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每個女孩的心裏都有一個童話。

梁澈捧著一束花從出租車上下來,他四處觀望了一番,然後朝住院部走去。

他看見兩個女生在陽光下搗鼓著一個包,討論著什麽。

一個女生纖細的手腕,以及腳裸處不起眼卻精致的蝴蝶紋身,讓他的心突然之間被針紮了一下似的疼痛。

所有的關於黎夢的回憶,便像海潮一樣,波濤洶湧的襲來。

他來不及看清楚她的樣子,便讓一把碎花的太陽傘遮住了。他剛想湊上前去,看個究竟,便聽見前麵一個男生喊道:“桑夏,林詩施,你們能不能快一點?”

他停下了腳步。

大抵是太想念黎夢了吧?所以,看見與她一樣纖細的女孩,便總是生了幻覺。

他自嘲地笑,然後向前走。

善良的日光在某一瞬間,將他與桑夏的影子重疊在一起。他們卻像是天空的浮雲,終究背道而馳。

它不忍看見兩個可憐的孩子彼此想念卻求而不得,歎息著躲進了雲彩裏。

梁澈走進了病房,問服務台:“請問,蘇蓉煙小姐在哪個病房?”

“她剛剛出院。”護士查了一下,然後回道。

梁澈“哦”了一聲,他打了個電話給蔡銘:“你要我接的女孩,已經被人接走了。你答應幫我找的女孩,要放在心上。”

“你說的那麽抽象,這裏有多少蓮城女孩長得小巧玲瓏的,怎麽找啊?好歹給我張照片。”蔡銘心不在焉地答道。他滿腦子都在想,蘇蓉煙已經被薑潮接走了。她會不會離開自己,回到他身邊?

他知道她現在不願意見到自己,所以,當梁澈讓他幫忙找一個叫黎夢的女孩時,他便做了交換條件。

梁澈在手機相冊裏翻了很久,終於找到一張十六歲的黎夢的照片。

那時的她,笑起來,眼角就彎作一道月牙,嘴角的弧線在整齊潔白的牙齒的襯托下愈發完美。最重要的,她的眼神純粹而明亮,絲毫沒有任何憂傷的顏色。

蔡銘收到梁澈發過來的彩信。

他眯著眼睛仔細地端詳了照片裏的女孩。他總覺得在哪裏見過她,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他其實最怕找人。

可是,最近要挖掘一批像韓寒、郭小四那樣的藝人型作家。

眾所周知,小說寫的好,人也長得俊的作者實在太少,尤其是男生。若不是梁澈的條件這麽不可多得,他才不會給自己找麻煩。

他把照片複製了很多張,傳給員工,吩咐她們去找找線索。

所有的人看了照片,有說長得像蕭薔,有說長得像劉嘉玲,還有人說長得像範曉萱的,說到後來,大家都歎氣了,這樣一張大眾臉,茫茫人海,哪裏去找?

然後,她們八卦地猜想,這不會是蔡總的新寵吧?隻因人群中多看了一眼,再也忘不了她的臉,所以開始人肉搜索?

“這也太韓劇了吧?蔡總不會這麽瞎的吧?”

“那蘇蓉煙怎麽辦?”

“唉,蔡夫人真可悲。什麽都蒙在鼓裏,還以為和自己的老公多恩愛,不知道別人都看笑話呢!”

辦公室裏七嘴八舌地議論著,門“吱呀”一聲開了,所有的人循聲望去,蔡銘扶著大肚子的太太楚眠小心翼翼地走進來,那關懷的態度羨煞了旁人。

看起來毫無破綻,可是,員工的臉都不自然起來,卻擠出笑容,打招呼:“眠姐,怎麽不在家休息?”

楚眠一臉的笑容:“還不是你們蔡總,說是帶我去補補身子,中途接了個電話,回公司處理點事,讓我等他一會。”

“眠姐,你真幸福。有這麽疼你的老公一定要好好珍惜啊,盯好了,別給人搶跑了。”一個女孩嬉笑地旁敲側擊著。

楚眠仍然一臉淡定地笑:“蔡銘不是這種人。”

所有的人都不做聲了。

這世上就是有那麽多傻瓜,總以為自己遇見的男人會不一樣。卻沒有想過,任何人的愛情,都無異於他人。

當然,誰會在一開始就暗藏防備的心去戀愛結婚呢?大抵,都是信任,才將自己完完全全地托付吧?

隻是,在漏洞百出的時候,才後悔自己這般掉以輕心。

蔡銘剛剛接到一個廠商的電話,指名要蘇蓉煙做他們下一季度夢幻係列主題的服裝模特。他們已經將拍攝時間地點以及要求等傳真給了蔡銘,希望得到確認與核實。

蔡銘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沉思了半天,終究還是給蘇蓉煙打了電話。

電話響了三遍之後,蘇蓉煙終於接了電話,冷冷地問:“你打來做什麽?”

