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傅行歌的婚禮

我喜歡你,也曾喜歡別人。在他們像你的時候。——傅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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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傅行歌什麽也沒有說,但是田小戀能夠猜到,傅行歌之所以堅持要現在和梁雲止結婚,大概也是與病毒有關係。當然,這些也隻是田小戀的猜想,傅行歌不是一個善於說出來心事的人。想到這裏,田小戀有點心疼傅行歌,傅行歌是很強大沒錯,但是她的強大,是因為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應該有所依仗。傅行歌有時候太像一個孤軍奮戰的女戰士,這種孤獨感,不管什麽時候都能在她身上出現,隻有在梁雲止站在她身邊的時候,她身上的這種孤獨感才會減少幾分。也許這就是為什麽傅行歌選擇和梁雲止在一起的理由吧。

作為一個喜歡傅行歌那麽久,現在仍在喜歡她的男人,顧延之當然也看出來了,現在穿著婚紗絕美的傅行歌透著一股絕望的氣息。

有時候越冷漠越堅強的人,有了弱點之後就越脆弱。

以前的傅行歌沒有任何弱點,直到她愛上了梁雲止。當然,梁雲止也沒有任何弱點,直到他有了傅行歌。

這兩個人看起來如此般配,即使其中一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死去。

梁雲止命不久矣,作為一個一直喜歡和覬覦傅行歌的男人,顧延之覺得自己應該有點幸災樂禍,但是他心裏並不高興,因為他隱約能感覺到,如果梁雲止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也就等於傅行歌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歌歌,我是伴娘,那伴郎是誰呀?”田小戀換好了伴娘禮服,顯得嬌俏動人,站在傅行歌旁邊,就像一朵開在玫瑰旁邊的小雛菊。

“沒有伴郎,你請伴郎了嗎?”傅行歌側頭問梁雲止,素潔的下巴微微抬起,線條動人。自從決定結婚之後,婚禮的所有細節都是梁雲止在張羅,所以她並不知道有沒有伴郎。

“當然有伴郎。”梁雲止低頭親了一下傅行歌的發絲,然後看了顧延之一眼,笑得更意味深長,“顧先生做我們的伴郎不是正好嗎?顧先生,我沒有什麽朋友,就請你來做我們的伴郎吧。”

梁雲止說得雲淡風輕,似乎不管顧延之同意還是不同意,他就請他這麽一個伴郎,如果他同意那婚禮上就有伴郎了,如果他不同意婚禮上沒有伴郎,他也並不是很在意。

顧延之看著梁雲止,一時竟無話可說。自己曾經和傅行歌短暫交往過,對這一點,梁雲止顯然一直都心有介懷。把自己的情敵請來做自己伴郎,梁雲止,算你狠。傅行歌向來不會理會這些瑣事,所以她沒有出聲。倒是田小戀非常積極的跑去把伴郎禮服拿了出來:“顧學長,你快換上試試,你穿一定很帥。”

顧延之覺得,給自己的情敵做伴郎這件事情,是自己這一輩子做得最蠢但也是最對的事情之一。既然傅行歌這一輩子不可能喜歡上自己,那就送佛送到西,親眼看著她成為別人的妻子,自己這顆心也好死得徹底。

這樣,自己就能看到別的女孩子的好了吧?

傅行歌和梁雲止的婚禮並不是特別熱鬧,請的賓客也很少,隻有親近的幾個朋友和親人。

婚禮在一個海邊的小教堂裏舉行,並不盛大,但是用了非常多的鮮花,幾乎整個教堂都用白色和粉色的玫瑰裝飾起來了,就像童話裏的小城堡。

田小戀一看到被鮮花裝飾的小教堂,興奮得不得了,拿出手機不停地拍照。顧延之看著她搖頭笑,一邊幫她拍照,一邊提醒她別忘了自己是個伴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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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浪漫而溫馨,賓客不多,正好適合傅行歌不愛熱鬧的性格。顧延之不得不承認,梁雲止比自己更了解傅行歌,如果是他來籌辦自己和傅行歌的婚禮,那麽他一定會辦得盛大熱鬧,會邀請很多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向全天下宣告自己娶到了最喜歡的女孩子,甚至可能會為此忽略掉傅行歌並不喜歡熱鬧的孤寂性格。那樣的話,傅行歌會不喜歡吧?

然而梁雲止充分地考慮了這一點,顧延之看得出來傅行歌很滿意這個婚禮,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來了,父親、母親以及為數不多的朋友和幾個師長、同事,此外再無其他人。

在說結婚誓言的時候,牧師問梁雲止:“梁雲止,你願意讓傅行歌成為你的妻子,愛她、忠誠於她,無論她貧困、患病或者殘疾,直至死亡嗎?”

梁雲止回答:“是的,我願意。”然後他看著傅行歌的眼睛,又說了一句,“在遇到你的那一刻,我聽到神在我耳邊說,在劫難逃、命中注定、非你不可。所以,傅行歌,我的一生隻會有一個妻子,那就是你。”

這樣蜜語般的誓言,在這樣的場合,當著這樣多的人的麵說出來,竟讓許多人動容,縱使是見證過許多愛情的牧師,也愣了一下。

而傅行歌說了什麽呢?她的話令坐在第一排的顧延之心碎成玻璃碴:“抱歉,梁雲止,很抱歉我曾試圖去喜歡別人。”

我喜歡你,也曾試著去喜歡別人。在他們像你的時候。

是嗎?傅行歌?你答應與我交往的時候,隻是因為我某些時刻與梁雲止相像?

