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崩 塌

1

十月中旬的陽光,照在已經枯黃的草地上。李米恩穿著病號服,身上裹著厚厚的灰色針織披肩,蜷縮在長椅上。

“都快出院了,還不乖乖地待在房間裏,不養好身體,以後怎麽拍雜誌封麵啊!”路鳴走到她身邊坐下,嘮嘮叨叨的。

她皺起眉頭,苦澀一笑:“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又突然失蹤,演藝生涯也算是結束了。我也想換種生活方式了。”

她在娛樂圈這麽多年,在躲起來那一刻,她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她和楚慕格的名字掛在頭條新聞足足半月,到現在還不時被提起。

她也知道楚慕格近況不好,可卻沒有了原來那種擔憂。他們一起經曆的種種,早就隨著楚慕格那句“我選她”抹掉了。

“年少時,我就特別羨慕蘇木槿,即便她的生活並不如意,可她卻擁有全世界最好的楚慕格。我用了十年的時間,結果還是一樣。”

路鳴不知道怎麽去安慰妹妹,一個是他的徒弟,一個是他的親妹妹。他自知虧欠了妹妹,卻又沒有辦法因為這件事去厭惡淩悠然。

“米恩,感情的事,沒有對錯。”他隻希望李米恩能早日放下過去,如她所說,開始全新的生活。

“哥,放心吧,我會放開的。”李米恩乖巧的笑容,讓路鳴放心了很多。

她望著遠處一整排黃透了的銀杏樹。她為楚慕格付出的是十年青春。而淩悠然什麽都沒有付出,憑什麽還能得到楚慕格。她若得不到,她也不想讓別人得到。如果她的人生注定沒有楚慕格,等了十年還沒有幸福,她寧願自己把一切都毀了,可怕的想法在她內心慢慢萌芽。

楚慕格第一次和黎淺南這樣坐在一塊,兩人桌前的黑咖啡早已冷卻,誰也沒有心思去品嚐。

“楚大總裁最近日子不好過吧!”黎淺南那勝利者的笑容讓楚慕格很不舒服,他怎麽放心把蘇木槿交給這樣一個表裏不一的人。

“正安集團大量收購MG的債券,你參與了?”

麵對楚慕格的質問,黎淺南笑著搖頭:“不止參與,是我買下債券的。”他見楚慕格微皺著眉頭,又繼續說道,“正安集團的執行主席是我。”

多麽驚人的秘密,連楚慕格都嚇了一跳,黎淺南上班的醫院隸屬正安集團旗下,而他卻是這個國際金融集團的執行主席。

“黎氏的股份換MG的債券。”如今楚慕格手上就隻有這一張牌可以用了。

“楚慕格,你從黑洗到白,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有這個結果吧!現在你不過是一個走投無路的生意人而已。MG債券被正安大量收購,正安自然成了最大的債主,我要黎氏的股份做什麽?”黎淺南靠在椅背上,言語盡是挑釁。

楚慕格沉默半晌,問:“你的目標是MG,還是……”

“當然是你。我要你楚慕格名聲掃地,永遠都不能出現在淩悠然的身邊。”

他大費周章地讓記者知道楚慕格和李米恩結婚的消息,又讓謝安在婚禮上出來搗亂,就是為了讓他聲譽受損,同時摧毀MG。又加上李米恩是明星,娛樂的風波自然少不了。現在李米恩身中一槍,又下落不明,把這件事情推至最嚴重了,雖然謝安已經出麵澄清,可還是挽回不了損失。

楚慕格眉頭微蹙,咬牙切齒:“我絕對不會讓淩悠然待在你身邊的。”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我先收拾了齊思源,再來解決你,你自求多福吧!”黎淺南披上大衣,從包廂走了出去。

楚慕格握緊拳頭,一拳打在桌麵上。

楚慕格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時,在鞋櫃旁看到一雙紅色的高跟鞋。他急忙換上拖鞋,在房裏大喊:“米恩,米恩,是你嗎?”