蔡銘直截了當說明他的意圖,蘇蓉煙很快地答道:“我不拍。我再也不做模特了。我要跟你解約!”

蔡銘耐住性子勸道:“蓉煙,事情已經發生了,即便你恨我,再也不願意見到我也都於事無補。可是,你現在放棄得到了什麽呢?你一直夢寐以求的不就是做個出色的藝人嗎?現在有機會,為什麽不去爭取?這個廠商影響力還是很大的!你考慮看看?”

蘇蓉煙的心有些猶豫了。

蔡銘便繼續說:“我們撇開私事不談,你不想和我在一起,我不強求你。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在這條路好好地走下去!我真的覺得你很有潛力!”

蘇蓉煙的語氣越來越軟,蔡銘便知,他已經跨越了她的防雷線,他終究還是說服了她。

一絲喜悅從心底蔓延到整個身體,他的心情頓時好起來。

無論怎樣,至少因為工作,他可以經常見到蘇蓉煙了。

他快速地確定所有準備事項,然後走出來,將文件遞給了自己的秘書,說:“交給你了,安排一下!”

楚眠眼一掃,看見了蘇蓉煙的照片,問:“這是你們公司新模特?長得很甜美呢!”

“是啊,很有潛質,很多廠商都看好她。”蔡銘到底有些心虛,隨意地答了句,就催著楚眠出去了。

蘇蓉煙掛了電話,看見朝自己走來的薑潮,趕緊將最新通話記錄給刪除了。薑潮沒有發覺,隻是問:“抱歉,等很久了嗎?我剛才碰見學長,聊了幾句。”

蘇蓉煙笑著搖搖頭,她挽起薑潮的胳膊,問:“我們去吃什麽?”

薑潮有些不自然,他想推開她,看見她期許的眸子,又覺得不忍心,隻好由著她,答道:“你想吃什麽,我們就去吃什麽?”

“那我們去吃炒年糕,好不好?你最愛吃了!”

“好。”

“那……你背我好不好?”蘇蓉煙突然撒嬌著說道。

薑潮急切地問:“怎麽了?你哪裏不舒服嗎?”

“沒有,我隻是想你背我。”

薑潮有些猶豫,蘇蓉煙看在了眼裏,她的眼神逐漸黯淡下去,她說:“你不肯嗎?”

“不是啊。很多人看著,挺不好意思的。”

“你那天不是也背了桑夏嗎?”蘇蓉煙不依不饒。

醫生說,雖然蘇蓉煙醒了,可是,她還是不能受什麽刺激,否則,會影響身體。薑潮隻好說:“那次是晚上。要不,我也晚上背你,好不好?聽話。”

“好。”蘇蓉煙開心地笑了。

薑潮的腳步卻越來越沉重。他這般壓抑著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像一顆顆碩大的石頭,堆積在自己的胸口,快要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在蘇蓉煙昏迷的時候,慌了手腳,一時看不清自己的心。可是,現在,他才明白,對於蘇蓉煙,隻是憐惜,他對她的愛早已被時光消磨得幹幹淨淨。沉澱在心裏,密密麻麻的是桑夏的身影。

他變得越來越沉重,尤其是麵對桑夏的時候,他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說出了真心話。

然而,越是不想碰麵的人,越是容易不期而遇。

他陪著蘇蓉煙吃年糕的時候就撞見了桑夏與林詩施有說有笑地走進來。

桑夏看見他們,臉上的笑就有些僵了,她說:“這麽巧。”

蘇蓉煙便說:“是啊,我們以前也經常在這家吃的。”

薑潮說:“要不……一起坐?”

桑夏不想坐下來,林詩施這會沒有神經大條了,她瞥一眼蘇蓉煙,說道:“唉,我突然不想吃這家的東西了,桑夏,我們去吃鴨血粉絲。走!”

桑夏故意表現得很不情願,說了聲“拜拜”就被林詩施拖走了。

吃著鴨血粉絲,桑夏居然感覺不到辣了,她麻木不仁地唆著粉絲,林詩施的拳頭就伸了過來:“你有沒有搞錯啊?你不會到現在還在想著薑潮吧?”

她的聲音那麽大,全店的人都朝她們看著。

桑夏羞恥地幾乎要將頭埋在了粉絲湯裏。

她輕聲說:“小聲點。我隻是在想,蘇蓉煙值得不值得薑潮守護?”

