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案

“故人”之子

欺騙是一把未出鞘的刀,真相大白時它就會傷人。

——慕容雪村

引子

11月18日,陰雨天,沈老和薑本德受命前來清武裏市開會。兩人行程保密,下了飛機就被便衣刑警接往市局。

薑雲凡走在略微昏暗的走廊上,為臨近的重逢而感到興奮。他靜悄悄地靠近廳長辦公室,正要敲響那扇沉重的紅木門,卻聽到室內傳出的對話聲。

“我覺得,目前還不是告訴雲凡真相的最佳時機。”薑本德持紅棋。

“可是,‘殺神’綁走了陸明飛,陸家絕對不會放過他。這件事絕對會牽涉很多人,到時候雲凡的身世暴露,他就再也不能當警察了。”沈老持黑棋。

室內一陣歎息。薑雲凡站在門外愣了許久,一直懸在半空的手如同他的心情,緩緩垂落。他抬起頭,望向落地窗外陰霾密布的天空,耳旁縈繞著有關真相的話語,想哭,想笑,卻又不敢吭聲,隻能如同一個逃兵般跑掉。

到底是什麽樣的真相,使薑雲凡如此癲狂?他又將如何麵對?

“故人”之子

清晨7點,薑雲凡接到秘密電話,沒來得及吃早餐,就趕到特案組辦公室,發現唐寒雨和於風吟也在。三人互相望著,精神抖擻如隨時準備上戰場的戰士,隻為接迎即將到來的兩位大人物。

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陸本吉得知陸明飛被罪惡至極的玫瑰分子劫走,十分惱怒。由於他的老毛病犯了,受不住舟車勞頓,隻能命沈老和薑本德乘坐飛機前往清武裏市,與特案組三人共商對策。

“你們收到過綁匪發送的任何有關交易的信息嗎?”唐寒雨指玫瑰分子。

“沒有,按照我對他的了解,應該早就殺了陸隊示眾,現在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這也太奇怪了,除非他要的不是金錢,而是在醞釀新的陰謀。”於風吟越說越揪心,不敢再想下去了。

“以前,‘黑玫瑰’之所以被殺,其中有一個原因是他愛上了寒雨。那麽,‘殺神’有沒有可能是因為香芋愛上了陸隊,而要殺了陸隊?畢竟,他深知陸隊的背景,真正聰明的人不敢朝權力大的人下狠手,又或者是他想以人換人?”薑雲凡以手托住下巴分析道。

於風吟一愣,他的分析一語中的。“殺神”最不能容忍叛徒,隻要能把自己換回去狠狠折磨,聽到倔強又高傲的她苦苦求饒,他的內心才會真正滿足,但永遠也不會原諒,最終仍是死路一條。失去信譽的人,“殺神”不會再用,也絕不會留活口。

氣氛有點兒尷尬,唐寒雨衝薑雲凡使了個眼色,暗示他配合自己,說道:“沈老他們應該快到了吧?不如你去看一看。”

薑雲凡“哦”一聲,乖乖起身推開門。臨走時還看見一聲不吭的於風吟,她的目光盯著桌上的茶盞,雙手緊握著,快要把自己的手捏紅了。大家都是出生入死的朋友,他想了想,寬慰道:“我去問問沈老,上頭有什麽指示,估計他們有好法子,可以把陸隊救出來。”

8點10分,兩位大人物一下飛機,就被秘密護送上車,來到市局的廳長辦公室休息。由於會議定在10點,二老看還有一段時間才開會,便提出下一盤象棋。

薑本德一看沈老便知對方有話要說,問道:“老家夥,你怎麽想的?”

沈鐵生盯著棋盤嗬嗬一笑:“還能怎麽想,到了這節骨眼兒,傻子都能看出是誰在背後從中作梗。說實話,我想聽聽你有什麽招數逼敵人就範?”

薑本德深深歎了口氣,對待完全不認識的陌生罪犯,他可能狠得下心,但“殺神”並不是陌生人。雖然二老至今沒有與真正的“殺神”會麵過招,但他很清楚,對方應該就是多年前一起肩並肩混世的大學同學兼室友——白起。

除了對薑雲凡的過度關注泄露了他的真實身份,還有每一次的玫瑰標誌。當年,白起、沈鐵生和薑本德同時喜歡上校花婉兒。知道她喜歡玫瑰花,就變著法買各種顏色的玫瑰討她歡喜。其中最殷勤和明目張膽的人,當屬白起。

白起的家境殷實,性格外向大膽,腦袋瓜的智慧從不用在學習上,而且經常開車去上學,做事非常拉風高調,也能討女生喜歡。

為了追求婉兒,他們三人曾經鬧得不可開交,不僅把彼此打得鼻青臉腫,還一見麵就挖苦對方。最讓他們倆痛恨的是,婉兒與白起結婚不久,就懷上了他的孩子。而白起卻因家族公司拖欠債務,自己卷款逃跑了,丟下婉兒一人扛下巨大債務,最後被債主們逼得無路可退,慘死於監獄。

時至今日,那段物是人非的日子,二人想都不敢想。每每夢見婉兒提起雲凡,他們也會替孩子感到可惜,但更多的是仇恨。即使婉兒沒有選擇他們,但她早已是他們心中的親人。於他們而言,這世上最難以化解的是失去親人的痛。

“如果不是他,婉兒也不至於……”薑本德每每提到這些事就咬牙切齒,“如今,他的舉動也不是為雲凡好。我就怕他想把雲凡引入歧途,所以我一直保護雲凡不被他找到。都是你,做什麽不好,偏偏讓雲凡參與破案,還意外被媒體曝光,鬼才會看不見他!”

