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案

無間迷局

燃燒一個人的靈魂的,正是對生命的愛,那是至死方休。

——三毛

引子

11月12日晚上10點30分,他打開特殊監倉區域的大鐵門,來到那間狹窄又空曠的監倉,透過小窗口看見自己牽掛的人身穿特殊監服,早已經沒有昔日的古靈精怪。她側首望來,眼周掛著嚴重的黑眼圈,整個人看起來憔悴和蒼老了許多。

陸明飛的步伐跟心情一樣沉重,就好像那鐐銬扣在了他的腳上,走得很慢。那雙欲語還休的目光使他心中一戰,便用顫抖的聲音問道:“你……還好嗎?”

獄中哭泣

陸明飛看了看附近的景象,這是在哪裏,一個人也沒有,隻有大片的樹林。他摸了摸幹癟癟的肚子,傳出一陣陣因饑餓引起的咕嚕聲,可是眼前連一隻野兔、一顆蘋果、一滴水都沒有,像是置身於無人區一般,除了那片樹林,再也看不到其他生命的氣息。

他不停地走啊走,嘴唇已經幹裂得起皮,臉上灰塵堆積,淩亂的發絲在風中搖擺。頭頂那明晃晃的日光刺得他睜不開眼,但他還是眯著眼,眺望前方沒有盡頭的路,忽然感到視線模糊,步伐逐漸緩慢,最終眼前一黑,癱倒在路邊。

夜晚8點28分,陸明飛睜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是白淨的病房,還有窗邊薑雲凡和唐寒雨的背影。他很口渴,一直想端起床頭櫃的水杯,卻“咣”的一聲,一不小心把水杯摔碎了。

窗邊的兩人齊齊回過頭,眉宇間帶著一絲欣喜、猶豫和擔憂,讓陸明飛看不明白。

“你醒來了,要喝水嗎?”唐寒雨邊倒開水邊問。

“陸隊,你還記得我們是誰吧?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醫生說你命大的話,就不會留下後遺症。”薑雲凡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四目相對的瞬間,陸明飛很無情地撇開了他的臉。

“你別在我眼前晃,看得我頭疼。”陸明飛接過唐寒雨遞來的水杯,喝了一大口後喉嚨好多了,然後自己堆起枕頭靠著,又看了看空****病房。忽然眉頭一皺,伸手摸向胸口,怎麽完好無損?明明昏倒前他還中了槍。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唐寒雨注意到他的神色和動作,還是問出了口。

“於風吟在哪裏?她怎麽沒有來看我?該不會是平日和我吵架吵多了,看我生病就以為我吵不過她了吧?”他故作輕快地說,實際上內心惴惴不安,隱隱覺得於風吟一定出了事,而且這種感覺非常強烈。

病房一陣沉默,大家各懷鬼胎,猶豫著是否要把真相說出來。那個曾經無比信任的同事兼朋友,與他們一起出生入死過,也一起大吵大鬧過,有過歡聲笑語,但還是逃不過時間會把一切都變得物是人非的魔咒。最令人擔憂的是,陸明飛與她交情甚好,若是知道真相,他會不會瘋狂地做出常人無法想象的事?

“她被關在牢裏了。”薑雲凡打量著陸明飛的表情,繼續說,“我們抓到了凶手之後,凶手說你被殺了,還爆出了於風吟與‘殺神’幽會的證據,我們就此展開了調查……”

“不,我不相信,怎麽可能會是她?”陸明飛打斷薑雲凡,抬頭之際,眼眶已經泛紅,“沒錯,她是開槍打了我,但是她沒有殺我。為了防止我醒不過來,還做了急救措施才離開。沈老現在在哪裏?我要去和他說清楚。”

唐寒雨攔住陸明飛,語氣中有一絲悲憤:“陸隊,你別自欺欺人了,她真的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於法醫了。”

病房的氣氛很尷尬,陸明飛呆坐在病**,薑雲凡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但他們還是道出了於風吟的經曆。陸明飛呆呆地聽著那充滿著罪惡、貪念、欲望、絕望的人生,根本不敢想象一個女孩兒曾經是怎樣熬過來的。

良久,陸明飛再度開口:“現在上頭有什麽指示?”

“目前還沒有指示。我們已經向沈老匯報了,他說這件事非常嚴重,需要很多領導開大會決策,他特意提醒我們不要輕舉妄動,不要接觸於風吟,也不要插手。”唐寒雨連說三個“不要”,可見此事真的非同小可。

陸明飛很是難過:“她肯定是被逼的,我很清楚,她不是那些窮凶極惡的歹徒。當初她年紀小,沒有資本選擇自己的人生道路。但現在不同了,所以,她才會製造我假死的現象騙‘殺神’。你們就當是幫幫我,讓我見她一麵。我能夠活著回來,也是因為有她提供的幫助,不是嗎?”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能眼看她就這樣終結自己的一生。

一大串懇求的話語深深地打動了唐寒雨。但她作為特案組的組長,還是很為難,畢竟上頭的命令不得反抗。

但偏偏薑雲凡不怕這些規矩,他忽然一拍桌子,笑道:“我有個辦法可以讓你去看她。”

兩個小時之後,薑雲凡驅車來到2號監獄,直接走進了特殊監獄區域的走廊上。已是夜深時分,監牢幽僻寂靜,傳出一陣陣呼嚕聲。原本在重重大門外值守的獄警不知為何離開了這裏。但薑雲凡抬頭望向角落已熄滅的監控探頭,便知實際上是唐寒雨與監獄長打過招呼了。

“你隻有15分鍾的時間,一定要及時出來,這是我靠交情給你換來的時間,晚了可不好交代。”薑雲凡打開那扇小門,叮囑道。

陸明飛點點頭,便來到1177監倉的鐵門外,從小窗口彌望身陷囹圄的自己牽掛的人。她身上的特殊監服使他鼻頭一酸,她躺在草席上蜷縮著,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嬰兒。她聽到開門的動靜,快速又警惕地起身,側首望來,那張蒼白無光澤的臉上掛著嚴重的黑眼圈,早已沒有了昔日的古靈精怪,而是一副憔悴蒼老的模樣。

“是我。”陸明飛的步伐跟心情一樣沉重,就好像那鐐銬扣在了他的腳上,走得極其緩慢。她定定地凝視他,那欲語還休的目光使他心頭一戰,聲音也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你……還好嗎?”

