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們永遠在一起,好嗎?
一
桑夏忘記乘電梯,她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從十一樓跑了下來,終於在最後一層的拐角處,摔在了地上。膝蓋隔著褲子被擦破,在白色鮮嫩的皮肉之下露出了鮮紅的血點。
她看到草莓一樣的傷口,打開包,掏了半天,也掏不出一張麵紙,她終於停下來,抱著膝蓋嚎啕大哭起來。
她多討厭自己這樣脆弱。可是,愛哭鬼的眼淚,卻怎麽流也流不盡。
她回想起每一次見到蘇媽媽時候,她溫婉的笑容,因為蘇蓉煙而總是隱隱憂愁的眼神,陌生而又莫名熟悉。
越是看到她散發出的偉大的母愛,越是讓桑夏想起她對自己的狠心拋棄。
她寧願她的父母已經死了。
辛悅不明白桑夏為什麽突然跑了出去,她不停地打桑夏的電話,卻始終無人接通。她有些擔心,打算下樓看一看。
她終於在防盜門的一隅找到了將自己蜷縮成一團的桑夏。
她錯愕地跑過去,問:“桑夏,你怎麽了?”
“你走開。我不想看見你。”桑夏掙紮著站起身推開了防盜門,鮮血順著小腿汩汩流出。她卻忘記了疼痛,隻想逃離令她痛楚不堪的地方。
直到跑出了小區的大門,她終於癱倒在地上。她翻出手機,撥通了梁澈的電話,一句話也沒說,隻是一直哭,一直哭。
梁澈正在和蔡銘談自己的宣傳方案,手機震動了,他低頭一看,是黎夢的號碼。
他保存過。
他心中一陣竊喜,迫不及待地走出辦公室,接過,不停地叫道:“黎夢,黎夢。是你嗎?”
電話那邊卻隻傳來嚶嚶的哭泣聲,讓他不由地擔心起來。他問:“黎夢,怎麽了?說話,好嗎?”
像是隔了一個世紀,黎夢的聲音才傳過來:“梁澈,我見到她了。”
“誰?”
“辛悅。”
“你見到你媽媽了?那不是應該高興的事嗎?”
“不,她不是我媽媽。我沒有那樣不負責任拋棄我的媽媽。可是,梁澈,我心裏真的好難過,好難過。我不能跟任何人說起她。梁澈,我那麽恨她,又那麽想念她。梁澈,你明不明白?”
桑夏又禁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梁澈怎麽會不懂?就好似他對黎夢的感情一樣。他恨她輕而易舉放棄了他們的感情,卻還是馬不停蹄地打聽她的消息。
他多想立刻奔向她,將她擁進自己的懷裏,安慰她,嗬護她。他趕緊問:“黎夢,你在哪?我去找你,好嗎?”
他還沒說完,手機就給蔡銘搶過去了,他關掉他的手機,將一疊照片和一張報紙摔在他麵前。
梁澈撿起來一看,多是他與Lindy看似親熱的照片。不同的場景,不同的動作。
報紙上赫然寫著:“新生代作家兼藝人梁澈疑似與師姐Lindy地下戀愛中”。
他錯愕地望著蔡銘,問:“這是怎麽回事?”
“問問你自己呢?你現在是公眾人物,麻煩你注意點形象。Lindy現在是過氣模特,不要和她走太近。搞不好這是她故意讓記者偷拍的,也不一定。”
“我不相信。Lindy是我的好朋友,她不會這樣做。”
“我拜托你,成熟一點。最近不要和她見麵。還有,如果你不想給黎夢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最好不要節外生枝。”
蔡銘拍拍他的肩膀,走開了。梁澈拿著報紙呆若木雞。
他不想讓黎夢無端地卷入娛樂圈的是非之中。
他本是來尋找黎夢才進得這個圈子,現在,卻因為自己的身份無法與黎夢相見。他突然感到無比的挫敗。他隨手將這些資料放進了攪紙機裏。
桑夏聽到電話忙音後,頓時清醒。
她有些後悔自己一衝動撥了梁澈的電話,她明明就打算將他一輩子冷藏在心裏,隻是,她無人能訴說罷了。
沈欽年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問:“牙齒好了嗎?我們去吃牛排,我知道你肯定饞了。”
“……”桑夏不吭聲。
沈欽年聽出她的異樣,問:“怎麽了?不舒服嗎?你在哪?我馬上過去!”
