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終極背叛

天剛剛亮,歐陽雙傑就出發了,在車上他給閻洲打了個電話。閻洲接到他的電話很是激動:“你小子,上次匆匆忙忙地來,又匆匆忙忙地走,都沒時間好好敘敘,今天我們可得一醉方休!”

韓冰在短信上說讓自己悄悄地把事情辦了,別鬧出太大的動靜。所以他決定把這事放在晚上去做,這麽一來他可以早去一會兒,正好和閻洲聚聚。

閻洲和歐陽雙傑約在一家小酒館,兩個人坐下後就開始天南海北地聊。大概三點多鍾的時候,一個和他倆年紀差不多的男人走了過來。這男人個頭不高,一米七不到,微微有些發胖,脖子上掛著一條拇指粗的金鏈子,穿得很花哨,臉上也有橫肉。

“閻哥!”胖子衝著閻洲笑了起來,露出一顆金牙。

閻洲介紹道:“聶勤,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警校時的同學,也是我的哥們,你叫他歐陽就行了。他可厲害了,是黔州省會林城市警察局的刑警隊長。”

這個叫聶勤的是個道上混的,身上帶著幾分痞氣。雖然他已經在努力掩飾了,可是歐陽雙傑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看到閻洲竟然交了這樣的朋友,還有他說的這些話,歐陽雙傑突然發現原來自己並不了解現在的閻洲,他就像變了個人一般。

“歐陽,如果哪一天我們狹路相逢了,你會怎麽辦?是公事公辦,將我繩之以法呢,還是網開一麵,放我一馬?”

歐陽雙傑愣住了,他還沒來得及回答,閻洲就笑了起來:“好了,和你開玩笑的,這麽認真幹嗎?你在黔州,我在湘南,就算我真有什麽事情也輪不到你呢。”

歐陽雙傑不知道該如何接他的話。

“老閻,那個聶勤……”歐陽雙傑還沒把話說完,閻洲就接過了話茬:“你是想說那個聶勤是道上混的,不是好人對吧?那小子原本確實是道上混的,後來轉了正行,現在開了一家茶樓,還開了一家珠寶店。你應該聽說過寒城的‘922’案吧?就是他那幫子所謂的兄弟幹的,那些人全都落網了。若不是我及時把他從那泥潭裏拉出來,他也會和那夥人一樣,不死也得蹲上十幾年的大牢。”

喝了一會兒,在閻洲準備再給歐陽雙傑滿上的時候,歐陽雙傑伸手捂住了杯子:“不行,我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明天一早我還得趕回林城呢。”

花園小區,六單元三樓,303室。

歐陽雙傑和閻洲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來的路上閻洲一句話都沒說,也沒有問歐陽雙傑到底來找什麽。閻洲還記得警察的保密紀律,他隻是陪著歐陽雙傑來的,至於歐陽雙傑想幹什麽,有什麽任務,他不會多一句嘴。

歐陽雙傑一個人溜了進去,果然在牆壁的暗格裏找到了一個小信封,他用手捏了一下,裏麵竟然是個U盤。他把U盤取了出來,心裏卻有些疑惑,這U盤裏是什麽?莫非是韓冰搜集到的證據嗎?他很想立刻打開電腦看看這U盤裏麵到底藏著什麽秘密,不過還是忍住了,先離開這兒再說,反正U盤在自己的手裏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搞定了?”閻洲問道,歐陽雙傑點了點頭。

兩個人下了樓,可才到車旁邊便發現幾道人影向他們圍了過來,歐陽雙傑心裏一驚,掏出車鑰匙就去開車門,誰知道車門的鎖眼竟也被人做了手腳。

閻洲一把拉住他:“跟我走!”

對方至少六七個人,就算歐陽雙傑和閻洲有些戰鬥力,可是雙拳不敵四手,好漢也架不住人多,三十六計,走為上!閻洲是本地人,他對這兒很熟悉,歐陽雙傑跟著他就往小區的深處跑去,一邊跑一邊掏出電話打110,這個時候他需要當地警方的配合。

“翻過去!”

歐陽雙傑跟著閻洲翻過了牆,再往前跑沒多遠就到了寒水河邊。

沒路了!歐陽雙傑看了閻洲一眼,這小子怎麽帶的路?不過還好,自己已經報警了,相信警察過不了多久就能趕到了。他看到河邊有個小樹林,就說:“走,我們躲到林子裏去!”

閻洲卻苦澀地說道:“來不及了,你去吧,我在這兒拖住他們。”

歐陽雙傑說道:“那怎麽行?”

“沒什麽不行的,你有任務在身,我來引開他們!”閻洲一麵說著,一麵推歐陽雙傑進了林子。“你就從林子出去吧,這林子很小,盡頭有條路通往一個廢棄的街道小廠,出了小廠就是大街了。”閻洲說完就向那幾條黑影衝了上去,歐陽雙傑想攔住他,可已經晚了。

前麵已經打了起來,閻洲很是勇猛,歐陽雙傑不再猶豫,也衝了過去,他要和閻洲並肩作戰,隻要多堅持一會兒,警察一定就能夠趕到。

閻洲沒想到歐陽雙傑竟然也衝出來了,他破口大罵:“你出來做什麽,腦子進水了?你快走,我還能扛得住!”但歐陽雙傑分明看到他已經被那幾個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了,他是憑著一股蠻力在阻攔著他們。

“你找死!”一個人突然怒喝一聲,隨即歐陽雙傑就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刀刺進了閻洲的腹部,那人還用力轉動了一下刀柄。借著月光,歐陽雙傑看到閻洲流了好多血。閻洲一把把那人抱住,喊道:“歐陽,你快跑啊!”但歐陽雙傑此時哪裏跑得掉?那人用力推著閻洲,隻聽“撲通”一聲,閻洲就被推進了寒水河。寒水河的河水湍急,這兒也是寒水匯入湘江的地方,隻見閻洲瞬間就被河水給衝走了。

歐陽雙傑的心沉了下去,他像瘋了一般衝向黑衣人。突然,他的後腦被人狠狠地一擊,眼睛一黑,整個人就暈了過去。

再次睜開眼睛時,歐陽雙傑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邊上有兩個人正在說話,一個是穿著警服的年輕小夥子,另一個則是肖遠山。

歐陽雙傑輕聲叫道:“老肖!”他們這才發現歐陽雙傑已經醒了過來,肖遠山的臉上露出了喜悅:“歐陽,你醒了?”