於風吟看清來人之後,身體姿勢稍有放鬆,眼神透出一絲驚訝和欣喜。她反複打量陸明飛的胸口和麵龐,確認他毫無損傷之後,嚅動嘴角好幾次,最終還是什麽話都沒說。她想說的,他應該都知道了;而她想問的,卻怕聽到與期待相反的答案。

“我知道,你肯定是被逼上梁山,無路可走,才變成玫瑰分子的。別怕,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有我,我一定會讓你出來。這幾天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在這裏沒人照顧你,自己要多保重,等我的好消息。”陸明飛邊說邊看時間。

於風吟把腦袋埋進雙臂良久,緩緩抬起頭,輕聲道:“陸隊,你走吧,別和我這種雙手沾滿鮮血的人扯上任何關係。你忘了嗎,我開槍打傷了你,你沒理由為我去求人。”

“你看著我,我知道你是為了救我才開的槍。雖然你做過那些事,但我知道你肯定日夜遭受內心的譴責。其實,我們每個人來到世上都是要贖罪的,我會幫你爭取這份機會,以後……以後我陪你一起在世間贖罪。在此之前,你一定要答應我,照顧好自己。”陸明飛聽到她嘶啞得令他心碎的聲音,看著她暗淡無光的眼眸,感到很難過。她完全沒有了平日裏沒心沒肺地毒舌的樣子。

“陸隊,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我是有罪之人,不值得你這樣溫柔以待,與我扯上一絲關係都會敗壞你的名聲和前程。所以,你走吧,離我越遠越好,不要管我。”於風吟說著,忽然猛地咳了兩聲。

陸明飛立刻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秋夜的夜裏,溫度下降了很多,她在這個陽光灑不進來,又沒有溫暖被窩的地方,隻身著薄衣裳,不感冒才怪。他想起她受的牢獄之災,還有她在錄口供時的視頻,胸口發酸。她本可以像其他女孩兒一樣享受最美好的年華,不用顛沛流離,不用誠惶誠恐,不用受到惡人的控製和擺布,但是活著的每一刻,她都逃不過“殺神”的手掌心,除非對方死了。

他看著她,鄭重道:“你聽好了,不管你過去以什麽身份活著,未來是否還是一名法醫,我知道我愛上你了。我不是為了報恩,也不是同情你,而是非常想和你像以前一樣拌拌嘴,以此度過漫長的餘生。即使你不和我在一起,我也要先把你救出去。”

忽然,於風吟那雙眼睛燃起了一絲光亮,兩行淚水簌簌掉落。她沒法兒告訴任何人,其實她待在這裏的每一分鍾都很害怕,害怕突然死得不明不白,卻什麽都還沒來得及做。就好像青少年時期,她每晚都很害怕,可是沒有可以傾訴的人,也沒人幫助她。選擇什麽、放棄什麽、交易什麽,全都要她一人決定,後果也隻能獨自承擔。

她被陸隊的一番話深深感動了,對方鄭重地表明了自己會尊重她的過去,陪她在世間贖罪的決心。她非常清楚,獲得喜歡的人的尊重,遠比所有物質重要。與這樣的人一起,她可以獲得自己想要的自由。

可惜時間飛快地流逝,15分鍾一下就過去了。薑雲凡見陸明飛還沒出來,跑進來勸道:“陸隊,時間到了,快點兒走吧,待會兒不好交代,我們可不能害寒雨陪我們受罰。”

陸明飛依依不舍地看了於風吟一眼,於風吟擦幹眼淚,將他們一個勁兒地往外推。“砰”的一聲,監倉的鐵門再次被關上了,陸明飛握住小窗口那雙纖細的玉手:“別怕,天塌下來我替你頂著,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薑雲凡又拉了一把陸明飛的手臂,窗口的雙手就此分開。於風吟移了移位置,想再看看陸明飛的背影。但是,窗口就那麽大點兒,他們很快消失在監倉的走廊上。

幾分鍾後,外麵傳來了椅子被拖動的聲音,原本值守的獄警回來了,監控攝像頭也恢複了運作,一切又恢複了以前清冷幽靜的樣子,就像從沒有人來過特殊監倉一樣。

在驅車前往市局的路上,陸明飛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打了個電話之後有點兒激動,強烈要求薑雲凡加速。聽他的語氣,市局可能來了位大人物。

“到底是誰來了?沈老?”薑雲凡有點兒驚訝。若是沈老來了,他們可能就有新任務了。

“你別問那麽多,到了就知道了,聽說他們在辦公室開會了。”陸明飛的手撐著腦袋。

“要是沈老知道我們去監獄看了她,肯定要被臭罵一頓。”薑雲凡想想沈老生氣的樣子,就渾身打了個激靈。

警車抵達市局,陸明飛跳下車奔往會議室,完全不顧去停車的薑雲凡。他看了看緊閉的電梯,轉身一口氣跑上五樓,可還未走近就被人給攔住了。

“不好意思,陸隊長,現在會議室正在使用中,你不能進去。”

“讓開!”即使陸明飛出口不客氣,但兩位保鏢仍舊堅定地站在他麵前擋住去路。

陸明飛一看對方的衣服,便知他們都是緊隨舅舅多年的貼身護衛。但此刻誰要攔住他救於風吟,就是和他作對。他很清楚,舅舅平時很忙,不涉及複雜的刑事案件或內部判決,幾乎不會出麵。這次前來清武裏市一定是帶著任務,而且直覺告訴他此任務與於風吟有關。

