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與病毒戰鬥到最後

隻要與你在一起,去哪兒都好。——傅行歌

1

大早上,忙活了一夜的卡爾來向兩人商談調查結果的時候,隔著隔離玻璃看到的就是小夫妻倆擠在一張單人病**的情形。與梁雲止相比,傅行歌的睡姿要霸道一些,她的一雙長腿掙脫了被子扣在梁雲止的腰上,把梁雲止與被子一起當成了抱枕,而梁雲止好似很享受被妻子這樣控製,一隻手搭在她的腰上。卡爾有點看不過去:“這是隔離病房好嗎?你們的數據都是二十四小時監測的。”年輕人熱情洋溢不奇怪,然而也得講究點場合吧?萬一他拿病房監控的時候看到什麽不應該看的怎麽辦?

梁雲止先醒過來的,他敏銳地察覺到有人已經站在隔離玻璃外之後,第一個動作就是用被子把傅行歌不老實的腿蓋了起來,然後才按了床邊的通話裝置:“早上好,卡爾。”

卡爾這樣早就出現在這裏,是出了什麽事了嗎?

“帕克也死了。”把帕克從法國的鄉村別墅帶回紐約之後,他們用了很多辦法想從帕克嘴裏問出一些資料,然而都失敗了。最後,卡爾使用了傅行歌發明的一種重度致幻藥物才從帕克嘴裏問出一些東西,隻是卡爾並不能保證那些東西是否真實,還需要去查證,因為那種藥物之所以列為不能輕易使用的審問藥,一是法律不允許,二是因為它能極大的激發人的心理潛能,也就是說,很多說出來的事實都有可能是虛構的。比如帕克說,他已經知道怎麽研究出能徹底消滅“撒旦之吻”的抑製劑了,不過,安吉拉已經死了,那就讓這個世界也毀滅吧,他自己也毀滅。

卡爾不知道如何證實帕克的話,隻能來找傅行歌和梁雲止。

然而,傅行歌最關心的是:“帕克是怎麽死的?當時的情況是什麽?他使用了超級病毒嗎?死後屍體的反應如何?”她心情不好,醒來雖然在梁雲止懷裏,但玻璃牆外站著卡爾這個煞風景的人,所以她的起床氣有點兒嚴重,“你應該已經整理了資料吧?照片與視頻,別告訴我你沒有。”

“這個……有的,但不是太清晰。”卡爾有些汗顏,帕克死的時候情形實在是太迅速、太驚悚了,他根本來不及想起來拍高清視頻,他拿來的隻是攝像頭資料。

帕克是用殘留下來的超級病毒自殺的,可能隻是很小很小的劑量,因為審訊之前,卡爾派人對他進行了非常嚴格的搜身,連指甲縫都清洗過的那種。當時他們並沒有發現他身上有任何可疑的地方,然而,在使用迷幻劑審訊之後,帕克在六個小時之後清醒了過來,隨後要求清洗換衣服,回到關押他的單獨房間之後,他躺在了**,安靜、規矩得像是要睡覺的樣子。但是,一個小時之後,他身上的皮膚開始變紫變黑,隨後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等工作人員做好嚴密的防護措施進去時,房間裏是一股難聞的味道,他已經快成白骨了。

“這是什麽?這麽邪門?”卡爾不敢相信這玩意兒居然比強硫酸還厲害,然而這是他親眼所見又不得不信。

“超級病毒。”“撒旦之吻”與“初戀之吻”這兩種病毒的結合物,就像兩個極優秀的人類在一起生出了一個無敵的天才寶寶一樣,超級病毒就是一個能在殺死“撒旦之吻”和“初戀之吻”之後,還能殺死一切的怪胎。

卡爾一聽超級病毒這個詞,頭都大了:一個“撒旦之吻”已經讓他們疲於奔命了,一個“初戀之吻”是雪上加霜,如果再加上這個超級病毒……人類是活到頭了嗎?

“已經流傳出去了嗎?怎麽辦?”帕克等於是厭世絕望自殺的,而且用這麽慘烈的方式,他會不會已經將新的超級病毒傳出去了?

“不知道,大概隻有上帝才知道怎麽辦。不過我們應該沒感染,如果感染了的話,撐不到現在的。”得出這個結論後,傅行歌輕鬆了一些。目前他們還不知道超級病毒的傳播途徑,但至少知道空氣接觸不會感染了。

傅行歌綰起頭發,去衛生間洗漱。梁雲止一邊看卡爾帶來的資料,一邊小聲與卡爾討論。傅行歌洗好臉出來的時候,他們的檢驗報告也出來了:一份來自官方的特殊實驗室,一份來自維克醫生的私人實驗室,兩人確實暫時都沒有感染新病毒。

至少,“撒旦之吻”暫時還能克製。

梁雲止輕鬆許多,湊過去就親了傅行歌一下:“老婆威武。”

傅行歌一臉嫌棄:“你還沒刷牙。”

卡爾隔著玻璃默默地咽下了他們發的狗糧:“那麽兩位,今天就回實驗室工作嗎?”

2

傅行歌拒絕了回特殊實驗室工作,盡管當初她花費了不少努力才進去,還成了特殊實驗室裏的頂尖專家。

梁雲止自然是傅行歌去哪兒他就跟著在哪兒。

卡爾很有些欲哭無淚:“並不是我們不想維護你,而是當時要注意民意和影響呀……”不管上麵怎麽想,他反正是相信傅行歌的,但是,上麵下令停了傅行歌的職,他也沒有辦法呀。

傅行歌沒理會卡爾的解釋,倒是梁雲止拍了拍卡爾的肩膀:“我們的離職信已經寄到了你的郵箱,沒有人怪你,我們隻是希望能夠更自由地工作。”

“你們有危險的時候,至少我們還是後盾呀。”婚禮上、柬埔寨,還有這幾次,不都是他派人去救援了嗎?

