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被囚禁的愛情

你是我無趣人生裏唯一的有趣。——傅行歌

1

以毒攻毒確實對“撒旦之吻”有效,但也僅僅隻是有效而已,病毒仍然是存活的。

“這是接下來要用的藥物成分,絕大部分都是有毒的。他的身體機能現在下降得很厲害。病毒的活性卻仍然很強,我和師傅都擔心他受不了。” 林之沐說得很直接,“如果還要繼續的話,每一樣藥材的分量都要把握得最精準,所以需要大量的分析數據。病毒是每一天都會變化,所以每一天都需要新的數據。實驗室裏更換新的實驗器材全都是從德國進口的,因為有另外一個病人也會來這裏治療。他的主治醫生是維克·斯韋德。他是一位很出色的外科醫生,未來一個月,你們可能需要合作。實驗室還需要整修幾天,因為我打算把治療搬到實驗室,這樣統計數據也比較方便。”

“嗯。”傅行歌默默地接過了林之沐遞過來的數據資料,很認真地翻閱著。

傅行歌長相很美,她身上的氣質非常清冷,是一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山氣質。

林之沐一直覺得像傅行歌這樣高冷的女孩子,可能不會真心愛上誰。一開始認識她和梁雲止的時候,他總覺得梁雲止愛傅行歌更多,然而剛才看到她站在黑暗裏抬頭望夜空的樣子,忽然就有了不同的看法,傅行歌愛梁雲止也愛得很深,隻不過因為她生性冷淡,把自己的心事埋藏得更深罷了。

林之沐幾乎可以想象,如果梁雲止出了什麽事兒,傅行歌可能真的會完全崩潰。就好像他自己,如果梁芳草有什麽事,他覺得自己也有可能撐不下去。

愛情這個東西很奇怪,還沒有得到的時候,覺得不管多久自己都可以等,但是一旦得到了卻要再失去的時候,就好像剝皮抽筋、失去生命一樣,沒有了活著的意義。

“這次打算來找我師傅治療的朋友,他是一次飛機失事之後,大腿骨頭碎裂嚴重,後來經過高科技手術,用一種新的生物材料來代替了骨頭,但這種骨頭會侵蝕神經,甚至影響了他身體的DNA結構,給身體帶來了劇烈的疼痛。準確來說,他是一個實驗品。他的妻子是一位化學藥劑師。你們可能也認識她,她叫秦桑,她到現在都還在研究讓她丈夫痊愈的藥。”

“周航曾經失蹤了三年。因為飛機墜毀,生還概率很低,沒有人相信他還活著。但是秦桑一直不放棄,她自己去了飛機墜毀的現場,以墜毀現場為圓心,方圓幾百甚至幾千公裏地搜索。她花了三年時間把他找回來了。”

林之沐說起周航和秦桑的時候,語氣很平淡,傅行歌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跟自己說這些。但是她忽然意識到了,可能是自己的焦慮感染了所有的人,所以大家都在想辦法寬慰她。

受她的焦慮影響最深的應該是梁雲止。在梁雲止最需要支持的時候,他還得分心來擔心她……

“我們會盡力,但是現在情況不樂觀,我們希望你有心理準備,但是也不要放棄。”林之沐本來並不是多話的人,大概和梁芳草在一起的時間多了,他好像變得話多了。想起即將臨產的妻子,林之沐眼底閃過一抹溫暖的笑意。他與梁芳草也蹉跎了多年才真正在一起,但比傅行歌和梁雲止還是幸運很多,至少不用時刻擔心會麵臨生離死別。

傅行歌從藥房回到房間的時候,心情沉重得像蒙了淚的海。她握住梁雲止的手的時候,發現了他的體溫似乎比平時低一些,她躺到**輕輕地抱住了他,心裏又難過了幾分。以前,不管她什麽時候抱他,他都會醒過來回抱她的。

然而,這一次,他沒有。

梁雲止的情況在第二天在實驗室裏治療時變得更糟糕的。

正在進行藥浴的梁雲止的眼睛忽然冒出了血淚,脈搏變弱,呼吸變弱,陷入了昏迷。當時所有人都慌了。林之沐當即對梁雲止進行了急救措施。傅行歌是當時最冷靜的人,她讓林之沐一起快速把梁雲止從藥浴桶裏麵抱了出來,隨後積極配合林之沐搶救梁雲止,在梁雲止的心髒驟停的時候,她果斷給梁雲止注射了已經停用了快兩個月的“撒旦之吻”二期抗體……

二期抗體不能完全清除梁雲止體內的病毒,卻是目前為止對付“撒旦之吻”最有效的辦法。隻是,注射抗體後,過去這五十多天的治療,就算是白費了。

2

幸好,實驗室裏有傅行歌,有優秀的醫生林之沐,有梁雲止需要的一切東西。

半個小時之後,梁雲止的呼吸恢複了正常,但是身體還是很虛弱。

“撒旦之吻”太過霸道,金老先生的治療失敗了。

那天晚上,梁雲止沒有醒,傅行歌沒有睡。

她陪著他,一隻手拿著書,一隻手去握他的手。書看得很慢,因為她的心一直在希望他的手能動一下。

梁雲止整個人都消瘦了,他原本就修長的手現在變得皮包骨頭。因為體質變弱,他的體溫有點過涼,傅行歌幹脆放下了書,躺下側身去擁抱他。

這兩年多以來,在她與梁雲止的相處過程中,兩個人之間的小親密,梁雲止從來都是主動熱情的那一個,他喜歡擁抱她,牽著她的手,摟著她的肩膀,摟著她的腰,實驗室裏所有的同事都知道他們很恩愛,因為他的眼裏隻有她。