這時,會議室被打開了,陸續走出來好幾位位高權重的老家夥。他們那張沉重的麵色在看到陸明飛的那一刻,竟浮現了一絲笑容,嘴上還說著“小陸來見舅舅的吧,他還在裏麵”之類的話。

等這些老家夥都走了之後,陸明飛推開保鏢的手闖進會議室。這一看,原來沈老也在。坐在最前頭的兩位看見冒失闖進來的陸明飛,又看了看跟來的保鏢。兩人垂著腦袋說:“對不起將軍,我們沒能攔住陸隊長。”

其中,那位被稱作將軍的男人淡然地站起身,揮了揮手,示意對方出去。門被關上之後,會議室隻剩三人。陸明飛又驚又喜,已經很久沒見到舅舅了。可是,對方沉著臉,很生氣地訓斥他:“明飛,你沒看到我和你的上司在談話嗎?這樣魯莽地闖進來,像什麽樣子?!”

“舅舅,沈廳長,對不起,是我太著急了。”陸明飛低著頭,像個犯錯的孩子。

“罷了罷了,本吉,這裏也沒有外人,別訓他了。”沈鐵生嗬嗬一笑,“不過,你剛剛說著急什麽?”

“我聽說魔女,哦不,是於法醫被關在監獄裏了。我知道她犯了很大的錯誤,但是你們能不能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陸明飛拉開椅子入座。

棄暗投明

陸本吉和沈鐵生麵麵相覷,敢情這小子不是來看望我們,而是來求情的。陸本吉仔細打量陸明飛,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幾十秒鍾後像是知道了什麽,臉色更難看了:“明飛,你去哪裏了?你該不會是去監獄了吧?”

“沒有。”聽到陸明飛的立刻回應,沈老朝他望去,盯住他輕咳了兩聲。

陸明飛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要是說出去監獄的事,薑雲凡和唐寒雨可能都會受到牽連。

陸本吉厲聲道:“你膽肥了啊,敢違抗上頭的指令了?不要解釋,回家寫三千字檢討書,明天交給我,聽明白了嗎?”

陸明飛知道舅舅向來說一不二,不敢討價還價,隻好點點頭,沮喪地說:“是!”

陸本吉被氣得臉色漲紅:“臭小子,一見麵就這樣氣我,太久沒有教育你了。一看你這樣就知道,以前肯定給沈廳長捅了不少婁子。”

陸明飛委屈不已,可憐巴巴地望著沈鐵生,希望對方能替自己美言幾句。要不然,他可真不敢替人求情了。

“本吉,你可猜錯了。前不久,他們組長唐寒雨還和我說,小陸進步挺大的,學會了很多新穎的破案方法。”沈鐵生的話正好給了他們倆一個台階下。

陸明飛注意到陸本吉平複了情緒,小心翼翼地開口:“舅舅、沈廳長,你們能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嗎?”

今日的陸明飛之所以能站在現在的位置上,而且不讓外人說閑話,全靠陸本吉十多年的辛苦栽培。他自然能一眼看出來對方的心思,卻不禁歎了口氣,正色道:“明飛,不要感情用事。現在,所有證據都指向她,她自己也承認了罪行。上頭有上頭的指示,我們不能隨便抓人,但也不能說放人就放人。”

“可是舅舅,她救了我一命。沈廳長,你也知道我們四人破案,經曆生死,我們還能看到今天的太陽,都是因為有她在保護我們。她是可以改過自新的,算我求求你們,再給她一次機會吧?”

“你這是做什麽,男子漢大丈夫,趕緊起來!”陸本吉扶起單膝下跪的陸明飛,看了一眼沈鐵生,兩人都輕聲歎了口氣。

良久無言,沈鐵生湊近陸本吉耳旁低語幾句,隨後輕輕地拍了拍陸明飛的肩膀:“小陸,你先回去吧,我和你舅舅會再想想辦法的,但我們不能保證她會平安無事。”

陸明飛的臉上略微露出欣喜之色,用力地點點頭。但願她可以被釋放,再次站在自己身旁。即使她出來之後,還會受到幕後主使的威脅,甚至有生命危險,但他會拚盡全力去保護她。在這一刻,他暗暗在心中發誓。

“謝謝你們,回頭請你們吃棒棒糖。”陸明飛麵帶笑意,輕快地走出去。

會議室裏的兩位微微一愣,陸本吉還沒反應過來,卻看見沈鐵生哈哈大笑,不解地問道:“請吃棒棒糖是什麽暗號?這兩天我已經聽到好幾次了。”

“本吉,現在特案組不是有個犯罪分析天才叫薑雲凡嗎?”沈鐵生見對方點點頭表示知道此號人物,便繼續解釋,“他特別喜歡吃棒棒糖,不僅愛給隊員吃,還會在審訊的時候突然給罪犯塞一顆,這事都傳出去了。所以,局裏的年輕人經常會把‘改天請你吃飯’說成‘改天請你吃棒棒糖’。大家都想在無形之中沾沾薑雲凡的魔力。”

陸本吉一聽,也跟著大笑起來:“有意思,真有意思,特案組這些年輕人都名不虛傳啊!如果沒有這個變故,他們一定可以走得更遠。”

沈鐵生聽到“變故”二字,收住了笑聲,淡淡道:“是啊,他們當初都是我親自挑選的,個個都是各自領域裏的精英。可而今造成的一切,都是因為我太失職了。”

陸本吉搖搖頭,世事無常且難料,人能夠掌控的東西很少。越想掌控,陷得就越深,到最後很有可能一無所有。隻是他不知道,沈老現在所說的“變故”,不隻是指於風吟。

接連兩天,市局的會議室緊閉大門。沈鐵生和陸本吉與一幹老警察就“玫瑰犯罪集團”展開深度研討,其中的內容包括:深度研討“終極玫瑰——殺神”和製定幾種逮捕此人的參考方案,討論如何判決臥底於風吟一案,以及特案組成員內部的問題。

在場的參會人員眾說紛紜,但時間迫在眉睫,容不得他們拖拖拉拉地爭論。最終,大家各退一步,得出了一個較為合理的方案。

清晨9點,特案組辦公室裏,正在看資料的陸明飛接到了沈鐵生的電話。還沒說幾句話,他就放下資料,眼神大放光彩,音量因喜悅而提高了一倍:“真的嗎?沒有騙我吧?”