“嗯,所以之前那些玩意兒,我就不收專利費了。”傅行歌冷哼了一聲,卡爾頓時不裝可憐了:現在世界上最頂尖的武器已經不是刀槍等冷兵器了,傅行歌發明的一些小東西,比如102、迷幻審訊劑什麽的,簡直讓他們的工作如虎添翼,隻是他們不在,以後就少了不少好用的玩意兒而已。

卡爾離開之後,傅行歌告訴了梁雲止自己的打算:“我想再去一次柬埔寨那個密林實驗室。”她有一種直覺,安吉拉在那裏培育出來了“撒旦之吻”的母本,而帕克則在那裏培育出來了“初戀之吻”的母本――那裏本來就是一處製毒基地,好幾種現在流行的毒品都來自那裏,也許金老先生的話真的應該好好地實行一下:解鈴還須係鈴人,既然係鈴人都死了,那就去製造鈴鐺的地方看看好了。

“好。”梁雲止坐在電腦前傳輸與清掃數據,頭都沒抬一下。

“梁雲止。”

“嗯。”

“你剛才說,我去哪兒,你就去哪兒。”傅行歌看著在電腦前專注的男人,這個男人因為病毒變得消瘦,但脊梁筆直如山峰削立,他像山一樣沉默與堅定,又像海一樣包容與寬大,是因為他比自己強大吧,所以他總是能很溫柔地對待她。她愛上他的這四年,與他在一起的這兩年,他一直默默地跟著她,一直默默地支持她,讓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讓她做她自己,讓她成為她想成為的人,讓她不管在什麽樣的境地,都感覺自己是一個被深厚地愛著的人,讓她覺得自己從小就出現的那些碎小細微的愛的缺口,一點一點地被補充完滿了。能被他愛上,她真的太幸運:“我也是,隻要與你在一起,去哪兒都好。”

梁雲止停下手中的事,愣了一下,才回頭看他的妻子。

傅行歌素來淡漠,即使向梁雲止表達她霸道的愛意,也多是命令與冷漠的語氣,要不就是在兩人的私密時光時小小的耍無賴與撒嬌,她從不曾這樣感性溫柔地向他表達過愛意。一直以來,不管她做什麽,他都覺得她可愛迷人。此刻的她,前所未有的可愛與迷人:“傅行歌。”

“嗯?”自從結婚之後,梁雲止就很少這樣叫她的名字了。

“過來。”

梁雲止的語氣,很像之前的自己。傅行歌挑了挑眉,但還是走近了他。

梁雲止一隻手拉她,一隻手敲下電腦鍵盤上的回車鍵。他要親老婆了,親之前先把這間隔離實驗室從昨晚到現在的數據徹底破壞掉。

他是很喜歡向世人宣告他是傅行歌的丈夫,但是,與傅行歌的親密時刻,他還是留著自己獨享的好。

另一個房間裏,卡爾看著剛複製了一半的隔離室資料忽然死機隨後黑屏,愣了一下後罵了一聲,但也無可奈何。他無意窺探梁雲止與傅行歌的隱私,隻不過出於例行程序,他們在隔離室裏的情況是要資料存檔的,但顯然梁雲止並不讚同。

該死的,因為梁雲止和傅行歌不肯配合,他這一次的報告又變得很難寫了。

3

顧延之在安檢處被拉著小行李箱極速衝刺的田小戀一把抓住:“顧學長!”隨後對著顧延之身邊的大高個兒李和巽笑,“李大哥你好!”

李和巽看了一眼田小戀的行李箱,沒出聲。顧延之卻眉頭一鎖:“你要去哪兒?”

“和你一樣,去柬埔寨呀。”田小戀上次剪得很短的頭發好像長長了一點兒,戴了一頂棒球帽,穿了迷彩工裝褲和衝鋒衣,看起來像個年輕的男孩。

“去做什麽?”顧延之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隻覺得太陽穴有些突突作跳:田小戀不會是也知道傅行歌和梁雲止在柬埔寨密林裏失蹤的消息所以想跟著他去營救吧?上次的事情再來一次?不!他不要。

“歌歌最後一次和我通電話的時候說她在柬埔寨,就是上次我們去的那個森林裏。直到現在都快一個月了,她都沒有消息,我根本打不通她的電話。我問過其他人了。還打電話去問了傅阿姨,大家都沒有她的消息。傅阿姨已經了報警了,我也要去救他們。”田小戀很認真地說出自己的想法。而且為了顯示自己的不單純,她還展示了自己的肌肉,“我做了很多準備,資料什麽的,還有,上次回來之後你說我太弱,我就去報了一個武術班,現在我也能自保了。”

自保?又瘦又小一看就是女扮男裝離家出走的小女孩怎麽自保?顧延之不想多與田小戀廢話,直接就霸道總裁了:“巽哥,田小姐行李有點問題沒法上飛機,你送她回家吧,我先去,你搭下一趟航班。”

“是。”李和巽應得很爽快,一隻手把顧延之的行李遞過去,一隻手把田小戀的行李箱給提起來了,“田小姐,回去吧。”

田小戀眼睜睜地看著顧延之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安檢處,她想追上去,但是她的證件機票都在掛在行李箱上的小包裏呀,想回頭搶行李箱吧,但李和巽可是專職保鏢,她哪裏搶得過?隻能急得直跳腳:“顧學長!喂!”