桑夏的嗓子又哽咽起來。
這世上有些人總是在她微微有些不開心或者不舒服的時候,就緊張萬分。不管自己在哪裏,有多遠,都會以最快的速度趕過來。
一個是沈欽年。一個是曾經的梁澈,若說還有一個,那麽,還有薑潮。
她說:“我的腿摔傷了。”
“你等等,我就打車過來。”
沈欽年問了地址之後,立刻坐上了出租車。他本打算趁著晚餐的時候向她表白,現在看來要改期了。可是,他一點也不感到沮喪。
在他眼裏,桑夏的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二
校醫務室裏,桑夏一言不發地任校醫在她的膝蓋上塗上濃厚的紅藥水,再纏上紗布,又囑咐她洗澡的時候注意,不要感染了傷口。
她絲毫沒有反應,沈欽年連叫她幾聲,她才回過神。
“發生什麽事了啊?一直魂不守舍的。”
“可能是疼傻了。好了嗎?我們走吧!”桑夏站起來要走。
沈欽年不由分說地抱起她,往外走。桑夏大叫道:“快放我下來,這可是學校啊!”
“閉嘴!你這樣能走路嗎?”沈欽年嗬斥道。
桑夏乖乖地攬住他的脖子,他們離得那麽近,連沈欽年的睫毛都數得清,她甚至不敢大口大口的呼吸。
一路上,所有的學生都投來好奇的眼神,有的交頭接耳起來,有點則是吃吃地笑,弄得她很不自在,隻得把臉埋在沈欽年的胸前。
她偷眼看沈欽年的神情那樣的淡定自如,可是,他的心跳聲,卻與自己一樣急促。她偷偷地笑了。
沈欽年見狀,假裝跌了一下,要將她摔到地下,她驚叫得趕緊抓緊了他的脖子。他嘿嘿地奸笑起來,惹得桑夏對她又捶又打,儼然一對歡喜冤家,羨煞了路過的同學。
不遠處的韓蕾嚼著口香糖,環抱著雙手,難過地看著打情罵俏的他們。
她的心裏有多羨慕多嫉妒桑夏。
然後,她在離開時,一眼瞥見了躲在樹蔭下虎視眈眈的蘇安娜。
她陡然一驚。
蘇安娜的眼神充滿了嫉妒與憤恨,似乎要殺了桑夏似的,全然不是那個在她身下區區求饒的弱女孩了。
這一切,桑夏是不知情的。她隻是覺得心裏很堵,她對沈欽年說:“陪我去天台,好嗎?”
沈欽年點點頭。
他們像往常一樣,並肩坐上去,沈欽年的神情突然凝重起來,他說:“桑夏,我知道你心裏有很多話想說,又不能說。如果你願意,你當我是不會說話的樹洞好了。”
桑夏看了看他,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想對他說這個故事。她從包裏掏出一張泛黃的舊照片,遞給沈欽年。
沈欽年接過一看,是一個清秀的女孩子,仔細看去,神色倒與桑夏有幾分相似,他翻過照片,後麵有一行字:原來,她是長這個樣子。
“她是?”沈欽年問。
“她是我媽媽。我對她的記憶隻停留在這張照片上。可是,我今天看見她了。”
“那,你們相認了嗎?”
“沒有,我不會原諒她。”
“為什麽?”
“如果不是她當初一聲不響的離開,那後來就不會發生那麽多悲慘的事情了。我也不會,在這裏。”
“也許,她有苦衷呢?你為何不問問她?”
“我不相信她有什麽苦衷。她活得很光鮮,還有一個非常疼愛的女兒。她是不會記得,她曾經遺棄過一個孩子的。”
沈欽年不再發表意見,桑夏看起來很激動,她的眼淚就要掉下來了。他伸手攬住她,輕聲地說:“桑夏,所有的劫難都會過去的。你放心,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桑夏將頭轉向了沈欽年,她的眼神明亮起來:“無法發生什麽事,你都會嗎?”
“是的,我都會。”沈欽年堅定地說。
桑夏輕輕地將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們無需再問,對方到底喜歡不喜歡自己。這一刻,他們充滿默契地安靜下來,走進了彼此的心。
三
桑夏一直後悔自己那麽衝動地打電話給梁澈。他們之間,本不該有任何交集。
她接到梁父的電話,問:“你知道梁澈已經到江城去了嗎?”
她低聲說:“我知道。”
“那,你們見麵了嗎?”
“還沒有。”
“這孩子不死心,知道當初薑潮和你假扮情侶支走他,到處打聽你的下落。我拗不過,隻好告訴他,打聽到你在江城。可是,別忘記我們當初的約定。也不能讓他知道這件事。桑夏,你和梁澈已經回不去了。明白嗎?”