沈鐵生不禁憶起過往。如今,大家的青春都已遠去,隻有她永遠永遠定格在二十二歲。如此想著,他蒼老的眼眸蓄積了淚水:“是啊,都是我不好,還以為他可能死了。畢竟,曾經的富家少爺突然一無所有,如果沒人扶他一把,他肯定會想不開。唉……”

三十年前,白起卷款逃跑之後,一次也沒有去監獄看望過自己的妻子。沈老受婉兒之托,調查他的蹤跡。可惜,每當有一絲白起的信息,便斷了線索。臨死之前,婉兒遲遲不願閉眼,凝望懷中的薑雲凡止不住地流淚,目光時不時瞟向牢門口,她一方麵擔心著可憐的幼孩兒,一方麵仍舊期待心愛之人能回來。

在陣陣歎息之中,這些對話被門外的薑雲凡聽得一清二楚。他永遠都想不到,上天就這樣與他開了個玩笑。他為了抓玫瑰集團幕後的主使,步步為營,甚至差點兒豁出性命,可到頭來要抓的卻是自己素未謀麵的父親?

這時,屋內的沈鐵生移了一步黑棋:“本德,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雲凡?他也成年了,也該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我覺得,目前還不是告訴他真相的最好時機,再等一等吧!”薑本德搖搖頭,“從我的角度來看,雲凡對自己的身世耿耿於懷,還導致了一些心理問題,隻是他一直在刻意壓抑著,努力不失控罷了。”

“可是,陸隊被綁走了,陸家絕對不會放過那個人。這件事會成為導火索,到時候雲凡的身世暴露,他就再也當不了警察了。”

薑本德持紅棋往右移了一步,半天沒有接話。他知道輿論謠傳的可怕,倘若薑雲凡的身世暴露,外界嫉妒或憎恨他的人,一定會編造各種無中生有的謠言來打擊他。人能做的事情有限,他是個父親,隻想有生之年一直保護雲凡平平安安。

“罷了,雖然我知道你一直用心良苦地照顧他,但有時候過多的保護並非好事,看得太緊不如學著放手,讓他享受孤獨和自由。當他的眼界開闊,才能在看待世界萬物時心更坦然。”在這時,沈鐵生與薑本德的心意相通,所以才能說出這些話。沈鐵生抿了一口茶,看了一眼時間和眼前發呆的男人,估計今天這盤棋沒法兒結束。

忽然,門外“咚”的一聲,他們心頭一緊,屏住呼吸循聲望去。四目相交的瞬間,看見了彼此的擔心。沈鐵生小心翼翼地扭動門鎖,迅速打開紅木門,外麵卻一個人也沒有,隻有腳旁的一顆玻璃球。

他撿起玻璃球,對薑本德搖搖頭,不知是誰竊聽了他們的對話。他沒有看見薑本德握住茶杯的手微微一抖,心裏萌發了不好的預感。他知道,所有的真相即將引爆。隻怕隨著真相的揭露,特案組眾人內心的城牆會轟然崩塌。

而此時,薑雲凡已經從安全出口跑下二樓,靠在牆壁上大口喘氣。他非常清楚自己不是因運動過度導致呼吸困難,而是感覺心髒被一雙無形的手攥緊了,久久難以順暢地呼吸。

然而,他一閑下來,母親的臉龐就開始浮現在眼前,他的耳旁一遍遍地縈繞著二老的對話,還有玫瑰罪犯們對他說的話。他的身子順著牆壁滑下來,感到腦袋某一處隱隱發脹,疼得快要炸開似的。

“你怎麽在這裏?我們大家都在找你……”唐寒雨突然推開安全出口的門,見他神色痛苦,立即上前攬住他的肩,“你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不,不,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薑雲凡失控地吼道。

“雲凡,你別嚇我,深呼吸,再深呼吸……”唐寒雨輕輕拍著他的背,柔聲引導道。

可是,薑雲凡沒有平複情緒,他一把推開唐寒雨,臉色肅然地站起身,匆匆推門而出。唐寒雨環視一樓大廳,已經不見人影,直到跑出市局大門口才看見他要上出租車。在司機開車前,她終於擋住了車門,對正在關車門的薑雲凡說:“我也去!”

在路上,薑雲凡左手撐著下巴,一直盯著窗外不吭聲。唐寒雨看了他好幾眼,始終沒有提出想問的問題。她也知道他不想說話,隻能靜靜地陪在他身邊。

大約兩個小時後,車窗外那棟密不透光的高牆把薑雲凡拉回了現實。他付錢後下了車,確定這裏就是清武裏市2號監獄。他迫不及待地大步走進鐵門,走了兩步忽覺身旁空空,回頭看見唐寒雨還愣在原地。四目相交的瞬間,她的眉目間掩蓋不住驚訝和疑惑,似乎很想開口問他:你為什麽又來看“鐵玫瑰”?

