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案

為愛重生

每個人都是月亮,總有一個陰暗麵,從來不讓人看見。

——馬克·吐溫

引子

警方已經派人在暗中收集關於“殺神”殘害眾多受害者的證據。但很多天過去了,他們仍舊一無所獲。倘若他們不在“殺神”犯罪的當場將他逮個正著,特案組抓到“殺神”也是無濟於事,扣押幾日,就隻能把他放走。

最關鍵的一點是,想要證明那人就是“殺神”並不容易。“殺神”在廣義上來說屬於一個代號,根本無法構成犯罪事實,所以現在還是證據不足。

為了救出陸明飛和逮捕“殺神”,薑雲凡想出的方法非常極端,被沈鐵生反複拒絕。更使沈鐵生感到不安的是,薑雲凡和於風吟為了終結罪惡,已經做好了犧牲自己的準備。

於風吟知道“殺神”多年以來一直渴盼得到“血天使”藥劑,打算拿此物換回陸明飛。特案組商量出血證計劃,唯獨唐寒雨沒有參與,這是為什麽?

最終,是誰以自己為犧牲的代價,死死釘住“殺神”的罪行,將其繩之以法?

失魂落魄

11月22日,這一天的到來意味著陸明飛已經被綁架一周了。從未有過一個綁架犯,在這麽多天裏,不向家屬索要任何物品,也不放出任何交易的信息。若不是知道對方是“殺神”的人,親眼看見他們抓走了人,恐怕世人都以為陸明飛已經人間蒸發了。

自從被綁架之後,陸明飛終日待在封閉的房間裏,看不見周圍的事物,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他就像住在精神病院的病人,隻有一張草席和被單,每天麵對灰暗的牆壁。沒有人和他說話,也沒有人向他索要家屬的電話或讓他聯係特案組。除了最開始時,他大喊大叫,不聽犯罪分子的命令而被一群人揍過一頓之外,再也沒有人動過他一根汗毛。

然而,這樣出奇的靜默,卻使陸明飛感到害怕。從警好幾年,他非常清楚綁架自己的人絕非要錢財這麽簡單,而是在醞釀著更大的陰謀。但他不知道,特案組為了救他,已經有人陷入情感問題中無法自拔,也有人暗自下定決心視死如歸。

一開始,唐寒雨原本想讓薑雲凡獨自靜一靜,她深知這種致命打擊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去慢慢化解,任何人都幫不上忙。尤其是當一個人放任自己,深陷黑暗的沼澤裏不肯出來時,任誰去拉一把都是徒勞。

晚上8點,唐寒雨忙完手頭的事情,打電話給薑雲凡,可對方關機了。她在網上發消息給他,也聯係不上人。隨後,她打電話問了問於風吟,對方卻告知自從唐寒雨說不要管薑雲凡之後,她便沒有去打聽過薑雲凡的消息,而且她最近一直在忙著策劃逮捕“殺神”的辦法。

“不過,昨天晚上11點左右,薑雲凡打過電話給我。他倒是奇怪,把自己唯一的保險櫃的密碼都告訴我了,真是太奇怪了。”於風吟在電話那頭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他的誰,幹嗎把保險櫃密碼告訴我,還說了些奇奇怪怪的話。我當時忙著做實驗,就沒多問。”

唐寒雨仔細回想,由於最近發生了一連串費神的事情,她昨晚忘記給手機充電,回到家後早早躺在**睡著了。但是,薑雲凡的做法實在太像交代後事了。她被自己的想法弄得心頭一戰,這家夥該不會想不開了吧?

“好,我知道了。”她掛掉電話,立即去車庫驅車前往薑雲凡的住所。

唐寒雨一路上都在飆車,滿腦子都是上次老何犧牲時薑雲凡頹廢的樣子。她有點兒自責,不該讓薑雲凡獨自一人承擔。他可是從少年開始就攜帶心理問題長大的人,如果聽到那個真相,想必整個人宛如遭雷劈一般,久久無法清醒過來吧。

誰願意承認自己的父親是一個大壞蛋呢?然而,上帝最殘忍的是,他偏偏成了懲除這個壞蛋的警察。世上還有比這更諷刺的事嗎?

隻用了平時的一半時間,唐寒雨便將車停在了他家小區的路邊,一口氣跑上薑雲凡的公寓樓層,找到他的那間房之後,不停地按門鈴。

“雲凡,雲凡!”她焦急地呼喚他,“我知道你在裏麵,快開門啊……”

屋內毫無回應,薑雲凡會躺在浴缸中死去嗎?不,他那麽高傲又不服輸,一定不會甘心就這樣走了吧?唐寒雨慌得自己也不確定了,掏出手機,手顫抖著撥打他的號碼。可是,屋內沒有響起來電鈴聲。

忽覺天旋地轉,她心底湧起一陣酸楚,雙眼倏然泛紅。她走到樓梯間呆坐著,卻不知此刻撥打的電話已經接通了。

過了兩分鍾,房門被打開了,她的眼前出現了一雙熟悉的拖鞋。抬頭望去,是一個戴著墨鏡、手上還握著電話的男子。一看到那張英俊的麵孔,她就跳了起來,緊緊抱住對方:“太好了,你還活著!”