“明白的,梁父,你給我的已經夠多,我會知足的。”
“唉,桑夏,別怪叔叔殘忍。你知道,每個做父母的,都希望孩子能過得更好。找到最適合他的另一半。”
桑夏心裏想,你又如何知道,我不是梁澈最適合的另一半呢?隻是因為,我的家庭突然落魄了嗎?可是,她什麽也沒有辯駁。隻是說:“梁父,也許你多慮了,梁澈,可能有新的女朋友了。”
她輕輕地掛上電話,看了一眼,她手邊的報紙。
她剛剛看到關於梁澈的緋聞,那個照片上的女孩子,她好像在哪裏見過。
然後,她想起來,她在去買皮帶的時候,在商場裏見過她。
她大抵是來給梁澈買那條皮帶的吧?他們的感情一定很好。
桑夏想著,不由地心酸。
時間真的是無堅不摧。很多,我們以為可以永垂不朽的,都在我們念念不忘中漸漸被消磨。
“他們看起來還蠻登對的。”林詩施突然插進一句,桑夏撇過頭,她突然發現,最近都很少見到林詩施,她看起來桃花滿麵的樣子。
她問:“你談戀愛了?”
“沒有啦。”林詩施一麵否認著,耳朵已經與臉蛋紅成了一片。
桑夏鄙視地看著她,說:“有就有,扭捏個什麽?”
“確實沒有。人家男生也沒有表態。隻是……比較談得來。”
“好好把握!兩個人能在一起,尤其是能走到最後,真的不容易。”桑夏拍拍她的頭,悵然若失地走進了衛生間,打算洗漱睡覺。
林詩施靠在床杆上,看了她很久,不明白她在失落什麽。她不是應該和沈欽年熱戀才對嗎?
莫非是因為梁澈?
她搖搖頭,掏出包,整理東西,桑夏擦著頭發出來,碰巧看見她的新錢包,便隨口問:“怎麽換錢包了?原先那個名牌貨呢!”
“咳,久了就想換一個。這是我自己賣的貨。看起來也不錯啊。”
桑夏便沒有問了,她有點小失落,她終於徹底地見不著這個包了。
這些就是注定的,就好似,她與梁澈再也不會有瓜葛了一樣。
她也不會知道,林詩施瞞了她一件事。
她今天見到梁澈了,在她家附近的廣場上,他似乎正在準備簽售新書,可是見了她,還是熱情地走過來,打了招呼,然後,問:“桑夏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啊,可是,跟你有什麽關係。她又不是你要找的黎夢。”
“嗬嗬,我隨便問問。那……我先忙去了。”梁澈有些失落,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顯得那麽得心不在焉,讓林詩施頓時感到心疼。
她恨不得想,若是她和他心愛的黎夢長得相似該多好,她可不介意做一個替代品。當然,她隻是想想而已。
她心裏是有喜歡的男孩了,那就是阿甘。
可是,他每日這樣陪在她身邊,幫她擺夜攤,陪她吃夜宵,卻始終不提愛。
她有些惆悵,卻無法開口問他到底喜歡不喜歡自己。
四
林詩施不知道的是,她離開廣場的時候,恰巧被蘇蓉煙撞見。她詫異地問梁澈:“你認識她?”
“見過幾麵。你來做什麽?”梁澈冷淡地回道。
“蔡銘讓我來的。說是給你宣傳。你以為我想來嗎?這麽大的太陽。”蘇蓉煙沒好氣地說,卻一臉甜美地對著湧上前找她拍照要簽名的小女孩。
自從她接拍了徐崢公司的戲之後,名氣陡然又飆升了一個層次。
這個時候,lindy戴著一頂很時尚的線帽,露出小巧的臉,隻是簡單地穿一件白色的T恤,修身的牛仔褲,便將她的身材修剪得凹凸有致。
她一出場就搶過蘇蓉煙的風頭,所有的焦點都集中在她身上,記者的膠卷也貢獻給了她。
蘇蓉煙不滿地看了她一眼,拉過梁澈,走向她,笑道:“來,Lindy,我們一起合個影吧!”
梁澈像木偶一樣被人擺布,他突然很煩悶。
他覺得自己不適合這個圈子。他做不到察言觀色,阿諛奉承,甚至強顏歡笑。
他隻是單純地想寫自己想寫的文字。
第二天的娛樂新聞上,又放出了三個人的照片。標題更過分地寫道:“新歡與舊愛。”
梁澈看了看報紙,無奈地拋在了桌上。
在另一個房間的Lindy卻得意地笑了,她拿起手機發了一個短信:“做得不錯。”
而蘇蓉煙氣急敗壞地衝進蔡銘的辦公室,把報紙摔在他麵前,叫道:“這是怎麽回事?”
蔡銘無辜地聳聳肩:“這也不是我讓記者亂寫的。”
蘇蓉煙說:“別忽悠我,我還不知道你與這家雜誌老總的關係嗎?”
蔡銘不以為然地說:“藝人傳傳緋聞有什麽關係?很多人都借著緋聞紅的!”