自從於風吟入獄之後,特案組的氣氛就像陰雨天,而今聽到陸明飛激動的語氣,室內仿佛終於透射入一縷陽光。

唐寒雨詫異地抬頭望去,隻見陸明飛遞手機要她接電話。與沈老說了幾分鍾,大概了解了會議內容和領導們的決定之後,她掛斷電話站起來,意味深長地看著兩個男人:“現在立刻去審訊室審訊於風吟,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再次驅車來到2號監獄,三人快步走過熟悉的長廊,來到最裏麵那間審訊室的門外。在獄警打開鐵門的那一刻,於風吟起身望向門口,四雙對視的目光飽含異常複雜的情緒,四人的麵孔上匆匆閃過一瞬尷尬之色,誰都沒想過有一天他們四人會以這樣的方式相聚。

大家入座之後,良久無言,沉默的氣息讓他們很不自在。唐寒雨悄悄地打量於風吟,看到以前被自己當作妹妹的人渾身瘦了一圈,也不再在他們麵前笑得像個巫女,她心裏也不太好受。陸明飛一直以特別溫柔的目光凝視於風吟,對他而言,不管對方臉上的笑容多麽蒼白,始終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沒有之一。

薑雲凡見身旁兩人都開不了口,便掏出一支黑色派克鋼筆開始做審訊記錄:“上頭連開幾天大會,對你的事情進行了深度研討。”

他翻了翻文件夾中的資料,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使於風吟不自覺地緊了緊相握的雙手,還下意識地咬了咬下唇的死皮,但那雙憔悴的眼眸卻暴露了她期待聽到答案的內心。

“薑瘋子,你這樣不厚道,要說就快說,別瞎讓人緊張。”陸明飛看出了薑雲凡是故意調侃於風吟,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

“陸隊,瞧瞧你,移情別戀得挺快啊,要說你自己說,我不高興,不想說了。”薑雲凡故作生氣地丟過文件夾。

於風吟強忍著笑意,用手遮住嘴偷笑。兩大男人鬧起別扭來簡直就像孩子,這才是他們四人真正相處的模式,可是,我們還能回到過去嗎?

“你們倆真是夠了,還把不把我放在眼裏。一個盯著美人,一個不想做筆記,故意讓我來說是吧!”唐寒雨無奈不已,語氣中卻有幾分玩笑。她看了看於風吟茫然的眼神,這場戲被三人這麽一唱,對方已經聽不懂了。她便解釋道:“其實,我們這次來是因為上頭開會決定,再給你一個機會。”

於風吟雙眼咕嚕一轉,微微低下頭,似乎已經知道了換取機會要付出的代價。

“如果你願意棄暗投明,就和我們一起抓住‘殺神’。”

果然,唐寒雨說出了這句話。於風吟久久沒有吭聲,她非常清楚,若想擺脫監獄之災,就要抓住這個機會。“殺神”對於市局的領導們和特案組,甚至對於人民百姓而言,都是一種巨大的威脅。

但是,她的腦海中浮現了“鐵玫瑰”和“黑玫瑰”的麵容,前者為了苟且地活著,保住“殺神”的秘密,而後者卻因要透露“殺神”的信息而被暗中秘密殺害。她該怎麽選擇?

“五分鍾已經過去了,你決定好了嗎?”

薑雲凡的聲音將於風吟拉回現實。她一抬頭,正好迎上陸明飛焦急的眼神,一時更加為難了。如果“殺神”知道她入獄,會不會來救她?她不能確定,但是可以確定的是,“殺神”還不知道她入獄,現在棄暗投明是最好的時機,她還可以回到“殺神”的身邊,向特案組提供可靠情報。

陸明飛有點兒按捺不住了,輕聲道:“魔女,你有什麽顧慮就說出來,我們一起商量對策。如果你選擇放棄,結果很可能是死路一條。在此之前,我想好了,你要生,我便生。你要是死了,我會帶著你的期盼,盡力活下去。隻是,沒法兒想象失去你,我會有多難過,可能還會好好活著,卻再也不會快樂了。”

在場的人聽了,紛紛心中一動,氣氛有點兒悲傷。更別提從小到大沒人疼愛的於風吟,話音剛落,她雙眼模糊,豆大的眼淚瞬間落下來。

“如果我說出有關‘殺神’的信息,可有人確保我能活著?‘黑玫瑰’的遭遇就擺在眼前,我不想每天提心吊膽地活著,我想天天都能看見太陽,和陸隊光明正大地牽著手走在大街上,不用擔心會有一顆突如其來的子彈射中自己。”

“我們都會確保你的安全。在行動期間,會有人24小時在暗中保護你。”唐寒雨有意看一眼陸明飛,對方竟盯著於風吟笑得合不攏嘴,像個小孩兒一樣鼓掌:“太好了,太好了,我們又可以一起破案了。以後我就是你的專屬保鏢,聽候你的任何差遣。”

於風吟終於笑出聲:“得了得了,你別像個傻孩子似的,老大還在旁邊呢!”

