上前去。
刀光若蛟龍似的,落入敵陣,慘叫聲隨著他們的刀光起落,此起彼伏,不消多時,利用龔得樹做擋箭牌,硬生生撕開了一條灑滿鮮血的路,殺到了包圍圈的中央。
曾幺巴已然殺得筋疲力盡,本已決心受死,見到馬如龍時,猶如汪洋大海中看到了一座孤島一般,眼睛一亮:“好兄弟,快把幺妹兒救出去,爺爺做鬼也當感恩戴德!”說話間,把護在身邊的曾小雪一把推給了馬如龍。
曾小雪的眼神是慌亂的,發絲隨著風時不時遮掩著她的眼,使她那楚楚可憐的眼時隱時現。看到這眼神的時候,馬如龍的心裏禁不住一顫。當他攔腰抱住她之時,發現她的嬌軀在顫抖著,那柔軟的顫抖的腰肢,讓他頓時產生一種無比強烈的責任感,他暗暗發誓即便是葬身於此,也要讓她活下去!
“哥哥!”曾小雪淒厲地叫了一聲,眼裏泛出淚來。
曾幺巴把眼一突,大聲道:“跟著他走,哥哥放心了!”
馬如龍知道不能戀戰,正配合著楊振鵬要往外突圍出去時,他發現曾小雪開始掙紮了起來,低頭一看,隻見她眼裏飽含著眼淚,絕望地看著曾幺巴,想要跑過去。
馬如龍不忍心看她的眼神,掃了眼旁邊的楊振鵬,把曾小雪交到他的手上,沉聲道:“帶她出去!”也不待楊振鵬回話,一手提著龔得樹,一手揚刀,往曾幺巴方向殺了過去。
在上千人的圍殺下,要多帶一個人出去,就會少一分突圍的概率,馬如龍這時候趕過去救曾幺巴,無疑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楊振鵬看了眼曾小雪,心想我要是把你帶出去了,馬將軍卻死在了這裏,又有何用?反正已經殺進來了,索性再冒一冒險,以全兄弟之義氣。心念電轉間,跟著馬如龍殺了過去,及至其身後時,喊道:“你把她帶出去,我去救曾寨主!”
馬如龍正要說話,楊振鵬卻已把曾小雪一把推了過來,嘴裏大叫一聲,奮力一推龔得樹,借著撚軍紛紛移開兵器的時候,身子一躍,躍到撚軍叢中,刀身一掃,掃開周圍的人,再一次提起龔得樹,竟然單手將他舉了起來,滴溜溜一轉,把龔得樹的身子當作兵器,舞將開來。眾撚軍生怕傷到了龔得樹,紛紛退讓,楊振鵬哈哈一笑:“今晚爺爺要大開殺戒了!”
這邊曾幺巴見他舉著個人殺將過來,渾身浴血,睚眥皆裂,狀如天神,不由得豪情大發,大叫道:“龜孫子們,今晚兩位爺爺送你們去地獄!”
楊振鵬做好了必死的準備,提著龔得樹奮力向曾幺巴靠攏。龔得樹作為白旗軍的總旗主,讓人舉著當作擋箭牌使,眼看著自己的兄弟一個個在眼前倒下,痛不欲生,咬著牙一聲厲叫,在楊振鵬推著他走的時候,身子突地用力一晃,瞅準了一杆槍尖撞去。
“撲哧”一聲,槍頭插入腹部,由於用力過猛,槍頭穿透其身子,直透脊背。龔得樹眉頭一鎖,轉頭看了下楊振鵬,咬著牙嘿嘿笑道:“爺爺在鬼門關等你!”言語間,身子往外一退,槍身自他的體內抽將出去,一道鮮血飛濺出來時,他的身子亦倒下了去。
眾撚軍見龔得樹以這樣一種方式死去,個個都紅了眼睛,厲聲大叫著往楊振鵬撲上來。
如潮水一般的人群,一下子圍住了楊振鵬,上百件兵器從四麵八方招呼上來,楊振鵬雖擋開了一部分,卻也讓數柄刀槍刺**體,痛得他劍眉一緊,把刀一切,切斷了插在他體內的那幾杆槍,隨即刀身往前一送,泛起一道匹練,將眼前那幾人掃了開去。這時候回頭再去看馬如龍時,如潮般的人擋住了他的視線,已看不到馬如龍的身影了,心中默念,別了將軍,兄弟今晚先走一步!
是時曾幺巴靠了過來,看了眼他身上的傷,銅鈴也似的眼中淚光盈盈:“兄弟,你太傻了!”
楊振鵬咬著牙道:“用我的死,換馬將軍和曾小雪的幸福,值!”
曾幺巴聞言,兩眼通紅:“交了你這個兄弟,爺爺也值了!”
楊振鵬殺過去後,馬如龍便再也沒有看見他的身影,想著這位生死與共的兄弟,如今吉凶難測,不禁心如刀絞,恨不得衝過去跟他並肩作戰。可當看到身邊驚慌失措的曾小雪時,便又冷靜了下來,對著曾小雪道:“小雪,好好地跟在我身邊,不要辜負了楊兄弟和你大哥的一番心意。”
曾小雪本來還一直回頭往後看,不斷地叫著哥哥,聽了這話後,安靜了下來,任由馬如龍帶著往前走。鮮血不斷地在她眼前濺起,隨著他們往前移動,人影一片一片往兩邊倒去。然她卻無法去顧及眼前的場景了,隻覺得腦子嗡嗡作響,視線越來越模糊。直到馬如龍痛哼一聲,往地上倒去,將她的身體也一道往下帶時,才驚醒了過來,這時她吃驚地發現,馬如龍的大腿處被砍了一刀,皮肉翻卷著,露出了骨頭來,忍不住驚呼出聲。
馬如龍聽到聲嬌呼在耳畔響起,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眼裏盡是擔憂,不知哪來的力量,鋼牙一咬,刀頭就勢一掃,擋開一批撲上來的人,撐起身子,喊一聲:“小雪,我們走!”再一次迎著漫天的刀光劍影向外突圍。
四處彌漫的血腥味刺激得曾小雪的眼淚撲簌簌而下,聞著身邊這個男人身上傳來的血腥和汗水的味道,她的心不由得悸動了起來。她不知道什麽是愛情,可是在此時此刻,她覺得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哥哥之外,這個馬大渾蛋是唯一能讓她倚靠的男人,她相信即便是死了,他也不會放開她的手,會一直牢牢地抓著她,去迎接前方未知的危險。
殺出重圍的時候,回頭再去看山寨那邊,發現山寨的人一個也沒有衝出來。曾小雪望著山寨的方向,豆大的淚珠狂湧而出,突然跪倒在地上,向著山寨的方向跪拜。馬如龍也跟著在她身邊跪下,心中默念道:楊兄弟,你我兄弟一場,曆無數血戰,在戰場上每一次都同進共退,卻不想在今夜訣別了,這個天大的恩情,馬如龍無法償還,但一定會殺光撚軍,用他們的血去祭你的英靈!