傅行歌偶爾會主動,而且很快就能得到梁雲止的回應。

可此刻梁雲止還在昏迷當中,所以他不會回抱自己,但是當她擁抱著毫無反應的他的時候,心裏還是有一股很強烈的恐懼感。

“你說過的,以後都要聽我的。”

“我沒有允許你死,所以你要活下去。”

傅行歌在黑暗中抬頭親了一下梁雲止消瘦的下巴,擁抱他的手變得更有力了一些。

傅行歌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就好像她也不知道梁雲止是什麽時候醒過來一樣。但是當她醒過來的時候,就知道梁雲止已經醒了,因為他的雙手已經抱住了自己。

傅行歌一動也不敢動,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好像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害怕,害怕自己一動,就會讓梁雲止鬆開手不能再擁抱自己一樣。

“早安,梁太太。”大概是剛從昏迷中醒過來還沒有多久,梁雲止說話的聲音有一點低啞,傅行歌離他的胸膛很近,她能很清晰地感覺到他說話時胸腔裏產生的共鳴。

傅行歌覺得自己的心密密麻麻地跳著,好像是亂了節奏,但好像又是一種失而複得的寧靜。她慢慢收緊了雙手,緊緊地抱住了他:“早安,梁先生。”

若能每天早上醒來都能這樣與他擁抱著互道早安,傅行歌覺得用自己這一生去換也是值得的。她想她這一生不會再像喜歡梁雲止一樣去喜歡另外一個人了吧。

不會了,不可能了。

因為世界上隻有一個梁雲止。

停止了中藥治療之後,梁雲止體內的“撒旦之吻”很快恢複了活性,隨著他體內的病毒恢複活性,他的身體各項機能也迅速恢複了。

金老先生和林之沐的判斷都是正確的,以毒攻毒確實能夠克製“撒旦之吻”,但是“撒旦之吻”對梁雲止的身體侵蝕太深,殺死病毒的同時也在殺死梁雲止。

“非常抱歉,這次無能為力,中醫講究相生相克。也許,因為這種病毒的來源並不是國內的某些病毒或者毒藥,所以中藥成分的藥浴和針灸並不能徹底對抗這種病毒。西醫講究藥理和病理,其實和中醫是一樣的。如果能去病毒源頭看看,也許會有新的看法。”

金老先生確實感到很抱歉,在他的行醫生涯裏邊,他當然也見過病人無法挽救的情況,但那些人大多數都是行將就木,或者活了大半生得了癌症晚期的人。不像梁雲止年紀輕輕,隻是不小心感染了病毒,必須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死去。

林之沐對金先生提起過,梁雲止是因為破獲了一個販毒大案才感染上這種病毒的。小夥子年紀輕輕做了這麽好的事兒,卻遭了這麽大的罪。醫者仁心,金老先生也很是不忍。

“謝謝金老,其實您的治療非常有用,這一個多月是病毒在我身體裏最不活躍的一個多月。我們過去這兩年多都不能做到這一點。也許我能研究出增強體質的辦法,然後我們再來試一次。”

說真的,治療的痛苦讓意誌堅強如梁雲止都不想再去回想,更不想再經曆一次,隻是他更想健健康康的陪在傅行歌身邊,所以如果有機會,他還是會再嚐試。

傅行歌神情清冷,坐在石榴樹下茶桌旁,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他們討論,她的態度和神情看起來像一個與此事無關緊要的人。

院子的另一邊,顧延之在和林之沐低聲聊著天,田小戀安安靜靜地坐在傅行歌旁邊,目光和她望向同一個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麽。

傅行歌偶爾把眼神投向梁雲止,而田小戀總是看向顧延之。

顧延之來這裏是為了看傅行歌的,田小戀知道。妒忌嗎?當然,但是她無可奈何,喜歡一個人本來就不由自主,她也很想不再喜歡顧延之,去喜歡別人,但是她做不到,所以她能理解顧延之,甚至能感同身受。

3

“我可能要在這裏住三四天。我聽說這一次華爾街股市狙擊手湯森先生會跟著周先生一起來佛城,湯森先生可是全球排名前十位的黃金單身漢,我好想采訪他。如果能采訪到他,我今年的年終獎就有著落了。”田小戀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自己的計劃。

“你不是已經采訪到顧延之了嗎?”傅行歌隨口問。因為能采訪顧延之,田小戀沒少在她麵前蹦躂表達興奮。在美國受傷時,田小戀每天都在念叨著這件事情,傅行歌想不在意都不行。

田小戀轉頭又看了顧延之一眼,神秘兮兮地湊到傅行歌的耳邊悄聲說:“告訴你,我悄悄地把稿子打下來了,我才不願意把它分享給別的女人看呢。”