薑雲凡凝神片刻,突然走過去牽起她的手:“別放開我,我需要一點兒力量去麵對現實。等我審訊完那個人,確定了答案再告訴你。”

唐寒雨聽到他的交代,頓時放心不少,用力握住他的手:“好,那我們一起去吧!”

她頭一次看見薑雲凡如此莊重,代表他要麵對的絕不是自己能解決的小事。她很高興,眼前這個男人沒有選擇逃避,而是在自己感到無助的時候,希望她能夠給予他一點兒力量,哪怕隻是默默地陪伴也已足夠。倘若是剛進組的時候,她一定會拒絕這個男人的要求。但此時此刻,她再也無法無視,甚至有點兒心疼他所遭受的痛苦。

宿命輪回

熟悉的審訊室,刺眼的燈光,還有對麵那個熟悉的“鐵玫瑰”。按理說,在這種熟悉的環境下,人應該感到放鬆一點兒。但薑雲凡此刻卻很緊張,雙手握成拳頭放在大腿上,臉上掛著視死如歸的表情。對麵的白宰烈大感意外,這可不像他認識的薑兄。

“薑兄,你約我出來,怎麽老帶著她呢?”白宰烈不滿地瞟了一眼對麵的女子。

“要你管,我愛來就來,關你何事。”唐寒雨也不樂意了,一副我也不待見你的表情。

“嘁,懶得和你爭!”白宰烈不再看唐寒雨,而是盯著對麵的男人,右手五指玩味地敲打著桌麵,“薑兄,瞧你這副頹廢的樣兒,遇到什麽事了?我知道你沒事是不會來找我的。說出來看看我能不能幫你。”

可是,薑雲凡久久不說話,沉默的氣氛變得異常尷尬。這使白宰烈更好奇,到底是什麽事讓他如此反常?他正想開口提問,卻見薑雲凡從口袋裏掏出棒棒糖,自顧自地拆開包裝袋,叼著棒棒糖,身體微微往後仰,一股痞痞的氣質。他滿意一笑,薑雲凡終於恢複正常了。

“跟我稱兄道弟,你有資格嗎?”薑雲凡掃了對方一眼,“不要擺出一副自作聰明的樣子。雖然我找你確實有事,但你不一定可以為我排憂解難。”

白宰烈絲毫不在意他的嘲諷,驚訝地笑道:“這麽有意思,而且我還知道?讓我想想,估計是你們快抓到集團的領導人‘殺神’了,但在這期間你和他扯上關係了?”

薑雲凡猛然直視對方,那直擊人心的眼神把對方嚇了一跳,隻聽白宰烈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我說對了?我就知道是這樣,真是神了,他居然與你也扯上了關係……哦不,是居然還認識你。”

“你是猜對了,可你不像我。”薑雲凡平靜極了,忽然詭異一笑,“我基本上從來不猜,隻用事實和證據說話。”

白宰烈翻了個白眼,心想這真是個自戀的家夥。他無所謂地聳聳肩,隻想聽對方自己說出此次前來的目的。可薑雲凡難以啟齒,便繞著圈子問道:“講真的,難道你從沒有想過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嗎?”

這個問題聽得白宰烈神色恍惚,黯然失色。過正常人的生活,於他而言是一種奢侈。他當然也有過這樣的念頭,像正常人一樣生活,與相愛的女子結婚生子、攜手到老。但是,他這輩子恐怕是不可能了,隻要有“殺神”在,他就別想做這種夢!

“別開玩笑了。像我這種人,誰敢和我在一起?你大概不知道,世上有一種東西,叫作犯罪遺傳基因。如果小時候不及時引導,很有可能潛藏在心底,某一天承受不了壓力,就會爆發,很可怕的。”白宰烈淒慘地一笑,“我就是個例子,在充滿暴力的家庭中長大,常常惹禍,一回家就被拳打腳踢。終於有一天,我最恨的那兩個人出車禍死了。你肯定不知道,我當時覺得這就是報應,是他們應得的,活該!從那一天起,我就變成了孤兒,沒有親戚敢收養我。”

他如此坦白自己的人生經曆,卻聽得薑雲凡渾身一戰,手心和額頭都冒出密密麻麻的小汗珠。他發現,自己又多了一件既恐懼又擔憂的事情。

下一刻,白宰烈替他說了出來:“一開始,我以為你也是這種人。畢竟,能夠如此了解罪犯行為和思維的人,我還真沒見過。但沒想到你居然當了警察,可能是老天爺比較青睞你吧!”

薑雲凡下意識地冷笑,不以為然。但這些話使他想起了一個人,便抬頭凝視白宰烈:“你是個聰明人,長大後應該明白其實很多事都是‘殺神’為了自己的利益而逼你做的。這麽多年,你真的從來沒有恨過‘殺神’嗎?”

