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案

無間迷局

世間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事不是閑事。

——倉央嘉措

引子

10月25日清晨5點45分,平和鄉忙碌的一天開始了。農夫帶著狗來到柿子園,本想摘些果實運到集市上販賣,可誰知他的狗刨出了可怕的屍體。

一人一狗都瞪大著雙眼,屏住呼吸盯住麵前一個埋有兩具腐敗屍體的大坑。屍體被濕潤的塑料袋緊緊包裹,其中有一具男性屍體由於脂肪過多和浸泡過很多水,已經出現讓人想嘔吐的巨人觀現象,可他那張灰白如紙的臉上卻掛著詭異的笑容。

男人被嚇破了膽,好半天緩不過神。後來,小狗衝他大聲亂叫,他才帶著狗回村報警。

這一次,陸明飛沒能參與破案,唐寒雨和薑雲凡對其中的原因後知後覺,他們將如何發現陸明飛成謎的去向?在破案期間,於風吟被凶手抓住致命把柄,被迫放走對方,導致她的真實身份徹底暴露,而陸明飛疑似被“殺神”強行帶走。

這些人的命運將會發生什麽轉變?

危機四伏

遙望前方,柿子園已被刑警封鎖。唐寒雨站在警戒線之外,看她緊鎖眉頭的模樣,估計是一直沒打通電話。果然,於風吟走到她麵前接過法醫工具箱後,聽見她焦急地問:“陸隊怎麽不接電話,你有沒有見過他?”

於風吟聽見這話,先是愣了愣神,提著法醫箱的右手不自覺地用力,神情卻鎮定得像什麽都沒發生過那般,淡然回答道:“沒有,從昨天休假之後,我就沒看到過他了。”

唐寒雨收起手機,輕歎一聲:“唉,眼下破案要緊,我們先進去吧,不等他了。”

見對方轉身大步走進現場,於風吟在唐寒雨背後悄悄地鬆了一口氣。盡管她極力掩飾自己的情緒,但到了近處,瞧見正蹲著聞屍體氣味的薑雲凡時,她還是主動停下來檢查了自己的衣服和身上的味道,然後戴上口罩快步走過去。她知道自己開始畏懼他那雙能看透一切,宛如鷹眼那般銳利的眼睛。

“你來了,屍檢的時候,先確定一下死亡時間吧!”薑雲凡隨意看一眼身旁的人說道。

“行。薑瘋子,你目前有什麽頭緒嗎?”於風吟其實有點兒小緊張,放工具箱的速度比平時慢了許多,問話時也不敢抬頭看對方的眼睛,很明顯跟往常有很大區別。

薑雲凡絲毫沒有察覺出她的異常之處,一直專注於模仿男受害者的麵部表情:“我覺得男受害者生前可能聽到了一件天大的喜事,你們仔細觀察死者的麵部表情,什麽事能讓一個人死之前還保持微笑,是吃了太多河豚,產生美好的幻覺了?”

聽到這樣有意思的提問,唐寒雨的注意力同樣也轉移至屍體上,疑惑地看著那張詭異的笑容,但她發現,自己無法再多看幾眼,否則腦海中會浮現一些奇怪的畫麵:三道模模糊糊的身影並肩而行,他們在不算寬闊的房間裏,舉起紅酒像在慶祝。但忽然畫麵一轉,有人拿著鏟子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

“按你的意思,難不成死者是活活笑死的?”於風吟說出來都想笑,忽然想起了陸明飛傻傻發問的樣子。

“你到底是陸隊還是香芋?這種話隻有陸隊說得出口。香芋,如果你不想變笨,以後還是少和他在一起,免得應了那句‘兩個人在一起久了會越來越像’的話。”薑雲凡開完玩笑,正色道,“話說回來,我覺得應該沒這種可能,估計中毒的概率較高。”

“在別人背後說壞話,小心陸隊半夜從你背後跳出來掐你脖子,然後把你拖走!”唐寒雨以開玩笑的口吻嚇唬道,把薑雲凡聽得直樂,還讚美她嚇唬人的樣子真可愛。

她丟了個白眼給他,轉頭看向蹲在地上的於風吟:“於同學,你先檢查一下他是否有中毒跡象吧,一定要檢查清楚了。”

於風吟偷偷地笑,明明這兩人才是在一起久了越來越像啊!她微微頷首,取出箱中的橡膠手套戴上,仔細觀察麵前的兩具屍體,由於被水浸泡過久,目前已經處於膨脹中後期,還不斷散發出一股非常難聞的腐敗氣息。她從工具箱中取出一把長手術刀,劃開一部分腐敗組織,耐心分析道:“從屍體腐敗的狀況來看,死亡時間應有一周左右。”

