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為愛竭盡全力

你可能隻是世界的一部分,但是,你是我的全世界。——傅行歌。

1

陸漢青和傅明奕一起進門時,兩人之間的氣氛仿佛因為在電梯裏挨得太近,都已經有一些曖昧,然而待在屋裏的傅行歌和梁雲止,一個在忙著工作,一個在廚房做飯,他們並沒有關注到自己的導師和母親的狀態。

傅明奕接過陸漢青倒過來的水,抬眼看向正在廚房裏的傅行歌和梁雲止,梁雲止正拿著一個剝好的蝦仁喂到了傅行歌的嘴裏。

而傅行歌拿著手機正在手指翻飛地忙著什麽,頭也不抬,更沒有看梁雲止一眼,但是張開嘴巴咬住了蝦仁。

看見她吃了之後,梁雲止還用手指幫她擦去了嘴角的蝦汁。

傅明奕有些欣慰,也有些遺憾,她若給了這個女兒足夠的愛,給了她足夠堅強的勇氣,梁雲止也不至於因為孤身在美國被綁架,不幸染上了“撒旦之吻”這種病毒。

身為母親,傅明奕能感受到傅行歌因為梁雲止身上的“撒旦之吻”有多麽焦慮,不隻是他們,全世界都對這種病毒束手無策。

在吃飯過程中,傅行歌也抱著手機不放,她不是在玩,而是在全力追查在他們婚禮上出現的那些雇傭兵,還有整合各種資料與數據。

破壞他們婚禮的那些人如果來自安吉拉,那就說明安吉拉不但沒有死,還恢複到一定的程度。安吉拉可能已經研究出了對付“撒旦之吻”的抗體。

傅行歌不在乎安吉拉是生是死,但如果安吉拉活著,就說明救走安吉拉那個人手上有對付“撒旦之吻”的東西——她需要那個東西。

傅行歌一直拿著手機刷,別說去看母親和教授互動了,她連梁雲止都懶得多看一眼。倒是梁雲止對她照顧得細致入微,將蒸好的鱸魚挑了刺之後再送到她嘴裏,隻差沒把她抱進懷裏喂她吃飯了。

恍惚間,傅明奕突然覺得自己培養的樣樣都獨立的女兒,似乎在此刻被梁雲止慣成了一個生活白癡。然而兩人毫無所覺,似乎還理所當然,有長輩在場又如何,他們不在乎別人怎麽想。

傅明奕忽然之間明白過來了,為什麽明明有可能會死的是梁雲止,傅行歌看起來卻比梁雲止要焦慮,那是因為如果沒有梁雲止,傅行歌有可能會活不下去。

飯吃到一半,傅行歌站起來去陽台接電話,梁雲止也不管,還坐在那裏安靜優雅又仔細地幫傅行歌把魚刺挑出來,把魚肉放到她的碗裏。

你能有多忙,就不能吃完飯之後再打電話嗎?這一句話傅明奕差點脫口而出了,但是在話說出口之前,她又想起了自己。在過去這麽多年裏,她鮮少有時間陪傅行歌吃飯,很多時候陪她吃飯,也是會不斷地接電話。眼前的這個傅行歌與過去的自己再相像不過了。

幸好傅行歌的電話接得也不久,回來之後,她終於把手機放下了,一邊拿起筷子,一邊對梁雲止說:“我們可能沒辦法去佛山了,晚上的飛機回美國。有了安吉拉的消息。”

“好。”梁雲止嘴角微翹地看著傅行歌大口吃飯,給她盛了一碗湯放到了她的手邊。他似乎對於傅行歌所提出的任何建議都不會有任何的意見,看起來是一種千依百順,但是卻帶有一種特別的堅定,這種堅定叫作任何人看到他看傅行歌的眼神,都能知道他對這個女孩子懷有深情。

吃完飯之後,梁雲止在廚房裏收拾洗碗,傅行歌則打開電腦開始做她的事,在追查安吉拉這件事情上,傅行歌比梁雲止更執著,還透著一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勁兒。

傅明奕借倒水的時機走進廚房,自從上次傅行歌誤以為梁雲止已經去世進入自閉狀態之後,傅明奕就明白她看起來很堅強、很獨立的女兒其實非常脆弱。

“她現在這種狀態持續多久了?”傅明奕問的是傅行歌這種時刻都在盯著一件事情,根本就沒有辦法放鬆的狀態。要是她一直這樣子,神經繃得很緊,傅明奕怕她再次崩潰。

2

“之前還好,婚禮之後就變成這樣了。”梁雲止回答得挺冷靜的,甚至對傅明奕露出了一個笑容,“讓她放手去做,比讓她什麽也不做好些。”此刻的梁雲止心裏也有說不出來的酸楚。

其實他不怕死,他父母早逝,身邊也沒有特別親近的人。撫養他長大的沈叔叔有自己的家庭和兒女。他們有自己的生活,不會為他難過太久。

但是傅行歌不一樣,梁雲止很深刻地記得上一次傅行歌誤以為自己已經死去時她是什麽狀態。

傅行歌是梁雲止最大的牽掛,也是他一點都不想死的唯一原因。他也在努力,而且在拚盡全力地想要讓努力有用。

傅明奕看著梁雲止的眼神,怎麽會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她都活了大半人生了,一個男人是否愛一個女人,她還是能看得出來的。對於梁雲止這個女婿,她是很滿意:“辛苦了。”隻是除了這句話,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跟他說什麽。