跪拜完後,馬如龍想要起身時,因全身都是傷,卻怎麽也無法撐起身子,痛得他冷汗直冒。曾小雪伸出手吃力地把他扶起來,水汪汪地眼睛看著他,一臉的茫然。
馬如龍微微一笑,道:“不要擔心,從今晚起,天涯海角我都帶著你,再也不讓你擔驚受怕。”
曾小雪自然相信他的話,當一個男人用鮮血和生命去托起那個承諾的時候,他的每一句話都是極為可靠的。她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望著他道:“我要給哥哥報仇。”
馬如龍切齒道:“不殺光撚軍,馬如龍誓不為人!”
曾小雪握住了他的手,緊緊地握著:“現在我們去哪裏?”
“去軍營。”
是時,天空露出些許淡淡的青色,不出多久,天就要放亮了,他們手牽著手,往樹林深處走去。
天色完全放亮的時候,馬如龍帶著曾小雪已走出樹林,放眼一看,前麵是一片曠野,初冬的寒風吹著衰黃的草地,頗有些蕭瑟的味道。再往前看,是一處村莊,馬如龍道:“我們先去前麵的村子,找個大夫,把我身上的傷先處理一下再說。”曾小雪稱好,便朝著那村莊走去。
走到村口時,看到路旁立了塊石碑,上書“石頭溝”三字。馬如龍倚在石碑旁喘息了會兒,又舉足往村裏走。
剛剛進入村子,聽得後麵傳來一陣雜遝的腳步聲,馬如龍以為是撚軍追了上來,嚇了一跳,急忙回頭去看,卻見是二三十個大漢,個個橫眉豎眼,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從村子外麵跑過來。
曾小雪看到那些人,嬌軀往馬如龍身上靠了一靠。馬如龍也不知道那些人的來頭,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寬心,然後領著她站到一旁,靜觀其變。
那二三十個大漢走到馬如龍和曾小雪跟前時,隻看了他們一眼,未作理會,徑直往村裏趕。
馬如龍看著他們走過去,暗鬆了口氣,看著曾小雪道:“無妨,許是村裏人鬥毆,我們走吧。”
兩人繼又往前走,遇見路人時,曾小雪問村裏可有大夫,那路人看了眼馬如龍,道:“大夫卻是沒有,倒有個赤腳郎中,你們去試試吧,能不能治好這位兄弟的傷,著實不敢說。”問明了路,曾小雪謝過路人,扶著馬如龍去找赤腳郎中。
及至一個院子外,突聽裏麵傳來一陣嘈雜之聲,曾小雪與馬如龍對望了一眼,均想定是方才那些大漢跟村裏人在吵架,當下也沒去在意,按著路人的指點,前去尋醫。
然在經過那個院子的時候,馬如龍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曾小雪奇怪地看著他,問道:“怎麽了?”
馬如龍皺著濃眉凝神聽了會兒,道:“進去看看。”曾小雪沒有反駁,依著他走入院子裏去。
那些大漢揮著手臂,大有隨時都會出手的架勢,跟另外一幫人在吵架。大意是在吵這個村子裏的茶葉,已讓某某商行預定了,你們橫插一腳進來,就是與我們掌櫃過不去,今天必須把這批茶葉留下。
另一幫人不服,便與之對罵了起來。在那些人之中,有一個人馬如龍是認識的,他長得又矮又胖,一張臉也是又圓又大,與大餅無異,偏又留了兩撇稀鬆發黃的鼠須,與他的臉型十分的不相稱,肩上扛了把大刀,正麵紅耳赤地跟那些大漢對罵著。此人正是孔孝綱,受了李曉茹差遣,出來收購茶葉。
那些大漢被罵得急了,一彎腰掀翻了輛車,直掀得車軲轆朝天,上麵裝的幾袋子茶葉滾了一地。另幾個大漢衝上去解開袋子,要把茶葉撒出來。孔孝綱惱了,背上的大刀一掄,向那些人砍將過去。
馬如龍見要動手,心想無論如何也要幫他一幫,便掙脫了曾小雪的手要上前。誰曾想那些大漢,看似氣勢洶洶,見到對方動了刀子,一個個卻都退了出來,邊罵著邊轉身跑出院子去。
那些人一散,孔孝綱就看到了站在門邊的馬如龍,見他一身是血,臉上微微一變,快步走過來道:“馬兄弟,你這是怎麽了,為何傷成這般模樣?”
“讓撚軍傷的。”馬如龍邊說著,邊在一處石凳上坐下來。
孔孝綱罵了句“該死的撚軍”,便讓院子的主人去把村裏的郎中叫來。
那郎中來了之後,看到馬如龍的傷,嚇得臉色發白,“這……這許多傷口,在下怕……怕是醫治不來!”
孔孝綱大聲道:“老子也沒奢望你能把他治好,但好歹把他的血止了再說。”
那郎中邊點頭應著,邊取了些金創藥出來,慌手慌腳地弄了半天,在馬如龍身上貼滿了膏藥,好歹把血止住了,這才擦了把汗,道:“血是止住了,但有幾個傷口太深,須再請大夫縫合才行。”
孔孝綱取出兩塊碎銀子把那郎中打發了,道:“你們這是要去往哪裏?”
馬如龍道:“回大渡河的軍營。”
“原來你還不知道駱大人已經撤軍了?”孔孝綱道,“我這一路上來,聽說駱大人打了個大勝仗,班師回成都去了。”
馬如龍聞言,兩眼一亮:“當真嗎?”
“老百姓中間都傳開了,這還能有假不成?”孔孝綱道,“我看你跟著我們先去重慶吧,在那裏把傷養好了再說。”
馬如龍想了一想,便道:“如此也好。”
孔孝綱怕馬如龍的傷勢太重,經不起顛簸,便安排他在這戶人家裏先行休息,等吃過午飯後再行動身。
是日下午,馬如龍睡了一覺,又吃了些東西後,體力略恢複了些,便上了一輛裝茶的馬車,隨馬幫走出石頭溝村來。
因石頭溝村與重慶不遠,這一日傍晚時分,便已到了重慶城外。是時日薄西山,城門將要關閉,孔孝綱怕誤了進城的時辰,吩咐馬幫隊伍走快幾步,及早入城。
及至城門邊上,守卒把他們攔了下來,說是要例行檢查。孔孝綱出示了茶引,道:“這是善水居的貨,裏麵裝的都是茶葉。”
那守卒看了眼茶引,道:“你且等一等。”說完就往城門口的哨所小跑過去。
孔孝綱已不是第一次帶馬幫運貨了,一般情況下隻要出示憑證就沒什麽問題,頂多讓他們裝模作樣地檢查一番,即可放行。但這一次那士卒卻拿著茶引進去通報,顯然有些不太對勁兒。
孔孝綱轉頭望了眼後麵的馬幫兄弟,大家都覺得莫名其妙。馬如龍問道:“平時過關卡也都是如此嗎?”
