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借屍來還魂

茅無極凝視著阿桓的魂魄,一陣心酸,說道:“桓兒,你這說的什麽話?快跟師父回去,否則五柱香後你就永遠也無法還陽了!”

巧雲終於又見到了苦覓無蹤的阿桓,抓著阿發的手興奮地喊道:“是師哥,真的是師哥!”

阿桓轉頭看了一眼冷豔的彩蝶幽魂,微笑道:“我已經答應了彩蝶姑娘,我會留下來幫助她讓她的夫君複活。”

茅無極與阿發巧雲麵麵相覷,驚詫道:“你是說,你要幫助襄王借屍還魂?這類陰煞凶險的巫術可不是我茅山一脈的傳承,你要怎麽幫她?”

阿桓平靜道:“彩蝶姑娘愛夫情深,早已和分管這灰鷹山地界的陰司許下契約,將用三百個生人陰魂換回他夫君的靈魄,再施展秘術讓她夫君得以還陽重生。而我,就是這三百個陰魂中的一個。”

茅無極聽完勃然大怒:“你是說你要犧牲自己來成就她的這筆交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理應珍惜善待,怎可如此視之如草芥!”

阿發也是大惑不解,問道:“喂,臭小子,你是腦子被門給夾了,還是被這女鬼給迷惑了?怎麽變得不像你了。”

“師父,我從小到大都聽您的話,不敢拂逆您的意思,這次就讓我自己做個決定吧。”阿桓沉聲道,這時他看到巧雲此時正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不禁歎了口氣:“小師妹,以後好好照顧自己,下次見到他的時候,就對他說吧。”

巧雲當然知道他指的是誰,心頭一酸,淚眼汪汪地對著彩蝶說道:“彩蝶姐姐,我不知道你對我師哥做了什麽,但他還年輕,大好時光才剛剛開始,你可不能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讓他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犧牲掉。”

阿發也是連聲附和:“對對對,那小子以前不知道坑了我多少次,我還沒還回來,可不能就這麽便宜了他!”

彩蝶幽魂低著頭,聲音如同空穀回音:“此事並非我強迫,而是阿桓公子自願的。”

茅無極並不相信,隻是懇切道:“彩蝶姑娘,我自小看著他長大,他雖然經常會做些出格的事,但總不至於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你的悲慘身世……我十分同情,但這也不能成為帶走我徒兒的理由。如果你再執意如此的話,休怪我茅無極不客氣了。”

阿桓辯解道:“師父,確實是我自願的,彩蝶並沒有逼我,你不要再難為她了。”

三人齊刷刷地將眼光射向阿桓,茅無極氣得跺腳道:“你這小兔崽子,做事怎可如此魯莽衝動!十幾年的修道,如今卻像未聞道,未聞經一樣,自蔽陽光,任性肆意,不能醒覺,你……讓為師說你什麽才好?”

彩蝶這時說道:“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今天是月望之夜,陰氣最勝之時,陰司會在子時出現,待贖回我夫君魂魄之後,他便可還陽與我再續前緣了。”

茅無極素手一掐,現在已經是亥時末,馬上就要到子時了,不禁皺眉道:“彩蝶姑娘,恕茅某直言,冥界乃是平行於我人界的反時空存在,十殿閻羅各司其職,向來統禦有序,生死輪回更是自然常理,盲目的人為幹預隻會打破這層平衡,種下無窮的禍端。”

彩蝶黯然道:“我管不了這麽多了,如今能救下我夫君的,隻有這一個辦法,有什麽罪責讓我一人來承擔好了。”

茅無極沉吟道:“襄王是飲毒酒自殺,這類漠視自己的生命之人通常都會打入十八層地獄之中受盡各種刑法,而陰司也隻不過是冥王分配在各地界分管一方生死的嘍囉小官,怎麽會有本事進入冥界裏層的十八層地獄中救出你的夫君魂魄呢?我看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阿桓這時爭辯道:“彩蝶和我說這襄王府內曾經的管家,死後成為了灰鷹山的陰司,都是熟人,應該會想盡一切辦法幫忙的。”

阿發這時一愣:“你是說……那個鬼頭鬼腦的馬貴福就是這灰鷹山的陰司?”