“屍體是清晨6點10分左右,平和鄉的村民賀宏山的狗意外發現的。”唐寒雨還帶來了報案人。而今陸明飛沒來破案,薑雲凡要忙著檢查屍體,在人手極度緊缺的情況下,隻能由她親自向賀宏山了解案件的詳情經過。

清晨,賀宏山背上兩個竹籃子,帶著自己養的黑毛土狗一起出門了。一人一狗走在田間小道上,穿過一條滿是嬉鬧的黑色蝌蚪的小溪,與道路兩旁的覆盆子擦肩而過,然後來到山坡上的一片果園裏,打算摘些成熟的柿子去集市上販賣。

那隻狗興奮得搖著尾巴到處溜達,時不時啃一口從樹上摔下來的爛柿子,然後優哉遊哉地探索附近有沒有其他食物。賀宏山很忙,沒有時間看住狗。隻是,他在摘高處的大柿子時,聽到狗瘋狂地叫喚,便立刻從果樹上跳下來,快速跑到狗的身邊。可沒想到,這隻傻狗不是與同類打架了,而是挖了一個大坑。

他仔細一看,這坑裏似乎埋著什麽東西,他用鐮刀抹開一層層土壤,再揭開外麵的那層袋子的一角,忽然一隻沾著血跡的手露了出來。他頓時被嚇了一大跳,大老爺們兒的尖叫聲響徹柿子園,身旁的狗也跟著吠叫,催促著他快掀開袋子看看裏麵的東西。

“太嚇人了!掀開袋子就看到兩具那麽惡心的屍體,真是的,把我家的狗都嚇得不行,跑回村裏很久才緩過神來報警。”賀宏山用手摸著胸口安撫自己。

“可是,這裏應該不算第一現場吧!”聽到報案人的敘述,薑雲凡的雙眼一直盯著那兩具屍體,滿是疑惑之色,屍體並不符合土埋致死的特征。

男死者的腦袋浮腫到如南瓜般寬大,前額的發絲幾乎掉光,麵目雖然已模糊,但鼻梁上還架著一副黑框眼鏡,其身上穿著常在夜市上出售的廉價深色襯衫,整體打扮一般,看得出他的經濟能力屬於下層人士。

唐寒雨的目光一直很敏銳,發現死者襯衫上的口袋微微露出一角,從他胸口的衣袋取出半張皺皺的彩票,然後又舉起他的手,開始進行分析:“男受害者雙手滿是細小傷痕,這是常年勞作留下的痕跡。麵相看起來憨厚老實,但總有點兒讓人不太舒服。我估計,他生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應該是買了張彩票,還有可能中了大獎,否則隨身攜帶彩票有何用?”

語畢,她轉頭看向雙手白皙的女死者,身上穿著絨麵半透魚尾裙,腳上一對名貴的鉚釘高跟鞋,應該是個經濟狀況非常好的女性。通過兩人的穿著打扮來看,二人屬於完全不同的兩類人,暫時可以排除仇殺和經濟糾紛的可能性。

於風吟忽然盯住屍體,捋開女死者的長發,輕輕掰開男死者脖間的幾層贅肉,皺著眉頭道:“這地方有明顯的刀痕,看樣子應該是從紅色變成了暗黑色,說明他們是中毒而死,很有可能是刀上有劇毒。但從屍體的皮膚發白和皺褶的程度,以及身上纏繞的水草滋生數量來看,絕對浸泡在水裏很久了。尤其是男死者本來就屬於肥胖人群,這一浸泡後的巨人觀現象特別讓人頭皮發麻。”最後一句恰好驗證了薑雲凡的推測。

“而且……”於風吟挑開第二堆野草,發覺野草下有一個模糊不清的圖騰,看起來很像是樹藤纏繞著一朵還未開放的玫瑰花。這圖騰闖入她的視線,使她整個人臉色為之一變,差點兒讓解剖刀掉落在地。她非常清楚這個玫瑰花圖騰的含義,紋刻圖騰的人想把她纏繞致死。

目前能夠確定的一件事是,“殺神”至今仍然選擇相信她,凶手即使是玫瑰分子,也不是“殺神”派來殺她的,但這個圖騰屬於一種變相的警告。難道此案的凶手與她也有仇恨恩怨?凶手會用什麽方法來害她?當下的於風吟深感危機重重,她必須要比特案組裏別的成員先找到凶手才行。

“而且什麽?”屍檢部位被於風吟完全擋住,唐寒雨看不清便蹲在她身旁,麵帶詫異之色,“又是玫瑰文身,但這個玫瑰圖案與以往的都不太像,你們看出有什麽不一樣的含義嗎?”

