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 獸

我們經常聽到“滴答滴答”的聲音,它可能是屋簷下融化的雪水,也可能是刀從身體裏拔出之後,滴血的聲音。每個人都有奇怪的愛好,有些人喜歡咬指甲,有些人喜歡聞汽油味……快遞小哥喜歡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

1

“下一個問題,誰都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但是有一種人可以,是誰?”快遞小哥漫不經心地問。刀子閃爍著寒意,指向了一個女孩。

這是一間四人合租的公寓,四個女孩都是在附近上班的白領。今天是周末,四個人擠在電腦前正在看最近火得不得了的一個綜藝節目。不知道是誰的快遞到了,沒想到和包裹一起寄來的還有一個醒不了的噩夢。

女孩顫抖著,不住地搖頭。

快遞小哥失望地皺起眉頭,女孩抖得更厲害了。刀尖刺進女孩心髒的時候,幾乎沒感覺到阻力——誰說網上都是假貨?

快遞小哥對著已經變成了屍體的女孩咆哮著:“是快遞員啊!剛才我不是說過了嗎?”空氣裏的血腥味又重了一些。快遞小哥舔了舔刀身上的血,露出了癡狂的表情。已經死掉了兩個女孩,剩下的兩個女孩縮在角落裏。

“我再問一個問題,要是再答錯的話我可又要生氣了!有一種人,能找到全世界任何的地址。你猜他是誰?”快遞小哥把刀子指向了其中一個女孩,臉色露出得意的表情。

“是……快遞……員!”女孩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回答。

快遞小哥的眼中露出了驚訝的神色,興奮地說:“答對了!”說著手裏的刀狠狠地紮進了女孩的身體裏。剛剛還以為逃過一劫的女孩,很快又要變成屍體了,眼角那一滴不甘的淚水終究來不及流下來。

“還剩最後一個問題,剛才她明明答對了我的問題,你說我為什麽還要殺她?”快遞小哥強忍著笑意,五官都變得猙獰了。

看著三個室友都倒在了血泊裏,最後一個女孩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緊咬著嘴唇,不敢回答也不敢搖頭。

快遞小哥終於忍不住了,他哈哈大笑,興奮地把刀插進了女孩的身體裏,然後拔出來再插進去……血濺到了他的唇角,他貪婪地舔舐著。

他終於累了,在公寓裏洗了臉,從背包裏拿出一件嶄新的工作服換上。他小心地避開了地上的血跡,留下腳印就麻煩了,被抓到的話就不能再玩這樣有趣的問答遊戲了。

快遞小哥拿走了四個女孩所有值錢的東西,臨走時他走到其中一個女孩身邊,拿起她還沒有僵硬的手指在血泊裏蘸了蘸,然後在快遞單上按下了手印。

真是一個盡責的快遞員!

2

周末的陽光暖洋洋的,這樣的溫暖總會讓一些罪惡自慚形穢。

室友都去陪女朋友了,寢室裏就隻剩下陳沉在睡懶覺。他又夢見了自己的女神,那個藝術係的“係花”。

女神和陳沉麵對麵,他從來沒這麽近距離地夢到過她,甚至連想都不敢想。陳沉意識到這可能是在做夢。如果是夢的話,他希望永遠都不要醒。

女神輕輕地捧著陳沉的臉,吻了下去。那一瞬間,陳沉感覺幸福來得太突然,可吻著吻著,陳沉就覺得有點惡心了,女神的舌頭怎麽這麽長?吻得他臉上都是口水。陳沉睜開眼,一隻狗正對著他的臉忘我地舔著。陳沉怪叫了一聲,坐了起來,一個男人正坐在對麵的**怪笑著。

“三……三哥,您怎麽來了?”陳沉一邊擦著臉,一邊問。

“老弟,你是不是做了讓人羞羞的夢了?居然強吻我的修羅,嘖嘖嘖……”老三的笑意更濃了。

陳沉紅著臉,正想要解釋什麽。老三捂著嘴賤兮兮地說:“你這個年紀也算是正常,但是要讓斷爺他們知道了,一定會笑死的。哈哈哈哈……”那隻叫作修羅的狗吐著舌頭,好像也在嘲笑他一樣。

陳沉想到斷爺的臉就打了一個冷戰,他哀求著說:“三哥,你不會這麽做的。”

老三微笑著說:“老板給了我三天假期,我打算去沙漠曬曬太陽。”說著老三指了指上麵,“我是說真正的太陽。對我們這種人來說,真正的陽光就是奢侈品。”

陳沉忽然知道老三想讓他做什麽了,他忙說:“好的,三哥,我現在就去給你訂機票!”