這下輪到白宰烈笑了。他發出一陣陣恐怖的笑聲,使唐寒雨開始坐直身子,在暗中認真地觀察。他的瞳孔明顯比剛才張大了不少,意味著他的情緒已經十分激動。她立刻踢了踢薑雲凡的腿,示意對方不要再刺激白宰烈。

但薑雲凡仍舊沒有停止試探白宰烈,繼續說道:“實際上,你肯定恨過他。像你這麽愛惹禍的孩子,剛進去培訓的時候,肯定常常和別人打架,挨了不少訓吧!你意識到,原來不管自己走到何處,都過著一樣的生活,因為你從未想過改變自己。你覺得全世界都欠你的,你冷漠無情得讓人討厭和憎恨……”

“閉嘴,你給我閉嘴!我不允許你把我最痛苦的人生經曆拋上台麵!”白宰烈激動得站了起來,兩道濃眉緊皺,眼周繃緊。他已經發怒了,在這種情況下,他已經難以控製自己,流露出充滿攻擊性的表情。

薑雲凡終於不再發言,但他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他必須使對方發怒,在這種情況下往往可以聽到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沒錯,你說得一點兒都沒錯,我就是覺得全世界都欠我。這段時間,我在監獄裏想了很多。以前,我最恨的人是那對名義上的父母,而今最恨的人就是‘殺神’。他成就了我,也毀了我,與地下那兩人沒什麽區別。他把我帶入犯罪的世界,讓我發揮所謂的長處變成犯罪分子,卻導致我一輩子都活在陰影下,永遠都不能翻身,我……我恨不得殺了他!”白宰烈激動不已。

“如果現在有一個辦法,可以幫你把他抓進來,你願意幫我嗎?”薑雲凡趁機問道。

白宰烈搖搖頭,並非不願意幫忙,而是他能力太有限了。但是他深知,要想抓到“殺神”這樣厲害的人,就要變得比對方更厲害,什麽事情都比對方提前一步想到,甚至計劃好。而且,必須走進罪犯的思維世界,要變成對方,而不是讓對方控製自己。

說出自己的建議之後,白宰烈總結道:“簡而言之,就是與他的思維和舉止同步,甚至超他一步想到或做到。”

雖然他說得頭頭是道,但像薑雲凡這種清高的人可不會領情。薑雲凡歪嘴一笑,打趣道:“你這麽會說,你怎麽做不到啊?”

白宰烈瞪他一眼,說道:“我擅長出謀劃策,不代表我一定可以做到。這就好比一些有很多點子的人不一定做得出來啊,你說對吧?”

薑雲凡搖搖頭不認同,打算反駁對方到底:“不對,那是你們,不是我。”

白宰烈實在沒法兒和這家夥聊下去了,審訊到現在,對方從頭到尾不是反駁他,就是在變相地自誇。要是還繼續聊下去,他恐怕會吐血。他直勾勾地盯著薑雲凡,看得薑雲凡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眼下,白宰烈是真的捺不住性子了,在使絕招逼他進入主題呢。

薑雲凡心領神會:“不過話說回來,有一點我至今想不通,曾經很多玫瑰分子都替‘殺神’傳話給我。在他的心中,我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存在?為什麽他要事事針對我?”

“我就知道你要問‘殺神’,繞來繞去的煩不煩。告訴你吧,其實他是想讓你瘋狂,瘋狂地愛上分析犯罪行為,最後……最後成為玫瑰分子的一員。”白宰烈神經質般大笑起來。他見到薑雲凡露出緊張的神色,才說:“你不用這麽當真吧,後半句是我猜的,‘殺神’是無人可解的,如果想要知道真實答案,最好是自己去要。”

薑雲凡沉默良久,猶豫了一會兒,問道:“最後一個問題,‘殺神’有沒有家人?”

唐寒雨側首望著他,發現他整個人像一根緊繃的弦,害怕聽到接下來的答案。她握了握他的右手,衝他微微一笑,告訴他:我與你同在。

“這還真問倒我了。”白宰烈以手托腮思考了一會兒,“據我所知,他從來沒有帶任何女人或孩子出現在我們眼中,他每天都在研究如何以完美的方式犯罪,培訓各種各樣的人,挑選有潛力的人成為玫瑰分子替他做事,當然還有一些暗地裏的勾當。隻不過,你們調查他家人做什麽,與破案有什麽關聯嗎?”

“有沒有關聯,你無須知曉。談話到此結束,我們有機會再見。”薑雲凡特別神速地站起身,“哐當”一聲,椅子因他用力過猛而被撂倒,他神色慌張地按下紅色門鈴,打開門就走了。

白宰烈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就看見唐寒雨緊跟其後,順手關上了鐵門。

沒有人知道此刻薑雲凡內心的恐懼。唐寒雨找了好幾個地方,都沒有看見他的人影。她掏出手機想打電話,瞥了一眼身旁敞開的安全出口,忽然靈機一動,從樓梯間跑上了天台。

推開天台的鐵門,終於看見了薑雲凡。可是,他蹲在地上,把腦袋埋進雙臂,活像一隻鴕鳥。

“謝天謝地,你在這兒。雲凡,你怎麽了?你越是這樣不說話,我就越擔心。”唐寒雨輕輕地撫順他的背,卻見他猛然抬頭,瞪大的眼睛充滿驚恐。

忽然,他拉過她的手,一把抱住她,哽咽道:“寒雨,我從來沒有這麽不安過,我找了這麽多年的真相,結果真相如此殘忍。他們一定是開玩笑的吧!你告訴我,他們都是開玩笑的,好不好?”