孔孝綱苦笑道:“得看這些官爺的心情,遇上他們心情好時,隨便檢查一下便過了,要是出門沒看皇曆,碰上個較真兒的或者正在生氣的大爺,不免就要折騰一番。不過我們做的是正經生意,怎麽查都出不了事。”
說話間,隻見那守卒領著一位守城官出來,那守城官看了眼孔孝綱,麵無表情地道:“打開,仔細查。”話落間,上來五個守卒,紛紛動手開袋檢查。
孔孝綱山匪出身,本也不是什麽善茬兒,見那守城官如此陣勢,心下惱火,眉頭一皺,道:“官爺,茶引您也看了,我們所運的都是茶葉,且這是善水居李大小姐的貨,也不可能挾帶私貨,您這一袋一袋地打開來查,怕是有些小題大做了吧?”
“我說你挾帶私貨了嗎?”守城官冷冷地道。
孔孝綱臉色一沉:“既然您不懷疑我等挾帶私貨,一袋一袋打開來查卻是何意?”
那守城官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隻怕這些貨有問題。”
孔孝綱眉頭一豎,道:“你要查可以,你是當官的,有權查。可萬一查不出問題呢?”
那守城官毫不示弱,冷笑道:“萬一要是查出問題來了呢?”
孔孝綱走南闖北,什麽樣的人沒見過?他看著那守城官的臉色,心中一凜,心頭突地掠上一抹不祥之感。
這些當官的確實是喜歡惹事,可一般都隻揀軟的捏,濟春堂在重慶也算是小有名氣,似這些有名氣的大商鋪,當差的一般都不敢惹。可看今日這架勢,好像是專門衝著他們來的,這卻是為何?
孔孝綱迅速地把收茶的情景前前後後想了一遍,這批茶葉是從茶農手裏收購進來的,因是今年早春的陳茶,所以都是炒好的成品茶葉,絕對不會有錯……思忖間,突想起在臨出發前,有二三十幾個大漢過來爭執,如果這批貨真出了問題的話,那麽肯定是讓那些人在暗中做了手腳!
是時,馬如龍在曾小雪的攙扶下,亦走了上來,問是怎麽回事。那守城官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是何人?”
孔孝綱心裏有些發虛,便想趁機把馬如龍抬起來鎮一鎮他們,搶著答道:“這位是雲南臨元總兵馬如龍馬將軍,剛剛從大渡河打了勝仗回來,是我們大掌櫃的朋友。”
那守城官聞言,果然臉色緩和了不少,抱拳道:“卑職見過將軍!”
孔孝綱見狀,心下暗暗冷笑,好在有馬將軍撐著,就算有什麽問題,也好說話一些。
偏在這時候,有士卒喊道:“大人,快過來看看!”
聽到這一聲喊,孔孝綱的心“咯噔”一下,臉色頓時就變了。
那守城官冷眼瞟了下孔孝綱,走了過去。隻見在第三輛車上,一位士卒往其中一隻袋裏抓出把茶葉,放到守城官近前。守城官湊前聞了一聞,然後又揀了幾粒米粒樣大的粉末出來,舉起手給孔孝綱看:“你看看這是什麽?”
孔孝綱凝目一看,倏地倒吸了口涼氣。那粉末呈褐色,與茶葉的顏色極其相近,若非仔細辨認很難分辨得出來。唯一不同之處是成品茶葉折斷了之後,斷口處依舊是有棱角的,而那守城官手上的這東西分明被碾碎後的顆粒,較為圓滑,根本不是茶葉!
這時,隻聽那守城官冷笑道:“你再去那袋茶葉裏聞聞。”孔孝綱臉色慘白地走上去,頭往袋子裏一湊,整個人便僵在了那裏。
這一袋茶葉已經聞不出茶香了,有一股濃烈的刺鼻的嗆味,那味道就像是幾個月沒刷的茅坑裏傳出來的尿臊味。
在收購的時候,每一袋茶葉都是孔孝綱親自檢查過以後,才搬運上車的,也就是說絕對不會有問題。
孔孝綱的眼前馬上就浮現出了那二三十個大漢,毫無疑問,一定是他們趁著爭執的時候,在茶葉裏麵做了手腳。他站直了身子,回頭往那守城官看去,此人一臉的自信,從開始檢查到現在,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換句話說,他可能早就知道茶葉讓人做了手腳,這次所謂的檢查,實是有備而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這就是一起精心策劃的陰謀,是一樁官商合謀的下作勾當!
孔孝綱兩眼一眯,眼裏射出道精光,臉上的殺氣頓盛。
“你知道那是什麽嗎?”守城官冷冷地道,“是鴉片。”
“放你娘的狗屁!”孔孝綱勃然大怒,“這分明是串通好了來陷害老子!”
“用鴉片摻在茶裏,使人上癮,以此來獲取暴利,卻還打出養生茶的幌子,善水居之手段可謂高明得緊哪!”守城官厲喝一聲,道,“來人,把他們都給我抓起來!”
“你他娘的動老子試試!”孔孝綱拔出刀來,喝道,“老子剁碎了你!”
“這是知府大人親自下的命令,你看我敢是不敢!”守城官麵色一沉,再次命令將孔孝綱及其一隊馬幫的人抓起來。
馬如龍在一旁看得分明,情知這裏麵定然有蹊蹺,說道:“孔兄弟,你先委屈一下,這事一定會水落石出的。”
孔孝綱也知道在城門大鬧,也鬧不出什麽結果來,見馬如龍開口了,想他定是有辦法,氣憤地扔了刀,罵罵咧咧地被帶了去。
馬如龍看著孔孝綱等一幫人被帶走,看著他們消失在城門裏,然後漸漸地隱沒在黃昏灰色光線裏,心頭突然間沉重了起來。他仰首向著灰蒙蒙的黃昏長長地吐了口氣,當今之天下,便好似此時的天色,晦澀不明,暮氣沉沉,一切本不會在陽光下出現的事物,一件一件在黑暗下發生著,讓身處在這黑色下的人們,覺得害怕,並擔憂著自己的命運。
馬如龍突然想到了李耀庭,如果說之前他僅僅是尊重他的選擇的話,那麽在此時此刻,他便有些敬重李庭耀的選擇了。李耀庭曾說,但要有一腔熱忱,報國又何須為官?這才是真書生、真性情!
城門關閉的時候,曾小雪牽著馬如龍的手走進了重慶城。
又是一個黑夜降臨了。
這注定了是個不同尋常的夜晚,各方麵的力量為了各自的利益,將在這個晚上交集、碰撞,並相互傾軋。然也許在此時此刻,誰也難以想象,在各色各樣的人粉墨登場,為己牟取利益的時候,一場真正的暴風雨亦將席卷這座城池,其後果對城裏的人來說是災難性的!