老三詭異地笑了:“老弟,你這麽講義氣,三哥我心領了。那麻煩你照顧修羅三天你也一定不會推辭吧?”

陳沉把老三家的鑰匙放在口袋裏,他牽著修羅,始終和它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老三說修羅離開自己的床就睡不著。他沒見過修羅真正的樣子,可關於這隻狗的傳說他不止一次聽到過。除了老板和三哥,沒有人不害怕它。

很快就到了斷爺的家,陳沉還在心裏斟酌著怎麽說服斷爺替他照顧修羅。斷爺正好從家裏走出來,他看到陳沉正要打招呼,突然看到了修羅。斷爺像觸了電一樣,跳出了好遠。在空中就把懷裏的槍掏了出來,對準了修羅。

估計是感受到了敵意,修羅衝著斷爺露出了尖利的牙齒。斷爺嚇了一跳,趕緊把槍收回去,賠不是地說:“我的祖宗,這是下意識的動作,對不起!”

陳沉大跌眼鏡,沒想到玩世不恭的斷爺居然對一隻狗認慫了。陳沉簡單地說明了來意,斷爺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斷爺說:“老弟,你還不了解修羅,這家夥曾經是老板的寵物,在公司裏比所有人的地位都高。有一次我想逗逗它,它……”斷爺似乎說不下去了,眼眶居然微微泛紅。他接著說:“它居然把人家吞到了肚子裏,要不是我二舅(在《斷章》中,斷爺的能力是寄生在別人的記憶裏,“二舅”是斷爺的一位宿主,在二舅臨死之前,斷爺成功地寄生在了陳沉的記憶中)的話,我就真的消失了。”陳沉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這麽小的一隻狗怎麽能把斷爺吃掉?

“我建議你去找老夏,他最需要一隻導盲犬了。”斷爺的眼中這時才露出了狡黠的神色。

看到斷爺聲淚俱下,陳沉也不好再勉強,牽著修羅來到了天橋下的一個卦攤前。一個戴著墨鏡的男人正坐在卦攤後麵衝著陳沉微笑著。

“夏先生,有個事情想請您幫忙。”陳沉說。

“老弟,這件事情我可幫不了你。修羅喜歡你,這就是你和它之間的緣分。”老夏微笑著說。

陳沉想起了那個夢,覺得臉上又變得濕答答的了。他為難地說:“老板要我去調查入室殺人的案子,我現在忙得連交女朋友的時間都沒有。”

夏先生想了想,說:“既然這樣,我送你一道許願符吧。你想要的東西,這一道符就都搞定了。”夏先生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用符紙折成的三角形掛飾。陳沉從來都不信這些,但還是向夏先生道了謝。臨走時,夏先生對陳沉說:“有些事情讓修羅來做可能會更合適,因為修羅處理的事情,都不沾因果。”

傍晚,陳沉牽著修羅,來到了老三的家。陳沉的心沉到了穀底,這哪裏是家,分明就是一個倉庫嘛。陳沉無奈地在口袋裏尋找鑰匙,卻把那道許願符掏了出來,陳沉越想越沮喪,他才不相信一道符紙就能解決他所有的問題。

他隨手就把這道許願符扔了出去。

“哎呀。”

那道許願符砸到了一個女孩的頭上。

陳沉急忙過去道歉,女孩卻不顧頭上的疼痛,抓住陳沉的手臂,焦急地說:“快救救我,有人在跟蹤我。”陳沉這才注意到這個女孩竟然比夢中的女神還要漂亮,那一瞬間他有些心猿意馬。

不遠處的確有雜亂的腳步聲傳來,陳沉安慰她說:“你放心,我送你回家。”

陳沉帶著女孩輕鬆地甩掉了身後的跟蹤者,把她順利地送回了家。女孩叫青青,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長助理。青青把垂下的發絲撩到耳後,露出了清秀的麵容。她對陳沉說:“要不要上去坐坐?”