“我當然還活著,而且還要活得比你久。畢竟,我說過要保護你一生的,男子漢言出必行。”薑雲凡抬起手輕撫她的發絲,“對不起,我不想被別人打擾,手機開了靜音……”

“不用解釋,我都明白,隻要你活著就好了。”唐寒雨哽咽了。

於她而言,最畏懼的就是死亡。因曾經曆過愛人死亡之痛,她更明白,那一句“隻要你還活著就好了”,在某種意義上是一種希望。人若是沒了,世上所有糟糕的事情都不會再改變了,隨著生命的逝去,關於那個人的一切都變成了虛無。

她放開他,衝他微微一笑,隨後提起腳旁的一大袋食物,拉著他走進屋裏。

她環視了一圈屋內的情況,仿佛看見難以入眠的夜裏,薑雲凡拖著被單來到沙發上,很想躺著入睡,卻隻能望著天花板發呆。天色將亮之時,他才睡著,卻從噩夢中驚醒。而茶幾上那張黑白照片則告訴唐寒雨,他很有可能夢到了自己的母親,說不定當時還像個害怕麵對選擇的少年一樣,不停地問母親:“我該怎麽辦?誰能告訴我,我該怎麽辦?”

可惜,根本沒人回應他,房間內死一般靜默。他忽然覺得,自己來到世上,有可能是一個錯誤。若是與母親一同走了,現在也不用活得如此不堪。

當她看到滿桌的煙頭和啤酒易拉罐,不禁眉頭微微一皺,這才仔細看清薑雲凡頭發亂如雞窩,身上套著條紋睡衣,宛如邋遢的病人,呆坐在沙發上失神。

唐寒雨將一大袋食物放在滿是玻璃器皿的餐桌上,再取出櫥櫃的碗筷,然後打開了冰箱門。那瞬間,她感覺自己要窒息了。我的媽呀,好大一股刺鼻的腐臭味,裏頭的水果和蔬菜都腐爛了,還有一袋發黑的臭肉,活脫脫就不是個正常人會擁有的冰箱。

“天哪!你這些天怎麽活下來的?雖然你有點兒邋遢,但也不能浪費食物啊!它們該多傷心,你知道嗎?算了,你肯定不懂這些情感。”唐寒雨搖搖頭,“你家的垃圾袋在哪裏?”

聽到前半句,薑雲凡還以為她要說一堆心疼自己的話,誰知她心疼的是食物。女人心真難猜啊,尤其是活在自己世界裏的女人,常常能在下一秒鍾就跳出眾人討論的話題了。

“我家沒有垃圾袋,隻有裝屍體的塑料袋,上麵寫著‘死者’二字,你要嗎?”薑雲凡非常平靜,像在說一件非常常見的東西。

“我是不是又走錯門了,這是於風吟的家吧。我還是用超市的袋子好了,要不然樓下的大叔可能會以為我殺了人。”唐寒雨將腐爛的東西全清理出來,再將桌上的煙頭和啤酒易拉罐也裝進袋中。

“你別收拾了,女人為什麽要幫男人收拾屋子,又不是保姆。你有什麽話就說吧!”

“行。那你自己等下把垃圾倒了。”唐寒雨把垃圾袋放在門口,又望了一眼薑雲凡,尋思著如何談起那件事。現在的他雖然回應著她的話,可整個人就像丟了魂,隻剩下空****的軀殼,令她多看幾眼都感到害怕。她看得非常清楚,實際上他已進入一個死循環,正處於自我封閉狀態。

他似乎感受到唐寒雨的尷尬,忽然從沙發上起來,神色索然,站在窗前眺望遠處的風景。可哪有風景,有的隻是天空中一望無際的空白,正如他此刻的心,是空的。這樣活著,可能也會像冰箱裏的食物一樣慢慢腐臭。

良久,她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你吃飯了嗎?”

薑雲凡搖搖頭:“不想吃。”

唐寒雨原本要溫柔地勸他振作,但是見對方如此消極,加上想起沈老之前發的短信,她實在很生氣,坐在沙發上就開始滔滔不絕:“薑雲凡,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因為那個破真相,兩位老人打給你那麽多次電話也不接?可是,我以心理學家的身份告訴你,這世上沒人比他們更關心你、在意你。你在這扮演頹廢的病人形象給誰看?你知道我看了心裏有多難過嗎?我以為你會振作起來,努力地想一想解決‘殺神’的辦法,可你卻在這日複一日地浪費時間。除了逃避,就是傷害自己。你……你就是個膽小鬼!”

薑雲凡大吃一驚,沒想到平日不插手他人閑事的女子,竟在自己麵前氣紅了眼。他緊緊握住對方的手,兩雙手十指相扣。可是,他的心中還是湧起了陣陣悲傷。

“那個人害死了老何,也害死了我們其他的戰友。你知道嗎,每夜我都被心中的罪惡感困擾得不敢睡著,覺得自己還能活著吃喝睡覺都有罪。如果……”

“沒有如果,我們不是神,沒法兒預料將要發生的事情,也不能十全十美。你是你,他是他,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你向來都按照自己的標準而活,從來沒有犯過罪,不要被他影響你以後的正常生活。”

“可是,我一想到老何和他的家人,想起那些無辜逝去的生命,所有的罪惡感就會湧上心頭,每晚都會自責,覺得自己活著就是一種罪。寒雨,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了。”

“辦法很簡單,你要是個男人,就想法子給老何和地下的冤魂一個清白和交代!”

與唐寒雨交談的這席話如同醍醐灌頂,使薑雲凡瞬間清醒不少。但是,隻有唐寒雨明白他心中真正的想法。他原以為自己是害怕真相,但並非僅僅如此,他還痛惜那些無辜的生命。所以,他手傷還未痊愈,卻還渾然不知,身上的傷痛終究抵不過他心中的罪惡感。

“對!我知道我要做什麽了,太好了,我終於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了!謝謝你,謝謝你在我最艱難的時候沒有放棄我,還提醒我該實現自己的價值。”薑雲凡有點兒激動,親了親她的臉頰。前幾分鍾還在吹胡子瞪眼生氣的唐寒雨,此刻紅著臉笑了。

“我差點兒忘了,我還要弄清我媽的死因,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麽,那個負心漢真如沈老他們所說,一次也沒來看過我們?甚至從來沒有尋找過我?寒雨,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替我媽感到難過和不值得。她從小沒受過苦,卻備受牢獄之苦,在最需要丈夫的時候,連個人影都沒見到。哪個女人不會因此傷心難過?如果她真是替罪的羔羊,那我一定要查實,真正犯罪的人到底幹了些什麽,狠心到拋妻棄子的地步?”薑雲凡的眼中閃過一絲憤怒,說到最後怒氣愈盛,攥起的拳頭凸起了青筋。

他使勁兒咬咬牙,繼續說道:“所以,我必須逮捕他,就算以我不當警察為代價,或者付出這條命,也在所不惜!”