顧延之覺得自己可能要撐不下去了,他全身冰冷,心痛難抑,連手指都在顫抖。一隻溫暖柔軟的小手忽然抓住了他冰冷僵硬的手,那種溫暖讓他心戰,也讓他慢慢地冷靜了下來。他低頭看那隻抓住自己的手,那隻手長得沒有傅行歌的手修長白皙,小小的,肉肉的,那是田小戀的手。

顧延之的視線由手看到了田小戀的臉上,發現田小戀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抓他的手,她隻是因為聽到梁雲止與傅行歌的結婚誓言,覺得太激動了,所以才衝動地抓住了他的手。

不知為何,顧延之的心動了動,到底沒有將田小戀的手甩開。

當田小戀發現自己竟然因為激動抓住了顧延之的手的時候,她瞬間臉紅心跳,趕緊放開了。過了好一會兒田小戀才敢去看顧延之的臉,隻見他俊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她頓時心傷起來,也是,親眼看著喜歡的女孩嫁給了別人,怎麽可能不痛苦?

意外是在新郎親新娘的時候忽然發生的。

“砰”的一聲巨響,教堂的屋頂不知道被什麽炸開了,淩亂飛濺的鮮花、殘破的爆炸物以及巨大的響聲讓所有人都驚慌起來。田小戀下意識地想要去救傅行歌,但是梁雲止比他更快一步,田小戀起身時,梁雲止已經抱著傅行歌已經躲到了相對安全的牆腳。顧延之被反應更加靈敏的李和巽拉著向門邊的牆跑過去,跑的時候,他下意識伸手抓住了發呆的田小戀。

婚禮現場遭人襲擊了。

每個人都意識到了這一點。

“對方有火箭炮,大家注意安全,尋找掩護點!”曾經做過職業軍人的李和巽很快就判斷出了形勢,並且小聲地告訴顧延之和田小戀,如何避開危險的地方逃生。

梁雲止抱著傅行歌,眼底充滿了極力壓抑的憤怒。該死的渾蛋!他連新娘都還沒親到呢!

不過眼下也不是計較親沒親到新娘的時候,因為當梁雲止與自己的新娘從教堂側門沿著牆跑出來的時候,發現四個全副武裝的黑衣人已經包圍了他們倆。

對方動作快準狠,而且手持麻醉槍,絲毫不給他們反應的時間,傅行歌因為還穿著婚紗,有一些累贅,不小心就中了招。

3

“住手!有什麽好好說,我們配合。”梁雲止一隻手扶著在麻醉劑作用下無力的傅行歌,一隻手舉了起來表示自己不會反抗。對方拿在手上的是麻醉槍和匕首,看來不是想殺人,而是想劫持。

傅行歌中的麻醉劑的劑量非常的大,效果也很迅猛,她已經動彈不得,隻有一雙眼睛看著梁雲止,用眼神告訴他兩人之間的小默契。

傅行歌隨身帶了她改良過的102,這種由她研發出來的無色無味揮發性麻醉劑很厲害。雖然今天是她的婚禮,但是她還是帶了一點,有備無患。梁雲止讀懂了她的眼神,摟在她腰間的手不動聲色地去摸那個小瓶子。

傅行歌和梁雲止都有參加FBI的防身術的訓練,然而他們倆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實驗室工作,身手肯定是比不上這全副武裝的四個雇傭兵。他們暫時還不知道對方為何而來,感知到的危險卻是切切實實的。傅行歌已經在麻醉劑的作用下昏了過去,梁雲止知道自己不能硬拚,在對方的第二槍麻醉針打過來之前,梁雲止打開了裝有102的小瓶子,並且把它們倒在了地上,讓它們更好地揮發。

梁雲止自己屏住了呼吸,借著傅行歌身上婚紗的遮擋,用最後的力氣將剛剛打在自己手臂上的麻醉針拔掉,心裏默數“一,二,三,四,五”。

102揮發極快,四個全副武裝的黑衣人一看傅行歌和梁雲止相繼倒下,便再無顧忌。他們沒想到這兩人連結婚的時候都帶著“武器”,大意中了招。

在四個黑衣人倒地的瞬間,梁雲止抱起傅行歌忍著麻醉劑帶來的眩暈,瘋狂地向門口跑過去:“卡爾!”他大聲地喊著卡爾的名字,希望卡爾在今天也不會掉鏈子。卡爾是負責外勤的,身手非常好,是他們的上司,也算是他們的朋友。

但是梁雲止的這一聲大喊,並沒有把卡爾叫出來,反而又叫來了另外四個全副武裝的黑衣人。

梁雲止從來沒有一次像此刻般嫌棄自己。在籌備婚禮的時候,他有考慮過安全問題,所以他邀請來參加婚禮的同事全都是FBI的精英。此外,他還雇了一支保安隊。可眼下這種情況讓梁雲止明白他做的安全防護遠遠不夠。對方的目標是他還是傅行歌?還是他們兩個?他猜不出來,但是此刻他隻有一個念頭,一定不能讓昏迷中的傅行歌被帶走。梁雲止暗暗抓住了最後一支102,他有點後悔,自己帶得太少了。希望對方派來的人沒有更多了。

102揮發速度快且無色無味,確實讓對方防不勝防。第三批黑衣人悄無聲息地倒在了麵前,梁雲止撿起其中一把匕首劃了自己大腿一刀,劇烈的疼痛讓他清醒了不少。他抱起傅行歌往旁邊的一叢灌木撲了過去。灌木淩亂的枝丫劃傷了他的臉,但他卻緊緊地把傅行歌**在外的臉和肩膀護在懷裏。