“哼,你以後一定會後悔將薑潮讓給她。薑潮的下場會很慘!”林詩施終於肯低下聲音。

桑夏奇怪地看了看她,問:“感覺你知道什麽似的?”

“我告訴過你,你不信。蘇蓉煙在校外很亂的。她一直想做明星夢,勾搭不少有錢人。薑潮肯定也知道,不然以前他們好端端地為什麽分手?”

桑夏始終不願意把蘇蓉煙想的那麽壞,她記得她幫她敷藥,幫她按摩腳的情景。

她記得自己在紙條上寫下的對蘇蓉煙的承諾。

有生之年,她也要為她從**滾下來一次。

上公共政治的時候,輔導員突然來檢查,入學這麽久,桑夏從來沒有見過他在上課的時候來巡視過。她運氣算好,碰巧這一天,她在班上。她一扭頭,蘇蓉煙的位置是空的。

所以,她被輔導員記上了一筆。

不知為什麽,學院裏突然對逃課這一現象警覺起來。

平日裏不去上課躲在網吧或者寢室的學生都被值班的老師抓個正著。而那些在外租房子同居的小情侶也都眼睛含淚地紛紛返校。

當然,蘇蓉煙例外。她是本城人,父母辦了走讀手續。

桑夏想,若蘇蓉煙真是如傳聞中所說那般,父母怎麽可能不知曉呢?她的父親看起來那麽嚴厲,而母親又那麽賢惠,大抵不會由著她亂來吧?

但是,她解釋不出,蘇蓉煙為什麽不來上課。她是因為需要打工養活自己,那麽,家境殷實的蘇蓉煙缺什麽呢?

她想打電話通知蘇蓉煙,勸她按時上課,卻打了幾通電話,都沒有人接,她隻好作罷。

她不知道,此時的蘇蓉煙正避開薑潮,去了蔡銘的公司簽合作項目協議。

蔡銘見到她,止不住地開心,他關上門,緊緊地抱住她,喃喃地說:“蓉煙,我真的好想你。”

蘇蓉煙推開他,冷淡地說:“我隻是來工作。”

蔡銘點點頭,將協議擺在了她的麵前。她仔細地看了看,然後簽字,打算離開。

蔡銘舍不得,不由自主地拉住她,蘇蓉煙揚起手“啪”得給了他一巴掌,匆匆離開。

她真的恨透了他。

蔡銘摸著微痛的臉,眉毛蹙起來,看起來那麽痛苦。

他想,如果他還沒有結婚,或者他再年輕十年,也許,他與蘇蓉煙的結局會不一樣。他卻忽略了,十年前的今天,他隻是個在夜宵攤上打雜的窮小子。是楚眠給了他機會,介紹她在自己家的公司做職員。

他像蝸牛一樣一步一步地往上爬,終於有了今天的成就。這一切都是歸功於楚眠。

他卻清楚,自己對楚眠始終隻是感激,從來沒有愛過。

有時候,人為了得到一些東西,必須失去另一些東西,若是貪婪地想全部擁有,那麽,他便會很痛苦。

比如,現在的蔡銘。

蘇蓉煙衝出去的時候,噎在胸口的一團氣終於吐了出來。她多害怕自己把持不住,便再一次投入蔡銘的懷抱。

若不是對蔡銘有那麽一點感覺,她怎麽會這樣半推半就地從了他。

尤其是,當BOSS香水混雜著他身上特有的屬於男人的氣息撲入她的鼻腔內,她覺得自己的心也會撲通撲通地跳起來。

體內一種莫名的電流從小腹迅速蔓延整個身體,她隻好用冷漠的方式杜絕這種肮髒的念頭。

蔡銘是有家世的,而她是愛薑潮的。

她總是這樣勸誡自己。

她掏出手機,發現幾個未接電話,便回給桑夏,問:“怎麽了?”

桑夏問:“你在哪?”

“哦,我今天不舒服,在寢室休息呢。”

桑夏沒有拆穿蘇蓉煙,她剛從蘇蓉煙的寢室出來,知道她在撒謊。

她隻是說:“學校開始查曠課了。你小心點。”

蘇蓉煙應了聲,桑夏便掛上電話,她們之間似乎隻剩下這些可有可無的對話。生怕時間再拖得久一點,她們連寒暄都做了省略。

江藝很久沒有這樣沸騰過,下課的時候,學生像海水一樣湧了出來,氣勢磅礴的映入了校領導欣慰的眼裏。

每個學院都是如此,隔一段時間就要想辦法整頓下校紀。

桑夏本以為熬過幾天就好,她實在不想搬回寢室。搬出寢室時,她看見那幾個女生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雜物放在了她的床鋪上。那勢頭,似乎她再也不回來了。