看見廚房裏忙碌的身影,他還以為自己眼花了,使勁揉著自己的雙眼,再睜眼,李米恩正對著他笑。他走上前,毫不猶豫地將她擁入懷裏,眼睛跟著紅了:“謝天謝地,你回來了,你沒事了。”這個擁抱、這句話是發自內心的,他不否認,心裏是有李米恩的。這麽多年,他們攜手共進,雖沒有那種刻骨銘心的愛,卻已經有了如同親人一般的感情。

李米恩輕輕拍著楚慕格的背,抬頭時,看見了他眼角流下的幾滴淚。她內心的想法,差點兒因為這幾滴淚動搖了。

楚慕格哭了,哪怕他聽到他父親離世的消息都不曾掉過一滴淚,而現在,這麽堅強的楚慕格因為她哭了。

她內心大喊道:“李米恩,你不能因為這幾滴眼淚就心軟了,他不愛你,不愛你,他隻愛蘇木槿,你要讓蘇木槿從此消失在他的眼前。”

她還未開口,楚慕格帶著愧疚之意繼續說:“對不起,婚禮上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為了接近謝安,搶過他手中的槍才那樣做的,隻有選木槿,才可以隨著你往前走。米恩,你要相信我,我怎麽會棄你不顧呢!”

他那樣誠懇的解釋,在她聽來更像是借口。

“我隻是一時想不開。蘇木槿呢?她還好嗎?”她像往常一樣乖巧的模樣,讓楚慕格感到欣慰。

楚慕格將淩悠然想殺了齊思源的事告訴了她,她心想,蘇木槿果然是個瘋子。

“我現在隻希望你能原諒我,原諒我這十年從未回報你的真心。如果時間倒流,李米恩,你要是不認識我該多好。”楚慕格用顫抖的手拂過她的劉海。對於她來說,他的心如北極冰川一樣難以融化。

李米恩抑製住自己內心的憤怒,她真的討厭楚慕格對她說這些話,甚至感到惡心。她笑著問:“那你後悔認識我嗎?”

“我不後悔,不管是你,思源,還是……蘇木槿。”

他記憶中十五歲的他們,美好如初。

灑脫、敢愛敢恨的李米恩,帥氣不羈的齊思源,內心孤獨、想追求光的蘇木槿。

“我們四個人,好像永遠都不能好好相處呢!”李米恩低聲說道,從年少到如今,他們四人都不知道到底在追求什麽,到底在執念什麽。

2

淩悠然站在陽台上修剪花草,蘇米坐在一旁認真地看著她,偶爾“喵喵”地叫幾聲。望見鹿萌萌在樓下向她招手,她順手將蘇米從陽台抱回了客廳。

羅玉芬從廚房探頭出來問:“悠然你手機一直在響,誰打電話來了?”

“媽,是萌萌,你多做點兒飯啊!”

“好!”羅玉芬繼續在廚房忙碌著,嘴裏不停念叨著,“你爸一大早去棋館了,這都快中午了,還不曉得回來,怕是又不回來吃飯了。”

淩澤還差幾個月便到退休的年齡了,身體又不好,出了那件事後,警局就批準他提前退休了。不上班以後,他跟幾個愛好下棋的玩伴幹脆在小區外租了個門麵,開了個小棋館,每天掙點兒小錢,人樂嗬嗬的。

他和羅玉芬去了一趟阜城,瞞著楚慕格去看了楚豪,他心存愧疚,卻從未流露出來。他深知兒孫自有兒孫福,他老了,也沒有能力再去幹涉淩悠然的事情了,他們夫婦唯一能為女兒做的事情就是平平安安地度過後半生。

在淩悠然的房裏,鹿萌萌搶過她懷裏的蘇米問道:“你辭職了,準備在家裏就這麽待著?”

法院宣判後,她辭了職,一直在家裏待著,她也不記得多久沒出過門了。

“嗯,等淺南把黎氏的事情處理好,我們就去新西蘭了。”她起身將房門關緊,這件事情她還沒有告訴父母。她望著鹿萌萌,小心翼翼地問:“黎伯父的事情,你要怎麽辦?”