“雲凡,我知道你心中有恨,真相也遲早會被揭開。但你要冷靜、理智一點兒,不要走上極端的道路!”唐寒雨握住他的拳頭,想給他一些力量冷靜下來。可是,她發現此招行不通。

“不,以惡製惡,其實也是一種方法。”薑雲凡像是猜到了答案,忽然極其傷感地說,“或許我不該當警察,不知為何,我覺得這一切都是個輪回。善惡終有報吧,隻是時候未到。畢竟,老天爺也很忙碌,不可能時時刻刻顧慮到每個人。所以,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解決!”

“你為了抓‘殺神’,想去犯罪?”唐寒雨算是聽出來了,有些惱火,“值得嗎?我必須提醒你,別忘記你現在還是一個警察!”

“值!”薑雲凡神色不容置疑,反駁道,“我會想個無法破解的死局,引君入甕!”

唐寒雨覺得自己像個裝滿水的氣球,快要爆炸了,一旦爆炸,所有水都會淋在薑雲凡的身上。她反複深呼吸和勸說自己:現在是關鍵時刻,一定要站穩腳跟,一定要冷靜、理智。

良久,她感到自己漸漸平靜下來,才心平氣和地說:“我知道,此時此刻無論我怎麽勸,你都不會聽我的。我再勸你的話,就幹涉你太多了,這也不是我喜歡做的事。但不管你怎麽做,我希望你保留警察的底線。還有,答應我一件事。”

薑雲凡微微點頭,示意她說下去。她深深地凝望他,想把他看進心裏去似的。她的眼眶漸漸泛紅,輕聲道:“我希望你能夠完好無損地來見我,一定要好好活著。”

那沒心沒肺的男人自信地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胸有成竹地保證:“沒問題,我絕對能活著回來,我還沒有和你一起去做想做的事情,才不想這麽快進萬山墓園。”

他一把擁住她,不忍心看見對方掉眼淚,氣氛又變得愉快了起來。

他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以示安慰,卻被她一把推開,臉上又是那副可愛的生氣表情:“要是你讓我以後去墓園看你,我就恨你一輩子。如果下輩子我還遇見你,就把你打殘,看你還敢不敢不聽話!”

薑雲凡趁機勸她早點兒回家:“既然你這麽討厭我,還在我家待著幹什麽,趕緊回去吧,拜拜!”

人格分裂

唐寒雨看他笑著揮手告別,頓時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他並非不明白她的良苦用心,也不是真的趕她離開,而是在保護她的單純和天真,不願意讓她接觸那些陰暗的東西。隻要她不參與,就可以繼續在殘忍的世間保留自己可貴的、純良的稟性。

在他眼中,無論陰謀還是陽謀,隻要能抓到罪犯就行。他這次是要用最極端的方式,去打敗一個無比強大的敵人,不僅僅是為了給老何報仇,也是為了終結邪惡,詮釋邪不勝正的亙古道理。

在所有的警察心裏,警察的存在就是為了捍衛正義,哪怕打破規則。每個行業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手段和陰暗麵。她以前假裝看不懂,但內心看得很通透。

於是,她故意瞪了一眼對方:“走就走,這麽又臭又髒的屋子,我才不想來呢!”

在薑雲凡的注視下,唐寒雨再也沒有多說什麽,拎著精致的小包跨出了那扇門。

屋內又恢複了寂靜。薑雲凡坐在電腦前,閉著眼睛,“殺神”的麵孔突然冒出來,在大聲地嘲笑他:膽小鬼,你抓住千萬個犯罪分子,唯獨抓不到我,以後還是別再說自己是最厲害的偵探或犯罪行為分析師了,否則打自己的臉該多疼啊!

他經過這麽一刺激,大腦開始高度運轉起來,眼前浮現了很多疑問:光靠自己一人能夠引出“殺神”嗎?對方最在意的東西是什麽?於風吟會是最能激發對方報複欲望的最佳人選嗎?不行,她是陸明飛最喜歡的姑娘。倘若她出了意外,自己將如何麵對出生入死的兄弟?

薑雲凡想得神經血管緊繃,出現了短暫性的頭疼。他關掉電腦,把手機設置成靜音,躺在沙發上逐漸睡去。

隱約間,他仿佛聽到了一陣充滿愛意的歌聲,自己正站在布置成森林般的婚禮現場,與身旁穿著婚紗的唐寒雨步入綠意煥然的林間小道,從被感動得潸然淚下的朋友兩旁走過。

就在這對新人交換戒指的那一刻,頭頂一聲槍響,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有的賓客本能地躲在椅子後。於風吟和陸明飛分別作為伴娘和伴郎,第一時間衝到他們麵前,唐寒雨趁機卸下長尾婚紗的下半身,隻穿著一身白蕾絲短裙就毫無顧忌地進入了戰鬥狀態。

畫麵忽然一轉,整個婚禮現場鴉雀無聲,薑雲凡一步步向前走,所有賓客都倒下了,他們從頭到腳都是血。他的手上還握著槍,白襯衣亦沾滿了血液,卻不記得剛剛發生了什麽,也不記得剛剛自己做了些什麽。