歐陽雙傑問道:“這是哪兒?”肖遠山歎了口氣:“寒城,你都已經昏迷了一整天了。”歐陽雙傑“哦”了一聲,他的腦子裏突然閃過了閻洲的影子:“老肖,閻洲呢?”

肖遠山皺起了眉頭:“閻洲?哦,你說的是你的那個朋友吧?他落水了,警方正在尋找呢。”歐陽雙傑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又問自己的衣服在哪兒。拿到衣服後,他緊張地摸了半天,隨即臉色驟變——他從韓冰的屋裏取出來的那個U盤丟了。

肖遠山說道:“丟了就丟了吧,隻要找到韓冰,那玩意兒讓他再拷貝一份也就得了。”歐陽雙傑沒有說話,他的腦子裏一片混亂,他不知道事情怎麽會突然變成了這樣。

閻洲找到了,警方在寒水河的下流找到了他,他被衝到了岸邊。閻洲的身上有三處刀傷,還好不是致命傷,不過失血過多,已經奄奄一息了。

歐陽雙傑望著病**的閻洲,心裏很不是滋味,如果不是為了自己,閻洲也不會出這樣的事情。

閻洲睜開了眼睛,看到了坐在床邊一臉戚然的歐陽雙傑,他笑了笑:“媽的,這幾年身手都給荒廢了!換到以前……”他沒說完就咳了起來,歐陽雙傑按住了他的肩膀:“得了,別說了,都什麽時候了還逞這口舌。”

閻洲的臉色有些蒼白,他咳了幾聲之後說道:“你也別這樣,我死不了,命硬著呢!”歐陽雙傑輕聲說道:“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肖遠山走了進來:“歐陽,我準備回林城了,你呢?”歐陽雙傑還沒有說話,閻洲說道:“去吧,你工作忙,就別在這兒耽擱了!”正說著,聶勤來了,他也沒和肖遠山、歐陽雙傑打招呼,徑直跑到了病床前:“哥,你這是咋了哥?”

閻洲瞪了他一眼:“咋呼什麽呢?不就是受了點小傷嗎!”

聶勤也瞪大了眼睛:“誰敢傷了我哥,別讓我逮著,否則我一定要讓他好看。”

肖遠山看了看歐陽雙傑,歐陽雙傑苦笑著搖了搖頭。

車子離開了寒城,肖遠山見歐陽雙傑的情緒並不好,就輕聲問道:“還在為小閻的事情自責啊?”

歐陽雙傑歎了口氣:“不管怎麽說他也是因為我出的事。”

肖遠山淡淡地說道:“歐陽,在閻洲這件事情上,我覺得你有些情緒化了。”

歐陽雙傑望向肖遠山:“老肖,你什麽意思?”

肖遠山說道:“你不覺得閻洲有問題嗎?”

歐陽雙傑沒有說話,肖遠山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和閻洲的關係很鐵,他的事情我多少也聽說過,可是我見到他的時候感覺他和你說起的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老肖,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我相信閻洲不是那樣的人。”歐陽雙傑說,但這並不代表他的心裏沒有疑惑,自己到寒城的事情除了肖遠山和馮開林,就隻有閻洲知道了。怎麽會剛從韓冰的公司出來就遭遇了襲擊?再有就是以當時的情形,閻洲是有機會和自己一起從小樹林逃走的,可他偏偏主動衝上去阻攔那些人,讓自己先走。閻洲這種舉動有些反常,他根本用不著去做無謂的犧牲。而且打暈自己的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當時自己一點兒都沒發覺,那隻有一種可能,打暈自己的人應該是早就埋伏在樹林裏的。而他們之所以會跑到小樹林那邊,正是閻洲帶的路!

“想什麽呢?”肖遠山問道。

歐陽雙傑這才回過神來:“老肖,你是不是已經讓寒城警方盯著閻洲了?”

肖遠山的臉上微微一紅:“是的,我懷疑他有問題,我讓他們幫著調查一下這個閻洲,還有他的一些社會關係。”

歐陽雙傑說道:“你再打個電話,請他們馬上查一查韓冰的辦公室,看看有沒有臨時裝上去的監控設備!”肖遠山不解地問道:“你有想法?”

歐陽雙傑淡淡地說:“他們應該是衝著那個U盤來的,可是既然他們隻想拿到U盤,為什麽不在我之前下手?那說明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我去韓冰辦公室的目的,或者他們知道我是去拿什麽東西,但不知道東西藏在什麽地方,所以他們必須先在屋裏裝上監控,看著我取到了東西再出手!”

肖遠山說道:“這麽說你也懷疑閻洲?”

歐陽雙傑白了他一眼:“你真以為我那麽情緒化嗎?有疑點就必須查!”

“假如閻洲真有問題,這苦肉計,唉!”

這趟寒城之行讓歐陽雙傑的心裏很是憋屈,他又想到了韓冰之前的欲言又止,此刻他隱隱有些明白了,為什麽韓冰會讓他悄悄地去寒城,還不許和任何人聯係。就在這時,歐陽雙傑的手機響了。這個號碼他早就不再陌生,是韓冰打來的。

“韓冰,你到底想搞什麽鬼?”歐陽雙傑一接通電話就質問道。

韓冰笑道:“歐陽隊長,東西拿到了吧?”

歐陽雙傑一愣:“沒有,弄丟了,我問你,那U盤裏有什麽?”

韓冰驚訝地說道:“啊?弄丟了?怎麽會這樣?”

歐陽雙傑沒有說話,韓冰說道:“你是不是不聽我的勸,去寒城的事情告訴了別人?”

歐陽雙傑沒好氣地說道:“我問你U盤裏有什麽?還有沒有備份?”

韓冰又笑了:“那U盤是空的,什麽內容都沒有。好了,不說了,我的這份禮物你應該滿意吧!”說完又先掛掉了電話,歐陽雙傑馬上就明白了韓冰的用意,他早就懷疑閻洲了。

肖遠山在一旁聽得真切,說:“這個韓冰還真是鬼得很,他這分明就是在試探閻洲!”

“老肖,你說閻洲怎麽就被牽扯進這個案子了呢?”

肖遠山搖頭道:“這個不好說,人都會變的!對了,你想過沒有,如果那U盤真沒有任何的內容,那麽就意味著閻洲已經暴露了,想想那些人的手段,閻洲的處境堪憂啊!”

閻洲不見了!聶勤也沒了蹤影!歐陽雙傑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

“老肖,請寒城那邊幫著找一下,一定要找到閻洲!”

