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他又回來了
叫住餘桐的那個人是楊老師。
他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窩深陷,臉色慘白,如得了什麽重病一樣弱不禁風地站在那裏,像一株破敗的野草。
“大禮堂好多天都沒有來過人了,你們來這裏做什麽?”楊老師有氣無力地說。
“顧美前些日子在這裏丟了東西,我們想過來再找一找。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在這裏值班,調過來有一陣子了。”楊老師打開了值班室的門,搬過了兩把椅子,“裏麵暖和,坐一會兒吧!”
顧美對楊老師的疑慮還沒有消除,她站在門外遲遲不肯進來,餘桐進去後,她才怯生生地跟了進來。
楊老師在電話旁邊坐了下來,眼睛注視著地板,良久,他緩慢地說:“其實,羅亦然的事我有責任,你們對我的懷疑也是正常的。”
“楊老師,我們以前不太了解你們家的情況,所以……真的很抱歉,我們不該懷疑你。”
楊老師慚愧地低著頭,左手撐著臉:“沒關係的,我想你們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羅亦然被害的那天晚上我在哪裏,我都做了什麽、看到了什麽?”
“好的,你說吧!”
“羅亦然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去沈兵的理發店去理發,碰到了她。我見到她有點兒不知所措,就在理發店裏走動,畢竟兩個人之間發生過不愉快的事情。我想離開,卻又怕她看出我內心的慌張,隻好坐在那裏。後來,羅亦然把上次我賠給她的錢還給了我,就是摔破播放器那件事,現在說來有點兒汗顏。她走後,我又追了出去,把錢還給了她。她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她哭著對我說她很後悔對我發脾氣,當時太衝動了,因為一點兒小事搞得我在學校裏名聲掃地,害得我賠她錢,她根本就不知道我家裏的狀況。最後,我還是把錢還給了她,我這個人平生從來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別人的事情。如果不是因為生活上的困難,也不會不承認摔破播放器的事。”楊老師很激動,眼睛濕潤了。
“後來呢?”餘桐說。
“後來,我們兩個人就分開了,我直接回了學校。因為那天是我和倪風值班。在回去的路上,我總是感覺不對頭,好像有什麽事要發生一樣,心裏總是放不下羅亦然,擔心她會發生什麽事情。於是,到達學校後,我和倪風簡單說了幾句,便原路返回去找羅亦然,卻沒有找到。再次回來學校後,我看到值班室的燈還亮著就沒有進去。因為倪風在那裏我就一切放心了。我慢慢地在學校裏走,午夜的校園裏總會有個別的情侶不願回寢室,其間也有一些不良分子。我怕羅亦然碰到他們。我在學校裏走了一圈,大概十幾分鍾吧。走到寢室樓時,我看見一個黑影在寢室樓的大門口閃了一下就不見了。我趕過去,發現寢室樓的大門是鎖著的。那個黑影又是誰呢?我用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寢室樓的走廊裏靜悄悄的。這時,我又走了出來,感覺北麵好像有什麽東西,就一直往北走,直到走進綠園。這時,我看到對麵有人影在晃動。我想大概就是他了。他看到我就跑了,我馬上就追了出去。為了防身,我掏出了隨身攜帶的那把剃須刀。”
說到剃須刀,楊老師的表情很不自然,雙手交叉握著,指關節發出脆響。餘桐想問剃須刀的事,卻沒有張開嘴;他想,也許這就是楊老師一直沒有說出真相的隱情吧?
“我隻是想嚇唬他一下,沒想到他竟然和我擺出了拚命的架勢,所以我也動了真格的。我要讓他知道我也不是吃素的。”楊老師滿臉通紅,“天太黑,我也沒有看清他的臉。他的體質比我差很多。我還曾經當過兵,幾個回合下來,刀子就劃破了他的手臂。這使我有點兒退縮,對付一個小偷如此這般費周折,是不是有點兒過頭,一旦弄出人命來我可承擔不了責任。正在我猶豫的時候,我和他已經到了綠園的湖邊。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和這麽一個小偷糾纏起來,但是,潛意識告訴我,這個人似乎見過羅亦然。想到這裏,我突然感覺到有一隻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腿。我低頭一看,那隻手竟然是從水下伸出來的,刹那,我被拉入了湖中,那個東西一直把我拉到了水底,隨後就不見了——我被湖水嗆得差點兒暈過去。幸好我會遊泳,才撿回來一條命。
“我回到學校的時候沒敢進值班室,先去了倉庫,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回去時,倪風已經睡熟了。而我整夜沒睡,總是感覺腿下涼涼的,有一隻冰冷的手輕輕地撫摩著那裏,令我心驚膽戰。還有那個人的胳膊,我不知道他傷得有多深,但一定是流了很多血吧!也許他什麽都沒有做,我卻追他,和他搏鬥,刺傷他。這種忐忑不安的心情令我無法入眠。
“第二天,得知羅亦然被害,我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個人。他會不會是剃羅亦然頭發的魔鬼呢?其次我就想到了自己和羅亦然曾經發生的事情。我害怕警察會懷疑到我,就準備回去把那把該死的剃刀扔掉。可是剃刀不見了,剃刀是和濕衣服一同放在倉庫裏的,如今卻不翼而飛了。我翻遍整個倉庫都沒有找到刀子,我想刀子也許是被人偷走了,偷走刀子的那個人就是那個剃頭發的家夥。我顧慮重重:他會因為我刺傷他,而懷恨在心,準備嫁禍於我嗎?那把剃須刀上有我的指紋,一旦他把刀子送到警察那裏,我可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後來,我妻子的病情又嚴重了,我請了幾天假回去照顧她。回來時,發現你們已經懷疑到我了!這令我很不安,我不知道如何是好,隻好沉默。”
“那天晚上,你在學校裏見過一個長發女人嗎?”餘桐說。
“長發女人?沒有見過。”
“聽人說,您的孩子失蹤了,至今還沒有下落。”餘桐遲疑了一下,“可以和我們講講您的孩子嗎?”