“悠然,我手上掌握著黎永生的一些罪證,我……”鹿萌萌低著頭,她和黎永生吃過幾次飯,將一個想快速上位的新模特介紹給了他。

這幾年想方設法得到了一些黎永生不為人知的罪證,她手裏一直攢著這些證據,就是為了有一天能為齊思源所用,還能報家族之仇。

“萌萌,你不用有什麽顧忌,我相信淺南是個明理的人。”她握著鹿萌萌的手,試圖給她安慰。

鹿萌萌激動地說:“悠然,你覺得了解的人不一定是真的了解,越是親近的人才越要提防,你不要太單純了,或許……”

或許黎淺南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這句話最後還是被她吞進了肚裏。

“萌萌,你到底想說什麽啊?”淩悠然一臉茫然。

鹿萌萌急忙解釋:“沒什麽,隻是擔心你而已,怕你被騙。”

“被誰騙?淺南嗎?”

鹿萌萌不知道該怎樣去回答這個問題,她也無憑無據。隻是黎淺南最近做的很多事都很反常,還有齊思源說的那些話,讓她覺得黎淺南不像表麵那麽簡單。

“沒有啦!我沒說是他,再說了,他哪會騙你!”她的眼睛不敢直視淩悠然,淩悠然正想繼續追問下去,卻被羅玉芬的聲音打斷了。

羅玉芬敲著門:“兩個小姑娘不要說悄悄話了,快出來吃飯了。”

“哎呀!羅媽媽你的飯菜,勾起我肚子裏的饞蟲了。”鹿萌萌急忙從房間走出來,對著餐桌上的菜色咽著口水。

一頓飯下來,鹿萌萌一個勁地吃,偶爾和羅玉芬聊聊天,擺明躲著淩悠然,生怕她追問。

吃了中飯,她就匆匆地走了。黎淺南是淩悠然決定要共度一生的人,她擔心吐露沒有證據的話,隻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鹿萌萌剛從淩悠然家裏出來,就接到了龔文娜的電話。她怎麽也想不到龔文娜會約她見麵。

龔文娜一臉和藹可親的模樣,指了指桌上的桂圓紅棗茶:“萌萌,天氣冷了,喝這個暖身。”

她淺淺啜了一口,問道:“伯母找我,有什麽事嗎?”

龔文娜難道不知道,她和齊思源是一條路上的?

“我知道你對思源一往情深,而思源心裏一直想著整垮他爸,他爸和你之間又有一些個人恩怨,你們兩個也算目標一致嘛!至於我們之間,並沒什麽的嘛!”龔文娜的笑,讓她全身起雞皮疙瘩,原來她早就知道了這些事情,卻並沒有告訴黎永生,果然龔文娜的城府很深。

“伯母說什麽呢,我真的聽不太懂啊!”鹿萌萌搖著頭,眨著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

“萌萌,你要知道,我花了二十年的時間,才名正言順當上黎太太。玩手段,你和思源都不是我的對手。如果你把手裏有關永生的東西給我,我會讓思源好好坐著他副總的位置,黎家照樣有他的位置,不然嘛……”龔文娜擺弄著手指上的翡翠戒指,皮笑肉不笑地望著她。

“難道伯母和思源一樣,目標是伯父?”她反問。

“都說,人不要太聰明。你哥也就是因為太聰明了,明知道是自己上頭公司故意弄的假材料,非要做正義人士,想上報檢察院。永生沒有辦法了,才在路上動了手腳,可憐了你那不知情的嫂子。所以你最好不要參與這件事情了,乖乖地把東西給我就好,不然可就別怪我不留情麵了。”

聽了龔文娜這一長串的話,鹿萌萌雙手死死揪著自己的毛呢大衣,她現在才知道哥哥和嫂子出車禍的真正原因。

他們有什麽錯?

“你和黎永生看到我就不會內疚嗎?就不覺得慚愧嗎?我們家子俊還那麽小,那麽小就沒有了爸爸媽媽,你們為什麽這麽殘忍?”