肖遠山隻能無力地點頭。

歐陽雙傑沒想到韓冰會用這樣的方法來試探閻洲,逼著閻洲向自己出手。雖然這一手有些殘忍,卻很有效果。

回到了市局,歐陽雙傑把自己鎖在了辦公室裏,他需要好好靜靜。坐在辦公室裏,歐陽雙傑想起了很多自己和閻洲的過去。很久,他才長長地歎了口氣,他知道再也回不去了。王小虎的一個電話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王小虎告訴他有新情況,“大濟堂”的老中醫裴慶豐死了,而這個裴慶豐很有可能就是杜俊曾經找過的中醫專家。他告訴歐陽雙傑,他正在回局裏的路上,具體的情況他會當麵向歐陽雙傑匯報。

“裴慶豐是‘大濟堂’中藥坊的坐堂大夫,四年前從中醫院退休以後就被‘大濟堂’請去,他是黔州省很有名望的老中醫,曾經是中藥院分管業務的副院長。他還是中草藥的專家,寫過很多有名的中藥學著作,參與過《本草綱目》和《千金方》的重新修訂。根據我們的調查,七年前,杜俊有一段時間經常去中醫院找裴慶豐,中醫院的人說杜俊並不是去看病,找裴慶豐是有別的什麽事,所以我想杜俊應該就是去讓裴慶豐幫著檢驗方子的真假了。因為從時間上看,那時杜俊正好拿到了方子。”

王小虎喝了口茶,歐陽雙傑問道:“他是怎麽死的?”

“裴慶豐是一個很注重養生之道的人,生活很規律,不吸煙,每天都飲少量的酒,喜歡下棋、釣魚。昨天他去了大壩水庫釣魚,結果失足落水,溺死了,今天一大早水庫的人發現了他的屍體,報了警。”

王小虎頓了頓又說道:“裴慶豐經常去大壩釣魚,每次都是一個人去的,一般都是周末,早上去,晚上七八點鍾就回家了。他不釣夜魚,因為他每天晚上十點鍾必定會上床睡覺,昨晚他的家人沒等著他回去,就四下去找。”

歐陽雙傑冷笑了一聲:“失足落水溺死,還真是巧了,你這邊剛剛查到他,他就死了。”

王小虎點了點頭:“一定是對方不想讓我們從他身上查出什麽,我到現場去看過,並沒有發現什麽線索,對方很專業,正是我們對手的風格。不過那段時間杜俊接觸的不隻裴慶豐一個人,還有林城最大的中醫診所‘妙手堂’的大夫華勝和‘苗醫堂’研發部的張奇鬆。張奇鬆也算是中藥學的專家了,特別是對苗藥很有研究。”

既然三個人都被杜俊找了,那到底誰才是告訴他藥方是真的的人呢?又或者除了裴慶豐,還有其他人也給了他肯定的答案,甚至三個人都是這樣做的?杜俊是個精明人,如果其中有一個人對藥方提出質疑,他也不會動得這麽爽快。

歐陽雙傑說道:“馬上派人盯住了華勝和張奇鬆!”

“好,我馬上去辦!”

“張工,知道我們為什麽請你來嗎?”歐陽雙傑望著張奇鬆,淡淡地問道。

張奇鬆神色鎮定:“我還真不知道。我究竟犯了什麽法,你們把我帶到這兒來?”

歐陽雙傑說道:“你是‘苗醫堂’的元老了,聽說‘苗醫堂’創建的那會兒你就是研發中心的負責人了。”

張奇鬆點了點頭:“是的。”

歐陽雙傑笑了:“我也聽譚總提起過張工,他說‘苗醫堂’能夠發展到今天的規模,張工可是功不可沒。”張奇鬆皺起了眉頭:“警官,我的時間很寶貴,希望你能夠揀關鍵的說。”

歐陽雙傑收起了笑容:“七年前,就是‘苗醫堂’創建的第二年,譚總是不是拿了一個苗藥的方子給你們研發中心進行研究?後來你們告訴他那方子就是普通的保健藥方,不具備產品開發的價值?”

張奇鬆說道:“譚總給我們的方子多了,我哪裏記得住?”

歐陽雙傑冷笑一聲:“你是公司的高層技術骨幹,譚總當時應該告訴過你,那方子可是他花了兩百萬才淘來的,就算你對那個藥方沒什麽印象了,可是對譚總被人以一個普通方子騙走兩百萬這件事情總會有印象吧?”

張奇鬆“哦”了一聲:“那確實就是一個普通的方子,根本就沒有什麽研發的價值,兩百萬算是讓他買個教訓吧。”

歐陽雙傑說道:“在這件事情之後沒多久,是不是又有人拿了類似的方子找過你,讓人幫著看看是不是真的?”

張奇鬆搖頭說道:“沒有,我是‘苗醫堂’的人,怎麽可能攬私活呢?我這個人很講原則的,我可不想讓人說我吃裏扒外。”

歐陽雙傑說道:“我們查到在七年前譚叢波被騙之後沒多久,你和威騰礦業的杜俊走得很近,因為杜俊也弄到了一個方子,這個方子是在譚叢波給你的那個方子的基礎上加進了幾味藥材,而這幾味藥材是違禁藥品,例如罌粟。杜俊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夠幫他看看,是不是他得到的這個方子才是真正的‘奢香方’!”

張奇鬆的臉色有些難看:“胡說,根本沒有的事,我不知道什麽‘奢香方’,我也沒有和杜俊有過什麽接觸。”

歐陽雙傑輕咳了兩聲:“張工,我想這件事情如果讓譚總知道,譚總一定有興趣聽你向他解釋的。”

張奇鬆的臉上露出憤怒,嘴動了動,但卻沒有說什麽,歐陽雙傑又說道:“張工,我知道你對譚總不滿,其實譚總對你應該也算是不錯了,年薪百萬,還送房贈車……”

“你威脅我?”張奇鬆咬牙問道。

歐陽雙傑搖了搖頭:“我可不是威脅你,如果我把你和杜俊接觸的事情告訴他,你說他會怎麽想?另外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情,裴慶豐死了,他之前也與杜俊有過接觸,杜俊拿到那方子以後曾經找過三個人,裴慶豐、你,還有華勝,現在裴慶豐死了,難道張工就一點不為自己擔心嗎?”