唐寒雨十分震驚,又有點兒不解:“他們是誰?知道你身世的隻有……沈老和監獄長?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進退兩難

十多分鍾後,聽完薑雲凡的描述,知道他得知自己的身世和母親慘死的真相,唐寒雨的胸口仿佛被灌了酸水,忽然鼻頭一酸,難過極了。親情是她的死穴,哪怕是聽到別人背後的悲慘故事,她也會難過不已。

“你為什麽不直接問他們呢?”唐寒雨與他並肩而坐。

“不能問,他們原本就不希望我知道,我要自己去尋找答案。可是,我又害怕聽到答案,就像今天聽到白宰烈的話,我從未如此害怕過……”

“你在怕什麽?”唐寒雨看著他泛起淚光的眼眸,遲疑地開口,“你怕自己也像白宰烈一樣?因為你骨子裏留著‘殺神’的血和基因,擔心自己有一天也會走上同樣的道路,是嗎?”

薑雲凡點點頭,一臉認真:“對。我爹薑本德說得沒錯,其實我在青少年時期就有心理問題。每次有心理醫生來監獄為犯人看病,我都會去看一看。這事沒幾個人知道,你是第三個。醫生說,我壓抑了太多年,恐怕心中早已潛藏著一頭惡魔。如果有一天,我內心深處沉睡的魔鬼醒來,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沒有人敢想象,一個善於模擬犯罪現場的犯罪行為分析師,倘若有一天他走上犯罪的道路,這個世界將會發生什麽?

毋庸置疑的是,世界肯定會像一個黑洞,把無辜或不無辜的人都吸進去,生不如死。

唐寒雨光是想想,就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安慰道:“有我在呢,別怕。作為特案組的組長,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去保護每個人。雖然一定要抓到‘殺神’,但我們也一個都不能少,還要繼續破案、喝酒吃肉到老。”

薑雲凡“撲哧”笑出聲:“說得好像你是個大男人一樣,要保護,也是我保護你啊!不過,我說真的,如果意外發生了,你一定要離我遠遠的,我不想傷害你。”

唐寒雨一聽就難過,仰起頭掩藏眼淚:“雲凡,你要說話算數,保護我一生,我不想再失去心愛的人了。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原本就不容易,無論如何,都別把我推開!”

突如其來的表白使薑雲凡愣了愣,他側首凝視她的側臉,良久才開口:“寒雨,今非昔比,你要考慮清楚,與我在一起要麵臨很多很多危險,如果……”

“沒有如果。”她用食指抵住他的嘴唇,搖搖頭示意他不要說下去,“你一定不會像他一樣凶殘,因為你的母親是極為溫柔和勇敢的人,我相信你內心深處也藏著這樣的品性。別再說你會拖累我的話,別再把我推開,別再一個人扛起所有,讓我替你分擔。”

話音剛落,兩人都紅了眼。薑雲凡點頭稱好,然後把頭靠在她肩上。是啊,既然選擇了在一起,那就大大方方地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幫助彼此成為更好的人。

乘坐出租車來到法醫中心,薑雲凡牽著唐寒雨共同走進那棟白色大樓。於風吟接到他們的拜訪電話之後,結束了實驗,沏了壺茶,坐在辦公室靜靜等待。

薑雲凡推門而入,與唐寒雨坐在於風吟對麵。兩人皆神色凝重,遲疑著怎麽開口,看得於風吟莫名心慌。

“哎呀,你們有話就說嘛,別這樣一聲不吭地嚇我,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們得了重病要死了呢!”於風吟抿了一口茶,見他們十指相握,說道:“瘋子,在我和陸隊這對苦命鴛鴦分開的時候,你帶著老大來秀恩愛,可是會遭雷劈的。”

然而,薑雲凡完全沒心情與她搭腔,仍舊麵色凝重。她放下茶盞,朝唐寒雨眨了眨眼,對方卻搖搖頭示意她別繼續開玩笑,她這才意識到可能出大事了。

“香芋,從現在開始,我問的每一個問題,你都必須老實回答。”薑雲凡正色道。

“在你麵前,我還能撒謊嗎?我還能騙得過那雙洞察一切的眼睛?”於風吟調皮地指了指自己和對方的眼睛,可他仍舊沒有露出笑容,她實在受不了了,喊道:“瘋子,你不用這麽正經吧,弄得我好像犯人一樣,可你審訊犯人也沒這麽正經呀!不妙,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如果我說了實話,你肯定要瘋了。”

薑雲凡被她逗得微微一笑:“別埋怨了,我是說真的。你肯定了解‘殺神’多一點兒,所以我想來問問你。為什麽每次破案現場遺留的圖案標誌都是玫瑰而不是牡丹、大麗花、百合花或者雞蛋花之類?”