顧延之根本沒回頭,顧延之消失在安檢後麵之後,田小戀徹底哭了,右手握拳就給李和巽一拳頭:“你這個人怎麽這麽討厭!”

李和巽低頭看了一眼被她打的地方,覺得這女孩兒真是奇怪,這種拳頭怎麽可能打得痛他?跟騷擾差不多。想到騷擾,李和巽頓時心情不太好:“別整天跟著顧先生,他很忙。”

“關你屁事!”田小戀哭得都沒形象了,頓時也顧不得那麽多了,“你在笑話我對吧?覺得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對吧?覺得我不應該喜歡顧學長對吧?!你這種人懂得什麽是喜歡嗎!我又不要怎麽樣!我隻是怕他有危險的時候我不在他身邊!”顧延之走了,行李又被李和巽扣著,田小戀頓時將所有的委屈不滿都發泄在他的身上,“你們男人其實什麽也不懂,就隻會覺得自己偉大,覺得自己的感情是感情,覺得自己的付出是付出!我隻是喜歡他,我又不要他也喜歡我都不行嗎?!”

機場裏的人不少,田小戀鬧的這動靜也挺大,李和巽感受著各種譴責的目光,想去解釋一句:“不是我惹了她呀,真不是我呀。”可是又沒法兒解釋,最後他隻能一隻手拖著行李,另一隻手像提一隻小雞仔一樣將田小戀帶離了現場。

田小戀在掙脫無門踢打無力外加求救被化解想跳車發現車門被鎖上罵李和巽而李和巽根本像沒聽到一樣折騰了一個小時之後,發現已經徹底錯過了飛機起飛時間,終於消停了。

“我是不是很蠢?”

田小戀這一句問得可憐兮兮的,開著車的李和巽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縮在座椅上像個沒吃到糖的委屈孩子一樣的田小戀,頓時心軟了幾分:“我會保證他安全的。”

“這可是你說的!”田小戀忽然坐直,雙眼都在發光地盯著李和巽,“如果他出了什麽事,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那首先你得做鬼呀。

李和巽想笑話田小戀一句的,但小姑娘認真的眼神讓他沒忍心開口。

4

“還好嗎?”梁雲止的聲音有些幹澀,他們困在這個崩塌的地下室裏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因為兩人是摔下來的,所以彼此都有些狼狽,但幸好,受的都是小擦傷,並不影響行動。帶的水和食物還有一些,手電有一個,但電量應該不多了。

“還好。”傅行歌臉頰上有一塊明顯的擦傷,這顯得她整張白嫩如瓷的臉有些缺陷美,也讓梁雲止很難掩飾自己眼底的愧疚。

“隻是小擦傷,不會有疤痕。倒是你這裏,傷口很深。”傅行歌伸出手指,摸了一下梁雲止下巴的劃傷,“不過留了疤痕也正好,省得什麽韓真兒、張真兒的又追到我麵前來。”

“我什麽真兒都不要。”梁雲止嘴角微揚地幫她整理了一下頭發,“休息好了嗎?”

“嗯,繼續。”他們掉進這裏大概已經四天三夜了,食物和水都快消耗盡了。這是實驗基地的地下室,這裏有一些東西可以用,但絕大部分東西都在爆炸和崩塌中成為有毒的垃圾,他們不敢輕易喝這裏麵的水。昨天他們通過回聲定位到了一個可能離地麵或者河流比較近的地方,現在正在嚐試挖掘。

和我在一起,你失望嗎?

梁雲止看著盡管很累但仍然堅強地站起來的傅行歌,很想問她這一句。因為他,她每日與這世界上最危險的病毒為伍,因為他,她經曆了槍戰、綁架、叢林生存,她還狼狽地被埋在地下,這樣滿頭灰土地在這裏挖土,因為他,她還很有可能陪著他死在這裏。

可是,梁雲止知道,如果他問了這句話,傅行歌就會真的對他絕望了。

傅行歌是很焦慮,很難過,但是她從不曾放棄,即使在這樣灰暗的環境裏,即使有可能會悲慘死去的絕望裏,她也從沒有放棄。

希望的光芒一直就在傅行歌的身上,所以即使她在這樣的環境裏,仍然閃耀如最美好的仙女。

“為什麽這麽看我?”傅行歌拿起了挖掘工具,“是你說的,大約還有一百三十厘米厚的土需要我們去挖。”

“你很美。”這三個字,梁雲止說得很誠懇。他時常覺得她很美,但沒有一刻比此刻覺得她更美。

“我現在更希望我有更多的力氣。”傅行歌不愧是智慧型的理智女生,“這樣我就能保證把這一百三十厘米的該死的土給解決掉。”

“我們會解決它們的。”梁雲止拿起了鏟子,然後又停了下來,“好像聽到了聲音。”

“聲音?”傅行歌也停下了動作,自從她感染過“撒旦之吻”病毒痊愈後,她的視力與聽覺包括反應能力都強了不少,她停下動作平心靜氣地聽,居然真的聽到了聲音。

“是什麽?”

“在右邊。”

“測一下。”梁雲止帶了一個雖然簡單但是很有用的可以測量土層厚度的儀器,正是這玩意兒讓他們並沒有在昏暗的崩塌的地下室裏抓瞎。

“有空間。”

“要進去嗎?”