張奇鬆一下子就軟了,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

“你們說得沒錯,在譚總被騙了兩萬百的兩個月後,杜俊確實找過我,讓我給他看一個方子。那方子多了幾味藥,當時我就覺得奇怪,如果說原本的藥方還有些保健功效的話,那他拿到的這方子根本就是毒藥。它不但具有毒品的成癮性,更重要的是,在其他藥物的催化下,這東西對人體的傷害比人直接吸食毒品還要大得多。我就問他,這方子打哪兒弄來的,他讓我別多問,隻是問我這個方子是不是真有延年益壽的功效。我原本想實話實說的,可是看他那樣子很是興奮,我也不想打擊他,我就說這藥方有點小問題,我也拿不準,讓他最好再找其他的人看看。”

歐陽雙傑點了點頭:“這事情你告訴過譚總嗎?”

張奇鬆說沒有,原本他想告訴譚叢波的,可譚叢波是個小心眼的人,把這事告訴他反而會讓他對自己有什麽想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送走了張奇鬆,王小虎問道:“歐陽,你覺得他說的是實話嗎?”

歐陽雙傑歎了口氣:“不知道,還得把他盯緊了。”

“妙手堂”是一家私人中醫診所,是老中醫華勝開的,他有著自己的中藥鋪。華勝並不是科班出身,可他的名頭卻不在裴慶豐之下,他是中醫世家,家學淵源。隻是華勝和裴慶豐之間的關係卻不好,裴慶豐看不起華勝,他覺得華勝就是個土醫生,沒資格與自己相提並論。裴慶豐在中醫學研究上可以說是著作等身,而華勝呢,看了一輩子的病,從沒有寫過一篇像樣的文章。

華勝是一個六十上下的老者,很是清瘦矍鑠,光頭,卻有著長長的胡須,看上去道骨仙風。他穿了一套白色的唐裝,白布襪,黑布鞋。坐下之後,華勝給他們倒了茶,自己也坐了下來:“不知兩位警官找華某有什麽事啊?”

歐陽雙傑開門見山地問道:“我想請問華老認識杜俊嗎?”

華勝說他當然認識,杜俊和他的家人有什麽大病小痛的都會來找他。說到這兒,華勝歎了口氣:“唉,誰知道他竟然就出了這樣的事情。案子有結果了嗎?”

歐陽雙傑搖了搖頭:“還在調查中,今天來找你也是為了這事。”

“哦?你們不會是懷疑我與杜俊的死有什麽關係吧?”華勝望向歐陽雙傑。

歐陽雙傑說道:“華老你誤會了,是這樣的,七年前杜俊是不是拿到了一個什麽秘方,然後跑來找你問你那秘方到底是不是真的?”

華勝皺起了眉頭:“秘方?確實有這麽一回事。我記得那是國慶過後第二天晚上,快十點了,我接到了杜俊的電話,他說是有急事想見見我。我還以為他家裏出現了急診病人,帶了藥箱子就去了。他請我坐下,然後從身上取出一頁紙遞給了我,竟然是一張中醫的處方。我仔細地看了看,嚇了一跳,那哪是什麽藥方,簡直就是一劑毒藥。我問他方子從哪兒來的,他說這我就不用管了,他隻想知道這方子是不是具備保健強身、延年益壽的功用。我告訴他,這藥可不能亂吃,這根本就是毒藥,別說保健了,根本就是要命的東西。”

歐陽雙傑說道:“杜俊呢,你說了這話之後他是什麽反應?”

“他?他剛開始有些不高興,我就仔細地把這方子的問題和他說了一遍。我又開導他,什麽延年益壽,那都是扯淡,從古至今,多少人在尋找長生的秘訣啊?要真有的話,輪得到他嗎?我們中醫講究養生,那關鍵在養,就是平日裏要養成良好的生活習慣、飲食習慣,靠著這樣那樣的保健藥物就想長生不老,可能嗎?”

華勝頓了頓又說道:“警官,你說這方子與杜俊的死有關係嗎?”

歐陽雙傑也不好說什麽,隻是淡淡地說道:“應該有些關聯,我們這不正在查嗎?華大夫,謝謝你了。”

華勝和張奇鬆都說他們曾經向杜俊明示或者暗示過這方子是有問題的,可是杜俊最後還是相信了那個方子。他找的這三個人都是林城中醫界很有名氣的,任何一個人的話都足夠他相信的,既然他三個人都找過,為什麽還要堅持?

王小虎點了點頭說:“你懷疑他們當中有人說了謊。”

歐陽雙傑“嗯”了一聲,王小虎說道:“說謊的可能不止一個人,很可能華勝、張奇鬆和那個裴慶豐都說了謊!”

王小虎說得沒錯,這樣是很可能的。杜俊之前拿著藥方詢問這三個老中醫,以杜俊的精明,隻要有其中一個人對這方子不確定,他勢必也會產生懷疑,那麽他一定會找更加權威的專家來進行鑒定。隻有三個專家眾口一詞,都承認這方子是真的,才有可能讓杜俊相信自己拿到的方子沒問題。譚叢波那兒可是有前車之鑒的,杜俊怎麽還會再上當受騙?

歐陽雙傑點了支煙:“那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繼續和他們接觸,爭取從他們身上找到突破。用強的肯定不行,不過有一點我們可以拿來做文章,那就是裴慶豐的死,裴慶豐的死擺明了是對手想要殺人滅口,就以這為突破口。”

歐陽雙傑關上了辦公室的門,習慣性地站到了白板前,他重新把目光落在了陸新的身上。現在“致命**”的疑團算是解開了,可是陸新的死就顯得更詭異了,陸新到底是不是他們一夥兒的?如果是,他究竟做了什麽背叛他們的事情,才會讓他們如此殘忍地殺了他呢?如果不是,那麽他又是什麽人?陸新是個謎,歐陽雙傑很希望能夠解開這個謎。

他拿起筆,在白板的空白處又添上了兩個名字,一個是令他心痛的名字,那就是閻洲,另一個則是聶勤。

自己在寒城的遇襲鐵定與閻洲脫不了幹係,他為什麽要這樣做?難道他也是被逼的,有什麽難言之隱?有一點他還是覺得很欣慰的,那就是閻洲並沒有要傷害自己的意思,從這一點來看,閻洲的心裏還記著兩個人的情誼。

歐陽雙傑長長地歎了口氣,隨即站了起來,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電話給肖遠山打了過去:“老肖,寒城那邊有什麽消息嗎?”肖遠山說暫時還沒有,無論是閻洲還是那個聶勤都沒有一點兒蹤影。

掛了電話,歐陽雙傑有些失望,他多麽希望寒城那邊能夠找到閻洲啊,閻洲的身上有傷,這樣東躲西藏的,隻怕他的傷勢會加重。雖然現在閻洲是犯罪嫌疑人,可是他並不希望閻洲出什麽事。

大約過了十幾分鍾,肖遠山的電話又過來了。

“歐陽,我剛剛接到寒城那邊的電話,不過你得有個心理準備。”肖遠山知道歐陽雙傑與閻洲的感情,他歎了口氣輕聲說道。

歐陽雙傑的語氣很是平靜,可內心卻十分的忐忑:“你說吧,我聽著呢!”