她的心真的很疼,像被火燒過一樣疼。

她眼裏含著淚水大吼著:“什麽都不會給你!我會親自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的,你和他一樣令人作嘔。”

隻是大吼之後,她的頭忽然有點兒暈,她模糊地望見龔文娜臉上邪魅的笑。

她抬頭看見黎淺南走過來搖晃著她的身體。她死死拽著他的衣袖,卻全身無力,隻聽見模糊的字句在耳旁響起:“暈過去了。”

她好像做了一個夢。在夢裏,她大喊:“悠然,不要過去,不要過去,不要去黎淺南的身邊!”

淩悠然怎麽都不聽她的話,向黎淺南的懷裏奔去。她看見黎淺南嘴角露出一抹邪笑。

然後她墜入了黑暗的大海,蒙矓中看見從遠處遊來的齊思源,她伸出手,可是不管怎麽用力都抓不住齊思源的手。

3

淩悠然在廚房裏切著淩澤剛提回來的哈密瓜,突然心裏一慌,水果刀直接落在了她的食指上。很深的一刀,血向外湧出,聽到她的尖叫聲,羅玉芬和淩澤都跑進廚房。

“怎麽這麽不小心啊!”淩澤心疼地拉著她進了客廳,羅玉芬拿出醫藥箱。

“哎呀,這傷口深著呢!今天萌萌走了以後,你就一直心不在焉的。”羅玉芬給女兒上過藥,貼上創可貼。

母親的話倒是提醒了她,想著打個電話給鹿萌萌。她走到陽台上,打鹿萌萌的手機,她關機了,打經紀人的電話,又說這兩天放假了。

她隻好撥通了齊思源的電話。

“齊思源,萌萌在你那裏嗎?她手機關機,好像出事了。”

“你等一下。”齊思源馬上在電腦上查詢了鹿萌萌的位置,他在鹿萌萌的項鏈裏裝了追蹤器,“不是好像,是真的。”

追蹤器顯示的位置告訴他,鹿萌萌是真的出事了,不然她怎麽會在那個地方。

淩悠然隨意套了件大衣,拿著手機便向外衝:“媽,我去萌萌那裏一趟。”

“這大晚上的,小心點兒。”

“好!”

淩悠然到達齊思源發來的地址時,他已經站在門外等她了。這是一座私人別墅,裝修似歐洲小城堡一樣華麗。

“你知道誰住在這裏嗎?”齊思源偏過頭問她。

她搖搖頭。已經晚上十一點了,別墅裏黑漆漆的,微弱的月光照在房頂上,看起來詭異得很。

“我爸。”

這座別墅,是黎永生養過好幾個情人的地方,齊思源打一開始就知道,還故意告訴過龔文娜。誰知她並不在意,沒有像母親那樣撒潑大罵,而是鎮定地笑笑:“都是些野狐狸,總有獵人捕殺的,怕什麽?”

因為她心胸寬廣嗎?不,她隻是在隱忍,為了等待機會而隱忍。

淩悠然激動地向大門跑去:“那萌萌她……”

她隻是輕輕一推,大門便打開了。她轉頭望著齊思源。

他們兩人借著手機的光走進別墅。齊思源在牆上摸到了開關,璀璨的水晶吊燈將整個大廳照亮。

“萌萌,萌萌。”淩悠然大喊著鹿萌萌的名字,無人應答。

整個一樓兩人找遍了,一個人也沒有。齊思源指了指二樓。不知為何,淩悠然感到十分害怕,她緊緊跟隨在齊思源的身後。

“人都敢殺,膽子這麽小。”齊思源的話讓她突然停下了腳步。

她用微微憤怒和難過的聲音說:“如果可以,你不要再提有關蘇木槿的事了。”

他不再說話,摸索著牆上開關,將走廊的燈打開:“你找左邊的房間,我找右邊的房間。”