傅行歌非常焦慮,而包容著如此焦慮的傅行歌的梁雲止更辛苦。

“下午我們會去見父親。”這是兩人結婚之後,他第一次正式和嶽母嶽父見麵,在梁雲止的認知裏,這是很重要的儀式,也是他所能給傅行歌的尊重之一。

一個在孤獨裏長大的小女孩,傅行歌沒有什麽家庭觀念,更不會認為和丈夫結婚之後需要做什麽事情。但梁雲止是在意這些的,他想盡力修補傅行歌和父母之間的關係,就算將來他真的有什麽……傅行歌也能在親人的陪伴下撐下去。

“我就不出席了。”女兒結婚了,帶著女婿回家省親,沈懷璧一家人應該都會出席,傅明奕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出席這種場合更好,雖然她與沈懷璧已經界限清楚,但是她與他的家庭之間還是要分清楚一點,這樣對雙方都好。

“傅小姐,你下午有空嗎?”午飯已經吃完,陸漢青覺得傅明奕可能很快就會離開,他不知道現在的女孩子都喜歡什麽,對傅明奕也不夠了解,但他還是開口了,“我有兩張電影票,那個……我想邀請你一起看電影。”說完這句話,陸漢青的老臉都紅了。

他很緊張,覺得不好意思,更害怕被拒絕。這種心思,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過了,好像是年輕時追求前妻時才會出現的情緒。

“你……要請我看電影?”傅明奕有些驚訝,她能感受到陸漢青對自己有好感,然而……

傅明奕還沒來得及回答,傅行歌已經講完電話,從陽台走了進來。

陸漢青的臉上頓時寫滿了尷尬,他以為年輕如傅行歌,可能會調侃自己一句,但沒想到傅行歌恍若未聞地走到廚房找梁雲止去了。

反倒是傅明奕看了他一小會兒,對他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陸先生,這算是約會嗎?”

陸漢青看著傅明奕帶笑的眼睛,隻覺得她那雙眼睛裏的光亮像一粒火星,扔到一座在歲月裏被烤得又幹又脆的老房子裏,轟的一下,前所未有的火瞬間燒了起來。

陸漢青覺得,自己就是那座老房子。

這邊中年男女起了愛情火花,那邊碗洗了一半的梁雲止被傅行歌拉進了房間裏進行視頻會議。

傅行歌並不想放棄佛城之行,所以想看看能不能通過視頻會議解決問題。

冷靜之後,她想,自己在研究解藥的事情上卡了三個月了,如果中醫真的能讓自己找到一個突破口,也許值得嚐試。沒有什麽比梁雲止更重要。

3

“Park,意大利、美國、德國三國混血兒。患有小兒麻痹,長期依靠輪椅行動,但是天分極高。他有個外號叫黑暗界的霍金,但是他懂的不僅僅是物理學上的東西。現在黑市上流行的幾種病毒,還有最新加入了神經毒素的毒品,都是他研究發明的。我們曾經嚐試招攬他,結果……”結果是什麽,卡爾沒有直說。

傅行歌轉頭看了梁雲止一眼,梁雲止挑了挑眉,跟卡爾說了一個名字。傅行歌聽到那個名字以後也挑了挑眉。那人FBI這幾十年以來最大的恥辱,當時,兩名FBI最優秀的特工被人用神經毒素控製了之後,在電視直播節目上說了不少FBI的黑料。

“帕克是安吉拉父親的養子,安吉拉是他的姐姐,據說他們姐弟倆關係不是特別好。”卡爾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就收到了傅行歌鄙視的眼神,如果姐弟關係不是特別好,帕克為什麽要在這種情況下救走安吉拉?

以安吉拉目前的情況來看,她頂多能用來研究病毒在人體內的變化,可“撒旦之吻”已經瘋狂地在黑市上流通,帕克根本就沒有必要大費周章地把安吉拉救回去。而且,他已經救了安吉拉,為什麽還要派人來破壞她的婚禮,不,不僅僅是破壞婚禮,好像還有要綁架她和梁雲止的意思。

為什麽帕克要對她和梁雲止下手?他是要為安吉拉報仇嗎?還是要讓他們去救安吉拉?畢竟她和梁雲止是目前最了解“撒旦之吻”的人。

感情不好,必然就巴不得安吉拉快點死了,反正他也能掌握安吉拉留下來的勢力,安吉拉回去對他到底有什麽好處?

“好吧,也許他們之間有別的關係。”但是卡爾說不出帕克和安吉拉之間到底有什麽關係。

傅行歌和梁雲止並排坐在椅子上,動作一致,眼神一致,看著卡爾不說話:所以就這麽把他們倆從中國叫回去?

“也許你們……OK,你們繼續度蜜月吧,有什麽消息請第一時間通知我。”卡爾說得有點沒臉,他們舉行完婚禮,便幫忙查到了救走安吉拉的人是帕克,隨後便回國度蜜月去了。

而在他們離開的這一周裏,調查毫無進展,反倒是卡爾吃了帕克不少虧。

不知道是不是天才的腦回路都不一樣,還是怎麽回事,總之不管他總結了多少資料,最終還是在帕克手上吃虧。這才是他想讓梁雲止和傅行歌回美國的原因,不過,他也不應該愧疚的,反正這事兒也與他們有關,不是嗎?