肖遠山說道:“今天上午十一點左右,在寒城413國道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輛帕薩特撞到山崖爆炸了,車上的兩個人全都死了。其中一個還能夠辨認出模樣,是聶勤;另一個人的身體被大麵積地焚燒,法醫說這個死者的身上有幾處刀傷,刀傷的位置以及血型都與閻洲吻合。寒城交警部門現場勘查後初步認定是刹車失靈導致的車禍,至於是不是人為的,因為車子毀損嚴重,暫時還無法下結論。”

歐陽雙傑沒有說話,他有些難過,他想不明白閻洲怎麽會走到這一步。

“歐陽,你在聽嗎?”肖遠山輕聲問道。

歐陽雙傑“嗯”了一聲:“我在聽的,還有嗎?”

肖遠山這才鬆了口氣:“沒有了,如果你想去寒城看看,我陪你一起去吧!”

歐陽雙傑淡淡地說道:“不用了,沒什麽好看的。”

肖遠山說道:“那好吧,先掛了。”

歐陽雙傑的心情漸漸地平靜了下來,他坐下來端起了茶杯,眼睛望向前方,腦子裏閃出了閻洲的樣子。如果閻洲真的出了問題,那麽自己第一次到寒城的時候,閻洲就已經卷入了這個案子吧?真是那樣的話,自己從寒城回來以後,閻洲也隻是和自己通過兩次電話,電話內容不過是說韓冰的事情,也沒有提及整個案子啊!

歐陽雙傑有些想不明白了,按理說閻洲和自己的關係是很方便他打探案情進展的,可他卻絕口不提,為什麽呢?

他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整個案子都發生在林城,如果說這個案子和寒城能夠扯上什麽關係,那就是唐軍找上了寒城那個叫韓冰的私家偵探,除此之外就再沒有什麽瓜葛了!

歐陽雙傑站了起來,拿起電話打給肖遠山:“老肖,我想我還是去一趟寒城吧。”

肖遠山告訴歐陽雙傑,他在馮開林那兒,讓歐陽雙傑也過去一趟。

歐陽雙傑來到了馮開林的辦公室,說他想親自確認一下死的到底是不是閻洲。見兩個領導都一臉的疑惑,歐陽雙傑解釋道:“我了解閻洲,論智慧他不在我之下,當年若不是他的性子急、脾氣直,得罪了人,他在警界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這樣的一個人,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地就死了?”

馮開林和肖遠山對視了一眼,馮開林問道:“你懷疑閻洲沒死?”

歐陽雙傑確實是這麽想的,他不相信閻洲死了。

肖遠山歎了口氣:“可惜,沒辦法對閻洲的屍體做DNA比對。”

肖遠山說道:“那你去寒城有什麽意義?”

歐陽雙傑說道:“我想去看看閻洲住的地方。”

馮開林想了想說:“既然他們故意製造出閻洲已經死了的假象,那麽我想閻洲的住處應該也已經被清理過了,不會再留下什麽有意義的線索。”

歐陽雙傑苦笑了一下:“百密總有一疏,除非他們把那住處一把火燒了,否則我多多少少能看出些名堂。”

肖遠山看了看馮開林,說:“馮局,要不我陪這小子走一趟?”

馮開林點了點頭:“你們去吧,注意安全。”

他們去了三個人,領頭的是市局刑警隊的副大隊長莫然。

閻洲租住的是個小一居室,房子雖然不大,但收拾得很是整潔,布置得也很溫馨。

“我也沒想到,一個大男人能夠把屋子收拾成這樣。”莫然歎了口氣。

肖遠山也說道:“閻洲的生活應該很規律,做事情也井井有條。”

歐陽雙傑淡淡地說道:“他還保持著在警校時的一些習慣,半軍事化地要求自己。”

歐陽雙傑走到了臥室的門口,臥室裏有一個書櫃,那裏麵有很多書。歐陽雙傑望著那書櫃,目光突然落到了一本書上。那本書他見過,正是他從黔州省圖書館借出來的《苗藥史鑒》。看來閻洲的確與林城的案子有關,這本《苗藥史鑒》就是最好的證明。

歐陽雙傑從書櫃裏把那書抽了出來,拿到手上翻了幾頁,和自己手裏的那本沒有一點兒的不同。

“莫隊,這書我能帶走嗎?”歐陽雙傑輕聲問道。

莫然點了點頭:“你覺得有用就拿去吧,反正最後這兒的東西都得想辦法處理。”

歐陽雙傑又認真地搜查了一遍,果然如肖遠山說的那樣,閻洲在這兒沒有再留下任何的線索了。

回到刑警招待所,莫然他們也走了,肖遠山說道:“莫隊說了,明天一早我們可以去看閻洲的屍體。”

歐陽雙傑搖頭道:“屍體我們就不去看了,我相信閻洲一定沒有死。”

肖遠山瞪大了眼睛:“怎麽?”

歐陽雙傑說道:“這隻是我的直覺罷了,直覺讓我堅信閻洲肯定還活著,那屍體看了也是白看。”

肖遠山望著歐陽雙傑手上捧著的書說:“這書……”

歐陽雙傑把這書的來曆說了一遍,肖遠山接過去看了幾頁就說道:“這上麵也提到了向大清朝的皇帝獻苗藥的事情,看來事情不虛啊!”

“你注意沒有,他的書櫃裏最多的是哪方麵的書?”

肖遠山當時也跟在自己的身旁,歐陽雙傑想,以老肖這個老警察的眼光來看,應該是能夠有所收獲的。

“書櫃裏最多的是心理學的著作,還有許多懸疑推理的小說。”肖遠山確實不是走馬觀花,是用了心的。

歐陽雙傑說道:“嗯,整個書櫃都沒有一本真正涉及醫學的書,那這本書為什麽會在他的書櫃裏出現?”

肖遠山說道:“或許這本書對他很重要吧?”