於風吟一看他是來真的,也不再開玩笑,說道:“每年裏的一天,我都要替‘殺神’買一束玫瑰花。他好像是要去看望一個女人。之所以這麽猜測,是因為他的老巢裏貼滿了一個穿旗袍的女人的照片。”

“穿旗袍的女人?說一說這個女人的身高、年齡、相貌特征。”薑雲凡語氣變得淡然,握住唐寒雨的手卻不自覺用力。唐寒雨擔憂地看著他,想必他心中已經猜到答案了,而這個答案正是他不願聽到或者害怕聽到的。

“讓我想一想……我記得照片上的女人長得很漂亮,大概二十歲了,穿著繡花的精致旗袍,整個人氣質脫俗,活脫脫一個書香世家的大家閨秀。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反正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的。”

一聲聲的讚歎宛如一支畫筆,將於風吟口中的美人一點點勾畫出來,呈現在唐寒雨和薑雲凡的腦海中。於風吟說得沉醉,聽的人卻感到心痛,那是一種永遠失去母愛的痛。

室內的人很快又沉默了,隻有時鍾“滴答”“滴答”的聲音。忽然間,一塊懷表映入於風吟的眼簾,她定睛一看,這塊懷表看起來至少有幾十年的曆史了。隻不過,表裏鑲著的照片似乎在哪裏看到過……

“你仔細看看,照片上的女人是不是她?”薑雲凡問道。

“哎喲!我的媽,沒錯沒錯,就是這個女人。你你你,你怎麽會有照片?‘殺神’向來不說,而且我們也查不到這個女人的底細。莫非……你們認識?”於風吟把自己說糊塗了,不清楚自己說的“你們”到底是指薑雲凡和照片上的女人,還是指薑雲凡和“殺神”。

唐寒雨緊蹙眉頭,心慌的感覺特別強烈。他們何止認識,簡直是熟悉得不得了,彼此的關係早已深入骨髓了。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尷尬的氣氛,於風吟忍不住想問清楚,可是她對麵那雙幽深陰鬱的眼眸忽然泛起了淚光,將她嚇得不敢說話。她這才意識到,薑雲凡真的遇到事了,而且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

“她是我媽,已經去世三十年了,生前最喜歡玫瑰花。”薑雲凡說完這一句,哽咽了。他終於知道,原來每年去看望母親時,墓前三束不同顏色的玫瑰花,其中有一束來自那個人。

時間仿佛停止了幾秒鍾,於風吟反應過來後,像是接到了一顆炸彈,完全沒法兒鎮定。她提出一連串的疑問:“啥意思?她是你媽,那‘殺神’是你的誰?天哪,天哪,這太恐怖了……如果真是這樣,我就能明白他為什麽要殺陸隊和老大,卻一直叮囑我們不要殺你……天哪,我在說些什麽,腦袋好混亂。”

薑雲凡比她更混亂。難怪玫瑰分子都說,知道真相未必是件好事。唐寒雨見他身體緊繃、麵無表情,擔心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卻被他條件反射般彈開了。她錯愕地看著他跑到走廊上不安地徘徊,然後撥通了電話,開口便是:“沈老,你們在哪裏?快告訴我,我有事要問你們。”

於風吟聽到薑瘋子打給了沈老,在辦公室門口偷偷瞄了一眼,隻見唐寒雨走到他麵前,還未開口,他卻立刻搖頭說道:“別勸我,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我必須當麵問清楚。待會兒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能進廳長辦公室,我先走了。”

他固執的毛病又犯了,但是他現在聽不進任何人的話,恐怕事情會有不好的發展——唐寒雨和於風吟非常擔心,還是偷偷跟了過去。

薑雲凡氣勢洶洶,一進廳長辦公室就關上門並鎖住了。

原本正在喝茶的兩位老警察一見薑雲凡闖進來,齊齊放下茶杯望去,隻見對方臉色宛如劃過閃電的夜空,有暴風雨來臨前的預兆。薑本德見這小子不與自己打招呼,隻是傻愣在原地也不坐下來,開口問道:“雲凡,你站在門口幹啥?有什麽事嗎?”

薑雲凡下意識地微微點頭,卻又馬上搖頭否認,舉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脖子,傻愣在原地,一句話也不說。這下,薑本德也看不明白了,扭頭看向沈鐵生。

沈鐵生倒是不說話,仔細打量著薑雲凡,憑對方剛才那兩個動作,他便看出薑雲凡前來的確有話要說,但之所以露出撒謊的跡象,很有可能還在猶豫不決。

精神崩潰

“雲凡,你有什麽事不妨直說,這裏沒有外人。”沈鐵生勸道。

“我就想問一句,你們有沒有瞞著我很重要的事情?或者說,以前有沒有騙過我?”這句話,如同傾盆大雨中的滾滾雷聲,將沈鐵生和薑本德震住了。

他們站起身,一時想不到欺騙或隱瞞過薑雲凡什麽事情,更別提是重要的了。

薑本德見兒子莫名其妙地鬧脾氣,心中也有點兒鬱悶,更多的是一頭霧水。他管理罪大惡極的罪犯久了,脾氣也越來越不好,這會兒一生氣就焦急起來,說話也帶著幾分說教:“雲凡,你怎麽這樣和長輩說話?是不是有人對你說了些什麽?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盲目相信別人,成年人的世界什麽牛鬼神蛇都有,親耳聽到的不一定就是事實。”

“爸,你隻需要回答我,到底有沒有?”薑雲凡不依不饒。

“我一時也想不出,要不你給點兒提示?”薑本德反問。

薑雲凡在心中冷冷一笑,果然,這兩個老頭兒就是不希望我知道身世,更不希望我找到那個人,所以才欺瞞我這麽久。可我是當事人,理應有權知道,他們怎麽能騙我這麽久?