陸明飛扭頭一看,卻見薑雲凡溫柔望向唐寒雨,替她說道:“我早就雞皮疙瘩掉一地了,把他們趕回家去嘮嗑吧!”對方點點頭,無比認同他的建議。

雙重間諜

是夜,清風大橋通明的燈火照出車流不息的畫麵,於風吟與陸明飛並肩站在酒店高樓層的包廂裏。忽然,於風吟轉身背著落地窗而坐,手中還舉著紅酒高腳杯,臉頰因微醺而浮起紅暈,一雙柔和的醉眼望著陸明飛,傻傻地笑了很久。

“你能這樣開心地笑,比任何事都重要。”陸明飛與她碰杯,喝了一口紅酒。

“陸隊,我再也不想傷害任何人了,隻想做個普通人,和你在這世上安穩地生活。可是……可是我還是每晚都會夢見地下的冤魂來索命,他們提醒我這都是癡心妄想。你說,我還來得及嗎?我是不是來不及了,不管我做什麽,這個世界都不會原諒我犯下的罪孽!”說到最後,於風吟激動得眼淚簌簌落下。

陸明飛一時慌了,放下酒杯,扯出好幾張紙巾替她輕輕地擦幹淚水。可淚水就像止不住的瀑布,急得他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安慰道:“傻姑娘,別怕,以後有我陪著你麵對千軍萬馬,直到道路被我們打通。”

他不會敷衍地告訴對方,一切都來得及,一切都包在我身上,而是知道她內心的害怕和弱點,還願意耐心地安撫她。於風吟的哭泣聲越來越小,莫名地對人生重燃起了一絲希望。她很奇怪自己為何會這樣,難道這就是愛的奇妙之處?

他們喝完了那一杯紅酒之後,兩人完全打開了話匣子,毫無顧忌地談起自己的過往。

“我無法忘記自己曾經遭遇的困難,精神被折磨,一度懷疑自己,導致整垮自己的身體。我也曾在無數個絕望的夜裏,希望有個人來拉我一把,告訴我別怕,一切都有他在。可是,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於風吟微笑著流淚,她終於可以輕鬆地說出曾經無法釋懷的傷痛了。但是她心疼曾經的自己,仿佛還能看見十多歲的自己,躺在狹窄的鐵**,每夜戴著耳機聽歌才能睡著。那時候,她會把所有的熱情都給自己追逐的人,但是結果往往慘不忍睹,傷人傷己。

最令人難忘的,是獨自撐過的最深最難熬的夜。陸明飛很能理解,雖然是軍人世家出身,但在一步步爬上來的過程中,他受到過無數流言蜚語的騷擾。好在當時舅舅告訴他,如果你太在意他人的看法,內心就會被束縛。後來,他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不再感到困惑和痛苦。

於風吟聽到他埋藏於深處的故事,有著深深的共鳴:“是啊,所以不能白白浪費自己所受的苦,一定要成為優秀、強大的人,學會保護自己和自我拯救。”

很久以前,她去過遙遠的地方旅行,以為那是治療自己的方法。可是,當她在寺廟內雙手合十祈禱,走出門外看到仿佛隨手可摘的雲朵時,竟忍不住淚流。那一刻,她摘下墨鏡,忘記了拍照,感到心中有一股力量在推動著自己。直到今日,她仍舊記得當時的場景。

“我從沒有見過那麽蔚藍的天空,幹淨極了。如果你看到了,肯定也會感動的,這種是發自內心的。”

“你肯定沒看過,那裏的雲朵像泡泡一樣,圍繞著雪山。天上是蔚藍的‘海洋’,地上是碧綠的山林田野,遠處還有五顏六色的屋頂。平川上有零零散散的帳篷,清澈的小溪邊站著兩匹互相依偎的馬,所有的所有,是那麽的溫柔無爭。那裏像極了我夢中的童話世界。隻可惜,你沒有與我一同領略這樣絕美的風光。”言語間,有一絲遺憾。

陸明飛微笑著,津津有味地聽於風吟激動地講述,如同身臨其境。直至聽到她講完最後一句話,他的腦中忽然蹦出一個想法:“等我們抓到‘殺神’,就一起去你說的地方遊玩吧?”

於風吟愣了愣,這男人可能是她肚中的蛔蟲吧,怎麽連她在想什麽都知道。但是,抓“殺神”太不容易了。她一想到這個難題就頭疼,揉了揉太陽穴:“我有點兒頭疼,送我回家吧!不過,有緣的話,我們肯定會一起去的。到時候,如果沒人同意,我們就私奔到天涯海角,怎麽樣?”

陸明飛豎起大拇指:“哇,沒想到於同學心懷女俠夢啊,小生絕對奉陪到底!”

話音剛落,兩人起身,醉醺醺的於風吟一個趔趄,腰部險些撞到餐桌,幸好被陸明飛及時拉住了她的手腕。他擔心她會再次跌倒,索性彎腰想橫抱起她。

“喂喂,你幹嗎,錯了錯了,應該這樣。”於風吟伸長手臂鉤住他的脖子,陸明飛對她親密的方式瞬間會意,兩人互相搭著肩膀像哥們兒一樣,歪歪扭扭地走出了包廂。

第二天9點,特案組四人重新團聚於辦公室,氣氛沒有想象中的尷尬和沉悶,全因陸明飛進來的那一刻,腳上穿著不同的襪子。

唐寒雨看了看薑雲凡的雙腳,又看了看陸明飛,若有所思地說:“你們的襪子很般配,圖案都是一樣的,今早一起出門太急忘記換回來了吧!”

兩個男人異口同聲地否認:“我的是自己買的,昨晚沒有和他在一起!”