“土層厚度比這邊稍微薄十幾厘米。”

“方位?”

“我們掉下來的地方,有可能是另一個地下室房間。”

兩人沉著冷靜地討論著向哪一個方向挖掘更有可能獲得生機,沒有廢話,也沒有情緒,像兩個完全理智的陌生人,又像是在自己與自己商量。

顧延之一行人看到梁雲止和傅行歌兩人的時候,他們兩人渾身都是泥土,看起來很是狼狽,然而兩人都站得筆直,臉上絲毫沒有慌張失措的神情。要知道,這兩人可是在裏麵困了快一周了。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裏,而且是經過爆炸之後隨時會引起新的崩塌的地下室。

而傅行歌根本顧不上看他們的驚訝,而是問顧延之:“這些人我都可以用嗎?往右邊挖,大約三米,還有一個房間,裏麵可能有東西。”

傅行歌這麽說話的時候,她的眼睛裏是有光芒的,這些光芒完全掩蓋了她身上的狼狽。

“還挖?”這地下室很大,再挖下去,難保不會所有人都埋進去。

“挖。”她來這裏就是為了找病毒的根源,也許,就埋在她發現但還沒有進去的那個房間裏呢。

5

顧延之看著一身灰撲撲的工裝卻在指揮幾個人挖掘的傅行歌,有點不可思議地看了一眼麵色如常根本沒打算去阻止的梁雲止:“就這樣讓她挖下去?”

“那是她想做的事。”梁雲止說著坐了下來,“有藥箱嗎?”其實他的腿還有一個大的傷口,他背著傅行歌簡單處理了一下,再不清創就來不及了。

顧延之趕緊去把醫療箱拿了過來,看到梁雲止腿上的傷口的時候,他都忍不住抽了一口氣:傷口很深,而且從發炎程度來說,梁雲止已經在高燒了。而此刻的傅行歌卻將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那個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地下房間上。

“裏麵環境很差,我沒告訴她。”掉進去的時候,梁雲止都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出來,但每次看著傅行歌開始做計算和規劃的時候,他又充滿了希望,所以這點痛,他能忍。

在這樣的環境裏,用麻藥其實並不明智,因為不知道下一秒會不會有危險。顧延之把一卷紗布給梁雲止咬著,開始給他清創。

梁雲止咬著紗布將眼神看向了在忙碌的傅行歌,那個渾身都是汙漬但光華滿身的女孩,她懷疑那個房間裏有與病毒相關的東西,她不會放棄的。

顧延之一邊給一聲不吭的梁雲止清創,一邊有些自慚:如果是他,在傅行歌毫不在意自己當下的危險的時候,他還能做到一如既往地欣賞她嗎?

顧延之忽然覺得,他可能是做不到的。包括他當初對傅行歌的執著,他在內心都是期望她有所回報的,付出得越多,對她的期望也越大。最後他放棄了,不過是認清楚了傅行歌根本不可能像自己愛她那樣愛自己。說到底,在這一點上,他做不到像梁雲止這樣,不管傅行歌做什麽、是什麽,都欣賞她、支持她,他的愛是想有所回報的,而梁雲止的愛是想讓她自由地去做她想做的事,去成為她想成為的人。

顧延之歎息一聲,隻覺得沮喪又心酸,然後,他想起了田小戀。田小戀這姑娘也夠執著,是不是她對自己也有所求?她對自己付出這樣多的關注與愛,其實內心渴望的是得到他愛的回報?

想到田小戀喜歡自己居然是想到得到自己更多的喜歡作為回報,顧延之莫名地有些煩躁:“巽哥!”

“顧先生。”李和巽大步跑過來,臉上有一抹不易覺察的慌張。顧先生發現他利用衛星信號發消息給田小戀了?他……田小戀死纏爛打非讓他隨時報告顧延之的聯係方式,他實在是纏不過那個聒噪的姑娘呀。

“過去幫著一起挖。”早點找著傅行歌要找的那個房間,就可以早點結束行程回國。聽說他回國,田小戀應該又會找各種借口來找他了吧?

但是他為什麽總是想起田小戀?他喜歡的人又不是她。

顧延之真的煩躁了,他把包紮的綁帶丟給梁雲止,拿起鐵鍬也加入了挖掘的隊伍。李和巽看了一眼小腿創口還在鮮血淋漓的梁雲止:“梁先生要幫忙嗎?”

“不用,你去幫忙挖吧,天快黑了。”

在這樣的地方也沒有大型機器,別說大型機器了,連小型的挖掘機都不可能帶進來,挖地隻能靠雙手加鐵鍬。天黑了,未知的危險會更多,梁雲止不想因為自己的傷口耽誤傅行歌的進度。

幾次崩塌讓挖掘變得很不順利,又都是人工作業,直到天黑透都沒能找到地兒。一行人隻能就近搭了簡單的帳篷休整。

雖然條件很簡陋,但對於在地底待了好幾天的傅行歌和梁雲止來說,真的已經很不錯了。傅行歌還弄了點熱水簡單地擦洗了一下,快要睡覺的時候,她才發現了梁雲止的腿受傷了,而且傷得不輕:“什麽時候傷的?我們掉進去的時候?”他就拖著這傷腿跟著她在洞裏折騰了這麽些天?