“可我不需要這樣。我是有實力的。而且,我父母看了會怎麽想?還有學校呢?”
蔡銘站起來,走上前,按住蘇蓉煙的肩膀,柔聲說:“蓉煙,你還太年輕,還不了解娛樂圈。既然進了,還是遵循她的規則吧!”
“我偏不,我要和你解約。”蘇蓉煙說完,冷冷地推門走掉。
蔡銘來不及追回,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恨恨地想,她怎麽就不能了解他的良苦用心呢?
桑夏看到報紙上梁澈的消息,垂下了眼瞼。
五月天唱:最怕此生已決定自己過,卻突然聽到你的消息。
原來,唱得是她的心情。
沈欽年從後麵抱住她,問:“怎麽了?”
“沒什麽。你怎麽來了?”桑夏把報紙卷了起來,轉過身,笑靨如花。
“我想你了,所以,來找你了。”
桑夏羞澀地低下了頭。
沈欽年便說:“桑夏,我們永遠在一起,好嗎?”
“我們在一起,好嗎?”這一句話仿佛越過了千山萬水,才抵達桑夏的耳朵。
她說:“好。”
然後將頭輕輕地抵在沈欽年的肩膀上。他看不見她無聲的眼淚。
這是她許久以來想要的結局。溫暖而細水長流。
可,因為他的父親,這一切,都不過是海市蜃樓。
五
林詩施最近看起來悵然若失,桑夏的話憋在心裏,好久才問了一聲:“我和沈欽年在一起,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沒呢。”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她才不在乎桑夏是否跟沈欽年談戀愛了呢。她隻是有些想不明白,阿甘很久沒來找她,去“剪時光”的時候,他總是推說他自己忙,沒空招呼她,而這幾天,她幾乎找不到他。店麵是關著的,手機也是關著的。
她從心裏燃起的小小的希望,便突然被熄滅了。
她始終是個沒有愛情的醜小鴨。
梁澈倒是總來找她,和她坐在大學城裏唯一像樣的茶餐廳裏,他一杯一杯地喝著檸檬蜜柚茶,低頭不語。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打電話給林詩施。也許,隻是想,從她的身上嗅出一點點黎夢的氣息吧。
他不敢主動去找她,他生怕被記者拍到他們在一起的畫麵。
他不是害怕傳緋聞,而是,怕記者對她進行人肉搜索,那麽,她用心良苦隻身一人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想告別過去便會成泡影。
他還隻是個單純的孩子,沒有想過,他的身份有一天會成為他們相認的阻礙。
那麽,現在,能夠呼吸在她所呼吸的空氣,也是好的。
他不停地聽林詩施提起那個名叫桑夏的孩子。
她說:“那個桑夏啊,總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她偷偷地去市區打工,扮企鵝。她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一眼就認出她了。隻是,她那麽要麵子,我怎麽能拆穿她呢?你知道嗎?這樣的孩子真讓人心疼。”
她說:“她總是成全別人的愛情,明明是屬於自己的,卻要推給別人,你說,她傻不傻?”
她說:“她的抽屜裏一直上鎖著,我偷偷看過,隻有一本你的書。我真想介紹你們認識,她真是你的忠實讀者。”
她說了很多很多,梁澈一直沉默地笑著,這是他所認識的黎夢,與從前並沒有什麽不同。唯一的,大抵是她現在一個人辛苦的生活。
他不知道,這些話是林詩施故意說給梁澈聽的。她不知道他們發生過什麽,為什麽他明明已經知道桑夏就是黎夢卻裝作不相認一般。可是,她看出他們仍然有愛。
也許,這是她唯一能幫助他們的吧。
她說,桑夏總愛成全他們。可是,誰來問問林詩施,她又為何總成全他人呢?
時間不早了,梁澈看看時間,打算回公司,站起身,卻突然看見了有說有笑走進來的桑夏與沈欽年。
時間仿若停滯在那一刻。
桑夏用眼所及之處,全然成了過去的幻影,明晃晃成了梁澈的模樣。她的笑容隱沒在嘴角,忘記自己是什麽心情。
她就這樣直直地站在梁澈的斜對麵,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久久地望著。
梁澈沒有像自己曾經幻想中一般,再遇見黎夢時,會撲上去緊緊地擁住她,生怕她再逃開。
他瞥一眼角落,已經看到跟蹤他的狗仔,他轉過頭,微微一笑,對林詩施說:“我們走吧。”
他麵無表情地從桑夏的身邊穿過,腦海中閃過無數他們曾經歡笑的畫麵。時間切換了慢鏡頭,殘忍地剝離著,兩個人洶湧澎湃的內心。
他快步地走出了餐廳,林詩施打了聲招呼,跟著他跑了出來。
他問:“那是你同學嗎?”