薑雲凡走到陸明飛身旁嗅了嗅,補充道:“陸隊昨晚肯定是去喝酒了,瞧他沒精打采的樣子,身上還有一股檸檬清香,估計是昨晚宿醉,今早才洗澡換衣服的。”他輕輕鬆鬆為自己開脫了昨晚與陸明飛在一起的嫌疑。

這時,“砰”的一聲,於風吟闖進來了。大家看著門口穿著拖鞋和睡褲的女子,用懷疑的眼神看了看於風吟和陸明飛。

“香芋,你下樓買菜買到市局來了?”薑雲凡故意調侃道。

於風吟低著頭看自己的毛毛拖鞋,果然一喝醉酒就誤事,不僅早晨起不來,還丟三落四,連法醫工具箱都忘記帶來了。再看自己這打扮,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香芋,我的儲藏櫃裏有一套衣服,你先去換上吧,十分鍾後開會!”唐寒雨結束了烏龍事件的談話。

十分鍾後,他們坐在一張貼滿“玫瑰犯罪集團”主要人物照片的木板麵前。唐寒雨先是講述了上頭領導提出的逮捕“殺神”的參考方案:其一是首先要知道“殺神”的老窩,再根據他的行蹤設下包圍圈,將其和其同夥一網打盡。其二則是,讓於風吟以接頭為由,將他引到一個偏僻荒蕪的地方,實施抓捕。

但是,這個方案遭到了於風吟的否定:“我覺得很有可能行不通,是他養大了我,我與他相處了十幾年。我非常清楚,他不會輕易信任一個人,哪怕是‘鐵玫瑰’或者‘黑玫瑰’,包括我。他對誰都有所保留,而且換居住地比換衣服還快。”

“殺神”對任何人都有疑心,為了不留把柄,甘願顛沛流離。唐寒雨知道他是什麽人了,若要用一句話來形容,那“寧叫我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這句是再適合不過了。

“他現在為什麽想殺陸隊?”薑雲凡很好奇,陸隊於敵人而言有什麽威脅?

“聽說是陸隊的家世非同小可,如果他動用家族力量,‘殺神’很難瓦解特案組。”

聽到於風吟的回答,陸明飛也疑惑了:“我的家世?從警這麽久,除了上級領導,很少人知道我的家世背景,他是怎麽知道的?”

“‘殺神’手下有個很厲害的偵探,凡事隻要留下一絲線索,他就能深挖出來。當年,他為了查薑瘋子的身世背景,費了很大勁兒。監獄長把你藏得太深了,當時‘殺神’一再堅持,偵探才肯繼續追查下去。”於風吟看向薑雲凡。

“為什麽對我這麽感興趣?查不到就算了唄,我又沒什麽背景。”薑雲凡無奈地聳聳肩。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已經想好一個計劃了,叫作向死而生。”於風吟神秘兮兮地說。

這個計劃很簡單,隻要於風吟抓住陸明飛這個人質,來到“殺神”指定的地點,當麵“殺”了陸明飛,讓“殺神”確定即可。實際上,隻是演一場戲。而警方將會悄悄將他們包圍,伺機將這個罪大惡極的魔頭抓捕歸案。

但唐寒雨覺得不妥,她很清楚,如果計劃失敗,“殺神”發現於風吟叛變,絕對不會放過她。而且陸明飛也很危險,如果敵人反而先布下埋伏,他們一定逃不掉。她提出自己的看法,總結道:“我覺得太冒險了。”

“我倒覺得可冒險一搏,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其他的好點子。這些瘋子隻有涉及他們的利益時,才會主動現身。”這一次,薑雲凡與於風吟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

可是,陸明飛也不認同:“不,我不同意。我個人沒問題,但魔女不能去冒險。”

他望向於風吟時,眼中隻有深深的擔憂之色。她隻是看一眼就明白了,緊緊牽著他的手,想傳遞給他一點兒安心的力量。

薑雲凡想了個主意:“有句話叫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們也可以布下埋伏,在他們身後靜靜觀察動靜。敵人若是動了,我們就殺過去!”

唐寒雨白他一眼:“人多容易打草驚蛇,想要抓到‘殺神’就更不容易了。依我看,刑警隊隻能在遠處待命,我和雲凡在附近觀察他們的動靜。”

眾人猶豫了幾分鍾,不再有人提出異議。於風吟果斷道:“好,那就這樣決定了,明晚啟動向死而生計劃!”

整個下午,於風吟都坐在法醫中心的辦公室裏,一直對著電腦思考,該以何種方式、何種理由邀請“殺神”出麵。倘若自己主動提起陸明飛沒死,“殺神”一定會刨根問底,在他麵前解釋太多就會漏洞百出。

“哎呀,真是煩死了,到底該怎麽做才能夠恰到好處?”她愁得用雙手亂抓頭發。

忽然,“叮”的一聲,電腦發出新郵件的提示音,點開匿名郵件一看,隻有兩張陸明飛被薑雲凡攙扶著走出醫院的照片,那張蒼白的臉色透露出應是他獲救不久,當時她在監獄無法聯係外界。於是,她又滑動鼠標,看到首頁沒有未查看的匿名郵件,才鬆了一口氣。

但在赴約之前,她要準備一份無聲證詞。於是,她打電話給陸明飛,要求對方將醫院的診斷結果發給她。收到傳真機出來的診斷書之後,她馬不停蹄地跑到辦公室,用電腦增加了一條診斷結論。

微涼的夜,漆黑的河岸上仍舊隻有兩把椅子和兩根魚竿,以及兩盞小燈,唯獨沒有見到那個熟悉的背影和漁夫帽。於風吟望向四周,沒有黑色轎車,“殺神”沒來,難道另有其人?