沈鐵生注意到他那兩道濃眉朝下緊皺,上眼瞼揚起,眼周繃緊,知道他開始抑製不住心中的怒火,流露出攻擊性。沈鐵生立刻拉了拉薑本德,暗示對方離薑雲凡遠一點兒。他有點兒懷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認識的天才分析師?以前無論如何,薑雲凡都不會像這般目無尊長,無緣無故變了個人。他到底知道了什麽?

此時,在辦公室外焦急等待的兩個女子,聽到室內傳出“咚”的一聲,雖不知薑雲凡一拳揍向了牆壁,但她們的心還是緊張得懸在半空中。

薑雲凡直接無視正在流血的拳頭,嘶吼一聲就發起了連環提問:“為什麽這麽多年你們都不告訴我,害死我母親的人是犯罪集團的老大?你們現在還希望借我的手去抓這樣的人?我都開始懷疑,你們收養我的目的到底是不是出於善意?還是為了用我的手抓那個人?我知道,你們都喜歡我母親!”

薑本德大吃一驚:“你怎麽知道的?你聽到我們的談話了?”

沈鐵生同樣很吃驚,心中的疑惑一下子消散了。他不怪薑雲凡偷聽談話,隻怪自己口無遮攔與薑本德談得太多。而今薑雲凡正在氣頭上,與他解釋,他未必會聽得進去。但是,不與他解釋,他可能又會鑽牛角尖,錯怪薑本德,還引發自己一直以來擔憂的那件事。

當沈鐵生思量如何回答薑雲凡時,薑本德卻擔心著薑雲凡仍在流血的手,上前拉過來問道:“雲凡,疼不疼?先包紮一下手吧,流太多血了。”

可是,薑雲凡的回答卻讓他停住了手中的動作:“這點兒皮肉傷痛,不及心中的千分之一。我去監獄找了白宰烈,還向於風吟法醫確認過了,根據他們提供的信息,成功拿到了很多東西。”

他手中那張四人的合影,使沈鐵生驚訝得站起來,說道:“你怎麽有這張照片?”

薑雲凡更加確定了那個答案,忽然淒然一笑:“很好,很好,你們騙了我這麽久,就我一人傻傻地相信,單純地以為那個人在國外做生意破產了,所以才沒來看我。其實,每年寄來的玩具都不是他送的,而是你們托人從國外寄來的吧!現在,你們怎麽不繼續騙我呢?”

“我們不是故意要隱瞞你的……”沈鐵生還沒解釋完,就被打斷了。

“夠了!我不想聽,我不想再聽謊言了。”薑雲凡失望至極,擺擺手轉身要走。

“雲凡!”薑本德滿臉怒氣,反手扇了他一耳光,“你給我清醒一點兒!我們養你二十多年,還會害你不成?你聽聽自己都說了些什麽!”

為了阻止場麵進一步失控,沈鐵生拉住薑本德,看了看一臉紅印的薑雲凡,將他們推到沙發上坐著。三人皆麵露難色,除了沉默,就隻剩尷尬。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的臉色漸漸恢複平靜,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敵意。

五歲那年,薑雲凡已經會背《三字經》了。最讓薑本德高興的是,他隻不過是在監獄的課堂上聽老師念過一次就記下來了。薑本德當年不是沒有想過,送薑雲凡去正常的學校念書,認識正常的朋友。可是,他更害怕外界帶給他的傷害,便一直把薑雲凡留在他的身邊。

直到薑雲凡十六歲那年,幹淨白皙的少年哭著問薑本德:“他們都說我不是您的親生兒子,這到底是不是真的?為什麽您這麽多年都不讓我去外麵的學校念書?為什麽您不告訴我關於母親的死因?”

麵對少年的發問,薑本德認真回答:“雲凡,你……你的親生父親確實不是我,他在國外回不來,但是給你寄來了禮物。別哭了,我之所以不讓你出去,是因為我結了很多仇家,怕你某天就被他們綁架了。至於你母親,我現在可以告訴你,當年她生你之前動了很大胎氣,這導致她難產而死。我不想你從小就自責,不快樂地長大,所以沒敢告訴你這些。”

實際上,他是不想薑雲凡被那個人發現。他存有私心,想要保護薑雲凡到成年,隻有對方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當父親的他才能放心讓對方展翅高飛。而在此期間,倘若薑雲凡知道自己母親的悲慘人生,或許他會非常怨恨白起。薑本德害怕薑雲凡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從而走向極端的道路。

在童年和少年時期,薑雲凡能夠像個真正的孩子,享受這個階段該有的快樂,健康地成長,就是薑本德作為父親最大的心願。不能讓他產生一些不必要的心理問題,認為自己是罪犯的兒子,這樣不可能心理健康地正常成長。

“不,你們未免太低估我的承受能力了。”

“可是你現在跑來與我們大吵一架,不就是因為你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嗎?”