林詩施奇怪地問:“她就是桑夏啊?難道你認不出來?”
“哦,她就是那個你說與我的朋友長得很像的女孩嗎?本人也不怎麽像的,氣質完全不一樣。”梁澈說。
林詩施看著他的臉,始終看不出真假。她“哦”了一聲,然後送他上了出租車。
桑夏久久還未回神,她的腦海裏一直回想著剛剛重逢的畫麵。
她甚至有些失落,梁澈沒有認出她。
沈欽年問:“怎麽了?”
桑夏掩飾道:“沒有。剛剛那個是林詩施的男朋友嗎?”
“你問我,我哪裏會知道?看起來不錯啊。很帥。”沈欽年回道。他沒有告訴桑夏,他不經意地捕捉到梁澈投向桑夏的眼神,隱忍而痛楚。
那樣沉甸甸的思念,卻無處告之的痛楚,讓沈欽年,深深為之惻隱。
六
沈欽年再見到梁澈,是在太平洋百貨。
母親突然從蓮城趕來,說是為慶祝他幾天之後的生日。
二十歲的生日,是一件大事,所有的家長都很重視。沈欽年若是知道母親這麽隆重地趕來,肯定不許,所以,她就悄悄來了,說是要給他一個驚喜。
美其名曰幫他買禮物,實際上她是想在江城散散心。
沈欽年隻好由著她。他在三樓看見了梁澈的海報。像是戀人的第六感,他總是對這個男孩有著莫名其妙的感覺,似乎,與他有著若有似無的牽連。
他記住他的名字,梁澈。
而在這個時候,徐媽媽突然指著他的照片說:“這個男生,好像在哪裏見過。”
“你看到年輕的帥哥都覺得見過。”沈欽年笑著開她的玩笑。
徐媽媽笑嗔道:“居然尋媽媽開心。”
將母親安頓在賓館之後,沈欽年回宿舍,打開電腦,搜索了梁澈的資料。
梁澈,蓮城人,92年生,新生代青春作家兼模特。高中後,曾留學巴黎,後回國開始了自己的演藝旅程。
蓮城人?沈欽年默念道,陷入了不斷地沉思之後,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徐媽媽一個人在房間裏,左思右想了很久,終於想起了在哪見過梁澈。
那是她不願提起的往事。
在法庭上,她坐在聽眾席上,看著自己的丈夫不知廉恥趾高氣昂地控告一個小女孩聯合姐姐蓄意傷人。他甚至請了最好的律師,卻抵不過辯方律師幾句話,以及鐵一般的證據。
天下居然有這般好笑的事,原本是主告卻變成了被告,最終被判了刑。
那個男孩就一直坐在她一排最右邊的位置,不停地給那個小女孩許以鼓勵的眼神。終究是歡呼地迎了上去。
她有些被他感動,卻因為丈夫,灰溜溜地走開。
這麽多年,她仍然清晰地記得那個女孩充滿恨意的眼神,以及她拚命已被咬出了血的下嘴唇。
她沒有去監獄裏看過他的丈夫。
沈欽年打電話給桑夏:“好好睡覺,過幾天,我生日,要帶你見一個很重要的人。”
“誰啊?”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桑夏不依:“你不說我就不睡覺。”
“真是怕了你了,是我媽。”
“哦。”桑夏恍惚地掛了電話,她有些忐忑不安,她沒有想到這麽快就會見到那個男人的妻子。心情有些複雜,她原本是盼著這一天的到來。
此時,卻這樣躊躇不定,她甚至希望,她與沈欽年能夠單純的幸福下去,而不是摻雜任何目的的虛假的相愛。
她的心又開始亂了,手機突兀地響,她拿起來一看,居然是梁澈。
她猶豫地接過。
“你能下來嗎?我在你樓下。”
桑夏有些不知所措,卻還是應了。她披了肩衣服,下樓,找了半天,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她打他電話。
“你喜歡我嗎 喜歡 喜歡我那啊 我喜歡你帥
你喜歡我嗎 喜歡 你喜歡我那呀 我喜歡你可愛”
桑夏頓時就呆住了。
這是那一年最流行的童音鈴聲。桑夏將梁澈的手機設成與自己一摸一樣的,霸道地說:“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換!”
梁澈真的從此都沒有換過。即便,他們的誓言已經不在,他仍然沒有換。
梁澈從牆角站了出來,拉了桑夏又躲進了牆角。
桑夏以為自己再見到梁澈的對白會是:我很想念你。或者是還好嗎?或者是,你看起來還不錯。
獨獨,她沒有想到,她會說:你的鈴聲該換一換了。
其實,她多不想說出這句話。
梁澈說:“習慣了。”
桑夏看著梁澈的臉,她朝思暮想的臉,明明近在眼前,卻咫尺天涯。
“你……找我有事嗎?”