當嚴寒覆蓋北方,冰雪把塞北大地銀裝素裹的時候,這股冷空氣很快亦蔓延到了長江兩岸,整個華夏便進入了朔風瑟瑟的寒冬。可到了四川盆地之時,這裏的山水卻將這股寒流化作了另外一種冬天的味道,仿如江南一般,寒風之中略帶著濕氣,挾著股山裏青草樹木的清香,顯得有些陰濕的冷。
年末已然悄無聲息地來臨,普通老百姓的門庭之中已顯出過年的氛圍,不管是貧窮的還是富裕的,也不管這一年中的收成如何,對老百姓來說年還是一樣要高高興興地過!
盡管年味越來越濃,但敏感的人依舊能夠嗅出,重慶城的氛圍有些不一般,甚至可以說是詭異的。
太陽落下山頭之時,寒氣便籠罩住了這座城池。凜冽的朔風中,一隊清兵舉著火把迅速地穿過一條街,在一家店鋪門口停下,將其團團圍了起來。通過火把可以看到,店鋪的門上掛了一塊牌匾,上書“善水居”三字。
清兵之中領頭的一人乜斜著瞅了眼牌匾,陡然大喝一聲:“將裏麵的人統統趕出來,查封茶樓!”隨即就有一小隊人帶刀闖將進去,把茶客驅趕出來。
一陣慌亂之後,原本鬧哄哄的茶樓已是空無一人,須臾,茶樓的大掌櫃領著一群夥計從裏麵走出來,行在最前麵的是位如花少女,清純得仿若未經世事,神色間卻隱含了一股霸道,此人便是濟春堂重慶分部的大掌櫃李曉茹,緊隨其後的則是大傷未愈的馬如龍。
至門口時,李曉茹的腳步略微停了下,她冷冷地瞟了眼麵前的官兵,神色之中帶著股怒意,卻未開口說話。
按照李曉茹的性子,若是換在昆明,斷然容不得官兵在她麵前如此囂張跋扈,然這是在重慶,從孔孝綱的所運送的茶葉裏被人做了手腳,到馬幫行至重慶城門時,讓官兵給扣押,李曉茹心裏非常清楚,這是一起由官府插手的商業陰謀,在未曾拿到證據之前,即便是渾身長了嘴也是沒有用的,所以她選擇了忍耐,她相信這世道雖然混亂昏暗,但終歸是有辦法撥亂反正的。
李曉茹提了口氣,昂首挺胸領著那一幫人從官兵中間行過,去了隔壁不遠處的濟春堂內。
領頭的那清兵卻也不曾說話,沉著臉目送他們離開,而後又是一聲喝:“封了善水居!”
濟春堂內一幹人靜默地坐著,聽得外麵嘈雜過後恢複了平靜,李曉茹終於按捺不住了,倒豎著柳眉道:“這幫人忒是欺人太甚,他們在我的茶葉裏做手腳,抓捕孔孝綱,分明是官商勾結,打擊善水居的下作行徑。”
“下作手段是毫無疑問的。”俞獻建沉著張馬臉道,“我是奇怪官府為何會如此配合?”
馬如龍一拍桌子,起身道:“我去找王擇譽理論!”
“不用去找他了。”李曉茹道,“如果有人舉報我們在茶葉裏摻鴉片,他也不得不查,找他沒用處。”
馬如龍沉著臉道:“莫非由著他們胡來不成?”
“此事自然不能善罷甘休,隻是我們需要找到著力點,摸清楚涉及了哪一級的官府。”俞獻建語氣頓了一頓,道,“不妨去找牢裏的那個於懷清,聽聽他的建議。”
“我倒也想去會會那個讓你們說上了天去的能人。”李曉茹嘴角微微一斜,似笑非笑地道,“看看他到底有什麽能耐。”因了馬如龍有傷在身,當下先安排了他去休息,隨後帶著俞獻建連夜去了大牢。
重慶府的大牢晚上並未開放,隻因一來王熾身份特殊,跟官場上的人有些道不明說不清的關係;二來這些日子以來,獄卒跟李曉茹多少有些熟稔了,收了她一些好處後,就放了他們進去。
牢房裏點了盞油燈,一燈如豆,時明時暗,從牢房外可以看到,王熾正背對著門躺在牆角的角落裏,聽得聲響,轉了個身往這邊看來,見到李曉茹和俞獻建時,濃黑的眉頭微微一動,似乎有些意外。
緊鄰的一間牢房也朝裏躺著一個人,背影清瘦,肩胛骨高高聳起,兩腿微微屈著,他身子未動,卻懶洋洋地說了一句:“深夜來牢獄,準沒好事!”
李曉茹在他的牢門前站定,大大的眼睛裏精光一閃,微哂著道:“聽說於先生才高八鬥,上知天文下曉地理,無有不知,於先生不妨猜猜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那清瘦的漢子翻身坐起,輕輕地笑了一聲,道:“有酒嗎?”
俞獻建道:“在下知道先生好酒,因此帶了些過來。”說話間把一壇酒從牢房外遞了進去。
於懷清起身接過,撕了酒封舉壇便喝。王熾看了看於懷清,又回頭看了看李曉茹,臉上略有些焦急和緊張。李曉茹瞟了他一眼,嘴角一彎,冷笑了一聲,卻沒說話,由著他著急。
於懷清喝了通酒,臉上泛著紅光,整個人似乎都有了精神,抬手摸了摸頜下的青須,道:“可是茶樓出了問題?”
李曉茹訝然道:“閣下如何知曉是茶樓了出問題?”
於懷清看著李曉茹的神色,便知是讓自己說著了,微微一笑,道:“善水居大張旗鼓地開張,加上營銷得當,生意紅火,自然會惹人妒忌。”
王熾濃眉一揚,朝李曉茹問道:“果然是善水居出事了?”
“是的。”李曉茹便將孔孝綱如何在運送茶葉途中讓人做了手腳,如何給人扣押了一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又道,“茶葉摻鴉片一事非同小可,要是處理不當,你王四的腦袋怕是難保了!”
與王熾關在同一牢房裏的席茂之瞪大了眼睛看著李曉茹道:“這一招果然是夠毒的,現下我三弟被關在何處?”
俞獻建道:“我去打聽過,說是被扣在班房,擇日候審。”
王熾倒吸了口涼氣,朝於懷清道:“於先生,茲事體大,如何是好?”
李曉茹妙目一轉,見於懷清低頭沉思著,帶著揶揄的語氣道:“於先生,您說暴風雨很快就會來臨,現在茶樓都讓人查封了,這風雨倒是夠猛烈,可我們的機會卻在哪裏?”