陳沉正要答應,突然聽到一聲狗叫,修羅正在陳沉身後對他低聲咆哮著。

陳沉打了一個冷戰,隻好對青青說:“改天吧,我還有事。”他們互留了電話,然後他帶著修羅離開了。就在陳沉轉身的那一刻,女孩的臉上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而那一道早已被陳沉扔掉的許願符不知道什麽原因,自己燃燒了起來。

3

不知道你家裏是不是養了寵物。這種飼養關係看起來好像很簡單,你提供給它食物,它提供給你樂趣。當你卸下平日裏的防備時,你不為人知的一麵就都被它看在眼裏了,但是你卻讀不懂它眼神中的含義。不管你信不信,它可能連你的QQ密碼都知道。

青青一個人在這座城市裏打拚,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拿著一份不算多的薪水,但是用得踏實。雖然身邊永遠圍著那些蒼蠅一樣的男人,其中也有很多所謂的有錢人,不過她從沒想過用姿色去換取低聲下氣的聲色犬馬。

回到家之後,青青把門上所有的鎖都鎖上了,這才稍稍有些安心。

阿威歪著頭看著她,似乎青青今天的舉動對它來說有些反常——阿威是她的新寵物。

阿威很貼心地為青青叼來了拖鞋,青青撫摸著它的頭。平時青青都會獎勵它一點零食或者一個香吻,但是今天她太累了,她需要洗一個澡然後美美地睡上一覺。

阿威似乎有些沮喪,但是依舊像平日裏一樣喜歡黏著青青,圍在她身邊蹭來蹭去。青青有些生氣,訓斥了它幾句,它就灰溜溜地走回自己的窩裏了,可憐兮兮地看著青青。

走進浴室裏,青青下意識地關上門然後隨手把門反鎖上,她有些詫異自己的行為。如果你自己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你會隨手把浴室的門鎖上嗎?

但她又想到了一點,其實並不是她自己在家,這個屋子裏還有阿威。青青自嘲地笑了笑,阿威隻是她的寵物啊,不過,還沒來得及綻開的微笑凝結在了她的臉上,難道她對阿威還心存戒備嗎?

想到這兒,青青悄悄地打開浴室的門向外看去,正巧看到阿威側著頭向浴室裏窺望。四目相對的時候,阿威馬上把頭轉向了別處。

青青的心一下就涼了。她很快就後悔了,她的行為一定讓阿威知道她開始懷疑它了。青青想給陳沉打電話,現在她對那個年輕男人產生了一種難以名狀的信任感。可是手機在臥室裏,座機在客廳裏。現在出去阿威一定會起疑心的,而且她敢保證它能聽懂她說的一切,要避開它的話就更顯得欲蓋彌彰了。

青青開始頭疼,也沒有心情洗澡了。青青坐在馬桶上思考,忽然想起了什麽,隨手打開花灑,讓水恣意地流淌著。她忽然很想笑,自己居然對一隻寵物耍這種小伎倆。

差不多過了洗一個熱水澡的時間,青青這才走出浴室,阿威在窩裏睡覺,但是她能感覺出來它是在裝睡。

青青走進臥室,把門反鎖上。她想了想,又把鎖打開了,還把臥室的門打開了一個縫隙。躺在**,她仔細聽著客廳裏的動靜,伴隨著那種時不時就傳來的窸窸窣窣的聲響,青青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青青似乎是突然被驚醒了一樣,她感覺到現在這間臥室裏不止有她的呼吸聲,還有別人的。

青青下了床,感覺好像踩到了什麽東西。阿威慘叫了一聲,跑到了一邊。青青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阿威在青青睡著的時候,悄悄地來到了臥室裏,還睡在了她的床邊。

可能是剛才那一下踩到了阿威的關節上,阿威一邊慘叫著,一邊討好似的看著青青,它的嘴角在努力上揚。

它竟然笑了。

4

當一件不尋常的事被你認為習以為常之後,它偶爾露出的本來麵目也會讓你覺得是一種冒犯。

躺在老三的**,陳沉覺得這家夥還是蠻會享受的嘛。雖然這間倉庫看起來有些陰森,但是裏麵的設施一應俱全。

修羅在一旁打瞌睡,陳沉瀏覽著網頁。突然,他在論壇上看到一篇帖子,是關於一家上市公司董事長的綁架案,裏麵詳細描述了董事長被綁架的細節,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這家公司的總經理。