“抱歉,我們的蜜月旅行可能得延長。”不知道中醫的治療到底需要多長時間,但是,她真的想試一試。

下午,夫妻倆按照計劃去參加家庭聚會。

沈懷璧曾經是梁雲止的監護人,也是傅行歌的父親,和梁雲止的關係也算親近,沈懷璧的妻子比較溫柔和氣,兩個孩子的教養也很好。

傅行歌不懂什麽人情世故,倒是梁雲止替她給弟弟妹妹們都準備了禮物,一頓飯也算吃得其樂融融。沈懷璧畢竟是傅行歌的父親,在離開飯店之前,沈懷璧瞅了一下傅行歌去洗手間的空兒,拉住了梁雲止,悄聲問他:“她的神經是不是……有點太緊張了?”

兩年前,在傅行歌確認梁雲止的死訊之後,陷入自閉的那半年時間裏,沈懷璧和傅明奕真是被她嚇得夠嗆。從那時候開始,沈懷璧就知道傅行歌隻看起來高傲、冷靜、理智又完美,其實內心是很脆弱的,特別是當事情與梁雲止有關的時候,她根本就沒有辦法保持冷靜。

現在梁雲止身體裏還有病毒,沈懷璧都不敢想如果梁雲止真的有什麽事的話,傅行歌將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他都疑心她根本都不會再……他真的不敢想象會有什麽後果。

“她現在是有點太緊張了。”梁雲止說得輕描淡寫,但是他心裏也是知道的,畢竟沈懷璧的憂慮也正是他內心的憂慮。傅行歌在全力救他,但是很多事情欲速則不達,這種急切讓她繃緊了神經,也失去了原本應該有的冷靜和從容。

雖然不管傅行歌是什麽樣子,他都喜歡,但是看見她這麽累,他就會比她更累更難受。當然,他不能表現出來,因為那樣傅行歌的壓力會更大。

4

晚餐結束之後,沈懷璧特意帶著傅行歌和梁雲止去見了一個醫生,他曾經是沈懷璧的學生,胸外科博士,據說中醫醫術也很高。

巧的是,那位醫生竟然就是田小戀和顧延之給他們介紹的醫生林之沐。

林之沐看起來還不到三十歲,長相俊秀,氣質溫文爾雅:“你們好,我是林之沐。”

林之沐雖然年輕,但很專業。他已經查閱過所有能夠查閱到的與“撒旦之吻”有關的研究資料。確定林之沐足夠專業之後,傅行歌對林之沐的戒備心放鬆了一些,將她手上沒有對外公布的資料發給了林之沐,三人又整整討論了幾個小時。

然而,傅行歌過度緊張的情緒最終還是露了餡兒。

林之沐給梁雲止檢查時,用一套銀針在梁雲止的胳膊手法嫻熟的紮下去之後,原本已經被第三期的抗體壓製下去的病毒斑紋開始顯現出來在皮膚上,傅行歌的情緒瞬間就崩了。她忽然出手抓住了林之沐的手腕:“你在做什麽?”

傅行歌為了進特殊實驗室工作,是訓練過的。幸好,麵對著她的失控,林之沐並沒有驚慌反抗:“你們使用的藥隻能暫時克製他體內的病毒,這種毒素依然在他五髒六腑內蟄伏,不能完全清除,而且活躍性很高。剛才我是紮了他幾個穴位,隻是讓病毒變得顯性而已。”

梁雲止體內的病毒確實非常棘手,中醫講究五行調和,相生相克,很顯然,梁雲止體內的病毒不但異常霸道,而且極其靈活,似乎是千變萬化的,目前為止並沒有與之相克的藥物。

這大概也是傅行歌過於緊張的原因,因為連她都對這種病毒束手無策。

梁雲止伸手抓住了傅行歌的手,輕輕地捏著她的手指,暗示她冷靜下來,同時微笑著向林之沐道歉:“抱歉,我太太最近比較緊張。”

“我能理解。”想當初他在非洲被紅蜘蛛咬了之後,他的太太差點把那一片森林燒了。所以林之沐真的能理解傅行歌的緊張感,也沒有與她計較。

林之沐把紮下去的針一根一根取出來之後,隻見原本顯現出來的病毒花紋也慢慢地淡了下去。

當然,他們都知道,病毒並不是消失了,而是重新潛伏進了梁雲止的體內。

“有辦法嗎?”傅行歌冷靜下來,反握住梁雲止的手,沉默著向他表達了自己衝動的歉意。兩人一句話也沒有說,甚至沒有交換眼神,卻讓林之沐感覺到他們是一對相愛著的人。相愛著的人若是生離死別,必然比沒有愛著的人痛苦萬分。

林之沐的實話有些沉重:“我暫時沒有辦法,不過我可以帶你們去認識一下我師傅,他的經驗比我多一些。”

其實到了現在,師傅的醫術已經不如他了,但是中醫很多時候講究的是經驗,師傅的經驗還是在的,就算沒有辦法,也許多個人一起商量,總該還有些希望。

不管是顧延之、田小戀還是沈懷璧、林之沐介紹的那位醫生,都是同一位——林之沐的師傅金老先生。

這讓傅行歌對去佛城拜訪金老先生又多了一些希望,畢竟他們這一趟回國並不是真的為了度蜜月,而是為了尋找能夠治愈梁雲止的方法。

為了此行順利,林之沐特意休假帶著自己的太太梁芳草回鄉省親。

傅行歌第一次看到梁芳草的時候嚇了一跳,梁芳草好像到了懷孕後期的水腫時期,雖然她整個人精神非常好,但是水腫還是讓她的皮膚像快要被撐破一樣。

當然,這樣的梁芳草珠圓玉潤得有些過分,還真算不上好看。但林之沐絲毫不在意,他看起來非常擔心妻子的安全,玉樹臨風的男人一直皺著眉頭,小心翼翼地照顧著妻子,還小聲地抱怨了兩次妻子不該非要跟他出門。