前幾次都是身為學生會幹部的沈欽年幫她說情,才沒有在查房本上留下記錄。可是,再不搬回來,他也保不住她了。

她隻好和房東商量,能否提前解約。

原本這樣的情況,是要交違約金的。沒想到這個房東居然爽快地答應了,在退房的時候,如數退了她的押金。

她感激不禁,不停地道謝。

房東便說:“不用謝我。我沒有便宜給你。是上次那小夥子替你付了多的那部分,所以才能退你這麽多。他本來讓我不要告訴你的。”

桑夏將錢揣在外套內側的口袋裏,捂得暖暖的,像她的心情一樣。

沈欽年幫她把行李搬回學校的時候,揶揄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是小情侶潛逃回校呢!”

“切!你想得美!那我多吃虧!”

“還是你賺了吧?我好歹還是冰清玉潔之身呢!”

“是挺冰的。”桑夏伸手在沈欽年的額頭上摸了摸。

她的耳邊不停地回想著房東的話:“看得出他很喜歡你。你要是也有心就不要錯過。”

她細細地回想起,他為她做過的事。他陪她找房子,幫她排一夜的隊掛專家號,替她打工,給她買豬蹄,那些不起眼卻深入她心的事,令她十分感動。

可是,她要做的,有比戀愛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為黎諾做一些事情。

發生了這麽多事,她的心早已潰爛,除了仇恨,再也負荷不起任何感情。

她剛準備搬回自己的寢室,林詩施接過她手上的東西,叫道:“哎,你往哪走?”

“不是回寢室嗎?”桑夏狐疑地問。

林詩施晃了晃手中的鑰匙,得意地說道:“以後你跟我混了!”

桑夏錯愕地接過鑰匙,問:“這也可以?”

“剛好我們寢室有個女生退學了,我就申請你住進來了。這有什麽?塞一條煙給管宿舍的就是!”林詩施輕描淡寫地說,桑夏也不做聲了。

這個社會,看錢說話。她早已明白。

否則,當她和姐姐黎諾在走投無路需要救援時,那些原本圍著自己父親轉的人,為什麽會一個個就推辭了呢?

若不是世態炎涼,姐姐怎麽會死?

她想到這,心裏有些悲涼,卻不願意在林詩施麵前表露出來。

並非她不信任林詩施,而是,她覺得無知,有時也是一種幸福。

因為寢室樓準時在10:30熄燈,所以,桑夏沒有辦法再去手機賣場上班。她隻得打電話向付經理道歉。

付經理便說:“沒關係。好好享受你的學生生活吧!周末的時候,空了可以來兼職。我們隨時歡迎。”

桑夏連聲稱謝,掛了電話。

她在學校附近找了份推銷酸奶的工作。每晚在學校食堂門前,有路過的學生前來訂酸奶,或者買酸奶,倒也輕鬆。沈欽年有時會來幫忙,林詩施也喜歡湊熱鬧。

她似乎喜歡上推銷東西的感覺。每賣掉一瓶,她都會雀躍著叫一聲。

後來,她甚至決定在校園的路邊擺攤賣起了小飾品和時裝。

桑夏唏噓不已。窮學生打工是為了謀生,而有錢學生卻隻是為了消遣時間。

她以為林詩施隻是一是心血**,卻沒想到,她真的做起來,並且,生意很火爆。

那是當然,她的貨都是桑夏幫她精心挑選的。

林詩施崇拜地望著桑夏,說道:“桑夏,你真是我的偶像。我要是能像你這樣能幹就好了。不然的話,你幫我打造打造?”

桑夏將她來回轉了幾個身子,仔細地端詳著,然後說:“得,從頭開始,我帶你去換個發型。”

林詩施忙不迭地點頭。她萬分相信桑夏的眼光,跟著她去了“剪時光”。

店裏沒有人。阿甘半躺在沙發上,看起來很疲憊的樣子,見桑夏進來,擦了擦頭上的汗,硬撐起來露出燦爛的笑。

他仍然是個光頭造型。桑夏假裝打了個哆嗦,打趣道:“你的頭整天不穿衣服,冷不冷啊?”

阿甘便笑了:“看起來,小美女今天心情不錯啊!”

桑夏不置可否,便把林詩施交給了他:“給她做個短發,時尚點的。她現在做生意啦,不能總這麽可愛,會被人欺負的!”

林詩施抗議道:“拜托!我很彪悍的,好不好!”

桑夏不理她,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看雜誌,卻忽地聽見林詩施叫道:“那不是沈欽年嗎?”