顧延之的采訪稿,她真的寫得很好,照片也拍得很棒,但是她不舍得把它發出去。

一想到當這篇稿子發出來之後,將有超過五十萬個女人把顧延之當成夢中情人,她就很抓狂。所以她寧願不要那十萬塊錢獎金,寧願不成為正式的記者,也不要發那篇稿子了。

聽到田小戀的小心思,傅行歌並沒有說什麽,隻是微微點了點頭。其實她是理解這種感受的,因為如果讓她把梁雲止最好的一麵廣而告之去吸引更多的女人,她肯定不願意。

“我發現我的妒忌心越來越強了。”田小戀雙手托腮,眼睛看著在和林之沐聊天的顧延之,一臉花癡。

“我也是。”傅行歌居然難得的淡淡地回應了她,讚同了她的想法。

“你們真的明天就要走嗎?”傅行歌又要去美國了,田小戀挺舍不得她的,傅行歌在國內的這兩個月,她就往佛城跑了四次,她喜歡傅行歌,作為親媽粉,她也擔心梁雲止。

而且每一次她要來佛城,顧延之都會與她同行。她很珍惜跟顧延之相處的機會,即使顧延之來佛城隻是為了看傅行歌。

單戀這件事情有時候就是這麽奇怪,因為你單戀他,所以也理解他單戀別人的感受。

“嗯,回美國之前,我們還要去一次柬埔寨。”傅行歌覺得金老說得有道理,解鈴還需係鈴人。“撒旦之吻”這種病毒如此霸道,那麽就去它的起源地看看。梁雲止被綁架期間幾乎一直是待在柬埔寨的,離開柬埔寨之後,“撒旦之吻”病毒成了氣候。

“柬埔寨!顧學長說那裏很亂的。他讓我不要去。”田小戀曾經想要去采訪柬埔寨的第一年輕富豪,隻是由於種種原因沒去成。

顧延之的製藥公司有工廠在柬埔寨,田小戀曾嚐試找顧延之幫忙,但顧延之拒絕了她,拒絕的理由就是太危險了,不能去。

“這個世界上哪裏有不危險的地方?”就好像是這裏,這裏明明是救命的地方,可是三天之前,梁雲止卻在這裏差點沒命了。

“說得也是。”田小戀一拍大腿,下了個決定,“那我也訂機票和你們一起去柬埔寨!”

傅行歌看了田小戀一眼,沒出聲。都是成年人了,想去什麽地方,是她的自由。

“你說要去哪兒?”倒是顧延之走了過來,“你不能去。”

“我為什麽不能去呀?你也經常去啊。”田小戀很不理解,為什麽顧延之會不同意自己去柬埔寨,既然顧延之能去,傅行歌能去,自己就也能去。

顧延之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不想讓田小戀去柬埔寨。真實的柬埔寨不是旅遊勝地,而是危險四伏,各種狀況很多,他可能會照顧不到她。他可不想她撲過來給自己擋槍子的事情再發生一次。

顧延之這樣考慮的時候,並沒有想到同樣要去柬埔寨的還有傅行歌,他似乎對傅行歌去柬埔寨的擔心,沒有對田小戀的擔心多。就好像原本他並不需要頻繁地往佛城跑,但是一聽田小戀說要來看傅行歌,他二話不說便與她一起同行了。

田小戀認為他是來看傅行歌的,他自己也認為自己是來看傅行歌的。然而有一些東西已經悄悄地發生了變化,隻是當事人自己還沒有察覺而已。

4

在飛機起飛的最後一分鍾,傅行歌終於關掉了手機。她很想放鬆,但她放鬆不了,為了救梁雲止,她會拚盡全力。

手機放下的瞬間,一雙溫暖的手就已經撫上她的肩膀,幫她按摩。她舒服地閉上了眼睛,她不用看也知道幫她按摩的人是梁雲止,所以她順勢靠在梁雲止的懷裏,因為舒服,她禁不住呻吟了一聲。梁雲止低下頭,嘴唇貼著她的額角,道:“老婆,不要引誘我。”

傅行歌覺得自己引誘的不夠似的,輕哼一聲,還伸出了小手,捏了梁雲止的胸膛一把,然後才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閉上眼睛準備睡覺。

梁雲止伸手接過空姐遞過來的毯子將自己和她都蓋上,然後抱住她也閉上了眼睛。

從目前得到的消息來看,一下飛機他們就得忙,所以現在得好好休息,保持精力,因為帕克也在柬埔寨。

他們不清楚帕克為什麽去柬埔寨,但是帕克一直以來都試圖綁架他們是真的。而且他們都能查得到帕克的行蹤,帕克不可能對他們的行程毫不了解。

傅行歌和梁雲止到達柬埔寨之後,在從機場去酒店的路上就出事了。

四人離開機場後乘坐的是不同的車,田小戀、顧延之與助理李和巽乘坐同一輛車,傅行歌和梁雲止乘坐了另外一輛吉普車。

車是顧延之在柬埔寨的工作用車,所以顧延之一開始並沒有起疑心。其實開車的司機也並沒有露出破綻,隻是梁雲止和傅行歌兩個人都是經曆了不少事情,也受過一些專業訓練,在司機故意與後車拉開距離的時候,他們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傅行歌很敏銳,她想打開車窗,因為她懷疑車裏有她研究出來的102,然而那時已經遲了。駕駛座和後座中間迅速升起了一塊防彈玻璃牆,車門車窗顯然是特製的,根本打不開。

傅行歌和梁雲止對了一個眼神,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雙方都把身上能夠減緩102作用的藥物,通過掌心交給了對方。

綁架他們的人做了如此縝密的安排,如果不是帕克,那就是對“撒旦之吻”感興趣的人——反正都不會是什麽好東西。

他們在美國實驗室的研究已經陷入了瓶頸,這次來柬埔寨就是為了尋找突破口,也許對方是個突破口也說不定。傅行歌、梁雲止最後看向對方的眼神都在表達這個信息。

在這樣的前提下,兩人幾乎是心甘情願被綁架的。

幸好,對方並不打算傷害田小戀和顧延之,所以田小戀和顧延之安全到達目的地後才發現傅行歌和梁雲止出事了。

顧延之幾乎動用了一切人脈,開始查傅行歌和梁雲止的下落,兩個小時之後,他們確認了傅行歌和梁雲止已經被綁架。

得到確切消息的時候,顧延之看著一臉青白的田小戀,居然有點不忍心把消息告訴她,因為他覺得田小戀聽到傅行歌和梁雲止被綁架應該會很難過擔心。他不希望這個小丫頭難過和擔心,她就應該單純幹淨活蹦亂跳的在那裏笑著鬧著,而不應該卷入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當中。