陳沉發現這篇帖子很快就被刪除了,他想起這家公司就是青青工作的單位。陳沉有些莫名的興奮,整整一天他都在等著青青的電話,他也想過主動打電話給她。但是又怕太唐突了,現在他終於有打電話的理由了。

電話那邊,青青似乎正在準備晚飯,接到陳沉的電話之後,青青顯得很高興。

“怎麽樣,沒有人再騷擾你了吧?”陳沉刻意地在尋找話題。

“嗬嗬,我都忘了跟你道謝了,多虧你了。”青青禮貌地回答。

“我還以為現在的女孩都為了身材不吃晚飯了呢。”陳沉說。

青青笑著說:“我是不吃的,我是在為阿威準備晚飯。”

那一瞬間似乎有什麽東西撞擊了陳沉的心髒,好半天他才說:“哦,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電話那邊的青青笑得更開心了,說:“你想哪兒去了?阿威是我的寵物。”就像是從地獄回到了天堂,陳沉的心情就像是坐過山車一樣。

陳沉興奮得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想起網上那篇帖子,就下意識地問了問。

青青壓低了聲音說:“這件事是真的,因為我就是董事長的助理,他失蹤前最後要見的人就是總經理。董事長的家人害怕綁匪撕票,堅決反對報警。網上關於董事長被綁架的帖子也都被刪除了,這件事隻有幾個人知道。對了,那天跟蹤我的就是總經理的人。”

陳沉已經不在乎這件案子了,他知道青青還是單身,這就足夠了。他敷衍地說了一些讓她小心的話,然後沉浸在他一個人的喜悅裏。

突然電話那邊傳來了門鈴聲,青青說:“有人敲門,可能是我的快遞到了,我再打給你!”

陳沉掛了電話,還是一臉沉醉的微笑。

突然,一旁打盹兒的修羅似乎聞到了什麽,緊張地豎起了耳朵。陳沉被它嚇了一跳。他嘟囔著:“怎麽了?一驚一乍……”

就像是被一道閃電擊中,陳沉顯然也注意到了什麽,他瞪大了眼睛說:“快遞……糟了!”

5

和一把鑰匙開一把鎖不同,一個問題卻能有很多答案。

青青打開門,是快遞員。青青接過包裹,準備在快遞單上簽名,快遞小哥卻打斷了她。快遞小哥走進青青的家裏,青青退了一步。她覺得這個快遞員好沒有禮貌,怎麽可以沒征得主人的允許就走進室內呢?

快遞小哥笑著說:“在你簽名之前,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青青皺了皺眉,她發現這個快遞員竟然把門反鎖上了。青青驚恐地看著他,問:“你要幹什麽?請你出去,要不然我喊人了!”

其實快遞小哥早就調查清楚了,這個女孩的家人都不在這個城市,最重要的是她單身,這就省掉了很多麻煩,少了“男朋友”的威脅,快遞小哥有信心打敗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女孩。快遞小哥把青青逼到角落裏,依然笑著說:“我就是想問你一個問題。”這時青青的電話響了,是陳沉。快遞小哥拿出了那把今天剛剛郵到的刀,狠狠地戳穿了正在震動的電話。快遞小哥興奮地說:“誰都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但是有一種人卻可以,你說他是誰?”

青青真的害怕了,她想這次可能是凶多吉少了。她露出了小女人的軟弱,哀求著說:“求求你放過我,家裏的錢你都拿走吧。”

快遞小哥不耐煩地說:“我有工資的,我要你的錢幹嗎?等你死了那就不是你的錢了,我想拿多少都可以。現在你快回答我的問題。”

青青有一種預感,不管自己回答的是不是正確,他都會殺了自己。

快遞小哥催促著說:“你能不能快一點,我還要去下一家送快遞呢。”

這時,臥室的門突然開了,阿威露出一顆腦袋,好奇地張望著。青青似乎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發瘋了一樣地喊:“阿威,救我!”