剛才看到定位係統顯示鹿萌萌在這裏,他心裏非常焦急,開車過來時一直祈禱她不要出事。他才知道,原來他是那麽在乎她的,害怕她出事,害怕她一個人在這裏的時候沒有人幫她。

“啊!”聽到淩悠然的尖叫聲,齊思源立刻跑了過去。

淩悠然驚恐地坐在地上,她不敢抬頭去看這一幕情景。

黎永生肥胖的身軀躺在地上,衣衫不整,雙眼凝視著天花板,一把刀插在腹部的正中央。

鹿萌萌躺在離他不遠處,隻穿著白色綢緞睡衣,雙目緊閉,淩悠然的尖叫聲也沒有喚起她的任何反應。

“萌萌,萌萌,齊思源,萌萌她死了,死了……”淩悠然重複著這句話,眼淚止不住地流出來。

怎麽那麽像……那麽像當年……蘇容笙躺在地上的情景。

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齊思源。

齊思源踉蹌地走到鹿萌萌身旁,用顫抖的手探她的鼻息,還有呼吸。他跌倒在地上,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裏,使勁掐著她的人中,拍打著她的臉:“萌萌,萌萌……”

他起身將鹿萌萌抱進了浴室,打開花灑,任憑冰涼的水灑在他們身上。

“咳咳咳……”鹿萌萌一陣咳嗽,將頭埋進他的懷抱,“我就知道,你會來的,會來的。”

“萌萌,不要怕,我在……”他親吻著她的額頭,將浴袍套在她的身上。

鹿萌萌在齊思源的攙扶下走出浴室時,大喊了一聲,指著黎永生:“他,他怎麽會在這裏?這是哪裏?”

“萌萌。”淩悠然激動地從地麵上爬起來,握著她的手,“真是萬幸,你沒事,你沒事。”

就像是被人設定好一樣,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警笛的聲音傳進了別墅內。

“淩悠然,你快帶萌萌走!從後門走,快點!躲起來,不要聯係黎淺南,知道了嗎?”齊思源將車鑰匙丟給她,掏出銀行卡,“去銀行多取現金,密碼是萌萌的生日。”

“那你小心點兒。”淩悠然總歸是比鹿萌萌要冷靜許多。

“思源,不是我,這個……”鹿萌萌害怕地搖頭,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在這裏,也不知道黎永生怎麽會死在自己的麵前。

齊思源再一次抱住鹿萌萌:“我知道,不是你。”他用手拭去她落下的眼淚,“你要乖乖躲起來,不管發生什麽事,不要出來。”

淩悠然半拉半拖地將鹿萌萌帶離了齊思源的視線。

齊思源蹲下身來,低聲抽泣:“連你都這麽狠心,連你都要離開我。”

他雖然討厭他、恨他,可從來沒想過要殺了他,他隻是想把黎氏毀了,想看他落魄的模樣。

“我都還沒有當著你的麵毀掉黎氏,你怎麽就死了?你起來,你不是很厲害嗎,不是很威風嗎,你起來啊!”他跪在地上大喊著。

走廊裏傳來腳步聲,齊思源抬頭:“這麽快就來了。”

黎淺南走進房間,環顧四周,他沒想到齊思源來了,而鹿萌萌不見了。不過沒關係,反正那一刀是鹿萌萌刺下去的。

緊接著,警察趕到,逮捕了齊思源。

“我真沒想到你這麽狠。”齊思源低罵,“你是不是人,他也是你爸啊!”

黎淺南俯身在他耳旁輕聲說:“那一刀可是鹿萌萌刺的,你爸是她殺的。她多恨你爸,你不知道嗎?”

“你可真下得了手!”

你看,蘇木槿,有人比我更狠心呢!

4

淩悠然連夜開車將鹿萌萌送到了阜城。她將車停在了一條偏僻的小巷裏,然後打車帶鹿萌萌去了蘇宅。

她將大廳的壁爐生起火,十一月的冬天已經很冷了,阜城這個地方更冷。

鹿萌萌蜷縮在壁爐前,淩悠然將毛毯蓋在她的身上,摟過她的肩:“萌萌,別害怕。”

“黎永生是黎淺南殺的。”鹿萌萌小聲地說。

“萌萌,你……”

“我很清醒,我說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悠然。”

鹿萌萌將她去見龔文娜時被下藥,並且看見了黎淺南的事情,連同黎淺南指使謝安破壞楚慕格婚禮的事情,都告訴了她。

“不可能,不可能。”淩悠然搖頭,她不相信。

她怎麽去相信?他那麽善良的人,怎麽可能那麽有心計,甚至去殺人?