歐陽雙傑一下子坐了起來,說:“假如真的很重要,他就不會扔下了。”

肖遠山搖了搖頭。

歐陽雙傑又說道:“我覺得是有人希望我們看到這本書,而這本書一定不是閻洲留下的,是有人故意放在那兒的。”

“那你說,這書是誰放在那兒的呢?又是什麽時候放進去的?”肖遠山也覺得歐陽雙傑的假設很有道理。

歐陽雙傑說他也不知道,不過既然有人花了這麽多的心思想讓自己看到這本書,那麽這本書裏一定有什麽重要的內容。所以他現在就準備靜下心來,好好地翻翻這本書,看這本書裏到底藏著什麽樣的秘密。

歐陽雙傑把整本《苗藥史鑒》看了兩遍了,內容上他還真沒看出有任何問題。他很是疑惑,這本書怎麽會出現在閻洲的家裏?無論是閻洲還是什麽人有意放在他家裏的,都應該說明這本書有著極不尋常的意義,但又是什麽呢?

突然,歐陽雙傑的眼睛一亮,他拿起書來喊道:“老肖,我明白了!”肖遠山知道歐陽雙傑一定是發現了什麽,也一下子跳下床來。

歐陽雙傑把書遞給他:“你看看這書第一次印刷的時間!”

肖遠山一看也明白了:“這本書是七年前出版的,第一次印刷的時間是在譚晶晶找到藥方之後和杜俊找到藥方之前。譚晶晶找到藥方後又過了兩個月,杜俊得到了那個他認為是真貨的方子,而在譚晶晶找到藥方的一個月後,也就是杜俊找到藥方的一個月前,這本書麵世!”

歐陽雙傑點了點頭:“同時也說明了譚叢波在說謊!譚叢波說他之所以舍得花兩百萬元去購買那個方子,是因為他查過史實,確實是有這麽一回事。也是他告訴我,說他好不容易在省圖書館查到了這本《苗藥史鑒》,可這本書卻是在他購買方子之後一個月才出來!”

譚叢波在說謊,那麽所謂的兩百萬收苗方的事情就值得推敲了,既然他根本就沒有去查證,他可能花那麽大的價錢收這樣一個方子嗎?那個賣方子的田貴當然也不是什麽騙子,他也許根本就沒有賣出什麽方子,隻是背了這樣一個名。當然,他應該也撈取了一定的好處,拿到好處便按著那些人的意思離開了西譚,造成一個他騙了錢財逃跑的假象。

“這是一個局,精心布置的局,譚家收藥方隻是前戲,是在為杜俊他們上當埋下伏筆。由此我們可以斷定,譚叢波應該是這起案子的重要參與者。而這本《苗藥史鑒》的來路也有問題,應該是有意編纂出來配合這個騙局的。”

歐陽雙傑笑了:“《苗藥史鑒》對研究苗醫曆史應該是很有意義的,所以隻要有人把書送到圖書館,他們自然也會欣然存檔的。也就是說,圖書館沒有問題,但把書送到圖書館的人就一定有問題!”

“老肖,我們明天一早趕回去,你幫忙查一下這本書,包括它的作者或者編者,看看這本書是不是專門為這個騙局服務的。”

肖遠山激動地點了點頭,他說道:“那你打算怎麽辦?”

歐陽雙傑說道:“回去以後我會再去找譚叢波,開誠布公地和他談談,希望我能夠說服他,讓他把知道的事情說出來。”

第二天中午,歐陽雙傑就出現在譚叢波的辦公室。

歐陽雙傑說:“譚叔,我今天來是想問你一件事。”

譚叢波正在喝茶,聞言就笑了:“不著急,不著急,來,再陪譚叔喝兩口。”他說著自己又喝了兩口。

歐陽雙傑見他岔開了話題,隻是淡淡地笑了笑:“晶晶姐呢?”

譚叢波看了歐陽雙傑一眼:“她出國了,我在國外成立了一家新公司,她去打前站了。”

歐陽雙傑心裏一驚,譚晶晶出國了?譚叢波這話是不是在說他已經把國內公司的大部分資金轉移到了國外,而譚晶晶這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譚叢波收起了笑容,輕輕地歎了口氣:“其實我已經猜到了你為什麽會來,譚叔這一輩子沒做過什麽昧良心的事情,就這一件,我對不起老段和老杜啊!”他說到這兒的時候,歐陽雙傑便發現他的嘴角溢出了黑紅色的血,歐陽雙傑忙叫道:“譚叔你怎麽了?”

譚叢波的臉上重新浮現出了微笑:“我知道會有這一天,隻是,我沒想到會……會來得這麽快!”這句話才說完,他就徹底地咽了氣。

歐陽雙傑咬著牙,閉上了眼睛,他將頭扭向一邊,眼裏有些澀澀的。如果不是自己找上譚叢波,他也就不會死了。譚叢波是服毒自殺的,應該是在歐陽雙傑找上門之前就服了毒,他一直在拖延時間等毒性發作,寧死都不願意向歐陽雙傑透露什麽。不過他也確實很精明,早就知道這件事情瞞不過歐陽雙傑,所以提前做了安排,把妻子和女兒都弄到國外去了。很快,歐陽雙傑就找到了答案,警方在譚叢波家裏的書房中找到一封信,確切地說是譚叢波的遺書、懺悔錄!

譚叢波說他對不起段大旗和杜俊,對不起這兩個在他最艱難的時候幫助過他的最要好的朋友。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若不這麽做,他和他的家人就都會受到傷害。為了保全自己和家人,他不得不出賣了自己的兩個朋友。這之後,他也是整日裏提心吊膽,每天都是在愧疚的折磨與煎熬裏度過。歐陽雙傑的出現,讓他意識到這件事情遲早會被翻出來,這個時候他就萌生了退意,他想帶著一家人出國去。那些人對他說過,一旦被警方懷疑,那麽他的末日就到了,死亡是他唯一的選擇,就連他吞下的那枚毒藥也是對方事先替他準備好的。

肖遠山拍了拍歐陽雙傑的肩膀說:“歐陽,有時候你就太較真了,喜歡把什麽都扛到自己的肩上。這話又說回來了,如果不是譚叢波自己行差踏錯,也不會給自己帶來這樣悲慘的結局,可惜了,好好的一個‘苗醫堂’就這麽垮掉了。”

馮開林說道:“‘苗醫堂’不會垮,也不能垮,譚叢波一家人是跑了,可是‘苗醫堂’不是還有一個大股東在嗎?”