但是很顯然,林之沐對於自己的太太毫無辦法,隻能寵著、慣著。當然,傅行歌並沒覺得自己吃了狗糧,隻是覺得自己既然得到了林醫生的幫助,那麽,她應該幫他一下。比如,解決他妻子的水腫問題。

她直接這樣問林之沐:“我能給她吃點藥嗎?”

5

傅行歌這麽一問,在場的兩個男人瞬間緊張起來,林之沐是因為聽見傅行歌說要給自己懷孕的妻子吃藥,梁雲止是因為他這可愛的小妻子還真是對與人相處沒有絲毫技巧,直爽得讓他心軟。

“孕婦發生水腫,是因為懷孕改變了體質,肝功能和新陳代謝發生了改變,體內多餘的水分不能正常排解。這種情況一般在小孩出生、孕婦體內的激素水平恢複正常之後,就會慢慢消失,所以很少人會研究藥物來解決孕婦水腫的問題,當然也有很多人覺得藥物會對胎兒不好,所以就算有相關藥物,也拒絕使用。事實上,多餘的水分會帶著毒素在孕婦體內流淌,這對孕婦和胎兒的健康並不是一個積極的影響。”說到這裏,傅行歌才忽然想起林之沐也是醫生,這些常識他應該都懂的。大概是沒有既有效又安全的藥,所以才沒有給他的妻子用,於是閉嘴不說了,而是直接從自己隨身帶的藍色小藥箱裏麵拿出了一小盒藥片,遞給了梁芳草,然而被林之沐先接了過去。

“我偶爾也會出現水腫的情況,所以我給自己研究了這個,很管用,對身體也沒有什麽影響。”傅行歌在長時間飛行之後以及生理期的前幾天也出現水腫的情況,雖然不是很嚴重,但是她還是順便給自己研究了點小東西。

梁芳草摁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一個小坑陷了進去,好一會兒才會恢複原狀:“你的意思是你這個藥能幫我解決這個問題?”

“你的先生是醫生,你可以先問他。”傅行歌冷著臉,並不是因為她不高興,而是她一直以來就是這種本來一片好心,卻並不懂得委婉表達的性情。梁雲止摟住她的肩膀,微笑著對林之沐解釋:“這個藥的專利賣了一千萬美金,明年二月就會正式上市。”這藥傅行歌原本隻打算自己用,後來還是在顧延之的遊說下才賣出去的。話說,傅行歌除了還沒研究出“撒旦之吻”的抗體,她還真研究出來了不少好東西……所以,他其實是娶了一個移動的小金庫?

想到這個,梁雲止眼底的笑意都遮不住,湊到傅行歌的耳邊:“老婆,我真幸運。”

傅行歌看了梁雲止一眼,不知道他為什麽又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隻覺得這男人真是容易滿足呀,當年為了喜歡她讓自己身中病毒,至今生死難測,他居然還說自己幸運?

“真的嗎?那我要吃!”說著,梁芳草就要去奪丈夫手裏的藥,林之沐一隻手摟著她,一隻手把藥舉高:“稍等,我給你去接杯溫水。”

“好,你快去。歌歌,你給我說一下,你是怎麽想到要研究這個藥的?我好期待。你不知道我現在都醜死了,腫得像個氣球!”梁芳草是一個很開朗的人,所以一路上都在沒話找話地跟傅行歌聊天。然後傅行歌還是她問一句,自己答一句,基本上等於一個聊天終結體。幸好梁芳草好像並不在意,還是非常熱情開朗。

為了照顧孕婦,他們是開車回佛城的,中間休息了一個晚上。

傅行歌的藥很管用,第二天早上,原本因為水腫而顯得整個人都很笨重的梁芳草顯然好了很多,雖然她還是因為懷孕顯得有點圓潤,但是皮膚已經恢複了正常的粉紅光澤,而不是泛著可疑的水光了。梁芳草一看到傅行歌就興奮地向她跑了過來:“啊,啊,歌歌,你給我的藥實在太管用了,太好了,這是什麽藥啊!太棒了!”她頂著個巨大的肚子撲過來,嚇了傅行歌一跳,傅行歌想趕緊過去扶她。

幸好,一直注意著梁芳草的林之沐快步過來,一把將梁芳草攬進懷裏,很顯然,他也被梁芳草的動作嚇得冷汗都要出來了:“祖宗,你能慢點兒不?”