“嗯。”梁雲止看著從衛星信號上收到的消息,眼神明亮了一些,看著他的妻子溫柔地笑,“下午處理過了,清創和消炎後,應該沒什麽問題了。”

傅行歌看著梁雲止,簡直不知道要拿他怎麽辦才好。這個男人總覺得他拖累了她,所以有什麽傷什麽痛全都自己忍著,雖然她也總叫他忍著,但是,她每每知道他忍得很辛苦之後,她的心痛得都要碎了,他不知道嗎?

6

“過來抱一抱,可以止痛的。”梁雲止仍然笑得溫柔,“我剛才也簡單擦洗了,現在沒那麽臭了。”兩人都被埋在那陰暗的地下快一周了,身上不臭才怪。不過,他知道傅行歌不會真的嫌棄他就是了。

“好。”傅行歌走過去,帳篷裏的光線不是太好,但是她怎麽覺得梁雲止的眼眸好像又變紫了?

“給我看看你的眼睛。”

“怎麽了?我有用藥。”三期抑製劑的分量他們帶得足夠,這段時間他也仍堅持使用,如果這樣他的瞳孔顏色仍然發生了改變的話……

傅行歌沒出聲,她跪在梁雲止身前,用隨身帶的小手電仔細地觀察了梁雲止瞳孔的顏色:“變紫了。”紫色更多,黑色幾乎沒有了,這是“撒旦之吻”在人體內再次凶猛進化的外顯特征——梁雲止更危險了。因為直到現在,她都還沒能研究出新的能夠克製病毒的抑製劑。

“別太擔心了,可能隻是因為我受傷引起了免疫力的變化。”梁雲止提出了一個最有可能的設想,並伸出手輕輕地撫傅行歌因此而變得僵直的脊背,一下一下,像撫一隻遇到危險時弓起身體防禦的貓咪,既溫柔又耐心:“欲速則不達,我們都知道。”

他們來這裏,遭遇這樣的危險,命懸一線得救後仍然不肯放棄,為的不就是找到希望嗎?她沒有放棄,他也沒有。

“我不能失去你,你知道吧?”傅行歌伸出手快速地擁抱了梁雲止一下,就要起身,“我得出去繼續,你在這裏不許動,我不需要一個腳廢掉的丈夫。”

傅行歌是下定了決心要走的,卻被梁雲止緊緊抱住了:“今晚我們需要休息,剛才我把方位發出去了,明天會有直升機把設備送過來。”幸好,他有一個在電子科學方麵堪稱怪才的朋友,在他的幫助下,他準確地在這個根本沒有任何信號的地方把位置發出去了。救援現在已經準備出發,大概天亮的時候就會到了。

“發出去了?這裏沒有信號。”他們之前嚐試過很多次求救或者發信號都沒有成功。

“所以用了特殊的方法。”那方法得用到顧延之帶來的一些電子設備,但其實也很險,因為很有可能會被柬埔寨軍方截獲……然後,他們可能會有麻煩。

傅行歌知道梁雲止其實更喜歡電子科技,不過她對於梁雲止的“特殊方法”不懂也不感興趣,從他的眼神裏確認他沒有騙自己之後,她關上了燈順勢推倒他就躺下了:“那一起睡。”

“很痛,想要一個止痛吻。”察覺到她雖然看起來動作粗魯地推薦自己,但小心地避開了自己的傷腿,梁雲止的嘴角勾起的弧度又大了一些。

“快睡。”傅行歌抬頭在他下巴上親了一下,很敷衍。折騰了這麽些天,她真的也很疲憊了。

“這個吻不止痛。”梁雲止小聲抗議。傅行歌再抬頭,就迎上了他低下的唇,他貼著她的唇瓣:“你不放棄,我也不會,我想和你一起很久,所以我會堅持很久的。”

他的聲音低低的,因為疲憊與深夜有些嘶啞,卻是篤定的、讓人安心的。傅行歌隻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發熱:“嗯。”

“傅行歌。”

“嗯。”

“我愛你。”

“我知道。”

她知道他愛她遠比她愛他要深要久,她一直知道的。

第二天,天色還灰蒙蒙的時候,臨時營地所有的人都被直升機螺旋槳引發的聲音驚醒了。因為這裏屬於柬埔寨的三不管地帶,直升機很有可能代表著軍方——這裏的軍方可不是什麽溫柔角色,所以所有人都在瞬間驚醒過來,找到了遮掩物嚴陣以待。

傅行歌和梁雲止也很緊張,和其他人一樣,他們也了解這裏並不是普通飛機能進來的地方。雖然他們昨晚已經得到了有救援的消息,但是還是不排除會出現意外。

幸好,當梁雲止和傅行歌看到飛機吊著的那台挖掘機的時候,心終於落地了:是他們的幫手來了。

7

機上人員做出了友善的手勢,等在廢墟周圍的一行人的表情頓時都輕鬆了不少,然而,當一身迷彩色登山衝鋒衣裝備的田小戀從飛機上下來的時候,顧延之的臉瞬間就黑透了!

“歌歌!梁雲止!你們有沒有事!”田小戀其實最想撲過去抱住的是顧延之,但她看了一眼顧延之黑暗的臉色到底沒敢,隻能把熱情放在傅行歌和梁雲止身上,“歌歌,你的臉怎麽受傷了?呀,梁雲止你的腿怎麽了?”

“這裏很危險。”傅行歌看了梁雲止一眼,雖然她不知道梁雲止具體到底向誰求助,但顯然求助的人大概與林之沐有關係,所以和林之沐算是有親戚關係的田小戀才會出現在這裏。不,準確來說,田小戀應該是為了顧延之才來這裏的吧?