梁澈是來確定一件事。那就是,她是不是真的喜歡沈欽年。
七
他沒有告訴桑夏,他看到了沈欽年的母親。
那個在法庭上神色哀傷的女人,讓他記憶猶新。他至今還清晰地記得她的臉。他尾隨著他們,走了很遠,聽見沈欽年叫他媽媽。
這是多麽令他震驚的稱呼。
他沒有因為桑夏對沈欽年產生嫉妒,而是,他在心裏問,若是桑夏真心喜歡沈欽年該怎麽辦?她若是知道沈欽年就是那個男人的兒子,她該怎麽辦?
所以,他馬不停蹄地趕來,隻問一句:“你真的喜歡那個男孩子了嗎?”
桑夏聳聳肩:“你不是早該知道我是這樣心猿意馬的女生嗎?又何必問這種無聊的問題。”
“好了。黎夢,我已經知道你和薑潮隻是在演戲。你不要再偽裝自己了。好嗎?”梁澈使勁地搖晃她的肩膀。
他到處打聽她的消息,追到江城,隻想問她,為何要狠心趕他走。現在,他終於找到她,他曆盡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她。
卻連一句話都問不出。
她,已經走進別人的風景。
桑夏被晃得有點痛。她的淚順著眼角流了出來,她害怕梁澈問她離開的原因。她答應過他的父親要信守承諾。
她不能像多少次在夢裏一樣,狠狠地抱住梁澈哭泣。她不能。
“我叫桑夏,不叫黎夢。我不會再喜歡你,也不會再喜歡任何人。你不要再來找我了,好嗎?”她哭著掙脫開來,捂著嘴跑開了。
她記得十六歲的她也是這樣,難過地將背影丟給了梁澈。可是,天知道,她多想和他去巴黎。
那時候,傻瓜黎諾已經犧牲了自己,換來了一個口頭承諾。
後來的桑夏,一直想,如果當初,她可以早點告訴梁澈,請求梁父的幫助,也許,黎諾就不會死。
可是,事情就是這樣不湊巧。
她終於決定接受梁父的條件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她失去了黎諾,失去了梁澈,換來了一個顛沛流離的人生,真是得不償失。
可是,梁父已經給得足夠多,他替她打贏了那場官司,又將她安頓在江城,換了身份,換了生活,更重要的是,他每個月都會打足夠多的錢給她。
她有說,她可以自己打工,不需要他的錢,可是,他還是會打。
也許,他隻是為了彌補她丟失的愛情吧。
其實,這些都不關他的事。
灰姑娘與王子,即便結婚,也會離婚的。
這是桑夏一直信奉的一句話。
她一點也不恨梁父,一點也不。
是的,她可以原諒所有的人,卻唯獨,不能原諒姓沈的男人。
八
桑夏一口氣跑回了宿舍,林詩施問:“你怎麽了?沈欽年欺負你了嗎?”
桑夏搖搖頭。
“除了他還有誰?他剛剛告訴我,他找你,打你手機打不通,說在樓下等你。”
桑夏看了看自己的手機,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動關機了。
她打開手機,收到一條來電顯示,是沈欽年。她連忙撥了回去,卻無人接聽。
她有些疲倦,便倒在**睡去了。
沈欽年坐在天台上,將那個紙團打開,他的腦海裏,是第一次見到桑夏的畫麵。
那時,她孤身一人待在天台上寫心事,而他因為林詩施莽莽撞撞卷入她的世界。這到底是緣分,還是僅僅為了贖父親的罪?
剛剛,他不一小心站在了槐樹下,斷斷續續地從她與梁澈的對話中,得知了她的故事。
他終於知道,原來,她與薑潮是這樣的關係。
更重要的,是他聽見了那句話。那句,她不會再喜歡任何人的話。那麽,他算什麽呢?
原來,在她心裏,他什麽都不是。
他惆悵地躲在角落裏,一罐一罐的啤酒,擺在了他的麵前。他卻絲毫沒有醉意。
他不知道,後來,是誰把他送回了宿舍。他也不知道,他醉後都說了些什麽。
他隻是驚慌地發現,他手裏一直握著的紙團,不翼而飛了。他像曾經的桑夏一樣,找了很多很多的地方,始終沒有看到。
他有些嘲笑自己,為什麽還緊張這張紙團,他明明應該恨她的。
可是,作為那個男人的兒子,他有什麽資格恨她?
他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依然每天幫桑夏送酸奶,又在她沒有課的時候,陪她去喝瓦罐湯。他總是夾很多很多的排骨在她的碗裏,然後說:“吃胖點,這麽瘦,以後怎麽給我生孩子?”