於懷清抬起頭,一手托著腮幫子,一手捏著青須,懶洋洋地坐著,“這隻是暴風雨的前奏,真正的暴風雨尚未來臨。”
“哦?”李曉茹冷笑道,“那麽按於先生的高見,暴風雨會何時來臨,我們能否撐得過去?”
“撐自然是能撐得過去的。”於懷清笑了笑,道,“關鍵在於能否掌握主動權,教它朝著有利於你們的方向發展。”
李曉茹道:“洗耳恭聽。”
於懷清一手捏著青須,一手死死地捧著酒壇子,眼裏精光灼灼:“從石頭溝村的吵架爭執,到城門處的檢查,這是整個陰謀裏的兩個重要環節,大小姐可曾想過,若是抽掉其中一個環節,布局之人會否慌亂?”
李曉茹蛾眉一揚,心想此人果然不簡單:“願聞其詳。”
於懷清又喝了口酒,伸手抹了把嘴,臉上帶著絲壞笑:“比如讓那檢查茶葉的守城官消失,如此一來,此案關鍵的一環就斷了,參與這起陰謀的人就會慌亂,到時候那些隱藏在幕後的人自然會粉墨登場。”
李曉茹聽完,不由得笑了:“怪不得他們都把你當作智囊,倒是不虛!”
於懷清笑道:“大小姐謬讚了!”
李曉茹卻給了他個大大的白眼:“你們這些讀書最是虛偽,稱讚便是稱讚,何來謬讚之說!”
王熾低頭想了一想,道:“計是好計,可是要把一個朝廷命官搞失蹤,卻不是件易事。”
“小事一樁。”俞獻建突然道,“這事交給我來辦吧。”
俞獻建話不多,可腦子裏的計謀卻是不少。他是山匪出身,讓一個人失蹤這等事,對他來說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
次日,俞獻建花了一天時間,把那守城官的家世、籍貫了解了個仔細,知道其是忠縣人後,便又找了個人,待到半夜子時,在人家都熟睡的時候,跑到城門下叫喊,那些守城的人出來相問:“城下何人,半夜三更的鬼叫什麽?”
那人道:“小的找鍾誌達鍾爺,有急事。”
城上的守卒聽是找他們長官的,便問有何事。那人道:“小的是他老鄉,專程從忠縣趕過來的,他家老娘死了,讓他快去老家奔喪。”
守卒聞言,麵麵相覷,連忙下來開了城門,放他入城。那人在一位守卒的帶領下,去了那守城官鍾誌達的住所。
所謂平日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懼鬼敲門,那守城官做下了違心之事,心裏的顧慮自會多些,起先還不相信,說你他娘的少放屁,我家出了事,自會有家人來找,你卻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東西?
那人演技極好,看他不信,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道:“你二哥不是忠縣的主簿嗎,我是他手底下的人,老太太過世後,大家都很是悲痛,且又要操辦喪事,騰不出手來,就差了小的來報喪。鍾爺,請恕小的說句不該說的話,死人等不起,你若不快馬趕過去,怕是連老太太的最後一程都送不上了。”
這話戳中了鍾誌達的要害,當晚就收拾了些細軟,跟差役交代一聲後,便騎著快馬出城去了。
跑了一段路,夜色中突聽得坐騎一聲嘶鳴,轟然倒地,連人帶馬摔出老遠。還沒待他回過神來,就看到三名蒙麵大漢衝將過來,不由分說,一棍子擊在其頭上,昏死了過去。
兩日後,有兩件事在重慶街頭瘋傳,一件是善水居在茶葉裏摻鴉片,使人喝茶喝上癮,以此來牟取暴利;另一件是當日檢查茶葉的守城官鍾誌達失蹤了。
一家商號弄虛作假,一個官員無故失蹤,本是風馬牛不相及之事,可在同一時間發生,將之聯係起來,細細一咀嚼,卻是玄妙至極!
忠縣離重慶不遠,一日間便可來回。鍾誌達雖隻是個守城官,但大小還是個官,因此有些同僚便也想去吊喪,不想去了忠縣後,他家老娘好好地在家,一打聽,家人說從未曾見鍾誌達回過家。眾同僚聞言,心裏一驚,料知肯定是出事了,急急趕回重慶,向王擇譽稟報了此事。
王擇譽知曉善水居摻鴉片之事,但並不知曉內情,誠如李曉茹所說的那樣,他隻是個被動行事的人。
王擇譽膽小,一般不敢去惹事,比如善水居摻鴉片一案,其實他心裏也明白,這裏麵肯定有蹊蹺,但四川鹽茶道宋銓有“準許競爭,嚴加管理”之指示,心想把善水居查封就查封了吧,畢竟是出了事的,查封總不會有錯。可聽說鍾誌達失蹤的消息後,王擇譽頓時就慌了,如果鍾誌達真的知道內情,或者說他真的直接參與了這起陰謀,到時候拔起蘿卜帶出泥,畢竟善水居是你封的,且又是鍾誌達的上級,你逃得了幹係嗎?
就在王擇譽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團團亂轉之時,劉勁升到了。
他在這個時候出現,王擇譽立馬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王擇譽卻是沉著臉,幹瘦的臉沒有任何表情,也不請他入座,隻冷冷地道:“你做得好事啊!”
劉勁升笑容一收,道:“看來大人都知道了?”
“你把本府蒙在鼓子裏,事到臨頭了,卻來找本府商量,究竟是何道理?”王擇譽黑著臉,終於忍不住發怒了,“本府是朝廷命官,不是誰的擋箭牌!”
“大人息怒。”劉勁升道,“老夫此來並非要讓大人做擋箭牌,是來給大人提醒一件事。”
王擇譽眉頭一皺:“何事?”
“那王四關在牢裏已有些時日,該給他量刑定罪了。”劉勁升眼裏發著光,“他是趙培趙大人親自下令抓的人,大人要是再不把這案子結了,如何跟趙大人交代?”
王擇譽一愣,怔怔地看了劉勁升良久,驀地嘿嘿冷笑起來:“你還是把本府當作了擋箭牌,想通過審判王熾一案,逼使他們交出鍾誌達。”
劉勁升搖了搖頭,道:“不,這也是在保護你自己,如果不能把鍾誌達找出來,我想大人晚上也會睡不著覺吧?”
王擇譽一拍桌子,氣怒道:“你走吧!”他早知道自己讓人利用了,但既然已經跳進了這個坑裏,想要脫身出來,卻不是件易事,隻得無奈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劉勁升從容地取出幾張銀票來,放在王擇譽旁邊的桌上,笑道:“大人莫氣,您為重慶百姓殫精竭慮,該好好養養身子了。”
王擇譽看著眼前的這幾張銀票,眼裏似要噴出火來,恨不得將它一把撕了,可卻咬咬牙,忍了下來,他可以生氣,但不能跟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又過兩日,成都傳來消息,朝廷下達旨意,嘉獎在大渡河作戰有功的將士,駱秉章授太子太保,馬如龍加封雲南提督,晉升為從一品武官,岑毓英封為澄江知府,除了唐炯外,一幹參戰將領俱有升遷。
在被授予這從一品武官的時候,馬如龍的內心是激動的。盡管他看透了如今的形勢,對當今朝廷也多少有些失望,可作為將門之後,在經曆了一段義軍的生涯後,能夠在途中轉正,並不斷升遷,他依然難掩興奮激動之情,笑容忍不住掛在臉上,走到今天這一步,終不負馬家祖宗之厚望!