除非黎淺南親口告訴她,否則她真的無法相信。她突然像隻小刺蝟一樣對鹿萌萌說:“萌萌,你看見他殺人了?你看見了嗎?”

鹿萌萌無奈地搖頭:“沒有,那你覺得人是我殺的嗎?”

淩悠然雙手捂住臉,低聲說:“不是,也不是你。”

她一直以為,隻有蘇木槿會殺人。黎淺南和鹿萌萌都那麽善良,他們誰都不會去殺人的。

她穿起外套,看著外麵天剛蒙蒙亮:“我還要趕回去,警察一定會來找我談話的。晚點兒會有人來照顧你的,你要好好在這裏待著。”

鹿萌萌點頭,大門被淩悠然打開,寒風吹了進來。哪怕燒著壁爐,她還是覺得很冷。她裹了裹毛毯:“今年的冬天會過去嗎?”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車程,淩悠然剛出高速路口,就接到了警察局打來的電話。

她將車停在附近的廣場上,坐地鐵趕到了警察局。一進警察局就聽見齊思源大聲嚷嚷:“不是鹿萌萌,不是鹿萌萌,刀上有她的指紋就是她了嗎?我不知道她在哪裏。我怎麽去那裏的,拜托,那是我爸家,我去怎麽著了。我爸後腦勺的傷,你們就沒發現嗎?到底哪個才是致命的傷口?”

淩悠然被警察帶到了另外一個接待室裏。

“之後就沒見過麵了。”

“不知道。”

“不是。”

“不清楚。”

警察問來問去,淩悠然都冷冷地回答著:不知道,不清楚,不是。

警察也問不出什麽想要的線索,正好趕上黎淺南來了,他如同往常一樣親昵地摟過她的肩:“沒事了啊!”

“你相信是萌萌嗎?”她抬頭問。

“警察會調查清楚的,你不要想多了。”

她心底打鼓,要問他嗎?問楚慕格婚禮上的事是他安排的嗎,問黎永生是他殺的嗎。她更想問,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我送你回去。”他拉起她的手,可她卻沒有感到往日的溫暖。

車子飛馳在路上,淩悠然有無數的問題想問黎淺南,她一直盯著他的側臉。

“雖然我很帥,你也不用一直盯著我看吧!”

這本是情侶之間打情罵俏的話,可在淩悠然聽來,卻是那麽假。

“楚慕格婚禮出現的那個人是你安排的吧?你就是想讓楚慕格陣腳大亂,MG差點兒被你整垮了,李米恩的出現讓你失了一局。”

黎淺南笑得露出酒窩:“你看你,怎麽胡言亂語呢?怎麽可能是我安排的呢?你不要因為是楚慕格就針對我,說到底你還是把他看得更重要些。”

他皺起眉頭,她的模樣不是懷疑,而是篤定這件事就是他幹的。

“你為什麽要給萌萌下藥?黎永生是你殺的吧?你想嫁禍給萌萌?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黎淺南輕笑:“我沒有給萌萌下過藥,她是你最好的朋友,我為什麽要嫁禍她?那是我爸,我怎麽會殺他?”

“萌萌告訴我的,你還要騙我嗎?”

“她在哪裏?你把她藏起來了?”