在看到灌木叢底下那個挎包的時候,他微微地鬆了一口氣。他快速地拿出了東西,給自己與傅行歌注射解毒劑:“梁太太,你再不醒的話,你老公就要被人抓走了。”

槍聲已經響起來了。天空中也有了直升機的螺旋槳帶來的風聲,梁雲止抬頭看了一眼,確認不是對方的飛機之後,才稍稍鬆了一口氣,看來他提前做的安全措施,也不是完全沒有用。

4

“是誰?”傅行歌醒過來第一句話問得怒意滿滿,那些人居然破壞了她的婚禮,簡直太過分了。

“暫時還不知道,但我猜與安吉拉有關係。”梁雲止一邊回答,一邊上下打量著傅行歌,再次確定她真的沒事。

“她死了。”在安吉拉死去的第二天,她親自去見過安吉拉的屍體,屍體上的屍斑和病毒變化並沒有什麽可疑之處。

“昨天剛出來的消息,屍檢報告有問題。”昨天傅行歌和田小戀敘舊,傅行歌心情本來就沉重,他不想加重她的負擔,就沒告訴她這事兒,本來想讓她安安心心完成結婚典禮再說的,沒想到還是變成了這樣。

“那屍體不是她的?”一想到這一點,傅行歌心裏一驚,她親眼確認過安吉拉的屍體,如果安吉拉沒死,那麽變成安吉拉死去的女孩子又是誰?無辜犧牲的女孩嗎?

救走安吉拉的人跟安吉拉並沒有什麽兩樣,同樣都視其他人的生命如草芥。可惡。

“可能隻是一個無辜的做實驗的女孩子。”要用一具長得完全跟安吉拉一致的屍體來代替,連那屍體上的病毒都是一致的,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這說明安吉拉背後的販毒集團還有不為人知的勢力埋在地下。

不過,現在那些人居然出現在他和傅行歌麵前,也不算是埋在地下了。

“哼。”傅行歌沒有再說話,隻是輕輕地哼了一聲,伸手接過了梁雲止手裏遞過去的一個實驗室裏很常見的小工具箱——她的武器箱,裏麵全是各種殺傷性極強的化學藥劑。

傅行歌這會兒還穿著婚紗,婚紗是露肩的,她的膚白如瓷,臉上微微上了點妝,櫻唇不點而朱,精致的五官跟瓷娃娃般精致,如墨的黑發因為剛才的逃亡有點淩亂,但是更增添了幾分魅力。梁雲止沒有忍住,湊過去親了她一下:“不必生氣,我們出去把他們全都放倒。再一個個問清楚,至少得讓他們賠個婚禮不是嗎?”

傅行歌還是十分不高興,冷著臉貓腰站了起來,三下兩下把過長的婚紗裙擺綁了兩個結,露出了兩條修長筆直的腿:“你左我右,十分鍾搞定。”

“OK。”

“新婚快樂,梁先生。”

“新婚快樂,梁太太。”

對於梁雲止在自己的婚禮上仍然準備了他們特有的武器,傅行歌覺得挺滿意。從二十一歲到現在,她研究化學病毒也研究了四五年,她身手是不怎麽好,但是給對手下一點麻痹神經性的化學藥物,她還是做得來的。

她沒日沒夜地在實驗室待著,到現在都沒能幹脆利落地救下來梁雲止,她都鬱悶壞了,這幫人還敢來她的婚禮挑釁,當她傅行歌是死人嗎?

梁雲止自然了解傅行歌的驕傲和專業,但在他看來,那也正是她迷人的地方。畢竟傅行歌研究出了像102那樣變態的東西,現在102已經成了FBI的最受歡迎的萬能麻醉劑了,靈活運用102,梁雲止相信沒有人會比傅行歌更專業。

兩人配合默契,不一會兒便放倒了一片雇傭兵。論武力,他們不是這些人的對手,槍法武器都不如他們,但是這些人總歸是要呼吸的。傅行歌抓住了這一點,給他們全部用上了各種各樣加了料的102。

102的殺傷力實在是太強了,卡爾也和幾個FBI的同事以及梁雲止請來的保安隊伍一起控製了場麵。

傅行歌對自己中了一針麻醉劑這件事惱怒至極,但是當她看到田小戀居然中了槍的時候,簡直像複仇女神一樣,將手裏的兩個瓶子扔向了仍然不肯束手就擒的幾個雇傭兵。那是帶有腐蝕性的**,在遇上人體時會劇烈催發。現場的槍聲頓時變成了一片哀號聲,卡爾不動聲色地離傅行歌遠一點兒。

這冰冰冷冷的漂亮妞兒,心狠起來比他們這些大男人狠多了。

5

在醫院裏,大家做了簡單的包紮,都在等待田小戀從手術室裏麵出來。

顧延之和李和巽的臉都很黑。李和巽是因為他沒能第一時間護住田小戀,顧延之是因為田小戀是為了救他才吃了槍子兒。

田小戀一邊問“顧學長你沒事吧”,一邊倒在自己懷裏的情形,不斷地在顧延之腦海裏回放,讓他心驚膽戰,也讓他難受。

顧延之不蠢,他知道田小戀對自己是什麽情誼,至少在沒畢業的時候他是知道的,在他為傅行歌痛不欲生的那幾年裏,不管是晴天還是下雨,風雪還是陰霾,角落裏都悄悄藏著田小戀瘦小的身影。有時候她還會傻乎乎地給他遞過來一杯熱乎乎的咖啡或者飲料。當然,那時候他都當機立斷地拒絕了。那時候他想得也很簡單,他喜歡的人是傅行歌,而田小戀是傅行歌的朋友,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但有時候他又是同情田小戀的,因為她和自己一樣,都愛著不愛自己的人。