桑夏抬起頭,從鏡子的反射中,看到了沈欽年。

他像往常一樣,襯衫外套著背心,一副書生模樣。他靠在路旁的梧桐樹下,間或看看時間,似乎在等一個人。

桑夏正猶豫著要不要出去打個招呼,卻看見一個長相精致的女孩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從很遠的地方就酥軟地叫著“欽年哥”,朝他奔來。

桑夏不禁打了個寒顫。林詩施便叫道:“靠,沒想到這世界上還有蘇蓉煙更惡心千萬倍的人!”

桑夏不做聲,她看著沈欽年一臉微笑地將女孩迎接過來,感覺自己的心像水瓶一樣受冷之後,“砰”得就炸開了,碎成一片,一片。

她有些自嘲,怎麽就忘記沈欽年一直是個多情的男生了呢?他一向都與任何女生都保持著親密的關係啊?蘇蓉煙,林詩施,韓蕾,她以及這個陌生女孩……可能還有很多,隻是她不知情。

她有些羨慕林詩施,她當初那樣迷途深陷,現在卻可以抽身而出,不帶一點點憂傷。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異樣,隻是忿忿地叫道:“這女的是誰呢?桑夏,你新男朋友也劈腿了!你真悲催!”

“瞎說什麽呢?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和沈欽年隻是好朋友!”桑夏嗬斥道。

“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林詩施還是不停地罵咧道,她總是這樣,張開嘴就停不住。

一直沉默寡言的阿甘忍不住地開口了:“也不是絕對的。你可不能一棒子打死。”

林詩施沒好氣地回道:“我又沒說你!”

阿甘的手忽的就抖了,林詩施的劉海一下子就短了一截,看起來滑稽極了,驚得她大叫起來。

“我不是故意的。但是,完全可以補救,您放心!”

天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林詩施死活不相信,她哭著鬧著要索賠。

阿甘便說:“行,我賠你錢,你就這樣走出去你願意嗎?”

林詩施立刻軟了下來,她乖乖地坐了下來,任阿甘宰割,嘴裏嘟嘟囔囔地說:“桑夏,這就是你介紹的好師傅啊!太欺負人了!太……”

阿甘笑,也不理她,隻顧著剪頭發。他的手輕巧地掠過她的頭發,熟練地旋轉著剪刀,不出兩分鍾,一個時尚略帶一點嫵媚與可愛的短發女孩便出現在鏡子裏。

林詩施那句“太蹩腳”的話,便隨著驚喜的唾沫一起,咽進了喉嚨裏。

敢情剛才他是逗她玩的呢!林詩施對著阿甘又是一陣轟炸,完全忽略了一旁緘默不語的桑夏。

阿甘頭有點眩暈的感覺,他努力地甩了甩頭。

林詩施停止了打鬧,關切地問:“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要去看醫生?”

“沒事,可能太累了。睡一覺就好!”

林詩施覺得阿甘真是個好人。這麽累了還強撐著給她弄頭發,她執意幫他把店裏打掃了一番,才拉桑夏離開。

桑夏一直在發呆,全然沒有意識到剛剛店裏發生了什麽,突然店就清澈了,林詩施也變美了。她隻是突然之間,心煩意亂著。

自從林詩施獨自創業之後,桑夏變得異常的忙。她一個人必須送酸奶,下訂單,以及回收酸奶瓶。她寧願自己這樣馬不停蹄地忙碌著,至少,她沒有時間去胡思亂想。

可是,沈欽年與那個女孩親昵的笑容時不時地浮現在她的眼前,令她苦不堪言。

晚一點的時候,食堂前的人漸漸稀落起來,她待在一堆空的酸奶瓶前發呆,沈欽年打來電話,問,有沒有時間去吃夜宵,她的心一下子就亂了。

她推說很忙,匆匆掛了電話,然後籲了口氣。

卻一扭頭看見站在不遠處的沈欽年,臉突然之間緋紅緋紅。

沈欽年戲謔地笑道:“不是忙得都沒時間接電話了嗎?最近怎麽了?老躲著我。”

“沒……沒有啊。”桑夏恨自己不爭氣,連說話都這樣結巴了。

她遞給沈欽年一瓶酸奶,說道:“請你喝!”

沈欽年不客氣地接過來,插上管子,吸了起來。

桑夏偷眼瞥他,忍不住試探地問:“你……昨天晚上在幹什麽呢?”

“我想想,應該是見了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然後一場還不錯的約會吧?”沈欽年很隨意的回答,讓桑夏倒吸一口氣。

她原本想,他也許會找個借口敷衍自己,卻沒想到,他居然說了實話。

到底是因為他就是這樣坦誠的人,還是他根本就對自己沒有意思?