肖遠山眼睛一亮:“段大旗?”

馮開林點了點頭:“‘苗醫堂’是我們林城有名的本土企業,它對我們發展民族藥業有著積極和深遠的意義,所以‘苗醫堂’不能垮掉,目前也隻有段大旗能夠名正言順地收拾這個攤子。歐陽,你負責去做段大旗的工作,他是生意人,也不願意看著自己的投資打了水漂吧!”

歐陽雙傑應了一聲,馮開林問肖遠山:“《苗藥史鑒》那本書查出什麽來了嗎?”

肖遠山說道:“嗯,已經查到了,《苗藥史鑒》是由譚叢波出錢,請了市裏的兩個筆杆子寫的。譚叢波還請了一個研究苗族曆史的專家,也就是那本書的顧問,叫孟憲海,其中關於‘奢香方’的那幾篇文章還是他親自執筆的。這本書成書比較倉促,前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孟憲海?這個人我聽說過,是師大的曆史係教授,民俗專家,對苗族和布依族的曆史也很有研究,更重要的是他對中醫學與中藥學都小有心得。”

肖遠山說道:“我準備今天就和這幾個人接觸一下,聽聽他們怎麽說。”

從馮開林的辦公室出來,歐陽雙傑就去了段家,而肖遠山則去了師大,他要去見那個孟憲海。

孟憲海確實是一副學究的樣子,穿了一件老舊的中山裝,上衣口袋上還插了兩支鋼筆,戴著一副銀邊眼鏡,背著雙手走進了辦公室。他看了看坐在沙發上的肖遠山和許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你們找我有什麽事嗎?”

肖遠山微微一笑:“孟教授,這本書你應該很熟悉吧?”說著就把那本《苗藥史鑒》放在了茶幾上,輕輕推到了孟憲海的麵前。

孟憲海隻是瞟了一眼,並沒有伸手去拿:“這書是我負責編纂的,我是顧問,主要寫了苗族醫學的發展簡史,有問題嗎?”

肖遠山拿起書來說:“這書有沒有問題我不知道,我隻想請教一下孟教授,這裏麵關於‘奢香方’的傳說是真有其事嗎?”

孟憲海說道:“你都說了那是傳說,傳說是不是真有其事,誰知道呢?”

肖遠山冷笑道:“孟教授,你寫的可是史鑒,不是神話故事,傳說能夠當成曆史嗎?”

肖遠山接過來看了一眼,是《清史稿》。

孟憲海說道:“這可是清史的權威之著,雖然我的書裏引用了一點傳說,可是參照這《清史稿》,我那麽寫其實也是對清史的一個考證,肖局長,我這應該不算是杜撰吧?”

肖遠山一下子傻眼了,孟憲海說得沒錯,如果根據苗人的傳說,再參照這《清史稿》中的記載,還真不能說孟憲海是杜撰,而正如他自己說的,這是在考證。

肖遠山又問道:“孟教授,聽說這書是譚叢波出資的?”

孟憲海咳了兩聲:“肖局長,你也知道,做學問不容易。像《苗藥史鑒》這樣的書,說老實話,是沒有任何經濟價值的,它真正的價值是對苗醫的影響。所以,這樣的書想要出版麵世的話,不可能像那些通俗讀物一樣,隻能靠讚助了,老譚出點錢出書也算是做好事。”

肖遠山點了點頭:“這麽說來是你們主動找他拉的讚助,說是要出這麽一本書,而不是他出錢請你們出這樣一部書,對吧?”

孟憲海瞪大了眼睛:“那當然了,你以為我孟憲海是什麽人?哦,為了錢讓我怎麽寫就怎麽寫?我是文人,我有我自己的原則和操守。”

這下肖遠山也有些糊塗了,孟憲海這樣子應該不是在說謊,如果是他主動提出的,那怎麽會那麽巧呢?

“其實如果老譚爽快些,這書還能夠再早兩年,我可是早就把資料都備好了。”

肖遠山望著孟憲海:“再早兩年?莫非十年前你就已經開始籌備這本書了?”

孟憲海笑了:“那是,不然你以為一個月的時間就能夠完成這本書啊?這可不是隨便亂寫就行了的,要引經據典,字字句句都要有來由、有出處。”

肖遠山和許霖又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歐陽雙傑剛回到局裏,肖遠山就找上門來了,他把去見孟憲海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歐陽雙傑說道:“這麽看來譚叢波應該不是始作俑者,否則他不可能放棄這樣一個大好機會。這個局是因他而起,乍一看很完美,但細看來很是倉促,原因就是這本《苗藥史鑒》。不過我想既然會有這麽一個局,那操控譚叢波的人一定是知道孟憲海的研究,甚至還知道孟憲海找過譚叢波!”

“再接觸一下孟憲海和那兩個參與編纂這書的人,看看有誰曾經表現出對這本書感興趣的樣子。”歐陽雙傑說道。

肖遠山明白歐陽雙傑的意思,這本書依舊是這個案子的一個突破口。

陳廣權是參與《苗藥史鑒》撰稿的人之一,他是市廣播電台的記者,文章寫得很不錯,是市裏有名的筆杆子。從電台出來,陳廣權就感覺有些不對勁,一麵開著車,一麵望向後視鏡,後麵那輛黑色的車子已經跟了他很久了。

陳廣權的心裏很是疑惑,自己並沒有得罪過什麽人,怎麽會有人盯上了自己呢?剛開始他還覺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可是現在都已經出了城了,那車子還一直跟著。他開快,那車也開快,他開慢,那車也放慢了速度。

他掏出電話給電台的同事打了過去,那同事聽說了之後讓他最好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躲一下,並說他馬上趕過去,順便再叫上一個做警察的朋友。

陳廣權的心這才踏實了些。

王衝接到了任小偉的電話,他說道:“好吧,我陪你跑一趟,你到局裏來接我!”任小偉就是陳廣權那個在電台的同事,隻是王衝此刻並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不知道陳廣權就是肖遠山正在查的那本《苗藥史鑒》的撰稿人之一,否則他也就不會這麽大意了。

王衝上了任小偉的車,任小偉說著說著,電話就響了,是陳廣權打來的。任小偉正想給陳廣權打電話問問他的具體位置,就趕緊接聽了電話。

“廣權,現在在哪兒呢?”

陳廣權說道:“我現在在關山村的國道旁,我的車胎爆了!”

