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命運的救贖
東正街上，冷風徐徐，吹得地上的落葉沙沙作響。
在一處露天灶台的周圍，喪屍們的碎體殘肢散落了滿滿一地，壘疊在一起的高度都足以和灶台平齊了，從上往下俯視，那形狀看起來像是一個巨大的蒲扇，而這四四方方的灶台子則像是蒲扇的把手。
灶台上，一個瘦長的身影持劍而立，他微微低著頭，劍尖不斷還有墨綠色的屍血滴下。破碎的衣襟在風中飄來飄去，他卻依然巋然不動，看上去仿若一尊雕像。
此人正是茅無極。良久，茅無極終於從劇烈的眩暈中回過神來，嘴角慢慢浮出一絲輕笑。他之所以故意在喪屍麵前表現出疲態，便是吸引它們群起而攻，自己則好一網打盡。這欲擒故縱的全力一擊雖然大大地透支了自己的體力，卻將整條東正街上的喪屍都消滅殆盡了。
這天師劍很有靈性，此刻在茅無極手中錚錚地響著，像是在為勝利而喝彩。茅無極在衣服上扯下一塊碎布，開始用心的在劍身上擦拭了起來。
在茅無極的身後，一個高挑的黑影正慢慢地向他靠近。茅無極早已發覺，表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待那身影離自己不過一步之遙的時候，茅無極忽然猛地一轉身，寒光凜凜的天師劍謔地一下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一縷柔滑的青絲飄然落地，以天師劍的鋒利程度，足以吹毛斷發。
“是你……”茅無極緊皺的眉頭驟然一鬆，輕輕吐出了幾個字。
“道長，你好像受傷了……”馬小倩訝然道。
茅無極收回了天師劍，看了看還停留在掌心的梅花鏢，搖頭道：“小傷，不礙事的。”
然而，話還沒說完，他忽然感覺胸口一悶，竟哇地一下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馬小倩趕緊將搖搖晃晃的茅無極扶住，“你……你中毒了！”
茅無極看到傷口已然變成了黑紫色，整個手掌變得浮腫不堪，心中不禁陡地一沉。梅花鏢上有毒！
什麽人和自己有如此深仇大恨，不僅在關鍵時刻偷襲，還在暗器上淬毒，分明就是想完完全全地將自己置於死地！
毒素已經滲透到了腕部，茅無極咬緊了牙關，凝氣於掌際，將那枚梅花鏢硬生生地逼了出來，黑血流得滿手都是，馬小倩皺了皺眉，仿佛在怨懟茅無極的魯莽，接著從衣兜裏拿出一方繡花手帕，給他包紮了起來。
看到馬小倩細心的樣子，茅無極心中忽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像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溫暖和平靜。
茅無極笑了笑，“沒想到馬小姐竟然還有溫柔的一麵呢。”
馬小倩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故意在他傷口處捏了一下，疼得茅無極直皺眉。“在你心裏，我就是個又辣又硬的朝天椒是不是？”
茅無極一笑：“那倒不是，我是覺得你的性格有時候很像男孩子，大大咧咧的……”
“哼，別老裝做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搞得像多了解我似的。你沒聽說過女人心，海底針嗎？”
茅無極知道爭她不過，也就不接話了，馬小倩包紮好後，嫻熟地在手帕上打了個活結，卻不料這一擠壓之下，從傷口處又流出了一注烏血，將馬小倩白皙的手指沾得到處都是。
茅無極驚道：“血中含毒，快去用清水洗掉！”
“你這是在關心我麽？”馬小倩衝著茅無極曖昧一笑，目露秋水，一雙溫軟的玉手抓住他那隻黝黑的大手，往自己胸口摸去。
剛觸及馬小倩那滑膩的胸脯，茅無極的手就不自覺地震了一下，趕緊縮了回來，臉上紅成了火燒雲。
“噗，第一次看到像你這樣害羞的人呢……”馬小倩捂嘴笑開了花。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曖昧的氣息，李副官這時卻不解風情地闖了進來，“道長，道長……”
茅無極心中一喜，忙迎了過去，他剛好想找個台階下，這小子也算救了他了，還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