阿桓一笑:“大師兄這回記性倒是不錯了。”

茅無極眼睛一轉,明白了幾分,這馬貴福成為了陰司,接了地氣,攢了陰德,也難怪他的後代馬如龍能坐上這黑水鎮的保安司令的位置。

巧雲鄙夷道:“那馬貴福丟下兩位王妃自己逃命,分明就是個十足的小人,怎麽能做這種人的指望嘛!”

彩蝶轉身摩挲著花室內嬌豔欲滴的花瓣,身姿輕柔優美,慢慢解釋道:“他做了陰司後,曾多次來向我們姐妹道歉謝罪,都是些幾百年前的前塵舊事了,過去就過去了,我們姐妹也沒再多計較,關鍵是要能讓夫君回到我們身邊,這才是最重要的。”

彩蝶見眾人都是十分迷惑,又補充道:“他用這些陰魂邀功要賞,我能換回夫君,這是比很公平的交易,不是麽?”

茅無極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退一萬步說,他真的將襄王魂魄找回給你,讓他還陽成功了,你和襄王終究還是陰陽相隔,若是強行在一起終究有違天道。”

彩蝶嘴角綻出一抹微笑:“道長,我和你不同。我更相信金誠所至金石為開,我失去了身體,但我可以附身在其他女子身上,成為實體,這樣我和夫君就能像正常人一樣,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白頭偕老了。”

茅無極搖頭歎息:“為了你們的一己私欲,竟然要傷害這樣多無辜之人的性命,真是一段孽緣。”

彩蝶的眼神幽冷而尖銳,仿佛要穿透茅無極的內心:“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不是麽?”

這時花室的牆壁縫隙內投射進來幾抹皎潔而清冷的月光,彩蝶低低道:“子時已到,阿桓公子,對不住了。”說完阿桓身上忽然出現四道冰冷的鐵鏈將他的手腳給拷得嚴嚴實實,幽幽懸浮在空中。

阿桓絲毫沒有驚慌,反而對彩蝶報以一記微笑:“我理解的,做你該做的事吧。”

不知怎地,聽到阿桓說這番話,巧雲心裏頭忽然一陣憋得難受,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

“簡直是胡鬧!”茅無極慍道,隨即又發了話:“阿發,巧雲,快去把這個不肖之徒給我救下來帶走!

“是,師父!”

就在兩人一前一後準備動手時,彩蝶忽然猛一抬頭,目光如熾,阿發和巧雲隻覺得前方有一股無形的氣流大力鋪卷過來,自己壓根就無法站穩,身子齊齊向後飛去,被身後的茅無極給雙雙接住。

“彩蝶,別傷害他們,他們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了。”阿桓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了過來。

彩蝶點了點頭,對著茅無極三人說道:“你們都是阿桓公子的朋友,我不會害你們的,不過你們還是速速離開此地吧。”

“哈哈哈,今天王府裏好熱鬧啊!”

就在火藥味兒越來越濃的時候,一聲陰冷沙啞,如同來自地獄黃泉的渾濁男音遠遠地傳了過來。

在場幾人驚訝地循聲而望,隻見一盆嬌豔欲滴的牡丹花的旁邊忽然出現了一個半徑在一尺開外的橢圓形光圈,光圈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色洞穴,洞穴中不知何時探出了一個肥頭大耳,濃眉小眼的人頭,人頭上帶著一頂模樣奇怪的官帽,帽子上遊蛇走蠍的紋案卻是連博古通今的茅無極也不曾見過的。那人頭看到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十分得意地衝著他們致以一笑。

阿發嚇得大叫一聲:“媽呀,哪來的死人頭,瞧瞧,還在看著我們笑呐!”