薑本德到底是最了解薑雲凡脾性的人,知道對方在生氣的時候,九頭牛都拉不回來,自然不肯認可他的言語。既然如此,他就更應該說出對方真實的想法了,這不是打擊他的信心,而是希望對方可以正視自己的內心。

“爸!您一直教我要做個真誠的人,可是您有沒有站在我的角度想過,這是一種欺騙!”

說到底,薑雲凡除了無法接受事實,還無法容忍自己在乎的人欺騙自己。這樣會使他覺得,對方一定還有別的事情瞞著他,用一個謊言來圓另一個謊言,簡直就是個死循環,也是非常可怕的黑暗深淵。

薑雲凡猛然一驚,原來當年薑本德早就察覺出他的心理狀態有問題,隻是出於善意沒有主動發問。難怪那段日子裏他莫名其妙帶自己去旅行了一周,還買了很多禮物送給自己。原來,後知後覺的其實是自己。

但是,薑本德沒有怪薑雲凡。他明白,正是因為關係親密和在乎彼此,薑雲凡才會與自己鬧脾氣要個說法。理解使他願意滿足對方的需求。

“一開始,我們也不知道‘殺神’是什麽人。沈老當時一心想抓到‘鐵玫瑰’,也沒料到其身後的雄厚實力,更沒料到掌控著這一切的人竟是相識多年的白起。沈老的確想幫你,破案是唯一可以查明白起逃走的真相的方式。隻是,我們沒想到他竟成立了犯罪集團。在了解玫瑰分子與你們的審訊記錄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們都在思考,到底是什麽人如此密切關注你,用某些敏感的詞句來刺激你?”

沈鐵生不假思索地接下去:“自然是與你關係極為親密又尋找了你多年的人,估計他巴不得知道你成長的點點滴滴。”

“不不不!別再說了……”薑雲凡似乎很害怕再次聽到那個名字,忽然雙手撐著脹痛的腦袋蹲下來。他不願再聽不下去,隻想離開這裏。

不久之後,他才明白,此時自己的潛意識裏早就已經想與白起撇清關係,他不承認自己有那樣的親生父親。

門外的唐寒雨清晰地聽到那一大段話,她仿佛能看見薑本德心中的責任,那是一種出於慈父的溫柔。他是如此小心翼翼地保護著薑雲凡。

正當她打算與於風吟離開的時候,門被打開了。薑雲凡神色冷漠,冒冒失失地跑出來,不僅撞到了於風吟,還一句抱歉都沒說就跑下樓了。

這時,沈老站在她們麵前說:“正好你們也在,進來吧,有些事情需要交代一下。”

於風吟很疑惑,這種節骨眼上,要她們來湊什麽熱鬧?

大家入座之後,沈鐵生看了她們倆一眼,說道:“想必你們剛才都聽到了談話內容。雲凡的身世對於外界而言,還是一個秘密。希望大家守口如瓶,千萬不能透露一絲消息。否則,上級不會允許雲凡繼續待在警局,那他以後就不能靠破案來發現生活的有趣之處了。”

兩人齊齊點頭,就算沈鐵生不叮囑,作為真正的好朋友,她們也一定會保護薑雲凡的隱私。隻是,於風吟還是忍不住想問:“沈老,你們打算如何逮捕‘殺神’,定他的罪?”

“目前,我們也還沒有較好的方案。對於‘殺神’,我們隻能一次抓住他,沒有任何後路,否則下次就更難抓到他了。”沈鐵生答道。

於風吟忽然愣了愣,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瘋狂的想法,但是她還不能說。她苦澀地笑了笑,笑自己還是這樣喜歡獨自隱藏而不敢暴露。她很快恢複正常的表情,但對麵的沈鐵生卻看出她心中已有了主意。

“這已經是唯一可行的辦法,倘若能夠想出更確切周到的方案,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唐寒雨聽到沈鐵生無奈地說,便知談話到此結束了,她起身告辭,卻被沈鐵生叫住,“寒雨,有空兒的話,多去看看雲凡。”

唐寒雨側首望去,在兩位老警察的眼中看見了深深的擔憂和無奈,他們愛之深,責之切,卻拿薑雲凡沒有辦法。一如陸明飛拿於風吟也沒有辦法,隻能任她折騰、嬉鬧。

可是,在這種關鍵時刻,平日裏聰慧得體的唐寒雨即使知道薑雲凡若扛不住,很有可能就會像“殺神”那般,成為邪惡的一派。但她仍舊搖頭拒絕,冷漠得令眾人不敢相信。

“不,我不去,雲凡終究要自己長大。這次是鍛煉他成長的好機會,我建議任何人都別管他太多,讓他自己仔細思考一下如何平衡人際關係,理清恩怨情仇。學會平衡,需要極大的智慧。但如果能夠做到,於己於人都是很好的,這是一種心靈的修行。”

唐寒雨這番話使在場的人都刮目相看,尤其是兩位老警察,倘若他們以前能夠早點兒學會平衡愛意和怨恨,或許內心就不會備受折磨。活到知天命的年紀,他們比眼前人都明白,以前執著的一切都沒有那麽重要,一個人活得快樂和健康才是最大的成功。或許,結束這場最終的戰役之後,他們也該退隱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