梁雲止沒說話,但他看傅行歌的眼神解釋了:我不知道她為什麽會來。

而田小戀十分坦誠主動地介紹了自己能來這裏的原因:“這是維克的直升機!他是周先生的主治醫生!很厲害的!周先生在金老先生那裏治腿呢!我聽說他們要來這裏!就馬上跟來了!對了梁雲止!金老先生說他想到了一種新的治療方法!如果你有空可以去試試!”

田小戀聲音清脆,幾乎是一句話一個感歎號,一邊說一邊還去看顧延之——顧學長為什麽不高興?是受傷了嗎?

“這裏有可能有不明病毒,你到那邊去不要亂動,我要做事了。”傅行歌指了指顧延之旁邊,難得做了一回……呃,好事。說完這句,傅行歌有點兒不好意思。梁雲止看著她的表情,知道她是覺得撮合顧延之和田小戀不好意思,他的妻子,在情感方麵真是個單純的小朋友呀,一點也不複雜。

這麽想,梁雲止看向傅行歌的眼神就帶了笑意。這一情形讓田小戀滿眼滿臉都是羨慕:“唉,光是看他們一眼就覺得吃狗糧了呀。”

“狗糧?”顧延之實在不明白,看一眼梁雲止和傅行歌怎麽就能吃狗糧了?

“對呀,我這樣的單身狗,看哪對情侶都覺得是在吃狗糧。”田小戀撇撇嘴,很是委屈。

顧延之看她的樣子,隻覺得心底那抹不忍真是莫名其妙,又想起她竟然跑到這樣危險的地方來:“你是覺得上次能平安回去不夠印象深刻嗎?非要跑來這裏做什麽?!”

顧延之的臉色很差,語氣很嚴厲,田小戀全身都抖了一下:“我……我……”

“站好了!”田小戀隻顧著害怕想後退,也不顧身後就有一個坑,嚇得顧延之趕緊把她扯住,“你給我站定了!”

田小戀趕緊站定,一動不敢動的樣子讓顧延之又是鬱悶又是不知道拿她如何是好:“站著!一動不許動。如果敢受傷,以後就不要再叫我顧學長了。”

顧延之說完,怎麽都覺得自己的威脅有點怪怪的。唉,為了避免尷尬,他趕緊跑過去幫忙做事去了。

田小戀也是被他的黑臉嚇著了,當下就真的站得筆直一動不敢動,跑回來拿工具的李和巽實在有點兒看不過去,丟給她一個簡易凳子:“坐著吧。”

田小戀看著顧延之:“那個……李大哥,我過去幫忙好嗎?”

李和巽:“那你還是在這裏站著吧。”

田小戀看了一眼精力充沛地指揮挖掘機工作的傅行歌,又看了一眼和其他雇傭來的人一起幫忙的顧延之,再看一眼正在和直升機駕駛員在溝通著什麽的梁雲止,覺得自己真的挺沒用的。難怪自己會被所有人嫌棄,是因為她沒有什麽用,又跑來這樣的地方呀。

有了挖掘機,工作進度就很快,到中午的時候,就真的挖到了傅行歌所說的那個地下室房間。那個房間居然是全鋼製的,在實驗室裏,如果整個房間都采用全鋼鐵,隻能說明一點:裏麵危險並機密。

8

找到門並且能夠打開的時候,傅行歌讓顧延之帶著所有的人撤離到一公裏外,並盡量戴上防毒麵具。現場隻剩下了她,還有不可能願意離開的梁雲止。兩人都穿上了防毒套裝,就像在實驗室裏時一樣,梁雲止自己穿好了然後過來幫她把她的長發挽起起來戴防毒麵罩。

“不管裏麵是什麽,都不要冒險。”梁雲止溫柔地提醒妻子,他知道自己的瞳孔已經再次變色了。現在的抑製劑已經不管用了,她害怕他會像安吉拉……所以……

“我十幾天沒洗頭了,是不是很臭?”傅行歌沒有回答梁雲止,卻問了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嗯,是不怎麽香。”梁雲止誠實地承認了,但是那也是屬於傅行歌的味道,有屬於傅行歌的好。

“好想回去洗個頭。”自己動手把麵罩扣好,“所以我們快點兒吧。”梁雲止其實有一點潔癖,像梁雲止這樣的潔癖居然還和她一起在這叢林裏風餐露宿,還被一起被埋在地下那麽久任由腿上的傷口爛掉臭掉。他一定很難忍耐吧,可是這個男人,為了支持她專心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一直都忍耐著呢。

“回去我幫你洗。”

“你也很臭。”

“那我先把自己洗幹淨。”

“一起洗吧。”

“這個提議深得我心。”

“梁雲止,你不要想太多。”

“像我這樣的丈夫,一直就很容易想多。”

兩人一邊淡淡地聊著有夫妻情趣的天,一邊按照程序極小心地打開了鐵門。這鐵門鎖得極嚴實,連挖掘機也沒法兒將它砸開,但是,傅行歌帶了一些能融化鋼鐵的玩意兒,把門鎖給腐蝕了。

他們還埋在地下的時候,似乎聽到了這個房間裏有發出一些聲響,這說明裏麵可能有活物。實驗室裏的活物,很有可能是實驗用的動物。然而動物是需要食物的,即使這個地下室在爆炸之前一直在使用,他們製造那次爆炸到現在,也已經過去很久了。從那個時候被埋在地下直到現在都沒能出去的話,早就因為缺乏食物和水死亡了。

這鋼鐵房間似乎就是一個密室,除了門,沒有窗戶,牆腳可能使用了一些發光材料,讓房間裏的情況不至於那麽糟糕,那些發光材料是有影像的叢林投影。屋頂有幾個吊環和掛起來的繩子。

“小心!”梁雲止首先判斷出來了這個房間裏關的可能是一隻猴子,他隻覺得牆腳的一處暗影裏似乎有東西在動,在那東西飛撲過來的瞬間,梁雲止摟住傅行歌閃到了一邊,這動作讓他扯到了腿上的傷,不由悶哼了一聲。

傅行歌也很理智,她快速扶住梁雲止:“你怎麽樣?”