桑夏覺得自己快要被這種無邊無際的猜忌弄得發瘋了。她卻不願主動地挑破這層紗布。

總有人說,戀人未滿時的曖昧是最美最令人流連忘返的狀態。可是,桑夏一點不覺得。

直到沈欽年突然問起女孩子過生日送什麽禮物好,她頓時明白,他隻是習慣對朋友好,便容易被誤解成有意,就像當初的林詩施一樣。

她便不自然地說道:“她喜歡什麽,就送什麽唄。”

沈欽年蹙起眉頭道:“她好像沒什麽特別的喜歡……”

“那肯定是你沒用心去觀察,每個女孩的心裏都有一個童話。”

“是嗎?那你的童話是什麽呢?”沈欽年饒有興趣地問。

是什麽呢?

桑夏問自己。她已經很久沒有去思考這個問題了。因為,編織童話已經變得很奢侈。

她曾那麽幸福地接近自己的童話。

當她與梁澈拍下第一本屬於彼此的情侶寫真時,梁澈在每一頁都提上了自己寫的詩詞送給桑夏。他承諾,每年都會在她的生日時拍一本留做紀念。

這是專屬他們的約定。現在,那本寫真還藏在行李箱的大衣下,卻成了限量版的了。

事實上,她已很久沒有提到梁澈這個名字。盡管,她在心裏默念過無數次。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對沈欽年提起了梁澈。

也許,是因為她知道,沈欽年早晚會知道。或者,早已知道。

沈欽年第一次聽到桑夏提起自己的事。

如果不是有那麽多美好的回憶,遺忘一個人是多麽簡單的事。卻偏偏再也沒有遇見比心裏那個更好的人,所以,她寧願沉浸在過去。

他多想自己可以為她做點什麽。哪怕,隻是些微不足道的安慰也好。

可是,此時,他卻什麽也說不出,隻能安靜地站在她的身邊,看她的眼神飄向那麽遙遠的地方。

那便是,再也回不去的舊時光。

蘇蓉煙最近感覺很累,總是睡眠不足的模樣。她很少來上課,即便來了,也是趴在課桌上睡覺。

桑夏坐在靠著走廊的窗邊,將玻璃窗調整到一定的位置,剛好可以折射到樓梯口走過來的身影。

她時不時地看一眼,若是看見輔導員或者其他的值班老師來查班,她便立即叫醒蘇蓉煙。像在高中時,叫醒碼字常常碼到深夜的梁澈。

起初,蘇蓉煙不來上課,還會關照桑夏:輔導員要開班會,記得通知她。

而現在,即便桑夏發信息催她來,她連信息也不會回一個。

輔導員終於發飆了,在班會時點名批評了她,甚至讓她通知家長來。

蘇蓉煙並不驚慌。

隔了一天,她不知道從哪弄來兩個中年男女來學校,以家長的身份理直氣壯地對輔導員說:“我們的女兒我們自己教育,出了什麽事,我們承擔!”

輔導員氣得一個字都說不出,居然也沒想起曾經見過不一樣的蘇容煙的父母。

他隻是揮揮手叫他們走了。

桑夏在辦公樓下,等她,問:“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我很忙,趕時間。以後,跟你說好嗎?”蘇蓉煙匆匆離開。

桑夏不知道她在忙什麽,可是,她那樣劣跡斑斑,也無所顧忌。既然她不聽勸,桑夏也不好多說。

她本想去問薑潮。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更何況,薑潮似乎也不知情。他有些逃避著蘇蓉煙,所以,即便蘇蓉煙不來找她,他也沒有想到去找她。

這樣沸騰的校園,他們幾個人的關係卻突然沉寂下來。誰也沒有主動聯係誰,走在路上遇見了,也不過點頭,然後擦肩而過。

蘇蓉煙匆匆趕到拍攝地點,攝影師的臉都綠了。蔡銘將她拉到一邊,小聲地問:“你怎麽搞的?遲到這麽久!”

蘇蓉煙不停地道歉:“對不起!學校有些事,我走不開。”

蔡銘讓她在一旁化好妝,然後,對著攝影師賠著笑臉說了很多好話,終於讓攝影師的臉色變得好看了一點。他向蘇蓉煙招招手,蘇蓉煙立即按要求換好衣服,走到鏡頭前。

她好像天生就是為鏡頭而活。她可以變換著各種姿態,像蝴蝶一樣,絢麗得搶奪了任何人的目光。

拍攝進行的很順利。

攝影師的閃光燈一直按個不停,捕捉她每一個完美的瞬間。

“好,鏡頭感很強,來,梁澈,你和蘇蓉煙一起,拍一組王子公主係列的情侶裝吧!”攝影師叫道,蘇蓉煙這才發覺,沙發上坐著一個男孩。

他穿著白色蕾絲襯衫,領口係著一根蝴蝶結,即便沒有開口任何話,也足以讓人為之傾倒。更何況,他露出招牌式的笑容。

他曾經最討厭拍照,可如今卻讓拍照成為職業。

蘇蓉煙在換衣服的時候,不禁地問:“他是誰?”