阿威這才看清自己的主人被人用刀威脅著,阿威的眼睛瞬間布滿了血絲。快遞小哥也看到了阿威,他嚇了一跳,不過很快他就想起了什麽,興奮得聲音都變了腔調,他說:“你……你是……”

話音未落,阿威就撲到了快遞小哥的身上,牙齒咬穿了快遞小哥的喉嚨,血順著他的脖子汩汩地流下來,他嘴裏也不住地吐著血,不過他的臉色始終帶著殘忍的笑容,就像是臨死前看到了很有趣的事情一樣。

這個仇視一切美好事物的人,終究像他扭曲的人格一樣,連死都透著荒唐。

6

在命運的齒輪停止的那一刻,有太多的恍然大悟來祭奠匆匆掠過的一生。

再堅強,青青畢竟也是一個女孩子。她把快遞小哥的屍體裝進了旅行袋裏,然後告訴阿威要乖乖在家,不要再出亂子了。

阿威吐著舌頭,靜靜地看著青青,它嘴角上還留有沒有幹涸的血液。青青的心咯噔一下,她越來越猜不透阿威了,雖然它隻是自己的寵物。

青青拖著旅行袋,她不能坐電梯,那裏麵有監控。好在是下樓,旅行袋一路上磕磕碰碰,快遞小哥一定很疼。

夜晚黑黢黢的,青青確定沒有人之後才把旅行袋拖了出來,附近有一個公園,公園裏有一條河,那是最好的棄屍之地。

“青青,是你嗎?”一個焦急的聲音在身後傳來。

青青的心一緊,糟了,被人發現了嗎?她第一個念頭就是,殺了這個人。

陳沉騎著自行車,滿頭大汗地趕到青青家樓下,看到她沒事,陳沉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看到是陳沉,青青心中揚起的刀也放下了。

兩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他……他想殺了我,是阿威救了我!”青青又變成了那個柔弱的女孩,撲到陳沉的懷裏,哭得梨花帶雨。

陳沉有些不知所措,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陳沉把旅行袋放在自行車上,他要幫青青處理掉這具屍體。被愛情衝昏頭腦的人就是這樣毫無理智可言。

看著陳沉離開的背影,青青擦掉了眼角的淚水,眼神中充滿了疑惑。為什麽他看到屍體的時候,不但不害怕,反而透著不易察覺的興奮?

青青悄悄地跟在陳沉的身後。陳沉騎得很慢,他興奮地吹著口哨,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鬼祟的身影。

陳沉知道他馱著的那個人都幹了什麽,最近那些讓人談之色變的入室殺人案就是這個人做的,現在他終於可以和老板交代了。想到這兒,陳沉忽然想起了老夏給他的那一道許願符,還真靈。

青青看著陳沉把屍體運進了一個倉庫,她在門口聽到陳沉在裏麵興奮地說:“修羅,開飯嘍!”

那是一種用語言很難形容的聲音,就像是野獸肆意的咆哮。青青莫名地打了一個冷戰。難道這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大學生在這個倉庫裏養了一隻熊?倉庫像個鐵桶一樣嚴密,除了門就隻有左邊牆壁上有一個用來通風的窗戶。青青在腳下墊了很多雜物,才勉強爬到了窗戶的位置。

就像是門上的貓眼被人用手捂住了一樣,青青什麽都看不清。咆哮的聲音停止了,突然一個血紅的球狀物出現在了青青麵前。青青嚇了一跳,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麽東西,竟然泛著詭異的光芒。球狀物似乎在轉動,在血紅的表麵上出現了一個褐色的黑洞。青青的腿開始微微地顫抖,腳下一滑,她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青青捂著嘴,怕自己喊出聲音,她心有餘悸地離開了這裏,消失在濃稠的黑暗中。

青青皺著眉胡思亂想:剛才那個東西,怎麽那麽像一隻眼球?

7

這是一個荒唐的故事,從一個荒唐的約定開始。

這天一大早,青青被短信的提示聲吵醒了。她的賬戶裏匯進了一筆錢,那是一串很長的數字,青青懶得數,把手機扔到了一邊,起身準備早餐。

阿威乖乖地坐在客廳裏,今天對它來說也是很特別的一天。

青青打開了那個差點要了她的命的包裹,裏麵是一條漂亮的寵物繩,阿威似乎知道那是送給它的,興奮地跑了過來。

青青把繩子套在了阿威的脖子上,笑著問:“喜歡嗎?”