桑夏就笑,沈欽年也笑。
誰也不覺得他們之間有什麽異樣。
桑夏突然問:“對了,生日想要什麽禮物?”
“隨便吧。隻要你送的,我都喜歡。”
桑夏忽然想到前段時間,她還在為送薑潮什麽禮物而犯愁,一眨眼,她依然在為送禮物犯愁,隻是薑潮早已退出了她的世界。
她有些悵惘。點點頭,不再說話。
沈欽年接了個電話,讓桑夏等等,他出去了一下,又跑回來,像變法術似的從身後拿出個禮品袋,遞給桑夏。
桑夏笑了:“不是你生日嗎?幹嗎送我禮物?”
“見我媽別太丟人,穿點好些的行頭。”
桑夏打開看了一眼,是件粉色的公主裙,她的心裏突然一緊。她想自己有多久沒有穿這樣的衣服了。
她拚命掩蓋自己的情緒,問:“你怎麽知道我穿什麽碼?”
沈欽年假裝很不屑地說:“就你這小身段,也隻能穿穿最小號。”
桑夏罵著“討厭”,卻掩飾不住內心的欣喜。
一個人的時候,她在宿舍裏的大鏡子前站了很久,她仿佛看見了曾經的自己。美麗得毫無破綻。
她的心裏泛起一陣一陣的漣漪。她想,若是能一直這樣簡單而幸福,該有多好。
可是,她剛剛收到一條辛悅的短信:“桑夏,那天到底怎麽了?阿姨是不是不小心惹你生氣了?”
她的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微笑。
她怎麽會是不小心呢?她根本就是故意拋棄自己的。
她脫下裙子,換上了樸素的T恤與牛仔。這才是適合她現在的身份的穿著。
九
桑夏比約定好的時間早一點來到了沈欽年約定好的地方。然後在衛生間整理一下自己。她在心裏做了自我掙紮。
許久以來醞釀在心底的計劃,真的要在今天施行了嗎?
她推開衛生間的門,瞥了一眼,正在鏡子前整理妝容的女人。
她的心裏陡然一驚,她好像是父親的一個女朋友藍馨。
她見過他們一起從酒店走出來。
可是,這是在江城。也許,隻是人有相似罷了。
她自嘲地笑。
“黎夢。”
她怔住,洗了一半的手,停下來。
“我是沈欽年的母親。”
桑夏陡然一驚。她模糊記起,她在法庭上也見過她,她以為她隻是因為父親才去的現場。原來,她是那個男人的妻子!
那麽,她與父親又是什麽關係?
她滿腦子的疑問,卻找不出答案。
“我是沈欽年的女朋友。”她的心裏翻湧著,良久之後,卻隻是平靜地說出這一句。
她覺得這一句才最有殺傷力。
沒料到,沈媽媽並不吃驚:“欽年給我看過你的照片。我早知道你不是真心喜歡他的。你恨他父親,所以,你想利用他來報複。對嘛?但是,這對他不公平。”
“那,這對我就公平了嗎?”
“這件事對每個人都不公平。你難道不想知道真相嗎?”
“你肯告訴我?”
“如果,你肯放過欽年,我就告訴你。我希望今天你不要出現在我們母子麵前,我不想你失控,讓沈欽年知道你的身份。稍後請你聯係我。”
沈欽年的母親遞給桑夏一張名片,然後離開。
桑夏拿著名片,遲疑了。
沈欽年打來電話問:“我在卡座等你。”
“我就來了。”桑夏從衛生間走出來,她看到沈欽年坐在位子上,笑著對他的母親說:“等等,她就來了,你一定會喜歡。”
桑夏站住了,她等這一刻等了很久。
她假裝為了離開薑潮而吻了他,假裝身邊空無一人需要他的溫暖,甚至假裝愛上他,不過,是為了他愛上自己,再看著自己殘忍地離開。
這,也是當初,她要離開薑潮,卻無法告之的緣由。蘇蓉煙,並非主要原因,她隻不過出現的恰是時候。
現在,她終於有了為姐姐報仇的機會。
她可以趾高氣昂地走向他們母子,然後對他說:“你必須,在我與你父母之間,做一個選擇。”
她期待,他們一家反目為仇,雞犬不寧。
她也要他們嚐嚐失去親人的滋味。
可是,她的眼前,不停閃爍的是沈欽年無微不至的關懷的場景。這麽多日子,他為自己做的無法不讓人感動的事,她終究狠不下心。
更何況,她這麽久以來,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嗎?