“我們公司新簽的藝人型作家。這個攝影師來我們公司談細節,一眼就看中了他,沒辦法,誰叫他閃眼呢!”幫她穿衣服的助理小築說。

“可是,這麽有才氣又英俊的男孩,怎麽會屈就在一個二級城市的小經紀公司裏呢?”

“聽說,他來找一個女孩的。看樣子也是癡情種。”

蘇蓉煙“哦”了一聲,沒有再追問。與自己沒有關聯的事她從不關心,尤其是現在,她隻想多爭取些機會,熬出頭。

既然她已經為自己的夢想犧牲了童真,那,為何不堅持到底呢?

與梁澈合作得很順利,時間比預期得要早一些。為了慶祝,蔡銘說,下午請大家去唱K。

他其實隻是想留蘇蓉煙久一點。蘇蓉煙心裏明白,可是,因為廠商在,她無法拒絕,便跟著一起去了。

酒下三杯,那個廠商看蘇蓉煙的眼神就有些色迷迷的。他借故坐到她的旁邊,拉起她的手,不停地勸酒。

蔡銘便走了過來,一杯一杯地打圓場。

到後來,廠商倒下了,蔡銘也醉到不省人事。

蘇蓉煙沒有辦法,隻好與梁澈一起,將蔡銘抬進出租車裏,送他回家。

一路上,蔡銘不停地說著胡話,叫道:“蓉煙,留下來陪我好嗎?蓉煙,我愛你,不要離開我……”

蘇蓉煙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她瞥了一眼梁澈,感覺很不自在。

梁澈早已看出了端倪,他輕咳了一聲,將頭撇向了窗外。

他很不喜歡蘇蓉煙這樣功利性太強的女孩,尤其是,他在攝影棚聽到她打電話給自己的男朋友,那樣撒嬌的語氣時,他更加覺得她很不簡單。

能夠穿梭在兩個男人之間,並且把握得遊刃有餘的女人,總是令人不寒而栗。

所以,當他將蔡銘拖回家之後,蘇蓉煙對他說謝謝,他甚至看都沒她看一眼,便甩手走人了。

蘇蓉煙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長得帥點,有點才氣罷了。

她一低頭,看見一款E63的手機落在了地上。

這是前兩年流行的手機款。而iphone成為街機的今時今日,早已過時。

她撿起來,打開,看到了屏幕上桑夏的照片。

她想,大抵是剛剛手忙腳亂地架起蔡銘時,梁澈不小心丟的。

那麽,他跋山涉水來尋找的女孩,莫非就是桑夏嗎?

手機已經磨損,鍵盤上的字母也幾乎看不清楚了,可是梁澈依舊用著。

他不會窮到沒有錢換手機,那麽,這部手機對他來說非常重要,有著不可泯滅的回憶。

蘇蓉煙想著,不動聲色地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裏。

不一會兒,梁澈用公用電話打了自己的手機,蘇蓉煙看是一個陌生電話,猶豫著,還是接了起來。

梁澈聽到是蘇蓉煙的聲音,頓時鬆了口氣。

蘇蓉煙猜得沒錯,因為這是與黎夢在一起用過的唯一一部手機,所以,他一直留存到現在。更何況,在他決意去國外的時候,已經燒毀了黎夢所有的東西。包括,照片。

這是唯一一張模糊不清的照片。

他興衝衝地跑去找蘇蓉煙。

蘇蓉煙將手機遞給他,又在他伸手去拿的時候縮了回來。梁澈不明白她的用意。

她便問:“她是你女朋友嗎?”

“跟你有關係嗎?”梁澈冷冷地回答。

“她和我一個朋友很像。你覺得有關係嗎?”蘇蓉煙不甘示弱。

梁澈突然感覺看到了一絲希望,他說道:“那她叫什麽名字?”

“桑夏。她是你要找的人嗎?”