這一日,李曉茹專門準備了一桌酒菜,給馬如龍道賀。然當看著那張英俊神武、意氣風發的臉,看著他對身邊的曾小雪充滿了柔情蜜意時,李曉茹的心裏不免還是有些酸溜溜的。
是的,她與馬如龍之間的戀情已經告終了,或者說她對馬如龍的幻想已經破滅,可畢竟曾經瘋狂地迷戀過,若說心裏沒有一絲的留戀和不舍,那肯定是假的。席間,她端著杯子,道:“人家如今是朝廷一品武官,堂堂雲南提督,重慶的廟小,已容不下提督大人了,臨行前我敬你一杯酒,趕緊喝了,喝完之後這酒杯我好供著,日上三炷香,以示對提督大人的恭敬之意。”
李曉茹眨了眨眼,笑道:“你不去提督府赴任,住在我這小廟裏卻是為何?”
“王兄弟今日就要宣判了。”馬如龍動了動濃眉,道,“臨行前,我要替他做一件事。”
“你要做什麽?”李曉茹看著他,認真地問道。
馬如龍卻沒有直接回答她,徑看著她道:“如果茶葉摻鴉片一案被定性,孔孝綱被降罪,你又如何獨善其身?在走之前,我要把這些事解決了。”
聽著這些話,李曉茹的內心湧出股感動,不管如何,他們之間依然還是朋友,不是嗎?
“於懷清說,重慶的暴風雨來臨的時候,王四兄弟才能出獄。”馬如龍眼裏精光一閃,“可我等不及了,就讓我來攪混重慶的這攤水,讓暴風雨提早來臨吧。”
李曉茹知道他的性情,他連昆明府都敢鬧,再鬧一次重慶府又豈在話下?於是又問道:“你到底要做什麽?”
“吃完這頓飯,我們就走。”馬如龍轉首望了望外麵的日頭,然後回過頭來看向李曉茹道,“你跟我一起去。”
是日下午,王擇譽在知府衙門裏升堂,判王熾挪用軍餉,賄賂官員,七日後發配猛阿,徒三年。並將俞獻建也抓了起來,與孔孝綱、席茂之一道收押候審。
王熾對此判決,倒是並無異議,他既然承認了所有罪名,便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哪怕是於懷清所預料的情況不會發生,他也認了。
王熾苦笑一聲,一個沒錢沒勢且沒有背景的鄉下小子,卻妄想著要在重慶城裏呼風喚雨,也許注定了便是南柯一夢。
“且慢!”王熾心念未已,陡然聽得公堂外一聲大喝,回頭看時,隻見馬如龍大步流星地走入公堂,臉上帶著一股濃濃的殺氣,其後麵跟著一臉肅穆的李曉茹。
馬如龍前幾日剛剛被擢升為雲南提督,王擇譽是知道的,為此今日的判決,他心裏的壓力極大。然而,該來的終歸要來,躲也躲不掉,當下起身迎將出去,拱手道:“卑職見過提督大人!”
“王大人多禮了!”馬如龍嘴上客套著,語氣卻冷若冰霜,“今日你是主審官,請上坐吧。”
王擇譽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卻又不敢多問,叫人搬了把椅子來,讓其入座後,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馬如龍坐定後,道:“王大人斷案公正,本官早有耳聞,但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王擇譽問道:“請提督大人賜教。”
馬如龍把手一抬,指向站在旁邊的李曉茹,道:“善水居在茶葉裏摻鴉片,證據確鑿,今日本官把善水居的大掌櫃給你帶來了,請王大人秉公處理,將這些不法商人一並繩之以法。”
在麵對馬如龍的刁難時,那存在骨子裏的膽小和懦弱再一次衝擊他的內心,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提督大人,這是兩宗案子,需要分開來審理……”
“王大人錯了,這是同一宗案件。”馬如龍咄咄逼人地道,“可能大人還不知道,這王熾才是善水居的大掌櫃,他雖在獄中,卻操控著善水居的生意,包括茶葉摻鴉片一事,都是王熾支使的。”
王擇譽盡管努力地保持著鎮定,但臉上不免還是露出了些慌張:“提督大人說此話,可有證據?”
“王大人真是健忘啊!”馬如龍冷笑道,“前幾日俞獻建想拉你入股,你不會不記得了吧?此事若沒有王熾授意,你認為俞獻建敢去找你嗎?”
王擇譽驚了一驚:“按提督大人的意思,此案該怎麽判?”
“雙罪並罰。”馬如龍加重了語氣,大聲道,“判王熾一個死罪,將李曉茹打入大牢,擇日發配邊疆。”
王擇譽臉色大變:“茶葉摻鴉片一案,卑職尚在調查之中,此時宣判,未免有些操之過急了。”
“我想不是操之過急,是你不敢吧?”馬如龍徐徐地站將起來,沉聲道,“鍾誌達失蹤至今尚無下落,此人今在何處,牽動了許多人的神經,如果這時候再把李曉茹牽扯進來,憑著濟春堂的實力,將會使此案變得更加的錯綜複雜,會驚動更多的人,本官說得可是在理?”
王擇譽後背開始冒冷汗,他瞟了眼這位盛氣淩人的少年將軍,從目前來看,他尚不能猜透鍾誌達是否在馬如龍手裏,然而這也是最要命的,那鍾誌達是整個事件中十分重要的一環,知道許多內幕,如果此人真是在馬如龍手裏……
王擇譽再一次把目光從馬如龍身上移動,避開其如刀一般犀利的眼神。
馬如龍又道:“王大人既然不敢決斷,那麽請你改判王熾暫時收監,待茶葉摻鴉片案查清楚後,一並發落,可好?”
按照劉勁升的意思,是落實王熾的罪名,逼他們交出鍾誌達,可萬萬沒有想到,這期間馬如龍晉升,突然之間來橫插一腳,誠可謂是人算不如天算。麵對這樣的局麵,王擇譽隻能選擇妥協,改判暫時收監王熾,擇日再審。
下了公堂後,王擇譽怎麽也無法冷靜下來。馬如龍今日在公堂上的表現,與其說是把李曉茹送上來給他治罪,倒不如說是一種威脅,而且他的神色中帶著殺氣,以及一股滿滿的自信,這說明他手裏已經掌握了一些證據,如果他真的較起真兒來,漫說是重慶的商場會掀起千層浪,官場也將引起一場大地震,其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王大人是怕拔起蘿卜帶出一堆泥,把你也牽扯進去嗎?”劉勁升冷冷地笑了一聲,“大人,這大清朝的官哪個不貪,他區區一個馬如龍莫非還能肅清大清的官場不成?你讓他查,查到最後死的不是我們,是他馬如龍。”
王擇譽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此話怎講?”