他停住步伐,看著右手邊不遠處熟悉的三張麵孔,傻眼了。刹那,他宛如一道疾風撲向氣若遊絲的陸明飛、於風吟和唐寒雨,不可置信地撫摸著他們蒼白的臉,手上沾滿血液,他哭喊,大聲求救,可是沒有人理會。

烏雲籠罩著人間的一切,寂靜的婚禮此時像一座墳墓,每個座位都像墓碑,寫上了各自的名字,唯獨沒有薑雲凡的名字。

“薑雲凡,你有什麽資格傷春悲秋?我告訴你,是你的懦弱和逃避害死了他們,是你親手殺了他們!”頭頂再次傳來詭異的聲音,薑雲凡猛然從噩夢中驚醒,發現自己額頭和背上全是冷汗。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是滿臉的淚水。

抬頭望向牆壁上的掛鍾,已是下午6點10分,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那一場噩夢耗費了他大量的能量,導致餓得前胸貼後背。他起身披了件黑色風衣,打算下樓吃點兒東西。

距離公寓50米之內,有一家不大不小的超市,馬路兩旁有許多餐廳。他就近選了一家看起來還蠻幹淨的餐廳,吃了一份泰式菠蘿蝦仁飯。期間,他打電話給於風吟和沈鐵生,說是要在墓園碰頭,有大事相談。

匆匆吃完飯,他在路邊攔下一台出租車前往約定的地方。從他走出公寓的那一刻起,就有人一直在暗中跟蹤他。“殺神”戴著墨鏡,坐在一輛黑色轎車上佯裝看報紙,時不時偷偷觀察薑雲凡的狀態,忍不住說了一句:“他又瘦了。”

前麵的司機望著前方離開的出租車,問道:“我們要繼續跟上去嗎?”

“殺神”搖搖頭:“不了,看他這沒精打采的模樣,八成是知道了我的事情,現在還不是正麵交鋒的時候。對了,那個被抓來的警察現在怎麽樣?”

“我們按照您的吩咐,每日奉上三餐,但是他不怎麽吃。除此之外,沒有異常。”

“繼續盯著他,千萬不能讓他自殺,我還要用他來交換一個很重要的東西。”

司機點點頭,原本想問他交換什麽,特案組有誰拿著他重要的東西,但看了一眼鏡中“殺神”板著的麵孔,還是沒敢問出口,發動引擎把車開回了那個偏遠的漁村。

一路靠近漁村的那片田野,“殺神”的腦海中就浮現出了於風吟的臉龐。就在不久之前,他收到對方的郵件,郵件內容中那張紫色藥劑的照片使他熱血沸騰,迫不及待地看著正文中的短短幾字:27日清晨8點30分,清武裏碼頭,“血天使”交換完整無損的陸明飛,隻準兩人前來,過時不候。

言外之意,沒有商量的餘地,隻是單方麵通知你,若是想要紫色藥劑,就按照條件來拿。“殺神”微微皺眉,這筆交易絕對處處遍布殺機,但他能夠認出來那管紫色藥劑就是“血天使”。沒想到,於風吟如此了解他,竟用他在意的東西來攻克他。這個女人若是不盡快除掉,以後死的人肯定就是自己了。

抵達墓園時,已是黃昏,空中的雲團悄然散去,隻剩一抹蛋黃色的餘暉。

薑雲凡一步步走上台階,路過一排排刻著不同的名字和從警生涯的墓碑,思緒卻飄到了遙遠的萬山墓園。與這裏一樣,那裏也埋著真正的鐵血英雄。從警之前,他聽薑本德說過很多罪犯的故事,很早就明白了,如果想要戰勝瘋子,就要比對方更瘋狂。倘若某一日犧牲了,他也要成為這墓園中安息的一員,以警察的光榮身份下葬。

不遠處,沈鐵生和唐寒雨齊齊望向他,見他停住腳步,朝這片沉靜的墓園敬了個禮。

禮畢,沈鐵生走過去,麵帶疑惑地問:“雲凡,你約我們來有什麽事?”

薑雲凡淡然道:“我有個引蛇出洞的計劃,但是沒告訴寒雨。在救出陸隊和抓到‘殺神’之前,你們也幫我瞞著她。我想了很久,覺得咱們可以演一場戲。”

沈鐵生微微詫異地看一眼他,於風吟卻沒有絲毫驚訝。起初,她還奇怪瘋子怎麽沒帶寒雨前來,而且還選了個這麽冷門的地方。換作是別人,即使是國家大事,也不見得敢大晚上跑來墓園。因此,可以推測,這件重要的大事隻能讓眼前的三人知道。

於風吟一拍薑雲凡的胸脯,笑道:“說到演戲,你絕對找對人了,這事我在行啊!你說說,想怎麽演?如果演好了,我不要獎金,也不要棒棒糖,給我頒個獎杯就好了。”

“很好,香芋,我們就需要你這種認真又不要臉的隊員。”薑雲凡看到對方丟來的白眼,淡淡一笑,“說真的,這需要你高度配合,期間可能會有一定的生命危險。‘殺神’痛恨欺騙和背叛,肯定還猜到了你會和我們聯合起來抓他……”

“接著,他就會想盡辦法先把叛徒消滅,以免成為他成功道路上的絆腳石。”於風吟頓時恍然大悟,神色卻又有點兒詫異,“我明白了,你想用我來引出他?可是,他生性多疑,真的會上鉤嗎?”

兩人討論得火熱之際,沈鐵生在一旁聽得提心吊膽,他原本以為於風吟會覺得薑雲凡自私自利,對他的計劃非常生氣,可是她卻平靜地接受了。這證明之前自己猜測得沒錯,她的確早就做好了犧牲自己的心理準備。

“會。他是一個極度自信的人,他認定徒弟比不過師父。”沈鐵生堅定地點頭。

“其實,犯罪也會上癮,與我們警察破案是一個道理。隻要開始了,根本沒有回頭的可能,罪犯會把模式和手法不斷升級,來提升自己的信心與存在感。香芋,我讓你放出消息,你已經辦好了嗎?”