正當她這麽思索的時候,一陣涼風吹過背脊,兩盞小燈裏的蠟燭被熄滅了,耳旁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二、三……於風吟神色突變,轉身的同時出手揍向突襲自己的家夥。

沒想到對方身手很好,往右邊輕輕一閃躲過她的高鞭腿,還順勢打出一拳直逼她的麵門。於風吟被迫委身蹲下,右手伸進衣服之中,要取出隨身攜帶的一把手術刀,眼看就要架在對方脖子上,卻聽到黑暗中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是我。”

“啊,原來是您,很抱歉。”於風吟及時停下動作,並收回手術刀。

兩人交手不過幾分鍾,空中的圓月再次鑽出了雲層,在皎潔的月光的照射下,對方的漁夫帽逐漸清晰可見,於風吟立刻收回已邁出去的右腿,站直身子後朝對方鞠了一躬,放在兩腿側邊的雙手順勢摸了摸口袋中的東西。

“不錯,看來你在那邊也沒有偷懶,功力不但沒有退後,反而有一點兒增進。”“殺神”滿意道,緩緩走到河岸的椅子旁入座。

很多年以前,“殺神”培訓新人的時候,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作為一個有素養的玫瑰分子,第一要保持訓練,功力隻能增進,不能有一絲後退;第二,要冷漠無情,切勿與任何人產生情感糾葛,否則會引火上身。”

這段話,於風吟一直記到如今。但是,後來她長大了,才知道前者是可以保護自己,而後者其實是一種很可憐的人生態度。

“我一直記得您說過的話,不敢怠慢。”於風吟知道接下來的對話,沒敢入座,隻站在對方身旁,淡淡道。

她看見“殺神”握著魚竿,十分鍾內就釣了幾條肥魚。這樣的收獲,在沉默中顯得詭異,使她越發緊張和擔憂。她很清楚,對方有點兒生氣,也是在用他的方式試探她、懲罰她,想看她會不會因緊張露出馬腳。如果她能沉靜機智應對這一次,後麵再施行計劃就好辦多了。

終於,“殺神”再度緩緩開口,語氣很平靜:“風吟,我不太懂醫學,不如你和我講解一下,他是怎麽死而複生的?”

他即指陸明飛。之所以不提到姓名,證明“殺神”還是很厭惡陸明飛,而且非常介意他沒有死亡的事實。他是個追求高效率的人,不喜歡手下辦事拖遝,導致他的計劃延遲進行。

於風吟默默呈上一份醫療診斷書,但對方久久才放下魚竿,接了過去,一眼便看到診斷結果上寫著陸明飛的心髒位置比常人稍微偏一點兒。

“是我的失誤。今日看到他檢查的診斷書才知此事,要不是薑雲凡找到陸明飛,送他去醫院,他早就沒命了。但如果您現在下令擒拿陸明飛,我明晚也能約他出來,徹底斷絕後患。”

“嗯。不過,為確保下次不再失誤,到時候我會派人幫助你。我希望這一次可以一槍斃命,以免夜長夢多。”“殺神”如是說。

“是,保證完成任務!”於風吟知道對方已對自己起了疑心,但仍舊畢恭畢敬地回應。

“起風了,天也很晚了,都回去吧!”“殺神”緩緩起身,走向不遠處那輛黑色轎車時,雙手背在身後,花白的發絲隱隱發出銀光,使於風吟差點兒產生了他不過是個普通老人的錯覺。

目送黑色轎車離開,於風吟坐上自己的車,開了好一段路程,發現沒人監視自己,才掏出剛才打鬥中險些掉落的微型錄音筆,聽到自己與“殺神”對話的聲音。她滿意地收起微型錄音筆,再次啟動引擎,先回到公寓的停車場換了輛白色轎車,再前往市局特案組辦公室。

辦公室裏的三人一直沒有離開過,看見於風吟推開門的那一刻,他們猛地起身,見對方關上門,掏出了口袋中的錄音筆。

薑雲凡迫不及待地奪過來,聽到錄音筆傳出的對話聲,臉色卻不像另外兩人那般高興,反而愁眉不展:“這聲音是‘殺神’的?”

“是啊,有什麽奇怪的嗎?”於風吟提問期間,唐寒雨奪過錄音筆,再放了一遍對話。

這次輪到唐寒雨疑惑了——她的腦海中忽然浮現了一個畫麵:已經成型的嬰兒蜷縮在腹中,有個男人緊緊貼住孕婦隆起來的小腹,耳旁似乎傳來親昵的呼喚:“寶貝兒子,我是爸爸……”

頭一次除了看到畫麵,還能聽到人物的聲音,她有點兒不安,立刻問道:“這個錄音筆不是警用工具,你哪裏來的?”

“怎麽了?是那個男人給我的,每個參加他培訓的新人,都會收到這樣的微型錄音筆。但我拆開檢查過了,沒有任何問題。使用期間,對方不會知道和被盜取資料。”

唐寒雨講述自己方才看到的畫麵和聽到的聲音,解釋道:“我之前一直不敢告訴你們,是因為我不相信自己有這個特異功能,但其實這與薑雲凡超脫的嗅覺,本質上是一樣的。”

陸明飛聽得目瞪口呆:“哇,好神奇。老大,你摸摸我的手,試試可不可以看到我的前半生或後半生?”

說罷,他伸出右手,卻被於風吟拍了一掌:“看你個頭,你當老大是神仙或諸葛亮啊!”

唐寒雨微微一笑:“言歸正傳,明晚你們倆一定要小心,隨時與我們保持聯絡。”

那道熟悉又脆弱的聲音,牽動著陸明飛的心弦:“魔女,快說你在哪裏……別廢話了,快說你在哪兒?!”

可是,那一頭不再傳來於風吟的聲音,而是換成一道明顯經過變聲的男聲:“如果你想救她,就獨自來老廠區77號倉庫。記住,你隻能一人來,必須30分鍾內到,過期不候!”