顧延之做的是藥業公司,他在柬埔寨有工廠,柬埔寨有多亂,他當然是知道的。他也明白傅行歌和梁雲止現在處境應該不好,不管是出於是朋友關係,還是出於是曾經喜歡過的人,他都應該盡全力去尋找和營救他們。

“顧學長有歌歌的消息了,對嗎?他們在哪裏?他們出了什麽事兒?”田小戀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單純,她再單純,也經曆過傅行歌和梁雲止婚禮上的血腥混亂。

“撒旦之吻”是被列為國際機密的一種病毒,所有國家都在全力封殺禁止這種病毒,而現在全球最頂尖的、能研製出克製這種病毒抑製劑的人就是傅行歌和梁雲止,如果綁架了他們的人是對這種病毒有所企圖的人,那麽……

田小戀當然也知道梁雲止命不久矣的原因是什麽,萬一那些壞蛋為了逼迫傅行歌屈服,也讓她感染了那種病毒怎麽辦?

看著田小戀擔憂的樣子,顧延之莫名有點小煩躁,但他板著臉,將自己掩飾得挺好:“我會想辦法的,你隻要保證你會待在這裏,確保自己的安全就可以。”

“哦。”田小戀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議,“我也想去救他們。”顧學長的臉忽然變得好臭,是因為他很擔心歌歌吧?

“我說了,你隻能待在這裏。不許亂跑。”顧延之轉身走了出去,他煩躁的原因居然不是傅行歌失蹤,而是後悔他為什麽會答應把田小戀帶來這麽危險的地方……

5

傅行歌睜開眼睛之前,首先聽到的是刀叉相碰的聲音,旁邊似乎有人在吃飯。

周圍的空氣很清新,似乎還有陽光照在身上。

睜開眼睛看到的果然是很優美的環境,中國風的園林,小橋流水,綠草如茵,鬱鬱蔥蔥,他們就在一個庭院裏麵,隻是被人綁在了椅子上。

傅行歌的身後還綁著一個人,她不用回頭看都知道那是梁雲止。

時間已經過去多久了?梁雲止有受傷嗎?她抬眼看太陽的位置,現在應該是早上,是僅僅過去了六七個小時,還是已經過去了三十個小時,甚至更長的時間?

梁雲止該吃藥了,他吃了嗎?傅行歌轉頭看梁雲止,但她還沒有看到他,手便得被他勾得更緊:“我沒事,昏倒之前我吃了一顆藥。”

傅行歌聽到他的聲音,心裏安定了一些,扭頭看他的臉,確實,梁雲止的臉看起來還正常,她鬆了一口氣:幸好之前有所準備。

傅行歌和梁雲止被人背靠背綁在兩張椅子上。正對著他們的是一張餐桌,有一個金發少年正在餐桌上吃飯,刀叉相撞的聲音就是他切牛排的時候發出來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庭院裏麵非常安靜,所以才顯得格外清晰。少年在專注地吃著自己的早餐,似乎他們醒沒醒過來,都不會影響他吃飯的心情。

傅行歌餓了,特別是在看到這個金發少年慢條斯理地吃東西的時候,她的肚子都禁不住叫了一聲,她覺得有點丟人。然而她很快就放開了這種無謂的心態:“除了麻醉劑,有餐食招待嗎?”

正在吃飯的金發少年皺了一下眉,放下了刀叉,雙手交叉放在下巴上,一雙湛藍如水的眼睛盯著被綁得結結實實的傅行歌和梁雲止,看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兩位是傅行歌和梁雲止,對吧?”

“你還沒弄清楚我們是誰,就把人給綁來了?”傅行歌被綁得結結實實,也完全沒有收起自己臉上蔑視的意思。

“傅行歌,美籍華人,二十五歲。瞳孔是黑色。母親沒有結過婚,父親是大學教授。血型是AB型,身高一米七。FBI文職工作人員,會一點柔道和近身格鬥,會用槍但槍法一般。現是世界上最好用的麻醉劑102的發明者,‘撒旦之吻’三級抗體的發明者。”

“梁雲止,美籍華人,二十四歲。瞳孔是棕黑色。因為感染‘撒旦之吻’病毒,瞳孔偶爾變成紫色。孤兒。血型是B型。兩年前破獲販毒集團的少年英雄,FBI文職工作人員,英式擊劍高手,近身格鬥、槍法都不錯,化學天才。‘撒旦之吻’一級、二級抗體的發明者。首批身體被植入‘撒旦之吻’並還活著的人之一。”

金發少年說話的時候慢條斯理,說到梁雲止是身體植入“撒旦之吻”還活著的人之一的時候。他還特意多看了梁雲止一會兒,然後做了一個結論:“你是‘撒旦之吻’在人體進化之後最好的實驗體。”

“你是誰?”傅行歌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隻有梁雲止心裏知道,傅行歌早就知道這個男孩子是誰了。

他就是大毒梟加納雷蒙德的養子,救走安吉拉的人——帕克。

唯一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帕克太年輕了,看他的臉,簡直還像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但不管他的臉長得如何完美,誰也不能忽略他的危險性。