“辦好了,‘血天使’絕對可以把他吸引出來。”於風吟見沈鐵生一頭霧水,解釋道:“沈老,是這樣的,最近我研究出了‘殺神’需要的解藥,他非常想要這種東西。我和雲凡商量過後,由我發了一份交易的消息給‘殺神’。根據他的性格,絕對會想盡辦法來探探虛實。但據我所知,他手下的人已經沒幾個能與我們對抗了!”

“恐怕你們不僅僅想把他引出來吧?”沈鐵生隱約有點兒不安。

“沒錯。我們的計劃比較冒險,首先要救出陸隊;其次,最終目標是引誘‘殺神’開槍襲警,以此為血證釘死他。”薑雲凡說完後,不敢看對方一眼。

“這也太冒險了!不行,這招要是行不通,我就會失去兩位孩子,失去兩位盡心盡職的警察,代價太沉重了!”沈鐵生激動地拒絕了。

“您說的,我都明白。可這是最好的辦法了,我們實在沒有其他辦法了。之前,我們一點兒陸隊的消息都沒有,陸家又壓得緊,放‘血天使’的消息也是為了打聽陸隊的狀況。根據‘殺神’提供的照片,陸隊還活著,沒受什麽皮肉之苦。”薑雲凡說道。

沈鐵生沒有立即接話,看了看薑雲凡的神情變化,知道對方已經轉換出了幾種人格。當一個警察要用圈套和計謀去解決一件事時,表示其內心已陷入瘋狂,也算得上無路可走。

但他還是忍不住說出來:“雲凡,你現在的狀態有點兒人格分裂了,出現了極端思想。你知道曾有多少人是因為人格分裂變成罪犯的嗎?罪犯是因內心充滿陰暗和仇恨而形成的,而你現在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薑雲凡經沈老這麽一提醒,自省了幾分鍾,才發現自己剛才居然陷入了一種非常恐怖的極端狀態。倘若自己控製不好,就會陷入一個死循環怪圈,最終變成一個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的瘋子。待人格分裂到極致,自己就徹底變成犯罪狂人和反人類分子了。

不,他不能變成自己最厭惡的那種人。

於風吟咬咬嘴唇,下定決心說道:“沈老,我是這麽想的,到時候,我用‘血天使’去換陸隊,雲凡在暗中觀察和取證。可以說是一箭雙雕,利用‘殺神’對我的恨,逼迫他向我開槍。”

沈鐵生一聽臉色更沉,這兩人可能都瘋了,怎麽都爭著去死呢?

薑雲凡詫異地瞪大了眼:“不對啊,這不是我們最初的計劃。香芋,我跟你說,這絕對不行,即使你穿防彈衣也不行。否則,我怎麽向陸隊交代?”

四目相交的瞬間,於風吟的眼中盡是悲傷:“瘋子,這段時間我也看出來了,你與我都帶有沉重的罪惡感。但那人不是別人,他是你心裏的刺啊!你們隻要一見麵,就很有可能會情緒失控。這就好像醫生不能給自己的家屬動手術,否則很容易失手,你明白嗎?”

“好,我明白了,謝謝你如此保護我。我也一定會在暗中保護你。”薑雲凡眼眶一紅,有流淚的衝動。

他知道,於風吟不願意讓他與那個人正麵交鋒,給世人留下把柄,損害他的個人名譽。最不可控的結果是,他們很有可能因為對彼此充滿怨恨,導致雙方朝彼此開槍,同歸於盡,徹底結束這段孽債。

沈鐵生活了這麽多年,一聽就明白了他們對彼此的情深義重,感動之餘紅了眼眶。良久,他長歎一口氣:“無論你們有什麽計劃,這次都要以救出陸明飛和保護自己為主,釘死‘殺神’為輔。要不然,人沒救出來,永遠失去了戰友,抓到‘殺神’又有何意義?”

兩位年輕人點頭:“是!一定遵從命令!”

惡魔蘇醒

夜深了,月亮再次冒了出來。沈鐵生仰望夜空,盯著月亮在心中默默祈禱:婉兒,你一定要保佑這些孩子歸來時平安無事。不然,以後我到了地下,該如何麵對你?

這一夜,他們三個人輾轉反側,腦海中被這幾個月共同破案的回憶占據。大家都很清楚,一旦計劃啟動,他們可能沒有多少個齊聚的夜晚了。

於風吟躺在堆著很多卡通玩偶的**,盯著天花板上的照片,其中有一張是她留學時的單人照。一直以來,她為了不殃及無辜,不敢輕易與人合影,也不敢貼出自己的畢業照,生怕某一日仇家根據照片找到那些無辜的人。

尤其是“殺神”,從小她就對他敬畏三分。自從她加入“血天使”研究團隊之後,更是恐懼這個人,知道他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會不擇手段。這些年,對方一直在研究“血天使”,但屢戰屢敗。即便如此,他也從未放棄過,心中仍舊期盼某一日得到這個東西。

於風吟不太清楚對方最終的目的,隻清楚這管藥劑涉及非常殘忍的實驗,每次都能夠使她憶起在禁島那段煎熬絕望的日子。

她出國留學後,意外成功融合了血清比例,製造出了“血天使”。但她沒跟任何人說過此事,她必須為自己保留一張免死金牌,在必要時刻鎮住“殺神”。

薑雲凡之前就讓黑客朋友和信息調查科的同事,分別在暗中收集關於“殺神”殘害眾多受害者的線索。但幾日過去了,他們仍舊沒有證據。倘若警方不在“殺神”犯罪的當場逮個正著,特案組抓到“殺神”也是無濟於事,扣押他幾日就隻能把他放出去。