那人頭聽了很不服氣了,又伸出了兩隻胖乎乎的肉掌來,整個人從黑洞中爬了出來,隨後又朝著黑洞一揮手,那黑洞便瞬間消失不見了,又重新變回了一方黃土。

眼前之人麵目可憎,手上拿著一個眼骨中閃著紫色幽光的骷髏頭,身材十分福態,一身打扮與大明縣官的穿著頗有些相似,隻不過顏色竟是通體黑色,胸口的圖案符號也是十分奇怪。隻見他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土,撇嘴道:“哪來的黃毛臭小子,見了我陰司馬大人不行禮還自罷了,竟然還敢出言不遜!”

彩蝶見到此人眼中忽然一亮,快慰道:“馬大人,彩蝶已是在此恭候多時了。”

阿發見他舉手投足見與那惡霸馬如龍如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便揶揄道:“原來你便是當日丟下兩個弱女子獨自逃命的馬貴福馬管家啊!久仰久仰,不過我阿發可不是你手下的那些個陰差小鬼,要行禮自然是要給咱人間的官老爺行,不過等我百年之後或許可以考慮去你那登門行上一禮,當然前提是要有好吃好玩的招待我才行。”

馬貴福聽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衝著彩蝶說道:“娘娘,我這大半夜的特意趕來,你就這麽招待我的啊?唉,真沒勁,還不如回去找孟婆討點湯喝算了。”說完眼角一瞥便作勢要走。

彩蝶慌忙勸道:“馬大人,等等,這幾位道長都是好人,無意冒犯你的。”

馬貴福一愕,又看了看茅無極的一身金黃道袍,訝然道:“娘娘,這時候你請幾個牛鼻子來……不是自掘墳墓麽?”

彩蝶信誓旦旦道:“他們和其他那些不分青紅皂白愚昧不堪的道士不一樣……我相信他們!”

茅無極三人聽得心裏暖洋洋的,沒想到這彩蝶變成了鬼,倒也還是蠻有情有義的,也難怪阿桓會願意舍身相救。

“好吧,反正我是冥府公職人員,他們也拿我沒辦法。”馬貴福輕蔑一笑,隨即又問道:“娘娘,東西可都準備好了?我要先驗驗貨。”

彩蝶讓出一條道來,頷首道:“都準備好了,三百個魂魄一個不少。就在地宮的過道之中,我帶你去點一下數目。”

馬貴福昂著頭說道:“不用了,這地方我可比娘娘你熟悉,我自個去就好了。”說完他頭上陰司帽十分滑稽地一轉,口中念了聲:“走!”整個人便從花室中瞬間消失了。

巧雲和阿發麵麵相覷,疑惑地問道:“師父,那馬貴福去哪裏了?”

茅無極也是一臉不可置信,說道:“這是鬥轉星移之術。人間方士潛心修煉數十載都未必能達到此境界,這小小的陰司便有如此本事,冥界的實力當真讓人匪夷所思,非我人力所能企及的。”

阿發卻是不信邪,氣呼呼道:“我看這冥王老兒就是個糊塗蟲,連這種人渣敗類也能當上陰司。”

幾人還沒談幾句話,馬貴福又突然出現在了原地,手中拿著的骷髏頭竟然開始不住地左右晃動,不時還有淒厲地叫喊從骷髏頭的眼骨裏傳出來,十分詭異。

馬貴福氣喘籲籲道:“我說娘娘啊,不待這樣坑人的吧?明明隻有兩百九十九個啊,做生意的這樣缺斤少兩可不好!”