這個男孩對於傅行歌和梁雲止的了解,並不比FBI對他的了解少。

“既然不給飯吃,那就直接說出你的目的吧。”傅行歌並不想與對方廢話,帕克把自己和梁雲止都綁來了,就是為了毫無目的的有趣?她才不相信。

“梁雲止,這個女人這麽刻板無趣,你看上她什麽了?”帕克對傅行歌充滿了敵意。這不禁讓傅行歌以為他和安吉拉一樣,對梁雲止一廂情願又求之不得而惱羞成怒。安吉拉那個變態,為了控製梁雲止,甚至讓梁雲止成了“撒旦之吻”的試驗品。一想到這點,傅行歌就更加肯定了,她絕對不會和安吉拉和帕克這樣的人合作。

“喜歡一個人沒有什麽道理可以講的,就好像你明明知道,不管你怎麽折騰,安吉拉照樣是一個死,你還把她救出去,甚至想綁架我們來救她,不是一個道理嗎?”梁雲止除了對傅行歌撒嬌賣萌之外,話也不多。

他這麽對帕克解釋的時候,傅行歌不禁想起了讀大學的時候,那些仰慕他的女孩子跑上去假裝問他問題,而他總是冷淡地說這個問題我在課堂上講過,如果你還想詳細討論,請發郵件給我。

梁雲止用這種平靜而冷淡的語氣說中了帕克的心事,還真的挺氣人的,帕克那張精致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憤怒的表情。

6

帕克是安吉拉在七歲那一年從野外撿回來的,當時帕克才三歲,因為雙腿殘疾被父母丟在野外,安吉拉遇到他的時候,一隻野狗咬斷了他的殘腿,七歲的安吉拉當即開槍把野狗打死了,隨後將他帶了回去。

帕克智商異常,雖然當時他才三歲,想必已經記得了很多事情,他在那種情況下獲救,對安吉拉肯定是有不一樣的感情的。

據說帕克異常護著安吉拉這個姐姐,什麽事情都願意替她去做,不管是殺人還是坐牢。他確實替安吉拉殺過人,十七歲的安吉拉與男朋友分手後,男方選擇了報複,安吉拉就把對方打了個半死,最後帕克上去補了最後一刀。殺死那個男孩之後,帕克去自首,承認了全部的罪行,隨後被判了二十年監禁。直到去年十二月份,帕克才因為身體狀況不佳保釋出獄。

有本事在保釋期間救走安吉拉,還到她的婚禮上搗亂,現在又綁架了她和梁雲止,她不得不承認帕克確實是個人物。

“你不會像你那該死的姐姐一樣,是因為看上了梁雲止,所以才綁架我們吧?”傅行歌看出來了,梁雲止想讓帕克失去冷靜,秉持著夫唱婦隨的原則,她也開始刺激帕克,“聽說人生經曆不太順利的人,通常對戀人有特殊的愛好。我不是歧視同性戀,不過這種事情要講究你情我願,我們中國人有句話叫強扭的瓜不甜。身為安吉拉的弟弟,你應該吸取她的教訓才對——梁雲止是我的。”

“老婆對不起,我可能長得太招蜂引蝶了。”梁雲止說這話的時候,還轉頭用頭蹭了蹭傅行歌的頭發。

兩人配合默契,親昵得讓原本還平靜的帕克終於忍不住了。他一拍桌子,徹底怒了:“把他們帶到水裏去。”

一個五大三粗的棕發男子走了過來,一腳就把綁著傅行歌和梁雲止的椅子踢到了池子裏。

倒在池子裏嗆了幾口水之後,傅行歌有點後悔,她不該逞一時口舌之快。幸好這個池子水不深,水池底是水泥的,椅子在落地的時候摔斷了腿,這讓兩人有了鬆開的機會。

對於解開繩子這種事情,梁雲止似乎更有經驗,速度也更快,他很快就恢複了自由,並且幫傅行歌解開了她腿上的繩子,兩人從水池中站了起來,互相看了狼狽的對方一眼,確認對方沒事之後相視一笑。

梁雲止自己先上了岸,然後把傅行歌拉了上去。兩人也沒有驚慌,也沒有想逃跑,他們走到帕克的麵前,拉開了椅子坐下,傅行歌甚至拿了一塊麵包開始吃。雖然梁雲止全身都濕了,但是卻有著從容的姿態:“說吧,你把我們綁來,是要和我們合作,還是要殺人滅口?”

“顯而易見不是嗎?我要抗體,能完全消滅‘撒旦之吻’的抗體。”帕克說這句話的時候,臉色和眼神都有點陰沉。

安吉拉現在正在冷凍箱裏邊,即使他每天給她大量的射三期抑製劑,她的生命體征仍然在變弱。帕克知道安吉拉的時間所剩無幾——他很想保持冷靜,但是他真的沒有辦法冷靜。

“你的資料是不是收集得有點不對啊,如果我已經研究出抗體的話,不可能由著安吉拉去死,畢竟這麽死對她來說太便宜她了。”

傅行歌說話並不客氣,一是她性格如此,二是她想以此激怒帕克,他們已經被綁架在此,隻有激怒了帕克,才有可能知道更多的信息。

果然,聽了這句話之後,帕克的臉色更陰沉了,他手一揮,就有幾個雇傭兵走了出來。

“帶他們去實驗室,在有效的抑製劑研究出來之前,不許他們離開半步。”

傅行歌沒答話,站起來的時候,一隻手拿著麵包籃,一隻手拿起一個桃子塞給了梁雲止:“吃早餐啦,梁先生。”

“謝謝太太。”