“就以四川來講,從上到下哪個官員沒拿商人的好處?”劉勁升正色道,“夏天的冰敬,冬天的炭敬,過年的年敬,過節的節敬,年年歲歲的孝敬,哪一級官員都不缺,對於商場裏某些不合規矩的事,大家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他馬如龍是一品提督,又能如何,他還能將這棵大樹連根拔起不成?”
王擇譽聽了這話,神色間稍微放鬆了些,當下之官場的確是這麽回事兒,要想徹底肅貪,除非把大清朝的天給掀了。當下沉吟片晌,又道:“你可否想過,如果鍾誌達真在他手上,此事該如何收場?”
“王大人這話說到點子上了。”劉勁升點了點頭,低頭沉思了會兒,道,“要不然老夫去會他一會,看看能否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王擇譽連忙稱好,道:“姓馬的脾氣有些暴躁,你小心在意一些。”劉勁升道聲理會得,便走了出去。
馬如龍這些天一直住在濟春堂,聽說劉勁升來拜訪時,並不意外,朝李曉茹笑了一聲,道:“他終於出現了!”
“當了大官說話的分量就是不一般,在公堂上露一露臉,就把大魚震出來了。”李曉茹微微一笑,道,“提督大人,見是不見?”
“見,但不能在這裏。”馬如龍起了身,邊往外走邊道,“我去善水居門口見他。”
在門外等候的劉勁升見他出來,剛要說話,馬如龍卻把手一搖,道:“跟我來。”大步流星地跨出門,領著劉勁升到了旁邊不遠處的善水居門口。
劉勁升看了眼善水居門上的封條,把目光落向馬如龍,打了個哈哈,道:“提督大人將草民領到這裏來,卻是何意思?”
馬如龍看了眼門上的封條,道:“有句話叫作盜亦有道,劉大掌櫃一定聽說過吧?盜匪尚且講道義,商人如何能昧了良心呢?生意人趨利,天經地義,但若是為了利益,將人趕盡殺絕,怕是連占山為寇的盜匪亦是不如了。”
劉勁升麵不改色,問道:“提督大人此話,是說給草民聽的嗎?”
馬如龍哈哈一笑:“如果你還是要揣著明白裝糊塗,咱們之間也就無話可談了。”
劉勁升見他步步緊逼,隻得退讓了一步,道:“草民是生意人,生意人講的是買賣,如果說草民想與提督大人做一筆買賣,不知大人可有意向?”
“草民有辦法把善水居摻鴉片一案給擺平,讓善水居重新開張營業。”劉勁升看著馬如龍道,“提督大人能否將鍾誌達找回來,讓他平安回家?”
“這就是你所說的交易?”
劉勁升笑笑道:“正是。”
馬如龍搖了搖頭,道:“本官雖不是生意人,可也算得出這是筆虧本的買賣。”
“哦?”劉勁升訝然道,“區區一個守城官,換取善水居重新開張,如何會虧本呢?”
“別看鍾誌達隻是一個小小的守城官,可他知道的機密卻是不少。”馬如龍冷笑道,“那些機密千金難買啊!”
劉勁升故作驚訝地道:“原來那鍾誌達在提督大人手裏啊!”
“劉大掌櫃好口才啊,幾句話就把本官繞進去了!”馬如龍臉色一沉,“跟你明說了吧,鍾誌達的確在本官手裏,他就像一包炸藥,隻要本官一出手,就可以把重慶官商兩界,炸得雞飛狗跳,你卻以善水居重新開張來與本官交易,當本官無知好騙嗎?”
劉勁升低頭微作沉吟,淺淺地笑道:“提督大人不妨也說說條件。”
“放出王熾等一幹相關人員。”馬如龍一字一頓地道,“讓誣陷者出來道歉,恢複善水居的名譽。這兩個條件若缺一條,我馬如龍決不答應。”
劉勁升的臉色也是一沉:“看來提督大人沒有交易的誠意了。”
“做不到嗎?”馬如龍寒聲道,“那就請回吧。”
“提督大人會後悔的。”劉勁升搖頭歎息道,“重慶的這攤水本來就是渾的,再攪又能如何?”
“是嗎?”馬如龍看著這張白麵無須的老臉,心生一股厭惡感,“那咱們不妨走著瞧!”
看著劉勁升悻悻而去,馬如龍隻覺心中大是痛快,正要往回走,卻見李曉茹笑吟吟地走了過來,“知道本小姐當初為何喜歡你嗎?”
馬如龍一愣,往她的身後望了一望,沒見曾小雪出來,這才道:“沒來由的為何說這些?”
“因為你身上有股霸氣。”李曉茹自顧自地道,“不管什麽事,更不管他難是不難,隻要你決定了便要去闖他一闖,我喜歡你身上的這股男兒血性。正如劉勁升方才所說,重慶的這攤水本來就是渾的,再攪又能如何?但我支持你,且不管這水到底有多深,攪他一攪又有何妨?”
馬如龍看著她冰清玉潔的臉,以及那純潔無瑕的眼睛,不由笑道:“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喜歡你嗎?因為你身上也有股霸氣!”
李曉茹臉色一沉,罵了句“馬大渾蛋”,轉身走了回去。
鍾誌達原是被關在濟春堂柴房裏的,今天破天荒地被放了出來。他雖然還不知道馬如龍把他放出來的真正原因,但無論如何,能見到冬日裏午後的陽光,總是件讓人高興的事。
因此,在暗無天日的柴房裏待了幾日之後,鍾誌達決定將之前所做的事情,和盤托出,哪怕坐幾年牢,也總比將來老死在牢房裏來得強。想到這裏,他的嘴角微微一彎,高高聳起的顴骨兩邊泛起一抹淺淺的笑。
以前天天擔驚受怕慣了,能無憂無慮地曬著太陽,真是件愜意的事情!
幾乎與此同時,於懷清也被放了出來。這個讀了一輩子書的秀才,眯著眼在牢房的門口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然後回頭朝監獄看了一眼,那道森然高大的大門,仿佛是地獄和天堂之間的分界點,裏外是兩重迥然不同的世界。
於懷清朝它看了許久,微微一笑,嘴唇一噘,吹著口哨慢慢悠悠地離開了。他知道今天走出這裏之後,以後便再也不會回來了,因為他的人生將隨著重慶的這股暴風雨,而逐漸改變,他將要在這裏呼風喚雨,不會再是那個任由雨打風吹的可憐人。
不多時,於懷清站在了濟春堂的門口,他抬起頭打量了下這間頗具規模的藥鋪,微微一笑,大步走了進去。
裏麵的夥計以為顧客上門了,招呼道:“您要抓的是什麽藥?”