巧雲聽了心中直覺得好笑,這馬貴福是在賣青菜還是收鹹蛋呢?怎麽這樣斤斤計較的。原本一件十分駭人聽聞的交易被他這樣一弄,仿佛就成了一樁鬧劇一般。

彩蝶青絲飄動,素手朝著虛弱的阿桓魂魄一指,馬貴福見了立刻眉開眼笑,拍著手道:“哦?!娘娘你可真會開玩笑,最後一個給藏在這兒哩!”說著便舉起了手中的骷髏頭,朝著阿桓走過去。

巧雲忍不住問道:“你這手中拿的是個什麽東西?”

馬貴福一怔,回頭一看是巧雲,便笑道:“小姑娘,你是說這個?”說著摸了摸手中的骷髏頭,詭譎道:“這可是個好寶貝呐,名叫鎮魂骨,你別看它小,卻可以裝下成千上萬個魂魄,你要不要進去試試?”

巧雲哼了一聲,跺腳道:“走開,人家才不要!”逗得馬貴福哈哈大笑。

“不好!”茅無極明白即將發生什麽,伸手要去阻攔,卻沒來得及,阿桓的魂魄如同一縷輕煙般被吸進了鎮魂骨裏。

“呀!師哥!”巧雲也是驚叫出聲。

馬貴福全然不顧茅無極師徒的怒火,貪婪地捧著鎮魂骨狠狠地親了一嘴口水,得意忘形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有了這些個財神爺,老子又可以官升三級了!”

茅無極一聽怒不可遏:“你讓彩蝶幫你收集這些魂魄就是為了升官發財?!”

“呃……”馬貴福見露了陷,一時語塞,隨後眼睛一陣骨碌,結結巴巴道:“這個嘛,你知道……陰監大人那還缺一幫小雜役……所以……”

阿發跑過去一把揪住了馬貴福的衣領,鄙夷道:“早知道你這小子沒安什麽好心,快把我師弟給放出來!”

“你這是助紂為虐啊,彩蝶姐姐,這種人隻要能升官發財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巧雲看著彩蝶,心痛道。

彩蝶低下頭,幽幽道:“隻要他能救回我相公……他做什麽……與我無關,我也不想去關心。”

馬貴福一把彈開了阿發的手,笑嘻嘻道:“看到沒?你看到沒?!人家主人都說了不在意,你還瞎起哄個什麽勁啊?”

茅無極冷冷道:“我看你這陰司的位子,恐怕也是來得不幹不淨的吧?”

見事情說穿了,馬貴福也全不在乎,笑道:“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你又不是陰監大人,能奈我何?我這種人,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在哪裏都能吃得開,不像你們這些冥頑不化的臭牛鼻子,一天到晚斬妖除魔的,冒著生命危險,自己又能得到些什麽?”

茅無極正色道:“我茅山正道斬妖除魔乃是為了拯救蒼生,匡扶正義,個人的榮辱得失又有什麽幹係?這種舍小我而成大我的境界,可不是你這等市井粗俗之輩所能理解的。”

馬貴福咧嘴一笑:“世風日下,人心險惡,軍閥都忙著奪地打仗,你以為殺幾個妖,除幾個魔就能拯救蒼生了?就能讓這些愚昧不堪的百姓覺醒了?我看你們隻知道自己的使命是做什麽,卻壓根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做。”

茅無極一愣,竟一時間無言以對。

馬貴福這時不經意間看到了不遠處的襄王屍首,此刻的襄王怒目圓睜,似乎正在盯著自己,馬貴福打了個寒噤,聲音發虛道:“每次來這鬼地方都渾身不自在……今天不陪你們玩了,我馬貴福去也!”

“等等!”彩蝶一隻手臂忽然無限伸長,抓住了馬貴福的衣領,質問道:“馬大人,你答應將我夫君魂魄歸還的,難道忘記了?”

“哦,這事兒啊!”馬貴福一拍腦袋,笑嗬嗬地拿開彩蝶的玉手,安慰道:“娘娘您先別急,下次我見到陰監大人,看他能不能給判官爺捎句話,幫您問問這事兒,好吧……不過您知道,冥界的陰魂何其多,要找一個人也並不是那樣容易……”

彩蝶的聲音帶著幾分薄怒:“你的意思是說有也可能不成功了?”