梁雲止攬住了傅行歌的腰,心裏暗暗歎息:幸虧他的妻子是冷靜穩重的性格,要是她也像林之沐的太太這樣,他的日子可不會比林之沐好過到哪裏去。

大概是路上有了這麽一個小插曲,所以當他們見到林之沐的師傅金老先生的時候,梁芳草飛撲過去開始向金老先生誇傅行歌,倒也為一向不會為人處事、麵色清冷的傅行歌增加幾分好感。

6

金老先生年近九十,但是看起來身體很好,精神也很好,是一個耳聰目明、笑容滿麵的老人家。很顯然,他非常疼愛林之沐和梁芳草,大概也是愛屋及烏,所以已經多年不曾親自治療病人的他答應親自給梁雲止望、聞、診、切。

他給梁雲止的手臂紮針的時候,手法和力度絲毫不比林之沐差。

“在西醫裏可能稱這種是病毒,但在中醫裏麵就是一種中毒的症狀。你中毒的時間長了,毒已經深入你的五髒六腑,開始跟著人體裏的脈絡運行,甚至有可能已經與你相生相成。這是一種非常霸道的毒。恕老夫無能,並沒有解毒的藥物。但是你們既然已經來了,可以試一試我的解毒藥浴。

這種藥浴在古方裏稱為洗髓,我改進了一下。浸泡的過程比較痛苦,而且為了保證藥效,你不能再注射現在用的抑製劑。這種藥浴連砒霜都能通過療程排出體外,隻是過程極其痛苦,有人會承受不了。對於這麽霸道的病毒,我不能保證洗髓一定有用,要不要進行,你們做個決定吧。”

人為什麽要做選擇呢?因為你不能保證結果,所以隻能選擇一種可能,成敗與否都看運氣。

當天晚上,梁芳草堅持要請傅行歌和梁雲止去佛城最負盛名的小吃夜市。

與梁芳草不同,傅行歌安安靜靜地與梁雲止十指緊扣,跟在一路都忙碌著保護太過活潑的妻子的林之沐身後,像一對路過人間的仙人兒。

傅行歌內心是失落的,她二十六歲了,她的母親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就做下了要做單身母親的決定,並且已經懷孕。雖然傅行歌並不覺得自己的人生中一定要需要一個小孩子,但是她真的有考慮過要和梁雲止生一個孩子,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不管是長得像她,還是梁雲止,她都喜歡。她相信梁雲止也會喜歡的。她知道梁雲止愛她愛得很深,愛了很久。而正因為知道這一切,所以她內心有著很多對他的不舍,這種不舍導致了她的惶恐、不安、焦慮和無助。

誰也不能確定金老先生所說的洗髓藥浴是否能夠對付“撒旦之吻”,可是她還是要讓梁雲止留在這裏進行長達三個月的治療。是的,她已經做了選擇,不管是否有用,她都要讓梁雲止試試,因為她的研究已經停滯不前快半年了,“撒旦之吻”卻一直在變化。

梁雲止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無可奈何與焦急無助,便停下腳步不再往前走,站在人來人往的路邊,伸出雙臂把她擁進了懷裏:“我聯係了一家實驗機構,他們在佛城有一間有頂尖設備的實驗室。在這三個月的治療裏,我們一邊用藥浴治療,一邊配合研究,說不定能找到辦法。不要自責,不要太焦慮,這不是你的錯。”

傅行歌在梁雲止的懷抱裏,僵硬地站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伸出雙手,緊緊地環抱住梁雲止:“抱歉。”

是的,她很抱歉,她能理解梁雲止的壓力並不比自己小,然而梁雲止不但要自己承受壓力,還要負責寬容她,安慰她,支持她。因為她比他更脆弱。

“嘿!你們簡直就像在拍偶像劇啊!”梁芳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回來了,左手拿著正對著他們拍照的手機飛速地按著快門,右手拿著一串小吃,一邊吃著小吃,一邊快步走過來,要把剛拍的照片給他們看:“你看俊男美女,簡直就是偶像劇的海報好不好?你們倆長得也太好了吧。”

梁芳草大著個肚子,走路的動作又快,林之沐緊跟在她身後,臉上是習慣性的擔心卻又無可奈何的寵愛的表情。

傅行歌忽然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也懷孕了,梁雲止臉上會是什麽樣的表情呢?也會像林之沐擔心梁芳草一樣嗎?

7

“如果你懷孕了,我可能會比他還緊張。所以如果你不想懷孕,我們可以做試管代孕。因為如果你懷孕的話,我可能有長達十個月的時間隻能擔心你的安全而什麽也做不了。”梁雲止仿佛知道傅行歌在想什麽一樣,湊近在她耳邊輕輕地說。

“我不會像她,我自己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傅行歌說的是實話,她確實一直以來都很獨立,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但是她說完之後又覺得自己有點兒沒有底氣,因為這兩年她都跟梁雲止生活在一起,她被梁雲止照顧得都快有點兒四肢不勤、五穀不分了,她都已經忘記上次自己給自己做飯是什麽時候了。

“所以你要不要回美國去?那邊的環境你比較熟悉,研究資料也更多。”其實實驗室相差並不大,他隻是覺得傅行歌太緊張了,怕自己在這裏的治療過程很痛苦,從而增加她的焦慮感。

“我有說過你可以離開我了嗎?”傅行歌瞪了梁雲止一眼,雖然是一個看似凶狠的白眼,但在梁雲止眼裏,卻有她別樣的風情,他沒忍住,低頭親了她額角上:“我錯了,你當我沒說過。”