任小偉說道:“那你就在那兒等著,我們大概半個小時以後到,別到處亂跑!”

掛了電話,任小偉苦笑道:“那小子的車胎爆了,你說倒黴不倒黴?”

大約過了二十五分鍾,他們就看到了陳廣權的車,一輛白色的現代SUV。

任小偉把車子停了下來,王衝和任小偉下了車,走到了陳廣權的車邊。王衝看到車窗玻璃上有點血跡,叫道:“不好!”隨即快步跑上前去,往前麵一看,正看到車裏的陳廣權一頭的血,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王衝忙打開車門,他交代任小偉:“你別亂動,我來處理,你趕緊打電話報警!”

他是怕任小偉把現場給破壞了,王衝在盡可能保護現場的同時,檢查了一下陳廣權是不是還活著,可惜的是他已經斷氣了。

陳廣權是被鈍物猛擊頭部致死,車窗上的血跡是濺上去的。王衝又察看了一下地上,發現了一枚鐵藜子,就是三角釘,那是專門用來紮車胎的。王衝相信那鐵藜子應該不止一枚,隻是其他的都被撿走了,這一枚是被遺漏了的。

陳廣權的死讓肖遠山很鬱悶,原本他是想先接觸孟憲海,之後再找另外兩個撰稿人好好談談,不曾想對方竟然先下了手。

肖遠山親自趕到現場,就如同王衝在電話裏說的那樣,陳廣權是被鈍物重擊致死的,凶手應該是從電台一路跟著他出城的。王小虎說調看了監控錄像,警方已經找到了當時跟蹤陳廣權的那輛車,那是一輛失車,早在兩天前失主就已經向有關部門報失了。

“任記者,你仔細回憶一下,陳廣權在和你通話的時候除了說有人跟蹤他之外,有沒有提到什麽?比如對方為什麽會跟蹤他,都是些什麽人?”王小虎親自給任小偉做筆錄,任小偉搖了搖頭:“他什麽都沒有說,就說有人一直跟著他,誰知道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在接到他的電話之後,馬上就打給了王衝。”

他說的與王衝說的一致,王小虎做完筆錄,讓王衝把嚇得不輕的任小偉送走了。

“肖局,看來這是一起蓄意謀殺案,不過應該不存在任何技術含量。”

肖遠山皺起了眉頭:“陳廣權為什麽要出城?他這是要去哪兒?另外,對方怎麽能夠事先在這兒撒下鐵藜子,紮爆他的車胎?如果不是爆胎的話,陳廣權的車就不會停下來,我檢查過他的油箱,那些油足夠堅持到王衝他們趕來!”

王小虎愣住了,他還真把鐵藜子的事情給忽略了。

肖遠山說道:“凶手掌握了陳廣權的動向,他知道陳廣權要去哪裏,提前在這路口做了準備,而後麵跟蹤陳廣權的那輛車隻是個幌子,殺人的絕對是早就埋伏在這兒的人。殺了人,他們就迅速上了跟在陳廣權身後的那輛車,那輛車還擔負著接應凶手撤離的任務。”

王小虎點了點頭,肖遠山分析得很有道理。

“這麽說來,我們得好好查一查誰知道陳廣權準備去哪兒,還有我已經讓他們在附近問了,看有沒有當地的村民看到可疑的人出現。”

肖遠山說道:“嗯,雖然我想多半不會有什麽結果,但查查也好。”

肖遠山和王小虎回到局裏就直接去了歐陽雙傑的辦公室,既然這事情已經和他們正在調查的案子扯上了關係,通個氣還是很有必要的。

歐陽雙傑聽了王小虎的敘述,說道:“你們想過沒有,對方為什麽要對陳廣權下手?照孟憲海的說法,陳廣權根本就是個無足輕重的人,他隻是《苗藥史鑒》的文字撰寫,而他的文字也是以孟憲海的研究史料為藍本,說明他知道的並不多。”

王小虎說道:“不是還有一個撰稿人嗎,我們要不要找他問問?”

另一個撰稿人是林城二中的語文老師,叫袁文豪。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警察會因為一本《苗藥史鑒》找上門來。他給肖遠山和王小虎倒了水,然後有些忐忑地問道:“你們想了解些什麽啊?其實這書我也就參與了文字部分,而且都是依照著孟教授的框架寫的。”

王小虎歎息道:“陳廣權死了。”他的話讓袁文豪更是一驚:“死,死了?不會是因為這本書吧!”

肖遠山咳了一聲:“我們初步斷定他還真是因為這本書死的。袁文豪,你好好想想,在你們編纂這本書的時候,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不尋常的事情?”

袁文豪認真地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沒有,真的沒有。當時是孟教授找的我們,就是這本書要得急,他一個人很難完成全部文字的編纂,所以請我們倆參與。當然,給的價格也還算合適,我就答應下來了,孟教授就把手頭的資料分給了我們,讓我們以那資料為綱進行文字的編寫。其實這活兒不複雜,我用了大概一周半的時間就完成了,從中拿到了兩萬元的潤筆費,比最初孟教授說的一萬五還多了五千呢。”

“平時你和陳廣權的關係怎麽樣?”王小虎問道。

袁文豪說在合作這本書之前他和陳廣權並不認識,他們還是在這次合作中結識的,後來就走得比較近。陳廣權在電台工作,但報社啊、電視台什麽的認識的人也不少,袁文豪平日就喜歡寫點東西,陳廣權幫他聯係過一些紙媒。

“這段時間你和陳廣權有沒有聯係?”

袁文豪告訴他們,前些日子他還和陳廣權在一起吃過一次飯,不過陳廣權看上去好像有什麽心事。

“大概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袁文豪說大概是一個星期前吧,他說他問了陳廣權,是不是遇到什麽為難的事了,陳廣權卻說沒什麽事。他就想可能是因為陳廣權的工作壓力大,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情緒。他知道記者不像他們當老師的,那工作競爭很大,每天都在奔波勞碌。

“袁老師,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再想起什麽,麻煩給我們打個電話,我們就先告辭了。”肖遠山和王小虎站了起來,臨走的時候王小虎給袁文豪留下了一張名片。

“警官,我不會有什麽事吧?”袁文豪擔心地問道。

王小虎說:“會不會有事你自己應該清楚,我們哪兒會知道。”

袁文豪拉住了肖遠山的胳膊:“肖局長,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啊?”

肖遠山看了他一眼:“陳廣權的死說明他知道了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如果你和他一樣也知道些什麽,那你很可能就會是對方的下一個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