心裏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疼痛,因為顧延之知道,如果同樣的情形發生在自己和傅行歌身上,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去給傅行歌擋那顆槍子兒。

田小戀是被疼醒的。從小到大,她對疼痛的承受能力很低,哪怕是碰一下撞一下,她都覺得疼得不行,會大哭一場。她不是什麽千金小姐,但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裏養大的獨生女兒。大小姐脾氣她沒有,但是小嬌氣還是有一點的。所以她還沒完全醒過來,疼得眼淚就掉出來了:“啊,好痛啊,真的好痛啊,痛死我了。”

“知道疼還不好好躲著?逞什麽英雄!”黑口冷麵這麽說話的,自然是傅行歌了。

傅行歌這幾天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是田小戀受傷多少也是因自己而起,所以她堅持留在這裏等田小戀醒過來。梁雲止本來是陪著她等的,但是,他需要回去注射應付體內病毒的特殊抗體,不得不提前離開。

婚禮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傅行歌自然擔心梁雲止,所以她看到田小戀醒過來說了她一句就走了。她離開之後,田小戀才發現病房的角落裏還坐著一個人:“顧學長,你怎麽在這裏?”

“傅行歌說得對,你那麽怕疼為什麽要去擋槍子?”顧延之慢慢地站了起來,他的臉上有一些擦傷,右手也纏了繃帶,胡子長出來一點,看起來有點頹廢。

看見他這樣子,田小戀忽然想起了四年前,顧延之和傅行歌分手的那一天,她怕他難受,所以悄悄地跟著他。顧延之沒有開車,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中間被一個騎電動車的人撞倒在地上,半天都沒有爬起來。當時田小戀以為他被撞傷了,心驚膽戰,但他趴在地上擺擺手說自己沒事,過了一會兒才爬起來坐在馬路上。

他就那麽坐著,看著路上的車來車往,不說話,也不哭。當時田小戀看見他的手背上有擦傷,去附近的藥店給他買了消毒藥水和紗布給他包紮。他一動不動,甚至都不拒絕。

那一天田小戀陪著顧延之在馬路上坐了很久,坐到天都快亮了,顧延之才起身離開。那時候的他,也是這樣受了點小傷,有點頹廢的樣子。

喜歡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要吃多少苦頭。田小戀看見顧延之嚐過,當然她自己也嚐過。但是如果嚐過苦頭之後就可以不喜歡對方就好了。

然而,田小戀知道顧延之做不到,她自己也做不到。

顧延之在答應做梁雲止的伴郎的時候眼底破碎的疼痛,田小戀看得清清楚楚,她沒有辦法去忽略他,但是又沒有辦法選擇不去關注他。

所以此刻田小戀清楚地聽到了顧延之的質問,但是卻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因為我心裏有你,因為我在努力靠近你,因為我不想讓你受到任何傷害,因為如果痛的是你,我會覺得更難受。

“那我不得爭取一點在你麵前表現的機會不?”田小戀終於找回來自己的理智,她笑嘻嘻地開著玩笑,“這一次我救了你,要不你答應我一個條件吧?”

“什麽條件?”

“接受我的人物專訪啊,我現在是財經人物雜誌欄目的記者哦。顧學長是最近幾年炙手可熱的藥業公司總裁,我們這次可是很想做一篇你的專訪呢。我要是采訪到了,我肯定能拿一大筆獎金。顧學長,你幫我拿到這筆獎金吧?”

顧延之看著田小戀故作輕鬆的樣子,他又怎麽會不知道她是什麽想法。大概也是像他自己一樣愛到深處,所以假裝不在意罷了,就好像他在傅行歌麵前嬉皮笑臉一樣。

莫名地,顧延之有點心疼這個姑娘了,是那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心疼。

“行。”

6

嘈雜的迪斯科音樂震天響,夜色籠罩了整個城市,也滲透了到這家酒吧裏。

各種各樣的燈光很多,然而沒有一個人的臉是明亮的,每個人都似隱匿在黑暗裏一樣。這樣的夜色和光線也為容貌太過出色的傅行歌和梁雲止打了掩護,兩個人都穿了全黑的襯衣和長褲,傅行歌把一頭烏黑的長發綁成了高高的馬尾,看起來倒有幾分帥氣。梁雲止沒有化妝,他隻需要使用一支二期的藥物,詭異的文身便會遍布了他半張俊美的臉,所謂一半天使一半魔鬼,指的就是此刻的他的臉。這一張臉若是在平常場合裏是很嚇人的,但是在這樣場合裏卻出奇和諧。

和卡爾的程序研究派不同,傅行歌和梁雲止是行動派的,他們查到了幾家都屬於帕克插手經營的酒吧和地下賭場。這幾天算是一家一家地轉過了。

雇了身手那麽厲害的雇傭兵在他們的婚禮上出手,想必帕克所圖非常,與其等著帕克再次出手,不如主動出擊,這是傅行歌的想法。傅行歌要做什麽,梁雲止自然也會陪同,他知道她等不及了。想到原本理智的傅行歌現在一次又一次地冒險都是為了自己,梁雲止心裏有滿滿的幸福感,但是也有滿滿的酸楚感。他現在都不允許自己去想象,如果最終研究不能成功,傅行歌會怎麽樣,他真的不敢去想。