李副官見茅無極安然無恙，激動之情溢於言表，“道長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你這烏鴉嘴，少在這咒我！”茅無極佯怒道，他看到李副官的右腿鮮血淋漓，走起路來一瘸一拐，不禁皺眉道：“怎麽傷成這樣？”
“唉，別提了！還不是那群天殺的王八羔子給鬧的！”
馬小倩站在一旁，顯得一臉不悅，李副官壞笑了一聲，打趣道：“是不是我來得不是時候？”
“你小子，少在這貧嘴！”茅無極嗔道，接著又問：“怎麽就你一個人，保安隊的其他兄弟呢？”
一提到這事，李副官的眼神立刻黯淡了下來，緩緩吐出了幾個字，“他們都死了……”
茅無極吃了一大驚，“都死了？怎麽回事？！”
“順子……他屍變了……要不是我反應快，往那小子頭上開了一槍，現在就見不到你了……”
茅無極腦海中又出現了順子被那隻屍蟾給抓傷的情景，不禁搖了搖頭，“這幫孩子，真是太作孽了……”
接著，茅無極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一隻手扶住李副官的腦袋，另一隻手將他兩片厚厚的嘴唇給掰開，露出了兩排結滿牙垢的爛牙，這小子的牙齒黃得像泥土的顏色，一看就沒少抽煙。在李副官參差不齊的牙齒間，明顯可以看到兩顆虎牙比中間的門牙要長出了許多，牙尖也變得窄小而鋒利。
“道長，這是幹啥子？”李副官舔了舔牙縫中的菜葉，不解地問道。
“幹啥子？你比順子也好不到哪去，屍變是遲早的事！”
“啊！”馬小倩一聽，身子不自覺地退後了兩步，連看李副官的眼神都變了。
李副官嚇得臉色都白了，帶著哭腔說道，“我膽子小，道長你可別嚇我啊……”
“你瘸著一條腿，根本追不上別人，就算是做了僵屍，也是一隻餓死的僵屍。”
本來是一句玩笑話，馬小倩都有些忍俊不禁了，李副官卻是笑不出來，“我才不要做僵屍，道長，道長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茅無極頗有些犯愁道：“你傷得這麽重，現在條件又極其有限，恐怕是很難治好了。”
李副官以為茅無極是要放棄自己，嚇得撲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求求你了道長，隻要你肯救我，我李明漢下半輩子做牛做馬的伺候您！”
“男兒膝下有黃金，你這樣像個什麽樣子，快起來！”然而，無論茅無極怎麽拉他，他卻怎麽也不肯起來，茅無極歎了口氣，“我又沒說治不了，隻是沒有這般容易罷了！”
“真的啊？”李副官一聽立馬破涕為笑了，“我就知道道長有辦法！”
“哼，狗腿子一個！”馬小倩輕蔑地瞥了他一眼，小聲嘀咕道。
茅無極撕開了李副官的褲腿，發現他大腿上竟有好幾個咬痕，時不時還在往外冒著血。茅無極伸手在道袍裏摸索了一陣，竟扯出了一個灰色的小布袋子，撕開後，看到裏麵全是白花花的糯米穀子。
像這種巴掌大小的布袋子，茅無極袍子裏有十多個，都是一針一線縫上去的，既結實，又不會灑，十分牢靠，先前對付僵屍的時候已經用光了，隻剩了這最後一袋。
“就這麽點了，根本不夠啊。”茅無極喃喃說著，將布袋裏的糯米全倒在掌心，接著使勁按壓在了李副官的傷口上。
糯米一接觸到傷口，立刻冒起了一陣陣的青煙，發出“嗞嗞”的聲響，李副官隻感覺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慘嚎了幾聲，被茅無極一耳光子扇過來，又不敢說話了。
茅無極抬起手的時候，那一捧糯米都已經變黑了，看起來像是燒焦了一樣。
“你看看，這吸出來的都是屍毒。在你體內，像這樣的屍毒積了幾升了！”
“那咋辦啊，這時候也沒地方弄糯米了呀！”李副官剛說完，忽然一下子栽倒在了地上，身體像是不受控製了一樣哆嗦個不停，十根手指頭也變得奇癢無比，總想找什麽東西抓上幾下才舒服。
“他……他是不是要屍變了？”馬小倩的驚恐地問道。
茅無極也不太肯定，他撐開了李副官的眼皮子瞅了一陣，長舒了口氣，“還好屍毒沒有深入到大腦。”接著，隻見茅無極摸出了一張淡黃色的符紙，遞到了李副官的嘴邊。
“幹…幹什麽…啊……”李副官說話一頓一頓的，像是凍僵了一樣。
“還想活命的話，就吃下去！”
“有沒有搞錯……”
“哪這麽多廢話！”茅無極將那張符紙揉成了一團，不由分說地塞進了李副官的嘴中，接著又在他後背上一拍，隻見李副官喉頭一陣**，那團符紙已然下肚了。說來也怪，剛吃下那符紙，李副官感覺胃裏燒得厲害，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手腳也沒剛才那般僵硬了。