梁芳草冷哼道:“林之沐你看,人家那才叫恩愛好嗎?你整天管東管西的,好煩耶。”梁芳草的性格活潑,懷孕之後也不顧忌,林之沐擔心她,所以對她管束甚多。

這兩天看見梁雲止在傅行歌麵前像一隻乖巧的小狼狗,梁雲止不但不管傅行歌,還對傅行歌言聽計從,讓梁芳草覺得很羨慕。

聽到梁芳草的抱怨,林之沐沒有不滿,也沒有欣然接受,隻是伸出手摸了摸梁芳草的頭,攬住她的肩膀:“你不是說要吃大腸包小腸嗎?在那邊。”

哄太太有很多種方式,梁雲止那種方式,可不適合他的太太。

那一天,是傅行歌和梁雲止在佛城的那三個月裏最輕鬆的一天。因為在接下來長達一百天的治療裏,梁雲止都會異常痛苦,因為他不但每天要喝下三大碗味道奇怪、奇苦無比的中藥,還要在會讓人劇痛無比的中藥水裏麵泡夠四個小時,此外,他還要接受針灸治療。

最讓傅行歌接受不了的是,當梁雲止接受了這一切痛苦的治療整個人都變得奄奄一息之後,卻依然不能有確切的結果。誰也不知道這個方法是否能夠徹底清除“撒旦之吻”。

抑製劑從開始藥浴治療的那一天就停用了,也就是說,現在梁雲止的身體不但要扛住中藥和針灸的藥性,還要扛住“撒旦之吻”在他身體內肆虐帶來的痛苦。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梁雲止不但消瘦得可怕,而且全身都布滿了那種詭異的斑紋。他瘦得厲害,讓傅行歌每天在給他抽血檢查的時候,都需要強忍住內心的顫抖才下得了手。後來,梁雲止不忍心讓她動手,都是自己提前把血樣抽好了然後給她。

這一個月裏,梁雲止沒有照過鏡子,但是他很清楚自己一定不好看。

他沒有想過要放棄,即使在痛得無計可施的時刻,但隻要看到傅行歌,他也能笑著和她說話。

可惜傅行歌太聰明了,她始終能很敏銳地感覺到他的痛苦,她說的最多的話就是:“是不是很痛?忍著。”

“梁雲止,忍著。”

“梁雲止,再忍一忍。”

她是多麽的特別,她對他的痛也許不能感同身受,但是她心裏完全承受了這種痛苦。

她很焦慮,也很崩潰,但是她從來不哭。她會主動擁抱他,她會在他痛得受不了的時候,不顧那些烏黑的藥汁同樣也會讓她難受,伸手到浴桶裏擁抱他,她清冷的聲音飽含了深情:“疼吧?忍著。”

疼嗎?忍著。

每一次聽到傅行歌說這四個字的時候,梁雲止心裏都很難受。所以他開始調整自己藥浴的時間,盡量在傅行歌去實驗室工作的時候完成,爭取在傅行歌回來時,已經忍過最痛苦的時刻,洗了澡換了幹淨的衣服。他不是一個健康的丈夫,但是他想做一個看起來不那麽狼狽的丈夫。

盡管他在治療之後看起來很瘦,狀態也很差,全身上下包括臉上的皮膚都是那種怪異的花紋,盡管這樣的他笑起來和地獄出來的魔鬼並沒有什麽兩樣,但是,他仍然不想讓傅行歌看見自己咬牙切齒、忍耐痛苦的樣子。

他不是怕自己狼狽,他是怕她看到會心疼。

8

傅行歌每天從實驗室回來看到梁雲止的時候,都無法形容自己內心的感受。

她隻知道支撐自己堅持下去,沒有結束這種痛苦的治療的理由隻有一個,那就是每天早上,當她把梁雲止的血樣拿到實驗室檢測出血樣裏的病毒不再進化,甚至開始有一點點衰弱的時候,她才有了一點兒繼續撐下去的力氣。

金老先生使用的中藥大部分都有毒——大概是傳說中以毒攻毒的方式。是跟化療同樣的道理,那些藥物在抗擊“撒旦之吻”病毒的同時,也在破壞梁雲止的身體機能。

治療耗費了梁雲止大量的精力,他的身體變得很弱,原本精神很好的人在一個月之後變得很虛弱,一天有很多時間都在睡覺。

而因為內心的焦慮和緊張,傅行歌也睡得很少。

梁雲止坐在躺椅上睡著了,她就坐在他旁邊拿一本書來看。

正是人間五月天,院裏的兩棵石榴樹花開正豔,陽光很好,隻可惜了歲月靜好。傅行歌看向睡著了的梁雲止,輕輕地給他拉了一下滑下來的薄毯子。那些詭異的暗色花紋布滿了梁雲止精致的臉,那些暗紋就好像是流動的一樣,在陽光下會讓人感覺它們是活的。傅行歌伸手輕輕地握住梁雲止的手,他的手背上也布滿了這種詭異的斑紋,那代表著他正在忍耐常人難以忍耐的痛苦。

“你一定很愛他吧。”梁芳草扶著大肚子慢慢地走了過來,坐在傅行歌身邊和她小聲聊天。

林之沐有事暫時離開佛城回海城之後,她反倒沒有那麽活潑了,事事都非常小心,看起來像一個正常的孕婦了。

佛城是梁芳草的故鄉,這次她堅持要留在這裏,理由是回到海城之後,林之沐對自己管束太多了。但是傅行歌覺得梁芳草並不是嫌林之沐對她管束太多,而是覺得林之沐對她懷孕之事實在是太緊張了,所以她想讓他自己一個人回海城,情緒放鬆一點。雖然理智上傅行歌覺得梁芳草這樣做很對,林之沐應該也會安安心心地在海城工作,但是傅行歌又總覺得過不了多少天,林之沐就會回來了。她現在好像能夠理解愛人和關心對方是什麽樣的感受了。