其實今天也很危險。

根據線人的線索,今天這裏有一筆很大的交易——是一筆大到帕克會出麵的交易。

帕克會出現,傅行歌當然要來,他瞞天過海把安吉拉弄走,又想在她的婚禮上綁走她,目標這麽明確,她也覺得再躲著都不是她的風格。

傅行歌要來冒險,梁雲止自然也會跟著她,她不是那種“我有危險你不許跟著我”的犧牲型性格的人。她對於梁雲止的占有欲已經到達了一定的高度,如果我不小心出了事,那你也跟我一塊出事兒吧。一般人大概都會受不了她的高傲和霸道,梁雲止卻樂在其中。

比如說此刻在傅行歌一路用102放倒保鏢的時候,他很謹慎地跟在後麵補刀,他得確保他們倒下後絕對不會在六個小時內醒過來。

進入了內室,看到坐在裏邊的人居然不是帕克而是安吉拉的時候,傅行歌像一隻母豹一樣瞬間爆發,極其凶悍地撲了過去。她準確地將安吉拉撲倒,並且第一時間去撕她的臉,安吉拉的臉居然真的被撕下來了。

傅行歌看了一眼那張栩栩如生的臉皮,又看了一眼被自己壓在地下麵目陌生的女子,眼底盡是釋然,也是失望。她就知道“撒旦之吻”不是這麽容易解決的,如果這個女人真的是安吉拉,就代表安吉拉身上的“撒旦之吻”已經清除,那麽梁雲止就有救了。

然而事實上……

梁雲止知道傅行歌在失望什麽,他走過去把她拉起來,用力又快速地抱了她一下:“看來我們的消息走漏了,趕緊走吧。”雖然他們憑借自己的“特殊技能”進來了,然而,這個以安吉拉麵目出現的女人肯定代表了陷阱,他們在這裏待得越久就越不安全。但即使是這樣,傅行歌離開之前還是快速地取了一管那個化妝成安吉拉的女孩的血液。

傅行歌覺得現在自己有點瘋魔了,覺得任何一個有可能感染過“撒旦之吻”病毒的人,都是可以給梁雲止解藥的希望。

兩人沒有過多停留,借著效力超強的102的幫助,安全地離開了設好陷阱的酒吧。帕克在收到整個酒吧裏的人都被徹底放倒的消息的時候,傅行歌已經在實驗室裏開始分析那個女孩的血液樣本了。

淩晨三點,梁雲止從咖啡機上接了兩杯咖啡。走到實驗室門外的時候,他看著燈光如晝的實驗台前那個低頭正在工作的女孩子,心裏一陣緊縮,是疼是酸也是甜。

他還記得自己十四歲那年,遇到十五歲的傅行歌的時候,那一刻仿佛覺得有神明在他耳邊說了四個字——在劫難逃。自從認識了傅行歌,他便開始深深地陷了進去,愛她仿佛無底的深淵,他隻試圖逃過一次,那一次讓今天的他與她遭遇了此刻這兩難的局麵……

偶爾,梁雲止會挫敗地想,如果當時他沒有選擇逃跑,而是繼續在傅行歌身邊,等著她回頭發現自己,他們之間會不會就不是這樣了?他會不會就不必與“撒旦之吻”糾纏不清?而今天傅行歌也不必這樣陷入執著的痛苦之中。

死有什麽可怕的?可怕的是他的死會讓她傷心。

他真見不得她心碎,可是他也知道,萬一……

7

“梁雲止。”傅行歌發現了一些新線索,沒有抬頭,隻是叫他的名字。梁雲止快速走過去,將手裏的咖啡遞給她:“一邊喝一邊說。”

“嗯。”傅行歌放下手中的東西,脫下手套接過了咖啡。在接過咖啡的瞬間,她看到了梁雲止白皙的手背上仍然清晰的抽血針口,看樣子應該是他自己操作的,所以傷口有些大。

傅行歌有些心酸,她叫他本來就是為了要抽他的血,可他似早已知道,所以已經抽好了血液。

隨著病毒不斷地進化和變異,每一次注射抗體之後,梁雲止都要在實驗室裏記錄下一係列的數據,並且抽出血液樣本進行化驗分析。

病毒是會變化的,抗體也是會變化的,因此他們也不能保證每一次注射的抗體都能有用,都能完全把病毒克製住,對於“撒旦之吻”每一項數據,他們都還在研究當中。

梁雲止自己就是一個實驗體,他的每一天都在跟病毒賽跑,防止自己的生命被病毒奪走。

這樣的日子,她和梁雲止已經過了七百一十三天了,不知道未來還要過多少天,才能完全脫離這種受病毒牽製的日子。

人的痛苦來自於哪裏?就來自於對現實的無法掌控,對於命運的無法了解。

對於傅行歌來說,目前最大的痛苦就是,她也無法確保梁雲止能平平安安地活到明天。

“她身上的病毒可能是那些人給她直接注射安吉拉的血液,血液排斥反應嚴重,病毒很活躍,即使沒有病毒,她也活不了多久。”帕克的殘忍由此可見一斑,完全不管血液是否合適,隻是為著達到目的,就讓那個女孩送死。