看著兩人居然一邊吃東西,一邊手拉手跟著押送他們的人離開,帕克的臉都氣得猙獰了。

7

帕克的實驗室與FBI的特殊實驗室相比並不差多少,除了規模小一些,各種儀器都是最先進的,而且還有一些帕克之前找別的化學家研究出來的資料。傅行歌和梁雲止倒也沒有矯情地多做反抗,反正不管是在這裏研究,還是在原來的實驗室研究,目的都隻有一個,研究出能夠完全抵抗“撒旦之吻”的抗體。

“抱歉,我連累了你好多次。”兩人解決完“順來”的食物後便開始工作,穿好實驗服,戴好口罩之前,梁雲止在傅行歌額頭上親了一下,他的嘴唇溫暖而又柔軟,他的聲音也很溫柔,仿佛兩人並不是階下之囚,僅僅是平時的工作狀態。

傅行歌伸手拍了拍梁雲止的臉,嘴角微勾:“我一開始選擇化學專業的時候,我的母親告訴我,化學是一個很不吃香的專業,畢業之後頂多隻能在各大化學藥廠做一下研究,運氣好一點可能能進好一點的研究室工作,但是收入不高,工作還很枯燥,即使到了國外,也沒有什麽前途。有很多化學專業畢業的人都找不到工作。她一直勸我去讀商科,或者醫學專業。”

“如果你去讀醫學專業,你肯定會是一個很優秀的醫生。”傅行歌的冷靜、理智和強悍專注,對於一個醫生來說絕對是最優秀的品質。梁雲止相信,不管傅行歌去做什麽,她肯定都能做得很好。

“安吉拉還沒有死,但是她撐不了多久了。這裏的資料顯示他們給她注射了大量的抗生素——已經超過了人體承受的極限的十倍,並且把她冷凍起來了。”

“嗯,看起來他們研究的進展也不樂觀。”所以帕克才氣急敗壞地派人綁架了他們,他們態度那麽不好,帕克也忍了。哪有俘虜諷刺挖苦綁架者的,大概也就隻有他和傅行歌了吧。

“還餓嗎?”梁雲止伸手揉了揉傅行歌的頭發,他的太太對吃的興致不大,但是不經餓,一餓脾氣就不好。

“你有辦法給我弄吃的?帕克似乎並不想讓我們吃飯。”把他們扔進了這個監獄一般的實驗室之後,所有人都出去了,並沒有送食物來的意思。

“跟我們一起送進來了幾隻健康的兔子。”梁雲止已經檢查了“食材”。

“兔子?”傅行歌當然知道,梁雲止有用燒杯做飯的能力,但是要做兔子吃嗎?

“我會讓他們安樂死的。”梁雲止臉上的微笑溫柔如水,“所以,你工作,我準備給你做午飯?”

“好。”傅行歌瞬間就投入了工作——帕克著急,她亦然。而且在自己肚子餓的時候,她並沒有那種不吃小動物的小女生心態,她要保持精力,盡快利用這些資料研究出有效的抑製劑。不是為了那個該死的安吉拉,而是為了這一個從來看起來都溫柔從容的男人。

下午,另外一個房間裏,帕克看著屏幕上的兩人居然用實驗室的燒杯慢條斯理地吃著兔肉,忍不住摔掉了手裏的咖啡杯。

因為身體天生不好,帕克一向比別的人能忍耐,忍耐痛苦,忍耐等待,忍耐一切的不公平。但是這會兒他忍不了,安吉拉今天的數據比昨天更糟糕,他不能讓那該死的病毒把安吉拉全部吞噬掉。

為了保證穩定的食物來源,傅行歌和梁雲止根本就沒有用那四隻兔子做實驗,而是把它們當成了食物。第三天,當梁雲止在處理第三隻兔子的時候,帕克終於忍不住了:“給他們送食物進去。”

跟食物一起送進去實驗室的,還有被超低溫冷凍起來的安吉拉。

有了食物供應之後,這對夫婦好似更從容了。

梁雲止在衝咖啡,傅行歌一邊咬著三明治,一邊透過冷凍箱的玻璃門看安吉拉的臉。

此刻的安吉拉除了皮膚變得更透明,生命體征變得更弱之外,變化其實並不大。

但是,傅行歌完全能夠肯定,安吉拉體內的“撒旦之吻”肯定是有變化的,而且它們已經進化得更加霸道。人體是它們的戰場,在安吉拉的身體裏,“撒旦之吻”已經大獲全勝。安吉拉之所以還撐著最後一口氣,大概隻是因為在極度低溫裏,“撒旦之吻”無法徹底清掃戰場。梁雲止把煮好的咖啡遞給了傅行歌,兩人一人一杯咖啡,一邊慢慢地喝著,一邊倚在冰櫃的兩邊,討論著這幾天的研究進程,仿佛這不是戒備森嚴的實驗室,仿佛他們並不是階下之囚,而是正在海邊休假。

事實上,傅行歌已經比任何時候都焦急:為什麽他們研究出來的所有抗體都在“撒旦之吻”麵前失效了?他們不相信“撒旦之吻”沒有克星,他們隻是還不知道它的克星是什麽而已。

8

“這裏的信號全被屏蔽了,應該是位於柬埔寨的某個密林當中,很有可能帕克想到的和我們想到的一致,這裏是最先產生病毒的地方。這麽說來,我們也算是殊途同歸。”梁雲止靠近傅行歌,眼睛盯著冰櫃裏的安吉拉,嘴唇卻湊到了她的耳邊,就像在咬著耳朵說夫妻之間的悄悄話,“在想辦法送消息出去了。”傅行歌在化學方麵的天分其實比他還高,他呢,其實對電子技術更感興趣。