“他可能更愛我。”是的,這是傅行歌的真實感受,她覺得自己已經非常愛梁雲止,然而不管她多愛梁雲止,都覺得梁雲止更愛自己。

“嗯,我也覺得林之沐更愛我。”梁芳草托著腮,拽了一朵石榴花玩,“愛這個東西很神奇,說不出來,但是你就是能感受得到。”林之沐才離開了三天,她就開始想念他了,很想很想。

“嗯。”傅行歌沒有繼續和梁芳草聊天,她本來就是那種話少到無趣的人。當然梁芳草好像並不在意這個,她坐在另外一張躺椅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偶爾小聲地跟傅行歌說她想起來的一件趣事,傅行歌淡淡地應著,沒一會兒她就睡著了。

手裏一直握著的手忽然有了動靜,傅行歌從書本裏抬頭看向梁雲止的臉,梁雲止還沒有睜開眼睛,但是她知道他醒了,因為他微微翹起了好看的嘴角:“老婆,你今天不用出去嗎?”

“今天實驗室進新機器,所有人都休整一天。”所以她才一大早就陪著梁雲止在這裏曬太陽。

“那太好了!今天我們去看電影吧。”梁雲止把手裏纖長的手拿到了嘴邊輕輕親了一下,之後慢慢張開雙眼。他的瞳孔現在是一種忽紫忽黑的顏色,那是病毒在他體內掙紮的標誌,也代表著他時刻都在忍耐著痛苦。

“好啊。”傅行歌看著梁雲止瞳孔的顏色,眼底的憂慮很難掩藏,為了不讓梁雲止過多的擔心自己,她隻好轉移了話題,“你好像娶了一個很無趣的妻子。”

“是丈夫的錯,如果讓你覺得無趣了,是因為我不是一個有趣的丈夫。”梁雲止慢慢地站起來,傅行歌趕緊起來扶他。在傅行歌扶住自己的瞬間,梁雲止的身體僵硬了那麽一下,但很快就放鬆了。

也許接下來的日子,他依賴她、需要她照顧的地方還很多,就好像他讓她覺得自己是一個無趣的妻子一樣,他也覺得自己是一個無能的丈夫,因為他不但沒有能給她帶來有趣的生活,還讓她陷入了這樣的焦慮和擔憂之中。

那天的電影看到一半,梁雲止就因為身體太過虛弱靠在傅行歌的肩膀上睡著了。電影結束之後,傅行歌不忍心叫醒他,正想多購買兩張電影票繼續看下一場,電影院工作人員詢問的聲音把梁雲止吵醒了。

為了掩飾臉上的斑紋,梁雲止戴著口罩和帽子,但是他**出來的皮膚還是引起了工作人員詫異的目光。傅行歌心裏有點憤怒,但隨即又安慰了自己。梁雲止的風華絕代,自己看到就好,別人看不到他的好未嚐不是好事。

“真抱歉,梁太太現在有了一個長得不好看的丈夫。”梁雲止自然也感受到了這一路上看到他**在外的皮膚的人的那些目光。他不在意別人如何看待自己,他在意的隻有傅行歌。隻要傅行歌還願意待在自己身邊,他就不會有什麽自卑之類的情緒。

“你說,我要是把你現在的樣子拍給韓真兒看,她還會來和我搶你嗎?”說真的,其實傅行歌並在意有多少女孩子看上了梁雲止,她隻是害怕這些看上他的女孩子當中,會出現另外一個安吉拉。

一個安吉拉帶來的“撒旦之吻”病毒就已經讓梁雲止痛不欲生,所以,他和她無法再承受另外一份如此深厚的“愛”了。

“難道這不是我應該擔心嗎?”梁雲止拉起傅行歌的手,看著自己滿是詭異花紋的手和她纖長白皙的手交握在一起,就像魔鬼與天使。

“可是那邊幾個女孩子在看你。”傅行歌輕輕地哼了一聲,微微噘起了粉紅的嘴唇。她很少有任性嬌俏的一麵,但是在梁雲止麵前,她的這些小性子使得越來越多了。

即使梁雲止瘦了很多,又戴著口罩和帽子,**出來的皮膚上都布滿了詭異的花紋,可那風度、氣質還是在的,再加上一直被他緊緊牽著手的傅行歌容貌實在太過出色,兩人隻是背影,都很引人側目。

“他們大概是在羨慕我。”有時候梁雲止也覺得自己羨慕自己,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傅行歌現在是他的太太了。

“她們羨慕你什麽?”總不能羨慕他一身的花紋,命不久矣吧。

“羨慕我娶了一個獨一無二的太太。”梁雲止眉眼微彎,將傅行歌白皙鮮嫩的手放到了唇邊,隔著口罩親了一下,“謝謝你成為我的太太。”

“……你最近謝了我好多次。”傅行歌能感受到梁雲止說這一聲謝謝時內心的感激、惶惑、深愛與不舍,也正是如此,她的內心也越來越不安,因為每一次聽他說謝謝的時候,都覺得他在向自己告別。

傍晚,梁雲止在泡藥浴的時候,梁芳草說要出去買東西,傅行歌便陪著梁芳草出去了。

傅行歌離開後,梁雲止閉上了眼睛,臉上的微笑也慢慢消失了。

傅行歌想陪著梁雲止,但又不想陪著他。一個人呻吟和呼喊並不是讓人最難受的,最難受的是一個人非常痛苦,還要裝作若無其事。

她隻能像他假裝自己不痛苦一樣,假裝自己沒有那麽焦慮。

以毒攻毒的藥浴和針灸看起來是起了作用,但也毀了梁雲止的身體,所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可是梁雲止依然選擇了堅持。

傅行歌知道梁雲止是為了她才去盡力嚐試,他不想她以後後悔。

傅行歌有時會討厭自己,如果她不是一個無論做什麽事情都會盡全力做到完美的人,梁雲止會不會活得輕鬆一些?