馬貴福尷尬道:“確實無法保證……私自帶走陰魂,這可是驚天動地的大事,要是傳到冥王耳朵裏,不僅我這烏紗帽保不住了,就連我自個兒也會被打入地獄中受刑啊。”

彩蝶又質問道:“你當初不是信誓旦旦地說,隻要我幫你湊齊三百個魂魄,就一定幫我救出相公麽?怎麽如今又突然變卦了!”

馬貴福被彩蝶淩厲地目光逼得直後退,見避無可避了,幹脆露出了一副無賴的嘴臉,陰笑道:“娘娘,實話告訴你吧。我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地方陰司,充其量也就是個九品芝麻小官了,連酆都冥府都進不去。念在我們曾是主仆一場的份上,我唯一可以為你做的,就是托人替你捎上幾句話給他,你還是好好想想該說什麽話吧。”

巧雲和阿發一臉義憤填膺,看著馬貴福眼中都快冒出火來,彩蝶也是又惱又氣,可又別無他法,隻是黯然道:“如果有機會見到他,還希望你告訴他,彩蝶沒有去輪回,一直在這裏等他……”

茅無極一直觀察著馬貴福的一舉一動,發現他每次看到襄王屍身的時候眼光都閃爍不定,似乎有什麽事情不願向人提起。他漸漸懷疑四百年前那場滅門慘案絕沒這麽簡單。

“馬管家,別來無恙吧。”

就在這時,一聲醇厚的男中音忽然響起,馬貴福嚇了一大跳,其他幾人也是麵麵相覷,都不知道剛才是誰在說話。

“這聲音……是王爺!”馬貴福忽然驚叫了出來,頓時所有的目光全都聚焦到了木椅上的襄王屍身之上。他麵容依舊如此安詳,波瀾不驚,似乎早已看淡了世事。

“王爺……王爺……真的是你麽?”彩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淚簌簌而落。

“彩蝶,這些年來,真是苦了你了……”襄王沉聲說道,身子卻依然一動不動,看不出任何生氣。

“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你沒了魂魄,不過就是一具軀殼而已,怎麽會……”馬貴福的嘴巴驚成了O字型。

“我的媽呀,詐屍了。”阿發怪叫道。

茅無極擰了阿發一下,使用傳音入密之法告訴他和巧雲道:“別大驚小怪,是你師父我!我想四百年前的那樁案子肯定另有隱情,便想試他一試!”

這傳音入密之法其他人是聽不見的,巧雲和阿發會意一笑,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彩蝶早已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幾百年的思念讓她不顧一切地撲過去抱住襄王的屍身,任憑眼淚放肆地流淌。

趁著這個機會,茅無極又用傳音入密的法術和巧雲絮叨了一番計策,聽得巧雲咯咯直笑。他之所以選擇讓巧雲幫忙,是因為女孩子家心細,辦事靠譜,不像阿發這粗枝大葉的,指不定啥時候又把事給辦砸了。

“師妹,你在那傻笑些啥?”阿發疑惑道。

“沒事。”巧雲答道。隨後徑直走到了襄王屍身旁,在他腰間取下了一個金光閃閃的令牌,在馬貴福迷惑錯愕的眼前晃了晃。

馬貴福臉色驟然大變,結結巴巴道:“這……這不是兵符麽,怎麽會在這裏……”

馬貴福的表現證實了茅無極的猜想,他繼續用腹語模仿襄王的聲音道:“那你覺得應該是在哪裏?在寧王身上麽?”

“這……這……”

彩蝶猛地抬起頭,眼中仍是淚眼汪汪,她像想起了什麽事情,質問道:“馬貴福,你是如何知道這是兵符的?兵符象征著天下兵馬大權,何其重要,除了我和姐姐,王爺從沒給外人看過!”