很多訊息像拚圖一樣在她的腦海裏被打亂,又重新拚組起來,她邁不開步子走上前,連嚐試的勇氣都沒有,她轉過身,倉皇地奔下樓。
桑夏踩著八公分的高跟鞋在大街上奔跑了很久,鞋跟卻突然崴掉,她終於停下來,跌倒在地上。她沒有哭,她這樣的愛哭鬼居然沒有哭。
她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很荒唐,厄運就像是無底洞,不停地纏著她。
為什麽,她要與所有人都要以這種蕪雜的方式糾纏在一起呢?
手機響了。桑夏不敢接。
沈欽年催促起來,發信息過來問:“我和媽都在等你,桑夏,你怎麽還沒來?”
桑夏想了想,回道:“我臨時有事,對不起,沈欽年,我爽約了,生日快樂。”
狠話,她始終無法說出口。
沈欽年並不知情。他掛上電話,努力擠出笑容,向母親解釋:“桑夏臨時有事,忙去了。下次有機會再見吧!”
他的心裏卻耿耿於懷。他甚至想,桑夏是不是去找梁澈了。
他想了想,發條信息給蘇蓉煙:“看見桑夏了嗎?”
蘇蓉煙很快地回道:“沒啊。我在拍戲呢。”
“哦,好好加油,男主角是梁澈嗎?”
“是啊,不過今天隻是我的戲,他不在,不過你怎麽知道?”
“哦。我聽說是他的小說改編的,猜他應該有演吧。你忙吧,不打擾你了。”
沈欽年放下手機,心裏沉沉的。
梁澈不在公司,那麽,他真的和桑夏在一起嗎?
其實,梁澈沒有與桑夏在一起。他隻是默默地跟在桑夏的身後,看著她為另一個男孩黯然傷神。他看見她跌倒,卻無法伸出手,拉她一把。
十
桑夏最近一直將自己關在畫室裏,哪兒都不肯去。林詩施約她一起去吃飯,她卻推說她不餓。
老師讓她們每個人都畫一副自己最愛的人的肖像,作為這學期結束的作業。
哪有愛是這般混沌的?哪有愛是這般難堪的?
那些她愛而不得的男孩,就連同她的親生父母一樣,隻有一個模糊不清的輪廓,看不出具體的形象。
她在畫室做了一個星期,卻遲遲未肯動筆。
“你有心事嗎?”一個聲音從身後響起。
桑夏轉過頭,是蘇安娜,她打了聲招呼,然後說:“沒有。隻是老師布置的作業很頭疼。”
“什麽主題呢?”
“讓我們畫自己最愛的人。”
“那很簡單啊。你現在不是和沈欽年在一起嗎?難道你不愛他嗎?”
“我不愛不愛不愛不愛……”桑夏覺得自己是瘋了,居然和自己的情敵談論這個問題。她覺得有些失控,下意識地抿住了嘴。
她頓了頓,問:“你來找我嗎?”
“哦,不,路過,順便來看看。那你忙,我走了。”
蘇安娜說完,走了出去。她的好看的嘴角卻露出陰險的笑容,顯得那麽不相襯。
她將手機拿出來,滿意地看了看,按下停止鍵。
沈欽年陪著母親在江城好好地轉了一圈,母親總問起他的女朋友。
他隻有苦澀地笑笑,不置可否。
他是那麽較真的一個人。若是桑夏不喜歡自己,和自己在一起,又有什麽意思呢?
他一個人悶在學生會的辦公室裏,蘇安娜靜靜地走了進來。沈欽年嗅了嗅鼻子,問:“用什麽香水的,這麽濃?”
“毒藥。”
沈欽年皺起了眉頭:“這不像你的風格。”
“是嗎?你認為我應該是什麽風格?”蘇安娜湊近他的臉,臉上的粉香便撲進了他的鼻子。
沈欽年有些不適,向後挪了挪,然後問:“有什麽事嗎?”
“我們不是朋友嗎?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嗎?”
沈欽年沒有做聲。
“你女朋友呢?”
“不知道,可能在上課吧?”
“你們……吵架了?”
“沒有。”
“可我聽說你們的感情並非想象中那麽好。”
沈欽年終於抬起了眼皮,問:“蘇安娜,什麽時候,你這麽八卦了?”
蘇安娜不置可否,她拿出手機,播放了她與桑夏的錄音。
沈欽年突然就惱怒了。
就算她真的不愛自己,那麽,也不必在別人麵前說。沈欽年覺得自己的感情被侮辱了一般,他從來沒有想今天這樣失態過。
那麽那麽大聲地指著蘇安娜,說了一個字:“滾。”
蘇安娜一副得逞的模樣。她收起手機,得意地走了出去。
她說:“桑夏,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她隻是不知道,即便她不做任何手腳,桑夏的劫難又何時停止過?
上帝不動聲色地看著這一切,撓了撓頭,頭皮屑便紛紛揚揚地落下來,成了漫天飛舞的雪花。
天,陡然就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