“這不是你的錯。”傅行歌撲過去撕掉女孩臉上的偽裝時,女孩的頭撞在了桌角上,當時女孩流了很多血,梁雲止知道,傅行歌是在替那個女孩感到惋惜。

“我是不是很壞?我隻想你活著。”其他人她真的在意不了那麽多,可當每一天早上,看著梁雲止的笑臉時,她那顆一直吊著的心才會稍稍地往下放一些。

他今天還好;他今天還在;他和她又贏得了一天。這是每一天傅行歌都會默念的話。

傅行歌知道這個情緒不好,絕望的意味太濃了,但是她忍不住。

在意才會害怕失去,害怕失去所以變得更加在意。這是一個魔咒,傅行歌知道自己現在就在這個魔咒裏,這個魔咒隻有她不再喜歡梁雲止時才能夠解除。

“你是最好的。”梁雲止拿出剛才自己的血液分析數據給她看,好看的嘴角微微翹起,“今天的數值好像有一點點變化,不過我現在還不能確定引起變化的原因。”

培養皿裏的病毒今天特別安靜,但僅僅隻是安靜而已,誰也不知道它在下一刻會不會發生變化。但是梁雲止能夠確定並且知道的是,傅行歌此刻在他身邊。她會一直在他身邊嗎?他又能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嗎?

窗外,城市的夜幕漸深,窗內是兩個在明亮的燈光下安靜專注地研究病毒的漂亮人兒。歲月如此靜好,像夜掩飾了黑暗。

兩人從實驗室離開的時候,剛好聽到不遠處的教堂傳來了零點的鍾聲,梁雲止伸手過去,把傅行歌攬進懷裏,微微低頭,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今天是我們婚後的第一天相處哦,請多指教,梁太太。”

傅行歌愣了一會兒,緩緩地把雙手從衣兜裏掏出來,然後環住梁雲止的腰,把臉埋進他的胸膛裏:“會多指教的,梁先生。”

“我安排了度蜜月的行程。”

“是嗎?”

“當然,期待嗎?”

“期待。”

病房裏,田小戀看著提著一個保溫食盒走進來的顧延之,根本就掩飾不住自己臉上的受寵若驚:“顧……顧學長,你是來給我送飯嗎?”

顧延之看了田小戀一眼,笑了。他淡定地坐下,而後打開食盒:“對救命恩人,我總要報答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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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已經報答過了呀。”能采訪到顧延之的話,那麽她就能從普通記者變成首席記者,主編以後也不會對自己挑三揀四了。

城市精英是一個集報紙、電視、欄目、自媒體為一體的公司,他們的用戶上千萬,百分之七十是年輕女性,另外百分之三十是商務精英與創業新貴,精英們互相作為標杆,透露最先進的年輕人的經濟要點和商務意識,而百分之七十的女性大多數都是盯著這百分之三十的商務精英來的,全世界各個先進城市的年輕經濟新貴,難道不是嫁人的最佳選擇嗎?

想到這一點,田小戀還真是很佩服自己的老板,一個瘦瘦小小的中年女人自己創業,居然能這麽精準地抓住年輕一代的心理,公司接觸的廣告上,全都是各種高大上的國際大牌,老板早就成了低調的富豪,這全都來自於想嫁給商務精英的那高達百分之七十的女性用戶。

顧延之最近這幾年因為創辦了藥業公司,推出了幾個效果很好、價格很合理的新藥,一躍成為經濟新貴,是城市精英雜誌最想要采訪的人之一。老板說了,誰要是能采訪到顧延之,當月獎金十萬。

可惜老板那十萬塊拿出來已經在公司放了半年了,一直都沒有人能采訪上顧延之。所以田小戀覺得自己挨了一顆槍子,能采訪到顧延之,拿到那十萬獎金是自己賺了。可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居然還能有顧延之親自送飯的待遇,這簡直賺大發了!

懷著這樣的心情吃飯的田小戀渾身都似散發著粉紅色的桃心光芒。

傅行歌一進門就覺得一臉花癡的田小戀很有問題:“田小戀,你吃飯就吃飯,幹嗎這副表情,有那麽好吃嗎?”田小戀臉上的笑容詭異得好像飯都放不到嘴巴裏。

對於情感動向比傅行歌敏銳很多的梁雲止瞬間就看出來了,田小戀心儀顧延之,雖然不知道顧延之是否知道這一點。這是不是說明他很快就可以不用在意顧延之這個情敵了?

“你的眼睛,怎麽了?美瞳?”這話是顧延之問的,因為他發現梁雲止的瞳孔有一種明顯的紫色——這是病毒向高級進化的先兆。

目前隻有梁雲止和安吉拉身上出現了這種狀況,所以他還沒有向外公布,顧延之自然也不了解。

“不好看嗎?”梁雲止笑容淺淡,語氣也淺淡,手卻握緊了傅行歌的手,在無形中給她安慰。

“病毒。”傅行歌冷冷地對顧延之講出了事實,她眼底有極力掩藏的挫敗感。

目前研究出來的所有抗體對於還在不斷進化的“撒旦之吻”毫無用處,很多人都會在這時候懷疑自己。關心則亂,這一次傅行歌也沒能例外。如果她再不研究出能夠抑製“撒旦之吻”進化的抗體和藥物,那麽誰也阻止不了梁雲止的雙瞳徹底變成紫色,那是所有的人體內髒器官都被病毒侵占的標誌。

“目前仍沒有清除嗎?”