梁雲止笑得如沐春風:“我一直在等著梁太太的投懷送抱。”

不管是在監控室屏幕前,還是就在實驗室外隔著玻璃盯著他們倆的保鏢們,都覺得這兩個俘虜根本就不像俘虜,他們好像是在這裏度蜜月一樣。

“我給太太準備了甜點,馬上就好。”梁雲止去做甜點,傅行歌一邊喝咖啡,一邊看著他山峰削立般的側影,心裏有淡淡的幸福。

和他在一起之後,她的人生複雜了很多,多了許多的牽掛與煩惱,但是她就是能感覺到幸福——哪怕是像此刻這種雙雙淪為階下囚的情況。

她有多喜歡他呢,她想,為了護著他,為了他能健康平安,她願意付出一切,是的。包括她的生命。

這邊傅行歌和梁雲止很快地適應了階下囚的身份。然而,眼睜睜看著他們被綁架的田小戀和顧延之卻陷入了自責和恐慌當中。

顧延之原來的想法也很簡單,先把田小戀送回國內,她安全了,自己再想辦法去營救傅行歌和梁雲止。

他想得很周全,做得也很到位,他已經把田小戀送到了機場,隨後,他跟著自己組織的一支營救隊出發了。

柬埔寨的密林充滿了各種各樣未知的危險,幾乎可以算得上是三不管地帶,但是這裏藥材原料和人工都很便宜,富貴險中求,當年顧延之在家裏瀕臨破產的情況之下,選擇來這裏創業。他也算是孤注一擲,慢慢做起來之後,他也沒舍得把這裏的老工廠給丟了,所以一直都有維持這邊的業務。他帶的人其實就是當地幾個跟了他幾年的工頭,還有一小隊雇傭兵。

去的地方比較危險,雇傭兵的領頭人暗示他需要一把槍,因為前麵可能火力很足。在三不管地帶火力很足是什麽意思?就是有可能隨時會丟掉小命。

顧延之從雇傭軍領頭的手裏接過那把槍的時候,他忽然聽到從站在自己身後的人裏傳出了一道抽氣聲,似乎有些不一樣。他猛然回頭,仔細地在一幫人裏找了一會兒,然後他就發現了田小戀。

田小戀把自己的齊耳短發剪得更短了,像個假小子一樣,身上穿著舊舊的迷彩服,還故意把臉都抹黑了,看起來就像一個跟著大人出來混飯吃的年輕小子。

“怎麽回事?”顧延之把田小戀強行拉進了簡易的帳篷裏,一張臉黑得比田小戀臉上抹的灰還要黑。

“那個……你要去救傅行歌,我也要去救梁雲止啊!對,我就是要去救梁雲止。”田小戀有點緊張,因為顧延之一向都很溫柔,即使心情很不好的時候,她也沒見過顧延之的臉這麽黑,這是不是說明他現在的心情很糟糕?

顧延之不敢再想象下去了:“我現在就找人送你回去。”

“現在你找誰送我回去呀?你莫名其妙地把我送回去,不就說明了我有問題嗎?放心吧,我沒問題,給你看!”田小戀為了證明自己,竟然一把拉開了領子,湊過來給顧延之看。

顧延之心裏一驚,他驚訝的不是田小戀給他看自己的胸部,而是看向了門口,怕有人剛好進來看到了這一幕。

9

田小戀湊得很近,領口也拉得很開。不管顧延之想不想,都看到了她的胸部。但其實那已經不是胸部了,那是一片很平坦的,捆著密密實實的紗布。

“怎麽樣?很平吧?跟你的一樣平哦。”田小戀拍了拍胸脯,就好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真的很平,“我已經跟著你們一天一夜了,沒有人發現這個秘密哦。”

田小戀一笑,就露出了那口潔白的牙齒,顧延之不禁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了一下。他一眼就看出來了她是個女孩子,其他人能看不出來?難道他這次帶的人全都是瞎子嗎?

但事已至此,不管是送她回市區還是帶她去,都一樣的危險。

顧延之沒有辦法,隻好虎著一張臉:“從現在開始,你片刻不能離開我身邊,晚上也跟我睡同一個帳篷。”

“跟你睡在一起嗎?”田小戀問這句話的時候,雙眼都閃著明亮的光。

顧延之看著田小戀,有一點不好意思:“你想和那些雇傭兵一起睡嗎?”一想到她有可能會被這裏的某一個男人給勾搭上,顧延之就覺得心裏很不舒服,但是他很快就給自己找到了理由:萬一她出了什麽事兒?他不好向傅行歌交代呀。

實驗室裏唯一的一張簡易的行軍**,一對高挑消瘦的男女正相擁而眠,兩人眼下都有淡淡的青影,這充分說明他們休息不足。

此刻他們對被人緊盯著也毫無察覺,依然安睡,大概也是太過疲憊。

梁雲止首先感覺到了那一道像蛇一樣陰冷的目光,他猛然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帕克正冷冷地盯著他們。

梁雲止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讓懷裏的女孩睡得更舒服一點,再次抬頭的時候,一雙黑紫相間的眸子已經一片清明:“我們需要休息。”

他們被關進這個實驗室九天了,在此期間,他們每天隻休息四五個小時。一開始他還能跟傅行歌輪換著休息,但是他們看得出來,帕克很急,所以帕克縮短了他們的休息時間。

帕克的聲音非常冷漠,冷到帶著一股冰和冰摩擦的刺耳感。

這時候,傅行歌也醒過來了,可能她覺得帕克的聲音實在太刺耳,把腦袋往梁雲止的懷裏窩了窩,喃喃地說了一聲:“拜托,不能說話就不要說了。”