阿威吐著舌頭,臉上若有若無地流露出了笑意。不過那詭異的表情很快就變成了痛苦的扭曲,阿威脖子上的繩子越來越緊,它突然意識到自己上當了。漸漸地,它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小,很快就斷氣了。

青青累得滿頭大汗,抽出餐桌上的紙巾擦了擦,然後繼續吃那剛吃了一半的早餐。

把時間撥回到一個星期之前。沈老板坐在寬大舒適的老板椅上,透過辦公室的落地窗俯瞰這個城市。本來是君臨天下的姿勢,他卻愁眉不展。

輕柔的敲門聲傳來,沈老板的心咯噔一下,那聲音就像敲在了他的心上。

青青是沈老板的秘書,一個倔強而又美麗的女孩。

“這是公司這個季度的財務報表……”青青耐心地講解著報告上的每一條內容,卻始終和這個年輕有為的老板保持著距離。

沈老板看著報表上那一大串數字,心卻高興不起來。麵前這個女孩明明離自己這麽近,卻又遙不可及。他反複暗示著青青,如果答應做他的情人,那麽她後半生就衣食無憂了。青青卻拒絕得很幹脆。

人就是這樣,對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是魂牽夢縈。沈老板習慣了凡事都用金錢衡量,不過當一件事情用錢無法解決的時候,這個除了錢一無所有的男人才真的開始感到絕望。最近這段時間,他的腦子裏隻想著青青。每一次她的樣子出現在他的腦海裏,他的心都會糾結著。他開始恨自己,恨自己沒辦法打動青青。那一刻,他甚至想到了死亡,或許死亡才會讓這個像蓮花一樣幹淨的女孩子認真地看自己一眼吧。

想到這兒,他拿起桌子上的擺件狠狠地扔了出去,那好像是件明朝的玉器,是沈老板在某個拍賣會上拍來的。

青青聽到聲音,急忙進來收拾那堆已經一錢不值的廢品,她早就習慣了沈老板失控的情緒了。

青青記得這件玉器好像是一隻說不出名字的小動物,突然,她輕聲哭了。

沈老板一下就慌了,急忙走到青青麵前,手足無措地說:“對……對不起,我不該發脾氣的。”

“不是的,我想起了我的寵物,那一隻養了好多年的小狗,前天死掉了……”青青哭著解釋。

那一刻,沈老板的心都被她哭碎了,他在心裏對自己說,就算拋妻棄子,他也一定要和這個女孩子在一起。

“你別哭了,不如……我做你的寵物吧。”沈老板有些莫名的詫異,為什麽自己會說出這麽不成體統的話?

青青“撲哧”一笑,擦了擦眼淚,說:“好啊,如果你做我一個星期的寵物,那麽我就考慮和你在一起。”

至少在那一刻,沈老板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他沒有用一分錢,卻買到了全世界最珍貴的東西;至少在那一刻,青青是欣慰的,在大學裏學到的東西直到這一刻才有了用武之地,她學的是心理專業。

在這一刻,你隱約想到了什麽。阿威不是狗,我也從來沒說他是狗,他隻是青青的寵物,他姓沈。快遞小哥臨死前看到的就是戴著項圈、全身**的沈老板。不是誰都有機會看到一位婦孺皆知的富豪以這樣的方式出現的。

8

當一個人被欲望扭曲的時候,心中的貪獸就會掙脫人性的牢籠。

青青開著車來到了陳沉住的倉庫,不露痕跡地觀察著,她想找到陳沉在這裏飼養的那隻熊。

“你怎麽來了?”陳沉問。

“公司派我去出差,我來跟你道個別。”青青很失望,這間空曠的倉庫裏除了一隻在打盹兒的小狗之外,連一隻老鼠都沒有。

“啊?要去多久啊?”陳沉問,語氣中透著不舍。

“小傻瓜,我又不是不回來了。”青青像是在和情人調笑一樣。

陳沉的心,癢成了一片。

“哦,對了,我還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就在我的車裏,你幫我拿一下。”青青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

陳沉打開了汽車的後備廂,裏麵有一個袋子,陳沉隨手就打開了。一具**的屍體正蜷縮在裏麵,已經僵硬了。

陳沉嚇了一跳,急忙後退了好幾步。突然他眼前一黑,暈倒前最後看到的畫麵是手裏拿著棒球棒的青青,在衝他甜甜地微笑。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沉才悠悠地醒過來,他坐在椅子上,雙手被反綁在身後,青青把袋子裏的屍體拖進了倉庫裏。

“你醒了?”青青微笑著說,就像是在和好朋友說話一樣輕鬆。

“這個男人是誰?”陳沉現在才意識到自己被這個女人算計了,想想還是挺丟臉的。

“他呀?是我的老板嘍。”青青調皮地衝陳沉眨了眨眼。

陳沉瞪大了眼睛,說:“綁架他的人是你?”