“你給他喂的啥？”馬小倩好奇地問道。
“鎮屍符，但隻能暫時的遏製住屍毒的蔓延，必須運功將屍毒給逼出來才行，再遲一點的話，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了。”茅無極邊說著，邊盤膝坐在李副官身後，雙目微閉，雙手像是在交叉做著什麽手決，臉上變得紅一陣紫一陣的。
大概過了三四分鍾的光景，茅無極將全身的內力都匯集在了大小周天處，開始雙掌推在李副官的背上，想用真氣逼出他體內流竄的毒素。
然而，才剛接上力，茅無極忽然感覺胸口一陣大痛，耳膜上也出現了劇烈的鳴顫，疼痛鑽心，他感覺喉嚨中有什麽東西正在快速湧上來，剛張開嘴，一大口黑血就噴在了李副官的背上。
“怎麽……回事……”茅無極心中犯了疑，他運氣調息已經有二十幾年，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
茅無極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想支撐著站起來，卻感覺渾身酸軟無力，骨頭都想要散架似的。他此時體內的氣息極度紊亂，繼續這樣下去的話非死即傷，眼看著李副官不行了，他準備再試一次，卻被馬小倩給叫住了。
“你不想活了嗎？中了斷腸草之毒，隻要一運功，毒性就會發作的！”馬小倩說道。
茅無極一愣，“斷腸草？你怎麽知道的？”
“我……”馬小倩竟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就在這時，一直沒吭聲的李副官忽然猛地一下轉過了身來。此刻的它像換了個人似的，臉型變得猙獰無比，手指甲也變長了許多，兩顆尖利的獠牙更是已經伸出了唇外！
茅無極暗呼不妙，他強忍著疼痛，雙手撐地，雙腳朝著李副官使勁一蹬，將他踢退了好幾步遠。李副官踉蹌了幾下，剛一站穩，就十分凶狠地瞪了茅無極一眼，又轉身向手無寸鐵的馬小倩撲了過去。馬小倩穿著高跟鞋，哪裏跑得過它，不一會就被它給按倒在地下。
“救命呀！”馬小倩嚇得花容失色，她雙手捂著臉，隻露出了一雙眼睛，心中充滿了絕望。
就在這時，一道淩厲的橙色光柱打在了李副官身上，響起了一聲清脆的鳴爆，李副官滾了幾個跟頭，上身的衣褂都燃了起來，疼得它又叫又嚎的。
當驚魂未定的馬小倩望向茅無極時，發現他正伸著一隻劍指，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十分辛苦，還沒保持幾秒鍾，就又開始大口大口地嘔起血來。
“你神經病啊？自己傷成這樣了，還來救我！”馬小倩重重地說了一句，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發這麽大的火，她隻是感覺這個男人真是太傻了，自己和他非親非故的，用得著這麽拚命嗎？
此時的茅無極半跪在地上，臉色鐵青，脖子上的青筋都變成黑色的了，馬小倩想扶他起來，拉了幾下卻硬是沒拉動，李副官好不容易將衣服上的火苗給弄熄了，這時又咧著嘴向兩人追了過來。
“快起來……”馬小倩拖著茅無極走了兩步，卻感覺他像沒了骨頭一樣，身子軟軟的，也不會自己走，靠她這一個女流之輩得拖到什麽時候去？
馬小倩此刻的內心也在強烈掙紮著，眼前這個人，她曾做夢也想要將他千刀萬剮，他曾是那樣的十惡不赦，曾是那樣的不可原諒，可為何，他剛才又冒著生命危險來救自己？
馬小倩揚起了手，此刻是絕好的機會。隻要她一掌朝著茅無極的天靈蓋拍下去，他立馬會一命嗚呼，但她最終沒有這麽做。
看在他救過自己的份上，不如把他放在這裏，讓他自生自滅好了。馬小倩心裏想著。
“你……快走，別管我！”茅無極有氣無力地喊道。
馬小倩一愣，為什麽這個人現在還在想著自己？
“哼，我馬小倩是這樣的人嗎？我偏要和你一起走！”馬小倩倔強道。
馬小倩忽然感到從茅無極身上有一股綿薄柔軟的內勁推在自己身上，自己就如同一枚輕葉般飄了起來，轉瞬已是在十步之外。
“離開這裏……”
茅無極最後衝馬小倩擠出一絲微笑，雙眼一閉，昏死了過去，李副官這時也剛好趕到，恐嚇性地衝馬小倩吼了一聲後，撲在了茅無極的身體上。
“為什麽這麽傻呢……”不知何時，馬小倩眼中已是噙滿淚花，她忽然一字一頓的說道：“茅無極，你記住，就算要死，你也隻能死在我馬小倩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