“萌萌已經出國了,你不會找到她的。”

“她到底在哪裏?”黎淺南失控的大吼將淩悠然嚇到了。

他將車停在一旁:“悠然,對不起,我不該吼你的。這些事都不是我做的,你不相信我嗎?我們相處了這麽多年,你難道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嗎?悠然,再等一等,我馬上就帶你去新西蘭,好不好?”他說得那麽誠懇,誠懇到她就要相信他了。

“你為什麽非要把萌萌牽扯進來,是因為這個嗎?”淩悠然從包裏掏出錄音帶—— 臨走時,鹿萌萌交給她的,這裏麵有不少黎永生的罪證。

這個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至於為什麽要把鹿萌萌牽扯進來,其實他也不想的。

他的腦海中浮現了那天的記憶:龔文娜去別墅裏找黎永生,逼迫他簽股權轉讓協議。

黎永生前段時間得了一場大病,之後便住在了這裏,說好聽點兒是養身體,實際上連人身自由都被龔文娜控製著。齊思源哪裏管他父親如何,單純地以為,他父親又在外麵養了哪個漂亮姐姐,才一直居住於此呢!

他進入書房的時候,父親正和母親僵持著,父親氣憤地敲著桌子大罵:“你們這些白眼狼,我真是白養你們了!”

下一刻,他一巴掌扇在龔文娜的臉上,扯著她的頭發,激動地大吼:“你這個狠毒的女人,這麽多年,你就是為了這些財產吧?”

他隻是想幫母親,誰知順手一推,父親的後腦勺磕到了桌角,整個人倒了下去。

他正想打電話叫救護車,卻被母親製止住了:“不要打電話,他要死了,快讓他在協議上按手印,快……”

母親見他不動,自己俯身,把著黎永生的手按下指紋。

終於勝利了嗎?隱忍了二十年,坐上了黎太太的位置,精心籌劃,等待時間,現在,黎家的一切都是他們的了。

他配合著母親處理一切,迷倒鹿萌萌,將她帶到這裏,讓昏迷的她握著刀刺進父親的腹部。最後,把鹿萌萌和父親弄成衣衫不整的模樣。

為什麽找鹿萌萌?因為隻有她才有足夠的動機去殺黎永生。母親手裏握著黎永生和鹿萌萌出入夜總會的一些照片。照片裏黎永生一手摟在鹿萌萌的腰間,一手摟著另一女孩子,他們將這些照片放在書桌的抽屜裏。

其實鹿萌萌和黎永生之間什麽都沒有。她不過是為了套到一些消息,帶過好幾個模特姐姐去給黎永生認識,而那些照片在外人眼裏看來,就是有奸情。

隻要再把當年黎永生害死鹿萌萌哥哥的事情抖出來,那麽殺人動機就完全成立了。誰也不會想到,握著鹿萌萌的手,將那一刀刺進黎永生腹部的人是黎淺南。

“淩悠然,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也不需要聽這些。”

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他除了將這件事隱瞞得更好,別無他法。

“我要下車,你讓我下車,你讓我下去。”

他將隨身帶著的麻醉劑打在了她的身上。

淩悠然的眼前黑了下來。

曾經的城堡,突然崩塌,城堡的王子,原來是惡魔派來的使徒。

5

淩悠然半睡半醒,濃重的藥水味,讓她慢慢睜開眼睛,環視四周。她怎麽到醫院來了?

她拔掉右手的輸液針,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想去開門,卻發現門怎麽都打不開。她衝著門口大喊:“黎淺南,黎淺南,你在哪裏?讓我出去,讓我出去!”

不一會兒,門被打開了。黎淺南穿著白大褂,戴著圓框眼鏡,和幾個護士一同走了進來。

她受不了他那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穿著白大褂,頂著醫生的名號。她憤怒地扯著他的外套,低吼道:“脫下來!你有什麽資格穿?都是你害的,萌萌才要東躲西藏。”

“悠然,你精神不好,就該好好休息,乖!”黎淺南的笑在她看來是那麽虛偽。

現在的她任誰看都像個神經病,赤著腳,頭發散亂,扯著黎淺南的衣服大喊大叫,說著一些旁人根本聽不懂的話。

幾個護士將她拉回到病**,黎淺南手裏拿著一支鎮靜劑:“悠然,你再忍忍,等事情都結束後,我就帶你離開。”

護士按著她,她根本沒法動彈。她眼裏含著淚水,縱使楚慕格和鹿萌萌都向她提過醒,她都不曾懷疑過黎淺南。而現在她不得不相信,他可以不顧她的生死,隻為了去擊垮楚慕格。他為了自己的利益,連親生父親都不放過,還嫁禍給她最好的朋友。

那麽好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殺人,怎麽可能變壞?