帕克小時候被人灌了一種有損聲帶的藥物,雖然他沒有完全啞掉,但是聲音很難聽,每當他說話的時候,他都感到很痛苦。帕克還有小兒麻痹症,因為得不到有效的救治,又受了很多的罪,所以他是一個心理有些變態的人。這個世界上,除了安吉拉,他誰也不在乎。傅行歌這種無所謂的態度激怒了他:“把她給我弄醒!”帕克的這一聲大吼,他身邊的保鏢傑斯就走了過來,伸手想把傅行歌粗魯地從梁雲止懷裏扯起來。

“叫醒太太這種事情,就不勞煩閣下了。”梁雲止伸手擋住了保鏢的手臂,保鏢隻覺得手心一麻,整個手臂瞬間好像都不能動了。

“帕克先生,我太太要是睡不好,她的心情就會很糟。如果她心情很壞的話,研究至少有三天都沒有辦法有進展。和你的安吉拉一樣,我也隻是她的實驗品而已。所以我覺得我們最好還是有點耐心。” 梁雲止輕輕地把傅行歌抱好,然後坐了起來。

他的樣子輕鬆自在,就好像在家裏一個早起不願意吵醒妻子的丈夫一樣,看向傅行歌的眼神溫柔繾綣:“老婆,該起床了。”

“別吵。”傅行歌伸手撩開梁雲止的手,眼睛都沒睜開。梁雲止輕笑一聲,似乎覺得賴床的太太很可愛,那笑容讓帕克不由得更惱怒了。

10

梁雲止沒有再繼續挑戰帕克的耐心,他坐了起來,伸手拿起桌上幾張打印出來的資料遞給了大塊頭傑斯:“我們需要上麵的這些東西,希望你能在十二個小時之內送過來。”

傑斯接過那幾張輕飄飄的紙,看了梁雲止一眼,又看了帕克一眼,好像一時不知道該聽誰的好,到底是去把睡著的女孩叫醒,還是趕緊去找清單上所列出來的東西?

“還不滾去找。”帕克不想妥協的,但是他不能等,生命體征已經快要消失的安吉拉不能等。把人冷凍起來的低溫技術讓生命暫時停止了,卻沒能讓“撒旦之吻”停止生長和進化。

如果可以,他一點兒都不想向傅行歌和梁雲止妥協,但是現在他除了信任他們也沒有其他的辦法。

闖進來的人都離開之後,梁雲止回到實驗台前,慢悠悠地給自己的老婆做早飯。

也許以後不再研究化學的時候,他可以去做分子美食家。

他們知道帕克很著急,但是其實他們更著急,特別是傅行歌,她已經到了不眠不休的程度。昨天晚上能睡著,還是梁雲止悄悄地給她用了藥。

她不是不想睡,她是不敢睡。她覺得,如果醒著的每一秒不多加利用,那麽離她失去梁雲止的時刻就有可能更快到來。

“你的起床氣比以前嚴重了。”聽到一向冷淡溫文的妻子居然說髒話,梁雲止笑容溫潤地走了過來,手裏端著兩個幹淨清透的玻璃杯,玻璃杯裏麵裝著幾朵櫻花一樣的食物,就像他的人一樣精致,但是也像他一樣脆弱,隻是他將自己的脆弱掩飾得很好,“梁太太早安,早餐時間。”

每一天都在囚牢裏醒過來的感覺很糟糕,但是傅行歌的心情還是因為梁雲止而感覺好些了:“過來給暴君親一下,我就原諒這個該死的牢籠。”

梁雲止湊過去,在傅行歌的嘴角親了一下。傅行歌的嘴唇是淡淡的櫻粉色,柔軟而豐滿,每一次親她,他都有些欲罷不能。想到這一點,梁雲止心裏再次充滿了惆悵。

他也很仔細地想過,因為自己喜歡傅行歌,所以留在了她的身邊,但是現在的自己對她來說隻是一個負累。他也想過離開,但是始終舍不得。說到底,他還是一個自私的人,他愛傅行歌,即使拖累她也不舍得離開她。

“你在想什麽呢?別想著離開我,我不可能同意的。”和梁雲止在一起生活了兩年多,傅行歌隻需要看看他的眼睛,就能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她曾經失去過他,在失而複得的那一瞬間,她就已經發過誓,這一輩子她都不可能讓他離開自己身邊了,即使將來他不愛她了。她也不會讓他離開——沒錯啊,她就是一個霸道、自私、性格有缺陷的人,她也知道這樣不大好,但是她改不了。

“我想離開來著,但我舍不得。”這一句話梁雲止是貼著傅行歌的嘴唇說出來的,兩人的樣子看起來非常親昵,讓一直站在實驗室門口在監視著他們的保鏢們嘴角又是一陣**。他們見識過的俘虜不少,但是從來沒有人能像這兩個人一樣,即使被關在這間小小的實驗室裏,不能出入自由,還能每一天都過得像度蜜月一樣,也是稀奇。

“梁雲止,請答應我,不管我是否完美,都不要離開我。”是生是死,都請待在她的身邊。

“好。”梁雲止就像每一次答應她的要求一樣答應了她。就好像傅行歌看他一眼就能知道他在想什麽一樣,梁雲止看著傅行歌的眼睛也知道她在想什麽。

你是我生命裏的光亮,快樂,與惆悵。——梁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