“嗯。”

得知梁雲止命運堪憂,顧延之很想開心、慶幸,但他沒法高興。

傅行歌非常緊張,焦慮已經到達了一種她能承受的數值。梁雲止想與她去度蜜月,然而她對於度蜜月的提議不置可否。可她現在真的不敢浪費任何一天時間,她害怕因為自己某一刻的鬆懈,將來的自己後悔。如果她不能救梁雲止,她往後的人生就不僅僅是後悔那麽簡單了,她可能……會活不下去的。

“歌歌,你們有沒有想過,試試中醫療法啊?中藥呀,針灸什麽的。”

病房裏其他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還在努力吃著“愛心”餐的田小戀,她一臉認真:“我隻是……隻是建議。”

田小戀的建議確實是他們沒有試過的辦法,傅行歌終於確定了蜜月行程——回國。

田小戀坐上了頭等艙,作為一名傷員,飛行全程她還得到了顧延之的照顧。其實在配合了警方調查之後,她的傷已經養得差不多了,但是作為一個知恩圖報的人,顧延之全程負責了她的回國事宜,雖然這一切都是顧延之助理李和巽去辦的,但田小戀也覺得這也代表了顧延之的一片心意不是嗎?至少他看得到自己了。

9

田小戀非常開心,因為與他們一起回國的還有傅行歌和梁雲止。傅行歌還是上大學時候的樣子,一直都沒有什麽表情,整個人給人家的感覺就是高冷仙女。

和以前不一樣的是,現在傅行歌身邊有一位同樣也散發著高冷氣息的梁雲止。

但說高冷其實也不太對,因為現在梁雲止全程都拉著傅行歌的手,對她溫柔體貼,看她的眼神軟得就要滴出水來。雖然兩人一直都沒有過多的親密動作,但是一有動作就很甜蜜。

田小戀看著他們,全程都是姨母笑。她果然沒有看錯,傅行歌就是最適合梁雲止的人,隻有對著傅行歌的時候,梁雲止才會露出那樣讓人覺得溫暖又親近的表情,也隻有對著梁雲止的時候,全能的傅行歌才會露出有點呆萌、有點生活白癡的一麵。

但盡管心裏不舒服,想到傅行歌和梁雲止移居國外已四五年,傅行歌的母親也早已移民,他還是盡地主情誼:“需要我為你們安排行程嗎?”

“不需要,我們自己會安排的。”回答顧延之的是梁雲止,傅行歌有些困倦,他將她摟進了懷裏,為她蓋上了薄毯子。顧延之看著梁雲止輕輕地整理了傅行歌垂在耳邊的長發,勉強忍住內心那股酸酸的羨慕,別開眼睛去看田小戀:“你呢?你還需要休息,暫時還不能上班吧?需要給你請一個特護嗎?”

“我不需要什麽特護,我已經好啦,我回去休息兩天就能上班了,你可要記住哦,你答應了我的采訪。”田小戀並不是沒有感知到顧延之的情緒,但是她像以往一樣選擇忽略不見。很久以前,她的朋友們都說過,她總是選擇喜歡一些自己高攀不上的人。她是梁雲止的親媽粉,也是顧延之的腦殘粉,雖然她的很希望自己能得到顧延之的喜歡,但她也很清楚地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人為什麽會喜歡另外一個人呢?這是一件多麽累的事情。可是人如果不喜歡另外一個人,就沒有了希望和期待。

所以,這就是原因吧,即使知道顧延之不會喜歡自己,田小戀也不想失去自己對於顧延之的希望和期待。

傅行歌閉著眼睛,但其實她並沒有睡著。她睡不著,是因為對於這一趟“蜜月旅行”內心期待不多,她無法抑製內心的焦慮,所以她沒有任何一點新婚蜜月的快樂。她從來不是一個患得患失的人,她知道命運就是努力,她也知道要想不那麽痛苦,那就努力去掌控自己不能掌控的東西。

她在努力了,她一直在努力,她終於走到了梁雲止的身邊,她終於和他牽了手,她走進了他的心裏,也讓他住進了她的心裏,然而她現在對梁雲止身體裏的“撒旦之吻”束手無措,她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梁雲止最終被“撒旦之吻”全部吞噬。

在遇到梁雲止之前,傅行歌從來不會去憎恨什麽人,甚至討厭什麽人,這種情緒都不曾有過,因為沒有人值得她付出情緒去關注。但是最近傅行歌甚至開始怨恨全世界的毒販,特別怨恨安吉拉,如果不是安吉拉那種對梁雲止莫名其妙的感情,梁雲止也不會………

傅行歌當然也知道,這會兒不管是怨恨還是後悔還是憤怒,都無濟於事,她隻能被“撒旦之吻”拖著往前走,隻能像現在這樣,僅僅隻是聽人說西藥如果沒有用的話,不妨去試試中醫,她就真的要去嚐試——這種死馬當成活馬醫的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而且她也不知道這種朋友的朋友所介紹的醫生是不是真的靠譜,她覺得自己帶著梁雲止回國來看中醫,有點像病急亂投醫,充滿了無助感。她非常討厭這樣的無助感,這加強了她內心那種不管自己做了多少努力,都有可能會失去梁雲止的惶恐不安。

離開機場的時候,傅行歌在低頭看手機,不知道在研究什麽東西。梁雲止一隻手拖著行李箱,一隻手牽著她的手大步往前走。兩個人的顏值都很高,仿佛是發光體在人群裏麵閃亮。

田小戀忍不住回頭對正幫自己推輪椅的顧延之說:“顧學長啊,我覺得他們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完美的情侶了。”那些影視明星當然也有顏值很高的,但是像前麵的這一對即使不深情款款地看著對方,也能讓人感受到他們正在相愛的情侶,簡直就是虐殺她這種單戀不成的單身女士的終極殺招。