“我女兒失蹤的時候還不太懂事,如果現在她還活著,應該和羅亦然一般大了。她的失蹤對我們夫妻打擊很大,我的愛人因此得了重病。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在找她,卻一點兒音信也沒有。”
“當時還有幾個孩子也失蹤了。警方沒有找到一點兒線索嗎?”
“幾個孩子的失蹤簡直是太奇怪了,似乎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一樣。後來,聽說一個小孩兒是被一個女學生模樣的人領走的。那個女生頭發很長,個子不高,穿得很好,像是本地人。但是,目擊者隻看到了她的背影,並沒有看清她的臉,誰也不知道她長得是什麽樣子。”
外麵已經下起了鵝毛大雪,整個校園變成白色的水晶世界。
餘桐望著窗外,再次想起來了穿白色運動衣的宋揚,她奔跑的身影一定很美,像個雪人。
她現在在哪裏?難道她會像雪人一樣融化消失掉嗎?
想到宋揚,餘桐決定該到大禮堂去看看了。
楊老師打開了大禮堂的大門,餘桐和顧美走了進去。
大禮堂的燈被打開了,四周都很明亮;控製間和後台依然黑洞洞的,似乎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餘桐走上了舞台,靜靜地感受著周圍的一切,舞台上的燈光照得他渾身上下暖洋洋的。他轉過身,看到了一層層落滿灰塵的幕布。幕布的紋理像一張張微笑的臉,注視著餘桐,令他感到渾身上下好像爬滿了毛毛蟲,非常不舒服。
他轉過臉,在舞台上走著,木製舞台上發出輕微的腳步聲。
“楊老師,舞台下麵是空的吧?”
“是的,以前那裏放樂器的,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麽就給封上了。”
“哦,衛生間在哪裏?”
“北側。”
餘桐來到了衛生間,走進去時,一股冷氣迎麵撲來,抬起頭,他看到了冒雪在體育場上踢足球的男生和快要喊破喉嚨的女生。
在這裏可以看到體育場?那麽,體育場裏的人就可以通過禮堂衛生間窗子進入大禮堂?
他們離開大禮堂的時候雪已經停了。
顧美說:“你相信楊老師的話嗎?”
餘桐說:“當然相信。”
顧美說:“憑什麽?你能斷定一切都是不他幹的?”
餘桐說:“這一切根本就與他無關。”
“是嗎?你說得太絕對了吧!”
“絕對?你覺得他哪裏說錯了?”
“他的刀子怎麽會無緣無故地丟失呢?”
“大概他是忘記放在哪兒了。”
“他可能撒謊了。”顧美一驚一乍地說,“楊老師就是凶手,那個水下的人是他的同夥。”
“這不可能!”
“如果這個不可能,那麽,沈兵撿到的錢夾和裏麵的紙條又怎麽解釋呢?”
“這個?我相信不是楊老師丟下的。”餘桐想到了那張神秘的紙條,怎麽把這個重要的環節給忘了呢?
紙條到底是誰丟下的呢?如果真的是楊老師丟的,他又怎麽會親口說出事情的真相呢?
“紙條就是楊老師的,他就是凶手!”顧美倔強地說。
餘桐知道顧美的老毛病又犯了。她總是沒有邊際地亂想,常常使餘桐誤入歧途,繞老大的圈子才找到一點點有用的東西,他領教過了,顧美總是讓他傷透腦筋。
“你說誰是凶手,誰就是吧!”
餘桐嘴上含糊其辭地說,心裏卻明鏡一樣。他知道離查明真相不遠了。楊老師的話給了他很多提示。楊老師和沈兵搏鬥時水下的那個人是誰?楊老師的刀子到底是被誰偷走的?會是那個魔鬼嗎?多年前丟失的小女孩兒,與當前的多名女孩兒被害是否有著內在的聯係呢?宋揚的消失是否與大禮堂麵向體育場的窗有關?宋揚死了嗎?
如果她死了,她的屍體會藏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