“它跑出去了。”向他們飛撲過來的,確實是一隻猴子,見到門打開了,就飛撲出去了。

“有鐵鏈。”傅行歌望向了地上,果然,一根很細但明顯極結實的精鐵鏈在地上繃直了。

門外傳來了一種詭異的低吼聲,像是動物,又像是人。兩人走出門外,就發現了一隻淺紫色毛發的猴子正趴在地上使勁兒地想跑,無奈一條腿被鐵鏈鎖住無法再前進半步。

“紫色?”傅行歌瞬間想到了什麽。

“看看它的瞳孔。”梁雲止拿出麻醉槍給傅行歌,“小心點,它可能不是普通猴子了。”

“嗯。”傅行歌找了個角度,剛想朝那猴子開槍,忽然一聲刺耳的尖叫,一個黑影衝她撲了過來,盡管梁雲止和傅行歌都做出了反應,但是還是被突如其來的襲擊得逞了,兩人都被撞得倒在了地上,而撲倒他們的身影,吱地尖叫一聲向紫猴子飛了過去。

傅行歌想去找剛才被黑猴撲倒掉落的槍的時候,赫然發現那槍竟然在那黑猴手裏,這裏的猴子都成了精了嗎?都會奪槍了?

隻見那黑猴慢慢地轉過身來,對著傅行歌和梁雲止舉起了麻醉槍。

淡定如梁雲止都有點兒淩亂了:這猴子,看起來真的會扣扳機?

“砰砰”槍聲響起了。

9

梁雲止和傅行歌眼睜睜地看著那兩隻猴子的身體都彈了一下,然後倒在了地上,傅行歌的聲音都可以稱得上是尖利了:“不!不能讓它們死!”

“你們沒事吧?”李和巽跑了過來,他手裏拿著槍。槍是他開的,他曾經在特種部隊服役過,槍法很好。這邊有動靜,顧延之讓他過來看看,他剛跑過來就看到兩隻猴子拿著槍對著傅行歌和梁雲止,當下就決定先開槍了。

“不要著急。”梁雲止拉住了想衝過去看紫猴情況的傅行歌,小心地將她的裝備扣緊才鬆開她,“去吧。”那隻紫猴十有八九已經感染了病毒,她不能讓它也有事。

傅行歌跑向猴子子,梁雲止伸手擋住了李和巽靠近:“李先生,你也不能靠近,我們沒事,請你帶著他們退回到一公裏以外,謝謝。”如果這裏有病毒源,一公裏都不一定保險。

“好。”李和巽迅速帶著人離開了。他也看到了梁雲止的瞳孔已經完全變成了紫色,據說這是不可救的標誌。一想到自己也有可能已經被感染,李和巽跑去向顧延之要一期抑製劑的腳步又快了一些。

傅行歌很沮喪,因為黑猴和紫猴死了。

兩人重新檢查了一遍鋼鐵房,發現裏麵真的就是一間囚禁這隻猴子的實驗室。這隻猴子被喂養病毒很久了,甚至第一份“撒旦之吻”都有可能是從這隻紫猴身上提取出來的。實驗室被炸之後,可能是那隻黑猴——她應該是紫猴的母親,找到了鐵房的投食洞口,每日給紫猴子投喂食物,所以紫猴才活了下來。

傅行歌檢查了紫猴的瞳孔,堅持抽取了一些血液及一些能攜帶的實驗樣本,之後才將兩隻猴子的屍體徹底燒毀。這是必需的,因為如果冒險把這兩個屍體帶出去,不知道中間會出現什麽問題,會不會引起更大的病毒感染,“撒旦之吻”已經很恐怖了。

回程的路上,傅行歌已經很難掩飾臉上的疲憊與沮喪。她們在叢林的這些天,死於“撒旦之吻”的人又增加了十一個。

她幾乎已經是地毯式地搜索過了實驗室周圍,包括動物與植物,所有能拿到的樣本,所有有可能救梁雲止的東西,她都已經想到並盡力地去做了。

所有的東西都已經送回了維克的實驗室,她也正在去實驗室的路上,然而,傅行歌覺得自己有點兒不敢看梁雲止的眼睛。

傅行歌以前不敢想結果,她現在也不敢想。她隻能坐在梁雲止身邊,握著他的手,感受他仍然存在的體溫,內心悲涼一片。

“老婆。”

“嗯。”

“我們要不要認認真真地去度一個蜜月?”如果他真的很快就要死了,那麽他什麽也不想做,隻想和她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直到再也感受不到時間。