馬貴福慘白的臉上冷汗涔涔,眼神撲朔迷離,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襄王”冷笑一聲,點破了謎底:“無話可說了吧?馬管家,你就是當日那個盜走兵符的賊!”

此語一處,花室內的氣氛陡然降至了零點,彩蝶的目光像刀子似地直射向馬貴福,馬貴福一緊張,不小心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下。

“襄王”繼續道:“襄王府戒備如此森嚴,連隻蚊子也飛不進來,外人是絕不可能有機可乘的,唯一的解釋便是出了內賊!而你馬貴福身為王府管家,自然有機會出入我的臥房內,我早該猜到這一點的……”

“不過事到如今我依然有一個疑問。我待你情如手足,雖有主仆之名,卻無主仆之實,你為何還要加害於我?”

馬貴福賊眼一擠,狡黠道:“王爺,這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要怪就要怪你自己太過相信別人了。對於我們這些奴才而言,伺候誰不是個伺候?主子開心的時候就賞幾個錢,不開心的時候就棍棒相加,奴才這心中實在難以安心呐。如果有人肯出得起一個讓奴才無法拒絕的價錢,就算換個主子伺候也是未嚐不可的……”

彩蝶此時也顧不上矜持,忍不住罵道:“你這喪盡天良,利欲熏心的鼠輩,當初我真不該看你可憐將你買進府中,都是我不好,害了王爺……”

馬貴福一撇嘴,咬牙切齒道:“你以為我又能比襄王好到哪去麽?那寧王可是個狠角兒,給我許了兩千兩黃金,辦事之前給一半,成功後給另一半,可那另一半還沒拿到手就殺人滅口,把我給哢嚓了。後來我托夢讓我那老媳婦兒用那一千兩黃金全買了冥錢,一直燒了三天三夜,好歹讓我在冥界也算是手頭闊綽,這才能買到這地方陰司的小官兒。”

阿發啐了口唾沫,罵道:“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別想讓人同情你。”

馬貴福這時頭上陰司帽一轉,閃身到襄王屍首旁探了探,忽然咆哮道:“我早知道是冒充的!一具沒有魂魄的臭皮囊怎麽會說話呢!是誰?誰在耍本大人?有種的給老子站出來!”

茅無極這時哈哈大笑道:“我說馬大人,你心機的確是很深,不過就是智商低了點。這兵符乃是我多年前在寧王墓中拾得,因為是襄王的物品,當時就打算找機會物歸原主,如今不僅如願,更揪出了你這罪魁禍首!”

“是你這王八羔子!”馬貴福氣道,馬步一紮,運氣凝神,竟吐出一口濃痰朝著茅無極噴去。

茅無極本來想象著他會使出某些自己沒見過的冥界陰術來對付自己,眼看著痰液襲來,有些哭笑不得,忙側身閃過。那痰液落到了一株吊蘭上,劈啪炸裂開來,吊蘭立馬開始枯萎,不多時便被腐蝕得隻剩一灘渾濁的墨綠色汁液。

這口痰竟然如此厲害,到了人身上還不給燒出一個大洞?茅無極也是暗暗吃驚。

趁著茅無極師徒分神的空當,馬貴福眼珠一轉,準備拔腿開溜,卻被彩蝶攔在身前。

“我和姐姐曾發過誓,殺害我夫君之人,必將之千刀萬剮!”彩蝶冷聲說道。周圍的空氣仿佛都結成冰了一般,森寒無比。

馬貴福卻麵色不改,不以為然道:“我現在可是冥界公職人員,娘娘你這小小陰魂可是奈何不了我。”說完頭上的陰司帽又是一轉,在電光火石間竟然閃身在花室的另一側,對著錯愕的彩蝶得意地直笑。

阿發揉了揉眼睛,驚歎道:“怎麽會這麽快?”