梁澈微微明亮的眼睛頓時黯淡下來,他頹敗地說:“不是。”

然後,奪過自己的手機,揚長而去。

蘇蓉煙聳聳肩,她想,桑夏真是張大眾臉。她看了看剛用藍牙從梁澈手機裏傳來的照片,感歎道,真像。

若非要說,有什麽區別的話,那隻能是,眼神吧。

照片裏的女孩看起來就是幸福驕傲的公主,而桑夏卻隻是個有些孤僻的灰姑娘。

蘇蓉煙像往常一樣,在5點58分回到家裏,她迅速地鑽進衛生間,將書包裏的化妝包拿出來卸妝。然後,再若無其事地走出來。

6點鍾,母親開門進來,看見她,說了幾句,就鑽進廚房準備了晚飯。

6點半,父親回來,準時吃飯。

因為父母是醫生,總是這般嚴謹地生活,她必須遵從,包括自己的人生。

住在小區裏就這點好處,人與人之間都是冷漠的,誰也不認識誰。所以,蘇蓉煙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也不會有人在意她臉上有多濃的妝。

若是像以前住在大院裏,她穿得裙擺短一點就會被人指指點點,甚至在他父母麵前含沙射影地指責。

上次打架風波之後,她晚上便被父親禁錮在家。若是父親再得知她偷偷簽了經紀公司,白天曠課拍照,便不是這麽輕的懲罰了。

所以,她隻好掌握時間,在他們回家之前趕回來。

她將自己關在房間裏,打算好好地睡一覺,最近拍片拍得太辛苦,頭發被定型膠和黑夾子**得不行,頭痛不已。

盡管他們把聲音壓得很輕,蘇蓉煙趴在牆上還是聽到了一些細微的訊息。

父親說:“簽字之後,你放心,我會離開這個房子。你好好照顧蓉煙。”

母親說:“她不是你女兒嗎?你怎麽能丟給我?讓我走吧!”

父親說:“我一個男人怎麽帶這麽大的女兒生活?”

母親說:“那我一個女人就可以嗎?要不,你送她回學校住宿好了。”

……

蘇蓉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淚順著她的指縫,汩汩而流,湮沒了隔壁的對白。

她沒有想到,看起來相濡以沫的父母,居然商量起離婚來,甚至,他們在互相推脫對自己的撫養權。

她無法相信,她同學的父母離婚時都在爭奪撫養權,而自己的父母,卻如此狠心。

這個世界太殘忍。

她已經不能像別的孩子那樣順著軌跡日複一日地奔馳,上帝,卻再一次給了她一記耳光。

她穿起鞋子,收拾好自己的衣物,背起包,打開了家門,衝下了樓。

仍然爭吵不休的父母,絲毫沒有聽到任何動靜,商量著離婚事宜。

蘇蓉煙在煙色茫茫的黑夜裏,不知所措。她有出走的勇氣,卻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

她一邊漫無目的地遊**在街上,一麵撥打著薑潮的電話,卻始終無法撥通。

她知道薑潮有這個好習慣,睡覺的時候,總是會關機。

她的手徘徊在桑夏的名字上,卻始終按不下撥出鍵。她知道自己骨子裏的驕傲,她不願意在桑夏麵前失掉尊嚴。

她終究是將手機撥向了蔡銘,話未說,就哭了起來。

蔡銘睡得迷糊,聽見桑夏的哭聲,就清醒了,他焦急地問:“出什麽事了?”

“蔡銘,我爸媽不要我了,我不知道去哪?不知道誰肯要我。蔡銘我該怎麽辦?”

蔡銘的心底閃過一絲喜悅,至少,在蘇蓉煙走投無路的時候,她是願意依賴他的。他匆匆地起身,打算去找蘇蓉煙。楚眠被吵醒,撐起來問:“怎麽了?”

“公司的模特出了點狀況,我得去看一看,你別管我,先睡吧。”蔡銘在她的額頭上啄了一下,輕輕地扶著她睡下,才出了門。

見到蘇蓉煙,她已經哭成了淚人,他心疼地將她擁在懷裏,不停地說道:“沒事,沒事的。”

他將她安頓在酒店裏,看著她睡下,直到她的心情漸漸平複,他才站起身,打算回家。

蘇蓉煙突然拉住了他的手。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般怕他離開。她開始害怕黑漆漆空****的房間,她說:“別走,好嗎?”

蔡銘從不在外麵過夜,這是他對楚眠僅有的責任,可是,這一刻,他猶豫了。

蘇蓉煙忽然起身,像藤蔓一樣將手臂纏上了他的脖子,她的小巧而濕潤的嘴唇湊了上來。

他忘了等他回家的楚眠了。

蘇蓉煙的腦袋一片空白。她沒有想薑潮怎麽辦。沒有想今後該怎麽辦。

她就這樣不停地索要被緊緊包圍的充實感。

她的心大抵太空落了。

後來,她有想,如果這一晚,她打電話給了桑夏,也許,她的人生就不會那麽糟糕。

可是,人在不清醒的狀態做出的事,往往是後悔也來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