“我不抓藥。”於懷清笑道,“我要見你們的大掌櫃李曉茹。”
夥計上上下下看了他兩眼,見他穿著身破爛的衣裳,身上帶著股難聞的臭味,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道:“我們大小姐忙得緊,你要是想抓藥,趕緊著拿方子出來,要是不抓藥,就請便吧。”
於懷清瞪了那夥計一眼:“好你個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不才雖是落魄書生,卻也是飽讀聖賢書之人,見你們家大小姐便見不得嗎?”
夥計咂咂嘴道:“這位爺,敢問您找我家大小姐所為何事?”
於懷清道:“救你家小姐於水火。”
“喲,原來是位神仙哪……”
兩人正吵著,裏邊閃出一人,正是李曉茹,見於懷清正與店裏的夥計吵得麵紅耳赤,不由笑道:“於先生,原來你出來了!”
於懷清朝那夥計瞪了一眼:“看見了沒,你家小姐可是盼著不才來的!”然後朝李曉茹道:“不才乃一介書生,就因為嘴快,吃了有一年的皇糧,敢情是近些年來朝廷也是捉襟見肘,年景不好,便放了不才出來,省得糟蹋了皇糧。”
李曉茹微微一笑,把他請到了後麵的院裏,讓下人安排其去洗漱,換身新衣裳。待從屋裏出來時,雖說臉上依然帶有菜色,一副麵黃肌瘦的樣子,人卻精神了許多,李曉茹便帶他去見馬如龍。
馬如龍對於懷清十分佩服,因此見麵之後,便恭恭敬敬抱拳行禮,口稱先生。
於懷清很是受用,笑著坐了下來,喝了幾口茶後,收起戲謔之色,問道:“那邊可有動靜?”
馬如龍便把今日劉勁升來訪之事說了一遍。於懷清沉吟了片晌,說道:“他是來探口風的。”
馬如龍點頭道:“不錯。”
於懷清往外麵看了一眼,道:“你放出餌來,是要釣魚?”
李曉茹問道:“於先生以為,可會引出魚來?”
“此魚餌**極大,該會引出魚來,不過最好把魚餌撒得遠些,帶他去前門轉轉。”於懷清說了一句後,皺了皺眉頭,捏著頜下的青須又道,“你主動出擊,好固然是好,卻也是凶險得緊。依不才之見,你最好找一個後台,必要時可以靠一靠。”
馬如龍道:“依先生之見,我該找誰?”
“唐炯。”於懷清眼裏精光一閃,“此人曾在重慶城掀起過大浪,重慶百姓盡人皆知,那是個大大的硬漢,敢想敢做,敢拚敢闖,最為關鍵的是他與四川總督駱秉章關係不淺。你若能與他協同作戰,背後又有駱總督撐著,做起事來就方便得多了。”
馬如龍聞言,含笑稱是。
是日傍晚時分,天色突然變了,鉛雲越聚越多,風亦緊了起來,一下子使氣溫降到了冰點。及至晚上時,就越發的冷了,北風吹在臉上跟鞭子抽著也似,生生作疼。
濟春堂門口的兩盞燈籠在寒風下搖曳著,地上的落葉摩擦著地麵,發出沙沙響聲,往黑夜的盡頭飄去。
夜色裏,一條人影若鬼魅般地出現在搖曳不定的火光下,他手提一柄鋼刀,黑衣蒙麵,悄無聲息地走到濟春堂門口時,警惕地往四處看了看,見無異樣,身子倏地一縱,一個鷂子翻身,上了屋頂,迅速地穿過琉璃瓦,落在了濟春堂第二進落院裏。
落地時,往周圍打量了一番,正要動身,突聽得一聲斷喝,一道刀光雪片似的席卷過來。那黑衣人暗吃了一驚,急切間舉刀去擋。
“當”的一聲,兩刀相交,火星四濺,那黑衣人隻覺一股大力壓將下來,虎口一麻,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舉目一看,隻見來者二十幾歲的樣子,體形魁梧,生得濃眉大眼、英氣逼人,正是剛剛晉升為雲南提督的馬如龍。
馬如龍的傷勢雖說未曾痊愈,可他身體強健,已然恢複了七八成,看了眼那黑衣人,喝一聲“留下吧”,猿臂一動,揚起大片刀光,再次奔襲上去。那黑衣人情知他氣力極大,不敢再去硬接,身子往右側移了幾步,躲開襲來的刀鋒,翻手一刀往對方的腰際砍落。
那黑衣人情知非敵,返身要逃。然那黑衣人動作雖快,馬如龍卻比他更快,右臂一伸,手裏的刀脫身飛將出去,落在對方的右臂膀上。那黑衣人痛呼一聲,險些栽倒,回頭見馬如龍已然撲了上來,把牙一咬,刀柄翻轉,插入了自己的腹部,倒在地上,一命嗚呼。
馬如龍見他寧死也不落入人手,著實是吃驚不小。是時,李曉茹、曾小雪、於懷清等人都跑了出來,見此情形,都是臉色大變。
馬如龍揭開那黑衣人蒙在臉上的黑布,歎息道:“可惜了,沒能留下活口。”
於懷清道:“王擇譽膽小怕事,斷然請不來這等高手,這人八成是劉勁升找來的江湖死士。”
馬如龍濃眉一揚,道:“看來我們得提前下手了。”
唐炯接到馬如龍的書信時,臉上不由得露出了笑意,“人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馬提督沒去昆明上任,卻把火燒在了重慶,當真是有意思得緊。”
旁邊的杜元珪忍不住道:“大人,這趟渾水咱們摻和不得。”
唐炯嘿嘿怪笑一聲,道:“為何?”
“去戰場上,明刀明槍地幹,什麽樣的陣仗咱們都不怕,可官場不一樣。”杜元珪擰著如刀也似的眉頭,道,“那是個殺人不見血的地方。”
“殺人不見血的地方,也是戰場。”唐炯眼裏精光暴閃,大聲道,“我喜歡有骨氣的人,他馬如龍也是武將出身,敢去重慶官場逞威,劍指貪官,快意恩仇,莫非我唐炯便是孬種,隻會知難而退?”
杜元珪擔心地道:“上次的重慶風波剛剛落去,此番要是再掀起大浪,大人可想過要如何脫身?”
“為官者為何啊?為的便是給老百姓創造一個太平的環境。”唐炯沉著眉頭道,“忍心看著貪贓枉法、投機取巧之事,不聞不問,連普通的百姓都不如,何以為官?莫非當官的便是以收受賄賂為己任,置萬民於水火而不顧?休要再說了,收拾一下,與我去重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