梁雲止小聲地提醒傅行歌注意扶梯入口,他的眼睛一直黏在她的身上。他知道傅行歌內心的想法,他理解她的惶恐不安,他的內心也充滿了對她的戀戀不舍,同樣也有對“撒旦之吻”在自己身體裏控製了他生命的無能為力,但是他不能把這些表現出來,因為他還要安慰他的太太呢。

梁雲止難舍難分的眼神讓顧延之都有些汗顏,某一瞬間,他甚至會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另外一個男人能比梁雲止更愛傅行歌了,甚至自己也不可能。

看著傅行歌與梁雲止坐著出租車遠去,田小戀歎了一口氣:“顧學長。”

“嗯。”顧延之正用手機把之前托人幫忙查到的資料傳給傅行歌,令他有些氣悶的是,傅行歌隨即給他發來的謝禮——是一份上半年她給他的新藥配方的改良版本。每一次傅行歌拜托顧延之幫忙之後,都會給他感謝禮。傅行歌研究化學藥劑,而且是極有天分的那種,所以她新藥配方的價值是以億計算的。顧延之很不想承認,但又必須承認,他之所以能成為製藥界新貴,靠的全都是傅行歌給他的新藥藥方。

“梁雲止會沒事的,對嗎?”田小戀很擔心呀。

“嗯。”

誰也不知道梁雲止會不會真的沒事,隻是,誰都沒把這個真相說出來。在這樣的前提下,就算氣氛再活躍,也總有一抹暗色躲在情緒的深處。

10

在去佛城找那位老中醫之前,梁雲止和傅行歌在上海停留了兩天,去看望了他們共同的老師陸漢青教授,順便也和正在國內工作的傅明奕見了一麵。中午兩人要請陸教授吃飯,梁雲止廚藝很好,陸教授不願意到外麵去吃,所以就到了陸教授家由梁雲止下廚。傅行歌打電話把傅明奕也叫來了。

傅明奕還是平日裏職場女強人的打扮,渾身上下連頭發絲都透著優雅知性的氣質。已經五十歲的她看起來像三四十歲,多年的職場訓練和高傲冷清的性子,讓她看起來有一些生人勿近的距離感。

但是陸漢青看到她的側影,眼睛瞬間被點亮了,不管不顧地跑過去,非常熱情地喊了她一聲:“傅小姐!”

傅明奕被這一聲充滿了驚喜的傅小姐嚇了一跳,眼前這個文質彬彬的男人對自己笑得異常熱情,她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對方是誰:“陸教授,你好。”

陸漢青覺得傅明奕的聲音真好聽,就像她的人一樣,又清又冷,充滿了別樣的魅力:“真巧呢,我還說要不要到門口去接你。”

傅明奕和陸漢青一起進電梯的時候,忽然湧進來了一家人。是陸漢青樓上的鄰居,一家大大小小有六七個人。男主人向陸漢青打了招呼:“陸教授你好。”這位鄰居平時也知道他是單身的,這會兒看見他身邊站著一位光彩靚麗的女士,不禁多看了傅明奕幾眼,笑容裏便有了些別樣意味——大抵就是單身的陸教授這是有了第二春那種意思。

陸漢青有些不好意思,但心裏又挺開心的,被人誤會自己與傅明奕是一對兒絕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人太多了,還有一輛嬰兒車,電梯空間有點緊,陸漢青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將傅明奕往自己身邊護了護。

雖然傅明奕一直單身,但是男人緣還不錯,對於來自男人的照顧並不陌生。為了避讓嬰兒車,她不得不挨近陸漢青。她聞到了陸漢青身上的氣味,竟然是一種淡淡的類似消毒藥水的味道。這種味道和她交往過的那些經常用古龍或者杜夫香水的精英男人是不一樣的。那股化學味道像青草,又有點像書本。因為這特別的味道,傅明奕不由得多看了陸漢青一眼 ,陸漢青也正在看她,兩人的眼神便對了一下——似乎有火光?

陸漢青年紀不小了,結過一次婚。當年他和妻子也愛得很深,兩人的婚姻最後因為性格不合以離婚收場。他單身至今一直都沒有找伴侶,也沒有那個心了。他以為自己一心撲在自己的研究事業上就好了,但是自從四年前第一次遇到傅明奕之後,他的想法好像就改變了。

他臉皮很薄,但是也側麵去打聽過傅明奕到目前為止還是單身。這讓他對她懷有很強烈的希望,甚至今天把傅明奕叫過來吃飯,也是他主動慫恿傅行歌的。

傅明奕自然不笨,她也是經過事兒的女人,一眼就看出來了陸漢青對自己有意,她目前還是單身,自從和沈懷璧敞開心扉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和其他男人似是而非地交往過了,因為她忽然覺得沒有必要了。大概是因為知道沈懷璧也對自己動過心,明白了感情這件事情既不能濫竽充數,也不能缺乏勇氣。她年已半百,保養得再好,也終將會垂垂老矣,她隻想隨心就好,不要再折騰了,也不想再刻意了。最近這幾年,她用了很多心思來關注和陪伴傅行歌,然而傅行歌與梁雲止在一起後,好像已經不需要她的關注和陪伴。即使已經習慣了孤獨,她仍然感到孤獨。

傅明奕對陸漢青的感覺並不壞,所以她對他笑了一下,這個笑容讓陸漢青的心髒怦怦亂跳起來,這種為一個女人心動的感覺,就連當年他追求妻子的時候好像也不曾有過。

遇到你的那一刻,我聽到神明在我耳邊說,命中注定、在劫難逃、非你不可。――梁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