茅無極沉吟道:“看來那陰司帽是個法寶。你們快去奪下他的帽子,這樣他就跑不掉了。”

馬貴福狡黠無比,仿佛看穿了茅無極的心思一般,左閃右避,無形無影,頭上的陰司帽轉得飛快,移位僅在電光火石之間,幾個回合下來,已是將阿發和巧雲折騰得頭暈目眩。

“阿發,雲兒,施展攀雲步月。”茅無極一聲斷喝後,阿發和巧雲如夢初醒,口念咒決,腳踩法圈,登時動如脫兔,捷如靈猴。這攀雲步月步法乃是茅山第三十八代祖師在三清洞中閉關之時,無意中見到一個偷果摘桃的靈猴所悟得,在茅山一脈雖是屬於基礎法門,但對於追敵逃命,都是上上之選。

馬貴福見兩人速度陡然之間增加了許多,心中一驚,想要從花室門口逃出去,然而這花室的木門上早已被茅無極封上一道鐵錐之符,任他如何衝撞,便都是像撞到了鋼鐵之上。

攀雲步月步法比起馬貴福的鬥轉星移之術還是稍遜一籌,而且極耗靈力,巧雲見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腦袋轉得飛快的她這時將注意力集中在了花室中央的假山上,當她看到假山底下水池中鋪著好幾層長滿綠苔的鵝卵石後,不禁莞爾一笑,心中生出一計。

“哎喲!”馬貴福在花室內到處流竄時,腳下一滑,不小心跌了個大馬趴,低頭一看,卻是一塊光滑無比的鵝卵石。

巧雲這時已將花室內的每個角落都鋪上了鵝卵石,任他馬貴福跑得再快,也免不了會被滑倒。

茅無極讚許地朝著巧雲點了點頭,彩蝶則是目光憂傷,怔怔地盯著襄王的屍身發呆。

阿發這時小心翼翼地朝著馬貴福靠近,馬貴福站起身來還想逃,又不小心踩中了一顆長滿綠苔的鵝卵石,摔倒在地,隻能幹巴巴地看著自己被阿發揪著衣領提起來。

“總算抓住你這王八羔子了,你不是跑得很快麽,怎麽不跑了?哈哈哈!”阿發揩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解氣道。

“快把我師哥放出來!”巧雲秀拳緊撚,怒目圓睜地望著馬貴福道。

馬貴福眼皮一翻,撇嘴道:“進了鎮魂骨裏,就永遠也別想出來了。”

阿發手中捏著一圈咒符,拳頭閃閃放光,一記老拳就揍了過去,直打得馬貴福眼冒金星,質問道:“你放是不放?”

馬貴福捂著眼睛求饒道:“好好好,我放我放,你們把這鎮魂骨打碎了即可。不過我放了他後,你們也要放我離開!”

“少廢話!”阿發一把搶過他護在懷裏的鎮魂骨,隻覺冰寒刺骨,如同捧著一塊千年寒冰一般,慌忙扔給了茅無極。“師父,接好!”

茅無極接住了也是凍得難受,差點掉了下來,口中罵道:“你這臭小子,就知道使壞!”旋即捏了個烈炎咒手決,雙手頓時變得紅通通的,與那層寒氣剛好次第相隔。

阿發還在看著茅無極傻笑,這時巧雲提醒道:“大師兄,別讓他跑了!”阿發轉頭一看,這馬貴福的陰司帽又開始轉了起來,忙伸手打算將它摘下,然而那陰司帽仿佛粘在了他頭上一般,任憑怎麽使勁也是摘不下來。

阿發偏不信這個邪,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來拔這樹根一樣的帽子,直疼得馬貴福哇哇大叫,不多時,隻聽“砰”地一聲悶響,如同活塞被拔出了罐口,那帽子終於被拔了出來,露出了馬貴福那滑稽的大禿頭。出於慣性,阿發手捧著陰司帽往後倒栽了過去,還沒站穩,又踩中了一塊鵝卵石,一個踉蹌竟撞到了襄王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