“不要。”她不能放棄,也不會放棄,哪怕是最後一分鍾。

傅行歌一下飛機就直奔實驗室,梁雲止當然也緊跟著太太去了,畢竟他現在也是一個實驗體,他也想看看,讓三期抑製劑失效的病毒到底已經進化成什麽樣了。

但是,傅行歌打開她帶回來的標本之後就傻了,是真的完全絕望得不能動彈的那種表情。

冷凍箱裏,裝在各個玻璃瓶裏的樣本,除了黑色母猴身上提取出來的血液之外,其他的全都變成了不明腐爛物。

“不。”傅行歌搖搖頭,確認了現實,卻又不得不相信眼睛所看到的。病毒的最後,是極速毀滅一切,屍體也是屬於一切的一部分。

“嗨。”梁雲止伸手將傅行歌擁住,稍微用力拉著她往遠一點的地方,他怕她一時激動會忍不住拆開試管瓶查看,那百分百會讓她染上病毒。

“梁雲止。”傅行歌眼睛都紅了,“不能這樣,不可以這樣。”

“怎麽了?”剛剛得到了他們帶著樣本回來的消息,維克醫生結束視頻會議就直奔實驗室,“撒旦之吻”這樣霸道的病毒,他也是又害怕又感興趣。

“腐爛了。”梁雲止輕聲答,眼睛卻看著已經失神的傅行歌。

傅行歌無法形容內心此刻的絕望。

一切都腐爛了,病毒侵占了一切,不留下任何東西。

也會帶走她的梁雲止。

10

梁雲止將傅行歌帶回家了——他們一起住了兩年的家,有花園,有白色的柵欄,附近還有樺樹林和湖泊的家。

如果必須離開傅行歌,那他無能為力,隻能選擇陪著她,陪到他生命的最後一刻。

離開實驗室後,傅行歌好像有點回到兩年前她誤以為梁雲止已經去世的那種自閉狀態了。回到家裏,梁雲止給她洗了澡洗了頭,給她吹幹了頭發,她都沒說一句話。他隻能抱著她上床睡覺,為了讓她能入睡,梁雲止狠狠心又給她用了一點藥。

幸好,用了藥之後,傅行歌終於睡著了。而被精神壓力與病毒雙重折磨的梁雲止,也終於昏睡過去了。

梁雲止醒過來的時候,眼睛還沒睜開,就感覺到了傅行歌不在身邊,起來一看,身邊的位置早已枕冷衾寒:“傅行歌!”

梁雲止從樓上臥室跑了下來找了一圈都沒看到人,正心驚膽戰之餘,看到了餐桌上的簡單早餐和紙條。傅行歌的字真的寫得很好看:我去實驗室了。

梁雲止趕到實驗室的時候,傅行歌已經在工作了。她穿著再平常不過的白色實驗袍子,麵前是一大堆試管與數據,那隻原本保存著腐爛的標本的冷凍箱被她隨意地丟在一邊,裏麵的東西她取出來進入實驗程序了。

這樣的環境,真的冷冰冰的一點都不浪漫根本沒法讓人心曠神怡,可是梁雲止就是能感覺到內心的幸福,比他身體內的“撒旦之吻”病毒還要多還要濃厚。

“你來了?”傅行歌抬頭看了梁雲止一眼,發出了女王的指示,“我需要你今天的血液樣本分析,最好能將病毒都分離出來。”

“馬上。”梁雲止走近過去,低頭親了她的發際,“早安,梁太太。以後請等我一起出門可以嗎?”

“如果梁先生沒有睡得像死豬的話。”傅行歌淡淡地笑。

她已經決定了,她一定會和梁雲止在這實驗室裏與病毒戰鬥到最後。

不死不休,死亦不休。

一個月之後,研究毫無進展。

兩個月之後,梁雲止陷入了昏迷。

梁雲止昏迷的第十九天,傅行歌因為太過疲憊,打碎了幾隻試驗杯,手指受傷。

梁雲止昏迷的第四十七天,傅行歌在從柬埔寨帶回來的母猴血液樣本裏發現了極細微和病毒抗體,從此找到了研究最終抑製劑的正確路途。

梁雲止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自己躺在**,刻意地屏住呼吸去聽隔壁那個心儀女孩的各種聲響。

她每天做了什麽事,說了什麽話,去了什麽地方,他都好想知道。可就算他不能知道她在做什麽,他隻要想起她的時候,他的心就會溢出滿滿的愛與幸福。

他好想醒過來,去找她,告訴她,他已經愛她很久很久,他還能愛她很久很久。問她是否願意和他在一起。

他很想聽到她說我願意。他終於能動了,他在一條白色的通道裏走了很久,似乎沒有盡頭。他心裏有些著急,想跑快一些,然而,一個聲音把他叫住了:

“梁雲止!”

“梁先生!”

“梁雲止!我餓了!快起來給我做早餐!”

梁雲止猛然睜開眼睛,看到的便是傅行歌的臉,他伸出手,去撫他瑩白臉頰上的淚痕:“為什麽哭?餓到哭嗎?”

然後,梁雲止被這個在他夢裏讓他想念了很久很久的女孩猛然抱進了懷裏:“梁雲止!”傅行歌無法控製此刻的激動,她堅持到了最後,她從來沒有放棄,雖然她剛才一直在覺得,她有可能救不回他了。

記憶像滿月時分的潮水般湧進了梁雲止的腦海裏,他夢裏的女孩,早已經成為他的妻子了呀。

力氣好像慢慢地回到了他的身上,梁雲止伸手緊緊擁抱住了懷中哭泣的妻子:“抱歉,我走得太慢了。”

生死都無憾,因為我的全世界,就是你。——梁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