還有最關鍵的一點是,想要證明那人就是“殺神”並不容易。“殺神”在廣義上來說屬於一個代號,根本無法構成犯罪事實。所以,現在還是證據不足。

眼下隻有兩條路:第一條,警方的專業人員二十四小時留意各種情況;第二條,進行網絡和現實世界的監控。之所以這麽做,一來能夠在第一時間鎖定“殺神”的位置;其次,有可能會意外接收到陸明飛的求救信號,從而降低血證計劃的風險。

但是,“殺神”如此謹慎的人,會輕易出現嗎?如果他派另外一個人來進行交易,又該怎麽辦呢?這個人無論是從高超的犯罪技巧,還是內心深處強大的犯罪基因上來說,都不好對付。若他不親自現身,警方很難掌握他的行蹤。因此,麵對一個精通犯罪手法和法律的高智商罪犯,血證計劃也屬無奈之舉。事到如今,逮捕“殺神”迫在眉睫,再也不能躲避。

薑雲凡思緒萬千,索性起身到客廳,從冰箱取出一瓶啤酒。他凝神望著冰箱,就像有人站在他麵前一般,自問自答道:“你告訴我,怎麽才能抓到這個惡魔?”

他放下啤酒,身旁仿佛浮現出戴著黑光環的小惡魔,用一種陰森又沉重的聲音回答:“談何容易,除非你體內的惡魔蘇醒,想法子射箭到標靶的正中心,最好是能穿過去。”

薑雲凡變回自己的聲音,又再喝了一口啤酒:“這聽起來像以毒攻毒……”

忽然,他身旁的小惡魔不見了,轉而代之的是頭頂飄浮著白色光環的小天使:“別聽他瞎說,你要是死了,唐寒雨怎麽辦?你還要兌現對她的承諾!”

薑雲凡聽得頭大,氣惱地大吼一聲,於是兩個小人都不見了。他抓了抓頭發,打算回房睡覺,一睡就什麽都不用想了,也不用像剛才那樣煩惱時無人與自己說話,就自己和自己演戲,自己安慰自己了。這隻會使他憶起童年時光。

翌日早上9點,沈鐵生打電話通知薑雲凡和於風吟,抵達特殊的辦公室開會。三人討論了兩個小時,確定了與“殺神”交易的地點。還擬定了發布通緝令的時間,以及宣布發動所有力量大範圍搜捕各種線索,任何蛛絲馬跡都不放過,直到逮捕“殺神”為止。

“既然商量得差不多了,我還有點兒事先走了。”薑雲凡推開椅子,匆匆起身離開。

過了幾分鍾,沈鐵生也站起來要走,特意看了一眼還坐在座位上的於風吟,不知這丫頭在打什麽算盤。隻見於風吟咬了咬下嘴唇,突然站起來朝他伸出手:“沈老,給我一把槍!”

沈鐵生微微一愣,根據規定她是不能用槍的,除非……他忽然眼中一亮,猜到了對方要槍的用途,搖搖頭:“不行,我不希望你做那麽極端的事情。”

“沈老,請您成全我,給我一把槍吧,我需要它!”於風吟差點兒就要流出眼淚。

雖然她曾經做過對警方不利的事情,但而今她做的一切卻令他肅然起敬。這麽多年,他都快忘記年輕的愛情是什麽樣的了,直到看見特案組四人才想起,愛情就是傻傻的,像於風吟出於私心要救陸明飛;愛情也是很奇妙的,像於風吟為了能夠與優秀的陸明飛齊肩而立,她必須親自抓到“殺神”,給曾經那些無辜的生命一個交代。好的愛情,可以讓自己變得更好,獨當一麵,也能幫助對方升華自己。

沈鐵生紅著眼,從抽屜中取出一把槍:“我尊重你的選擇,在我的心中,你就是一名非常優秀的警察!優秀的你,配得上世間美好的一切!”

於風吟的眼中噙著淚光,忽然擁抱了一下沈鐵生,什麽都沒說,卻又好似說了很多。沈鐵生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她的眼淚瞬間掉下來。她此刻把這位老人當作了自己的父親。

“謝謝您的成全,我上半輩子都在黑暗中長大,把自己的生活過得麵目全非,傷害了別人,也傷害了自己。有時候,我非常希望自己能夠活出個人樣來。如果能夠重來一次,我還希望自己是一名警察。”於風吟抹去臉上的淚水。

“好孩子,我都懂。記住,若現場的情況失控,你們一定要馬上撤離,並及時通知我們。我一定會立刻去支援你們。”沈鐵生頓了頓,“你留意一下雲凡,他這人喜歡走極端,體內的惡魔蠢蠢欲醒,不能再進一步激化他了。”

於風吟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

沈鐵生點了點頭,從抽屜拿出一小盒子彈,取出五顆子彈給於風吟。於風吟知道這是他能爭取的最大極限了,微笑著接過來裝入口袋,再小心翼翼地藏好槍,方才離開辦公室。

在走廊轉角處的安全出口,於風吟被突然出現的人影嚇了一大跳,不禁朝對方翻了個白眼。薑雲凡倚靠在牆壁上,雙手插入口袋像個小痞子,他似乎一直在等她,還饒有意味地看了看她鼓起來的口袋。

“香芋,你不仁道啊,虧我待你那麽好,你居然想跟我搶立大功的機會。別忘了,我是可以模擬出上百種死法的犯罪行為分析師,你這樣是要選擇哪一種呢?”