傅行歌陪梁芳草慢慢地向巷口走去。五月的佛城已經有點熱了,路旁的樹木蔥鬱碧綠,小巷的家家戶戶好像都很喜歡種花,門前路旁都是各種各樣怒放的植物。梁芳草穿了一件藕粉色的孕婦裙,臉色很好,笑容也很歡快,她嘰嘰喳喳地說著話,倒襯托得走在她身旁的傅行歌更憂鬱了。

10

“哎呀,林之沐!老公!你怎麽來了?你不是去上班了嗎?”傅行歌一直在走神,所以在恰巧遇到林之沐、田小戀和顧延之一行的時候,她竟都沒有發現。

“歌歌,我來看你啦!”田小戀飛撲過來,給了傅行歌一個大擁抱。傅行歌愣了一下,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怎麽有空跑來這裏?”顧延之居然也來了。

“有一個藥材展銷會。”顧延之說得很平淡,好像真的是出差經過,所以順便來見一麵。但事實上他自己知道,這種藥材展銷會他完全可以不來,公司裏有很多人可以來做這個工作。不過田小戀說要來佛城看傅行歌和梁雲止,問他有沒有空,他幾乎想都沒想就馬上就安排了行程。兩人在機場和回來陪妻子待產的林之沐恰好相遇,便一起回來了。

“呀,你們來了。我要去讓我爸爸媽媽做好吃的。”梁芳草很開心。

“那太好了!上次在你家吃的魚真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魚了。”田小戀馬上給出了反應。

“走!我們回去點菜去!”梁芳草把買東西的事給忘了,拉著田小戀就往家裏走,林之沐趕緊跟著她。他這準父親的緊張症狀在梁芳草生產之前大概是不會好了。

“梁雲止的情況不好嗎?”到底喜歡了傅行歌那麽多年,傅行歌臉上雖然沒有什麽表情,但顧延之還是看出來了她的憂慮。

“嗯,梁雲止不好,很不好,我擔心他撐不下去。”

傅行歌很少對人說自己的心事,顧延之明白,她此刻應該是快撐不下去了。但他此刻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會有辦法的。”

這句話說出來,顧延之自己都覺得無力。對於梁雲止身上的病毒,傅行歌與梁雲止已經是目前最頂尖的專家了。

回到家裏,林之沐便從師傅手裏接手了給梁雲止針灸的活兒,師徒倆在屋裏給梁雲止治療的時候,傅行歌、田小戀、顧延之和梁芳草,在院子裏喝茶聊天兒。

傅行歌看起來像和朋友們在聊天,但耳朵卻是豎起來的。她在聽屋裏的動靜,屋裏除了林之沐師徒兩人偶爾一聲交流之外,幾乎聽不到梁雲止的聲音。

傅行歌問過林之沐,做這一個係列的治療梁雲止到底有多疼?

林之沐的回答是:“現在一共有兩種病毒在對抗,在侵蝕他的身體,這並不是治療的時候有多疼,而是不治療的時候他也在痛。我們給他使用了一些止痛的措施,但是效果不大。你可能也知道西藥的止痛成分在遇到‘撒旦之吻’時效果不好。”

梁雲止那麽疼,傅行歌心疼嗎?她疼的。隻是她此刻不能替他疼,她無能為力,無計可施,她隻能用全部的力氣要他忍著。梁雲止確實也在忍著,可就是因為傅行歌知道他一直在忍著,所以她才如此充滿無力感。

傅行歌想起第一次見到梁雲止的時候,他穿一件米色的襯衣,一條黑色的西褲,就那樣站在教室門前的走廊裏等上課,他站得筆直,安安靜靜地看著走廊外正絲絲縷縷落下的雨滴。

那時候有好多女生都在看他,她也在看他。

如果梁雲止真的在十四歲那年就已經記住了她,現在已經十一年過去了。這十一年裏,他們真正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從她到美國找到他之後在一起,也不過兩年多而已。

而這兩年多裏,快樂的日子很少,因為梁雲止身上該死的病毒,她一直都很焦慮。梁雲止不但要積極治療,投入全部的精力研究,還要花很多的精力和時間來安慰她、逗她開心……

其實他比自己更難吧。

深夜裏想起這些往事,傅行歌哪還能成眠?擔心自己輾轉反側會吵醒梁雲止,於是就走到院子裏透透風。

剛剛把妻子哄睡的林之沐剛好也走了出來:“睡不著的話,就到藥房裏麵去商量一下其他藥的用法吧。”

傅行歌聽林之沐這麽說,內心又沉下去了幾分。

除了停止愛你,我什麽都能忍耐。——梁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