話音剛落,電話掛斷了。陸明飛的腦海中全是於風吟被繩索捆綁,嘴上塞著白布,拚命地搖頭不要他去救她的畫麵。但是,哪怕知道前方有火堆,隻要她在那裏,他這隻飛蛾也會勇往直前。

一腳踩下油門,警車飛快劃過一棟棟高樓大廈,逐漸駛入荒遠偏僻的老廠區。這裏由無數間建築著高牆的廢棄倉庫組成,每間倉庫的外觀都一模一樣。陸明飛越靠近77號倉庫,越是憤怒和擔憂。

終於,他停住車跳下去,拔出腰間的手槍,小心翼翼地靠近。推開鐵門的那一刻,他躲在門旁,舉著手槍,屏住呼吸,仔細地傾聽裏麵的動靜。

“陸明飛,要救人的話就走進來,以命抵命。”

“不行,除非你先放了她。”

“你沒資格和我談條件,如果你現在再不進來,我一槍崩了她!”

無奈之下,陸明飛探頭看了一眼,隻見黑衣人蒙著臉,手槍指著於風吟的腦袋,於風吟嘴上塞著一團白布,雙眼噙滿淚水,搖頭哀求他不要進去。

黑衣人很粗暴,用槍緊緊抵住風吟的腦袋,不允許她再搖頭暗示。眼見陸明飛一步步走進倉庫,黑衣人冷漠道:“很好,放下槍,站在我一米之外,我就放了她。”

陸明飛一直沒有說話,隻是盯著於風吟的雙眼,慢慢放下手槍,再慢慢朝她而去。黑衣人扯出她嘴中的白布,聽到於風吟罵道:“陸明飛你白癡啊,叫你不要來,你還來幹什麽!”

黑衣人立刻把白布再次塞進她的嘴中:“吵吵鬧鬧的真煩人!”

陸明飛見不得喜歡的人被這樣粗魯對待,怒道:“你快放了她,要是敢動她一根汗毛,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黑衣人不以為然,像是聽到笑話一般哈哈大笑:“我倒要看看你怎麽讓我死得難看!”

話音剛落,陸明飛快地彎腰撿槍。但是,他還是晚了一步。黑衣人大喊一聲“別動”,陸明飛抬頭看見漆黑的槍口已經指向自己的胸口,而且一腳踢開了他放在地上的槍。

黑衣人得意揚揚:“陸隊,話說得太滿,會打自己的臉哦!”

陸明飛兩眼怒瞪著對方,眼神忽然飄了一下。不知何時,於風吟已經趁亂解開身上的繩索,舉著槍抵住黑衣人的腦袋,冷冷道:“‘殺神’,把槍放下!”

“你非常清楚我做事的風格,再不放下,我就要開槍了!”於風吟此刻完全換了個人,看得連陸明飛都感受到了那股逼人的寒氣。

黑衣人仰頭大笑幾分鍾,忽然冷眼望向她:“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以為自己真的聰明過人,當了黃雀?”

於風吟微微一愣,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這時,她聽到對方繼續說道:“小麻雀,有本事就開槍打我,否則我要是活下來,一定會斃了你!”

幾十秒過去了,倉庫傳出的槍聲響徹這一片廢棄的廠區,外麵所有的人都第一時間警惕地舉起了手槍。

“不是真‘殺神’,是個假的!”於風吟揭開黑衣人的麵罩和帽子,鑒定了三遍才確認,說道:“立刻通知老大,注意附近有沒有離開的轎車。”

可惜,陸明飛沒來得及通知,就聽到周圍的貨箱連連發出響動。他暗叫不好,立刻拉著於風吟往外跑。可是,來不及了,他隻能用力把她推出倉庫外,並迅速鎖上鐵門。任憑於風吟在門外大聲呐喊和用力敲門,他也無動於衷。

“別動,把槍放下,舉起雙手!”黑衣首領命令道。

一眼掃過十幾個黑衣人,陸明飛自知勢單力薄,處於弱勢。再看敵人隻是拿著槍對準自己的胸口,並無一槍殺了他的意思,他抱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心理,放下手槍舉起雙手。敵人一見他放下了武器,立刻圍上去押住他的雙肩,一行人快速從偏僻的側門離開了。

而此時,於風吟仍舊聯係不上唐寒雨和薑雲凡,她頭一次焦急得發慌,甚至有想哭的衝動。到最後,她的難過轉化為憤怒,一遍遍衝撞那扇鐵門,撞得自己雙臂疼痛,鐵門才被撞開。可惜,倉庫內空無一人。她的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回頭一看是唐寒雨。

“薑雲凡在追‘殺神’。”唐寒雨氣喘籲籲,還沒鬆口氣,卻聽到於風吟說,“陸隊被抓走了。”

唐寒雨驚訝地瞪大雙眼,以陸隊的身手,怎麽可能被抓?當她與於風吟四目相對時,便知道了答案。她立刻聯係薑雲凡告知此消息,問道:“你現在在哪裏?”

薑雲凡原本一直盯著黑色轎車,但有玫瑰分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攔他的道路,這下聽到陸明飛的壞消息,一不留神讓“殺神”的車逃離了視線。他眼中殺氣更濃,留下一句“我立刻回去”,便摘下藍牙耳機丟在副駕駛位置上,然後一腳踩下油門,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倉庫。

離他很遠的半山腰上,黑色轎車裏的男人舉起望遠鏡,一直盯著薑雲凡的車漸漸遠去,他嘴角微微上揚,為兩人終於算是打了個照麵感到高興。

“是,”司機點點頭,沒敢回頭看對方難看的臉色,“那邊來消息,陸明飛被抓住了,現在需要立刻處理他嗎?”

“不,暫且緩一緩,說不定還有用處。”男人長滿斑點的右手輕輕地敲打皮椅,在心中默默盤算著另外一場於風吟不知道的陰謀。

黑色轎車緩緩啟動,男人望著窗外翠綠的槐樹,那茂密的樹葉就像他的心一樣密不透光,讓人猜不透。隻要能夠達到自己的目的,他可以隨時改變計劃,犧牲一切不重要的人和物。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麽,歪著腦袋詭異一笑,像極了薑雲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