青青捂著嘴,笑道:“你別亂說,我才沒有綁架他,是他主動跟我走的。你知道現在這些有錢人有多變態嗎?為了追求人家不是送房子就是送車子,煩死了。”

陳沉不想聽她囉唆,用力地掙紮了兩下,紋絲未動。他想到了修羅,修羅也正在看著他,陳沉用眼神示意,修羅打了一個哈欠,又睡了過去。

“我才不在乎這一點點錢呢,我要的是後半生的衣食無憂。我對阿威……哦,也就是我的老板說,隻要他答應做我一個星期的寵物,我就同意和他交往。沒想到他真的答應了,男人啊,就是賤。”青青坐在陳沉麵前的桌子上,講著自己的計劃,還時不時地用腳尖撥弄著陳沉的下巴。

陳沉厭惡地躲避著,說:“你為什麽要殺了他?你的目的不就是贖金嗎?”

青青笑得更開心了:“我不殺了他,怎麽擺脫他呢?這個世界有了錢就擁有了一切,要是他知道我耍了他,他會放過我嗎?你永遠不知道一個變態的人會用什麽方法折磨你。所以我一定要殺了他。如果不是你的話,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他。”

陳沉的表情漸漸地冷淡了下去,說:“你想做什麽?”

青青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個手機,說:“這是他的手機,我現在把手機開機,然後撥通一個電話,警察就會順著信號找到這裏,你說當他們看到阿威的屍體,他們會怎麽對你?”

陳沉冷靜地說:“你要陷害我?不如這樣,你放了我,我幫你處理這具屍體,我們以後再也不見麵了怎麽樣?”

青青笑得花枝亂顫,她輕輕地撫摸著陳沉的臉說:“你真是傻得可愛,到現在了我還能放過你嗎?哦,對了,你養的那隻野獸在哪裏?如果你被野獸吃掉了,那才是真的死無對證了。”

陳沉忽然很想笑,原來這個女人把修羅當成了野獸。

青青說:“沒有野獸也沒關係,我殺了你也一樣。不過在這之前我先打一個電話。噓……你別出聲。”

說著青青用那隻手機撥打了110。

“喂,老弟,是你嗎?”電話那邊居然傳出了老三的聲音。

陳沉似乎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畢竟這裏是老三的家,他淡淡地說:“三哥,你再不回來我就掛了。”

“老弟,這裏太棒了,等你們放假的時候也一定要來這裏度假,先不說了,我擦防曬油呢。”老三愜意地說。

青青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她生氣地說:“你是誰?”

“怎麽會有女人的聲音,老弟,你在我那裏都做了什麽?”老三壞笑著說。

“這個女人想要我的命。”陳沉滿不在乎地說。

“哦,是這樣啊,修羅,開飯了!”老三的聲音忽然變得很陰沉,透過電話清晰地傳入了修羅的耳朵裏。

修羅這才不情願地伸了一個懶腰。

那是一種怎樣的情形,青青沒有辦法形容。隻是剛才那一隻可愛的小狗瞬間變成了惡魔,這空曠的倉庫也隻是勉強容得下它,口水從它的獠牙間滴下,這種怪物似乎隻會在神話小說裏出現。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青青才想起來,那一次看到的巨大球狀物就是它的眼睛啊。

這是陳沉第一次見到修羅吞噬活生生的人,不由得心驚膽戰。難怪夏先生說,修羅處理的事情都不沾因果。

在修羅吞噬了那具腐朽的皮囊之前,先撕裂了那顆罪惡的靈魂。

9

夏先生收了卦攤,來到倉庫外。

他歎了口氣,聽聲音又有一條生命隕落了。他微微顫動著鼻翼,在他的腳下有一小撮紙張燃燒後的灰燼,奇怪的是,這幾天的大風居然沒有吹散這些灰燼。夏先生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灰燼收進了一個小口袋裏,也許下一次誰需要許願符的時候還用得到。

他把頭轉向了倉庫,雖然他看不見,但是早已洞悉了一切。

夏先生見慣了這樣的場麵,卻為每一個消逝的生命惋惜。無論這顆靈魂是無辜的,還是十惡不赦的。起風了,夏先生推了推墨鏡,慢慢地消失在黑暗中。

其實啊,看不透的才是生活,看不破的才是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