“瘋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死心吧,我是不會讓給你的。”

“你可能上輩子欠了我們倆,所以這輩子要還債啊!別埋怨了,走吧,請你去吃棒棒糖……哦不,像我這種大方的仙女隻配吃海鮮,你陪不陪我吃?”

“我能不去嗎?”薑雲凡看著那“敢拒絕就吃了你”的眼神,乖乖地去開車了。

晚上8點50分,於風吟回到家,沐浴過後,穿著豆沙色睡衣,準備了紙筆,將它們全放在一張長方形木桌上。她坐下來,打開鋼筆的筆蓋,吸足墨水,然後撫平古風牛皮信紙,開始提筆寫下一句句最想說出的真心話。

寫信期間,她思路清晰,提筆不停。寫到動情之處,她情不自禁地落淚,黑色字跡被淚水暈開了。一想到這是封告別信,真不知陸明飛看到信的那一刻,會做何感想。是淚雨凝噎,還是怨恨她再次自己一人承擔所有,不給他英雄救美的機會?

放下鋼筆的那一刻,於風吟擦幹淚水,將重抄了兩遍的信紙放在一個綠油油的荷葉圖案的信封中保存。然後,她從筆記本電腦下抽出一張照片,凝視照片上傻笑的兩人良久,依依不舍地摸了摸男孩兒的麵孔,方將照片一起裝入其中。

“藏在哪裏好呢?要找個‘殺神’不感興趣,但是陸明飛那種從小愛看小說的孩子感興趣的地方。”於風吟站起來環視自己的屋子,忽然靈光一閃,跑到私人影院的書架上,從高處取出一本厚重的書籍,將書信夾在其中,再放入電腦辦公桌的抽屜裏。

她的動作十分輕巧又不舍,像是放下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情,放下對世間所有的眷戀。

她再次返回客廳,打開桌上的筆記本電腦,先微微調整夾在電腦上的攝像頭,再調出桌麵上的視頻軟件,開啟相關功能,然後開始錄製視頻。

接著,她的身子微微往後仰,看見小窗口中呆萌的自己時,朝鏡頭揮了揮手,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期間,她時而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臉上洋溢著沉醉的笑容;時而眼眶泛著淚光。將幾個視頻剪輯和添加屏幕文字之後,她重新設置了電腦密碼,方關掉電腦去睡覺。

為愛重生

11月26日晚上9點整,夜空中傳來飛機劃過天際的轟鳴聲。一輪金黃色月亮,就像一塊圓圓的大燒餅,令身陷囹圄的陸明飛看得越發饑餓。

其實,他是在睹月思人,如今他已被綁來好幾天,完全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麽事。但他深知,無論“殺神”設下多少埋伏,特案組三人都會來救自己,尤其是罪惡感深重的於風吟,她不能失去陪她一起贖罪的人。

然而,這一夜過後,任何人的願望都沒能實現。曾經情同手足的兄弟變成最熟悉的陌生人,最想舉案齊眉的親密愛人陰陽兩隔,活著的人宛如洋蔥被一點點剝離,漸行漸遠。

這夜,薑雲凡左思右想,決定打個電話給唐寒雨,以免她為聯係不上自己而擔心。電話接通之後,唐寒雨正擦完護手霜準備入睡,他賊兮兮地笑道:“你不等我就睡啊?好可憐,一個人睡覺孤零零的,不像你們女生還有卡通公仔陪伴。”

唐寒雨笑出聲,像是看到了童年時期的薑雲凡,那麽孤單,永遠隻能自己一個人玩,連隻小寵物都沒有。她不想徒增傷悲,也開起玩笑來:“別傷心啦,明天我分享一個公仔給你,讓你以後天天都抱著睡覺,順便學習它的大笑。”

“我拒絕。我一大男人抱著公仔像什麽樣子,要是陸隊知道了肯定會笑死我。”薑雲凡猛地搖頭,提起陸隊才想起正事,“領導,其實我是想請兩天假。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情,我不太吃得消,想回一趟清風市看看我媽。”

唐寒雨“哦”了一聲,不假思索地說:“好啊,趁這次機會散散心。雲凡,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會步入一個新的陌生環境,或迎來某段艱難的時刻,要給自己一些時間去適應或緩解問題,不要把自己逼得喘不過氣來。好好走,邁過這道坎之後,你一定會更強大。”

薑雲凡點點頭,聽她如此安慰他,證明她真的沒有察覺出他的異常,也沒有想太多。這樣,他就放心了。從這一刻開始,計劃也被啟動了。

翌日清晨7點多,天光大亮。於風吟發短信給唐寒雨,稱自己有非常重要的實驗,要去特殊的地方埋頭苦幹幾日。發短信期間,她也沒有停住前往法醫辦公室的步伐。她推門而入,直奔自己的儲藏櫃並打開它,摸了摸掛在其中被熨燙得整齊的法醫服,將它重新拿出來穿上,然後站在衣櫃的鏡子前盯著自己。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鏡中的自己有些奇怪。這套白色的製服幫助她擁有了友情和愛情,但不夠美好的自己與陸隊這種充滿正義感的警察相差十萬八千裏。

雖然她現在還是一名法醫,可一想到自己玷汙了這個身份,就痛苦得宛如一把尖刀刺穿了心髒。尤其是路上遇到警察投來異樣的目光和竊竊私語,一切都在提醒她:你沒資格站在這裏,也沒資格享受陸隊的愛。

她理了理儀容,蹲下身挖開三塊地板磚,從裏頭取出兩個黑色盒子,依次打開盒子,分別取出從沈老那兒獲取的一把手槍跟一管紫色藥劑,然後將它們裝入口袋。

忽聞“咚咚”敲門聲,她打開辦公室的門,看見整裝待發的薑雲凡身上穿著警察製服,真是難得一見。他凝神問道:“你準備好了?我們要上戰場了。”

二人先後下樓,走出法醫中心。於風吟攔了一輛出租車,薑雲凡則駕駛一輛私家車跟在其後,兩輛車朝同一個碼頭駛去。在路上,二人依靠隱藏的對講機聯係,心中都不約而同地百感交集,不知這場任務結束之後,是否還能當警察,是否能活下來見心愛的人。但兩人都達成了一個共識:他們是帶著使命來到世上的,而今隻是應該去履行了。

他們專注於前往目的地的道路,沒有注意到唐寒雨正在跟蹤他們。自從她收到於風吟的請假信息,她一到冷冷清清的辦公室,就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兒,為什麽兩人都先後請假?