“黎淺南,你沒變,是不是?你還是我的南哥哥,對嗎?”

黎淺南一聽這話,激動地放下鎮靜劑,一把將她抱入懷裏:“是,我當然是你的南哥哥。”

那些護士見淩悠然安靜了下來,紛紛從病房裏退了出來。

“那你去自首好不好?讓萌萌不要躲了好不好?等你出來了,我們再去新西蘭好不好?”她像哄孩子一樣小聲對他說。

“不,我忍了那麽多年,才換來這些。”黎淺南推開她,眼裏充滿戾氣,“我們很快就會去新西蘭了。”

從他決定戴上惡魔的麵具開始,他就知道,他回不去了。

淩悠然在精神病院裏被隔離了,每天都有人守著。她不知道黎淺南是怎麽和她父母交代的,她和外界失去了聯係。

她站在窗前,望著已經隻剩下枝幹的樹木,她能感受到窗外寒風該有多冷。

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她覺得很難過,真相竟是那麽殘酷。

齊思源穿著黑色西裝跪在靈堂內,母親去世時同樣的一幕閃過他的腦海,那時的他憎恨這個世界,如今他隻是悲傷。

黎淺南招呼著前來吊唁的親友。齊思源一個人喃喃地說:“離開了也好,就不用管這世上的紛擾了。”

楚慕格將手裏的白菊放在遺像前,走到齊思源身邊,拍拍他的肩:“你這樣,他看到了,會更難過的。”

“照片不是你給我母親的,是蘇木槿給的。你怎麽就從來不做解釋呢?”齊思源紅著眼眶抬頭問他。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現在想想,怪不了蘇木槿,如果不是我總威脅她,她也不至於做那麽偏激的事。”

楚慕格看著齊思源的模樣,好似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他突然長大了,不再厭惡世界。

天色漸晚,前來吊唁的人慢慢散去,楚慕格本想繼續陪著齊思源的,他搖搖手示意不必。

齊思源起身,發現雙腿已經跪麻了,差點兒摔在地上。黎淺南及時扶住了他:“好好回去休息一下吧!”

“都料理好了嗎?”

“嗯,明天就火化了。”黎淺南像是說著別人的事一樣,絲毫感受不到他的難過。

齊思源握住他的手腕:“你想要的都給你,求你放過鹿萌萌,我現在隻有她了,看在我是你弟弟的分上,答應我吧,我求你了。”這哪裏是要強的齊思源會說出來的話?

警方發出了對鹿萌萌的抓捕令。齊思源想洗清鹿萌萌的嫌疑,可是所有證據都指向她:她有充分的殺人動機,那些照片顯示她和黎永生的關係不一般,刀上留有她的指紋。一切天衣無縫。黎永生頭部的傷口不是致命的,致命的是腹部的刀傷。

“人就是她殺的。”黎淺南的眼神那麽堅定,堅定得可怕。

齊思源不再說話,失望地鬆開黎淺南的手腕,拖著沉重的身體轉身就走。他要好好休息一下,至少明天要好好送走黎永生,他才能有精力想辦法救鹿萌萌。

“我想把他帶回阜城,那裏是他的家鄉,落葉歸根。”齊思源抱著黎永生的骨灰盒對龔文娜說。

“帶回去吧!你還可以把他和你媽葬在一起。”

齊思源不知道龔文娜對生命的冷漠,是真的還是假的。對於這個和她生活了二十幾年的男人,她說出來的話像是對個陌生人一樣。

他真想替父親問一句,這麽多年,真的值得嗎?黎永生對龔文娜並沒有差到哪裏去,最起碼是愛過的吧,所以當年才會拋棄他和母親,接受了她。

“黎永生真是瞎了眼了。”他輕哼一聲,抱著骨灰上了車。

他開車前往阜城,帶著黎永生回到阜城,回到唯一有他和父母的回憶的地方。

他替父親感到憤怒,更為他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