原本,她想去公寓找薑雲凡,但是剛把車停在路邊,就看見薑雲凡開車出來了。她一路跟隨,發現對方並沒有去機場,而是去了法醫中心。這時,她心中的疑惑更盛,強烈的不安感也隨之而來。她忍住打電話詢問的衝動,繼續偷偷跟隨他們,並在路上打電話通知了刑警隊從高速公路前往碼頭。

三十分鍾後,唐寒雨把車停在很遠的角落裏,用望遠鏡看見於風吟下了出租車。

於風吟獨自來到碼頭,一眼就望見了對麵的“殺神”和他背後那條靠岸停泊著的快艇。“殺神”戴著黑色墨鏡和漁夫帽,抬起寬大的衣袖招手示意。

隱約間,隻見他的手下押著一個高大的人從快艇室內出來。於風吟定睛一看,正是被捆住的陸明飛,其身上有很明顯的傷痕。她著急地往陸明飛的方向走了兩步,卻被玫瑰分子手中指向陸明飛腦袋的槍嚇得停下了步伐。

“殺神”連連搖頭,歎息道:“你是我最厲害的手下,為這樣沒用的男人就背叛我?”

於風吟冷冷一笑:“不隻是這個原因,我已經不再是那個向你討飯的小女孩兒了。我要逃離禁島,要當個正常人,而且我不想與你有任何瓜葛!”

“殺神”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放聲大笑起來:“你以為當警察就能拋下這一切,受到世人的尊重了嗎?你太天真了,那些說尊敬你的人,要是知道你做的髒事,肯定會罵你是騙子,還會讓你去死!”

於風吟看起來卻非常平靜,淡然道:“別說這些沒用的廢話了,我們來做一場交易吧,如何?”

“殺神”微微皺眉:“交易?你說說看。如果我很感興趣,就免你一死。”

於風吟才不相信這個老狐狸的鬼話,自顧自地從袋子裏拿出一管紫色藥劑,說道:“你夢寐以求的‘血天使’,我研究成功了。如果你想要它,就先把陸明飛身上的繩子解開,把他放了。”

“血天使”,他曾派人研究多年都沒有成功的萬能解藥。“殺神”看著紫色的**,莫名興奮,眼中閃過一絲渴望。就在他準備朝她走去的瞬間,他的腦中冒出一個念頭:這是不是個圈套?

顧軒解開陸明飛身上的繩子,用左手勒住陸明飛的脖子,右手拿槍頂住他的腦袋,警告於風吟:“你別想耍花樣,站在原地別動。”

於風吟看著他們離自己越來越近,高高舉起那管紫色藥劑,喝道:“你把槍丟遠一點兒,不然我毀掉‘血天使’!”

“殺神”深知她的脾性和行事風格,言出必行,便焦急地命令顧軒:“把槍丟掉!如果那家夥反抗,就勒死他!”

顧軒一麵推著人往前走,一麵暗想若對方敢攻擊自己,就用人質抵擋。眼看還有一步之遙,他連忙停下步伐,朝於風吟伸手要“血天使”。他不知道,陸明飛此時已經在蓄力,而且還朝於風吟使了個眼色。

下一刻,陸明飛猛然扭過頭,用肩膀使勁兒撞開顧軒。說時遲那時快,於風吟趁機拿出手槍,朝顧軒連開了好幾槍。陣陣槍聲響徹天際,顧軒當場倒地暴斃。

陸明飛得到了解脫,立刻快步奔向於風吟,滿臉都是笑容,甚至已經張開雙臂擁抱她。可是,於風吟清楚地看見他背後的“殺神”掏出手槍,子彈迅速地朝陸明飛飛去。

“小心!”於風吟驚恐地喊道。她丟掉“血天使”,整個人飛出去一般推開陸明飛,替他擋下了子彈。她胸口的鮮血如同噴泉一般飛濺而出,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她還不忘抬手朝“殺神”也開了一槍,正好打中對方的右肩膀。

“殺神”眼看“血天使”被丟到海裏,勃然大怒:“該死!你居然毀了藥劑,還殺了顧軒!”

於風吟眼神陰冷,死死盯住對方:“隻要能讓你進監獄,我死都不後悔!”

她突然笑了,捂著胸口坐在地上,看見陸明飛這才回過神朝自己奔來。她再次看了看對沉入海底的“血天使”戀戀不舍的“殺神”,笑道:“你公然開槍打警察,不知道這東西能不能成為抓捕你的鐵證……‘殺神’,你當年教我的東西,我現在用到你身上了,你也開始害怕了……”

言罷,於風吟猛地咳了一聲,咳出來的血液被陸明飛用雙手接住了。他扶著奄奄一息的她,驚慌失措地環視四周,大喊著:“刑警隊呢?薑雲凡和老大呢?你不會是一個人來的吧?”

而“殺神”在於風吟詭異的笑聲中,明白了這就是一個圈套。他的手心開始冒冷汗,驚恐地看著中了一槍的於風吟,這家夥居然用犧牲自己作為證據來釘死我。“殺神”開始慌了,他還聽到不遠處響起的警笛聲,連傷口都無暇顧及,就發動快艇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