於風吟為了不引起懷疑,看向圖案幾秒鍾後,才麵帶疑惑之色搖搖頭。

唐寒雨隻好看向正在閉著雙眼沉思的薑雲凡,卻聽到他說:“別看我,我又不是凶手肚裏的蛔蟲,誰知道那些瘋子為何老用玫瑰圖案。有時候,我真懷疑幕後主使‘殺神’可能是個女人。”

“你這話根本沒說服力,也太先入為主了吧。我隻知道,逢年過節,男人不管三七二十一,都喜歡送玫瑰花給女人。雖然說這招很俗,但常年堅持也不容易。”這樣的堅持,意味著是真的疼愛對方。於風吟想到這裏,不禁苦笑,她長這麽大還從沒收到過玫瑰花,一直都是自己送給自己。

“那唐老大喜歡這樣俗套的禮物嗎?”薑雲凡好奇地問。

下一秒鍾,於風吟不禁翻了個白眼,薑情聖估計又要喂狗糧了。隻見唐寒雨的臉頰微微一紅,眉毛一挑,很自然地微微一笑默認,然後清咳兩聲,把話題強行轉移到案情上:“言歸正傳,賀先生,這附近有河流嗎?如果有,麻煩你立刻帶我們去一趟。”

賀宏山看不懂特案組要做什麽,又不敢多說廢話,唯有點頭道:“有,大約在30米之外。往這邊走吧,咱們抄小路能快一點兒。”

在賀宏山的帶領下,一行人踩著曲折又泥濘的小路,途經一片鋪滿殘葉枯枝的荷塘。而今已不是最佳賞荷的季節,荷葉滿目蕭瑟,荷花全部敗落,不複往日朝氣蓬勃的模樣。

越過小山坡時,於風吟發現濕潤的黏土有一些跨步很寬的腳印和不少零散的野草,立刻舉起警用相機拍下來,再從外套口袋拿出皮尺量鞋印的尺碼,量完後收好皮尺,立馬掏出本子進行記錄,口中念念有詞:“鞋印長度27.9厘米,最大寬度9.5厘米,估計又是一個腳碼特別大的男人。”

薑雲凡湊過來看了看相機的鞋印,抬頭望向不遠處密密叢叢的蘆葦**那頭,一條寂靜無人的河流。一行人來到河流中遊地帶,進行地毯式搜索,尋找物證。薑雲凡伸長脖子眺望上遊河麵上漂浮的綠色植物,凝神說道:“不,不在這裏,第一案發現場在上遊。”

唐寒雨突然沒緩過神來,不解道:“你怎麽知道?換句話說,有什麽依據證明是上遊?”

於風吟想起之前屍體上的野草,替薑雲凡解釋道:“老大,你忘了嗎?死者身上纏繞著野草。據我所知,這種野草隻生長在上遊。”

這時,在一旁的賀宏山也說:“沒錯,上遊這種草可多了。”

越往上遊走,越能看到一大團一大團互相交雜的野草。唐寒雨用隨身攜帶的微型警用望遠鏡觀察河麵,說道:“凶手真愛折騰,為了使我們破案難度加大,將兩名上遊的受害者處心積慮地拖到這裏。陸隊,你立刻去查一下……我忘記陸隊今天沒來,那咱們先去上遊的兩片城區調查一下,看看有沒有人失蹤一周左右。”

“等一下,你剛才有句話說得很好,沒錯,就是拖!凶手不可能徒手把兩個人弄來這麽遠的地方,一定是用工具拖來的,很有可能是兩輪或三輪推車。但我們在現場沒有找到任何工具,以及工具碾壓過的車輪痕跡,應該是被凶手掩藏起來了!”薑雲凡激動地分析道,凶器往往會遺留足夠暴露凶手的線索。

唐寒雨與薑雲凡共同破案這麽久,對他的行為和言語都很熟悉了,便立刻派勘查人員加大力度搜尋附近的推車或挖土的鐵鏟子。

“和你破案就是好,不用我多解釋也能明白我要表達的東西。我現在就去把車開過來,咱們一起去上遊的城區。”薑雲凡用手機查了查附近一帶的地圖,奔跑著回到原來的案發現場,順便帶上兩名刑警,一共五人分別前往碧海區和藍天區。

無間迷局

三十分鍾之後,車子抵達了上遊城區,唐寒雨跟薑雲凡分頭找當地警局配合行動。他們提供了兩名受害者目前僅有的資料,然後催促當地警員加大力度調查失蹤人員。

“男死者生前中了彩票,一個星期沒去領獎的人應該比較容易查出來。按照目前情況來看,兩名死者生活圈和人際圈沒有多大的關聯,但是往往隻要查出一個人,就能慢慢挖出一窩蛇鼠。”唐寒雨看著對麵的中年胖男人快速地說道。

碧海區的中年局長聽得愣住了,端著水杯的手僵在半空中,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唐警官,您放心,上頭讓我們全力協助你們破案,即使現在文件還沒有正式下達,但人命關天,我們也會盡全力去辦。”

唐寒雨對官場話術再熟悉不過,加上本身就精通犯罪心理學,立即聽出了言外之意,但為了不尷尬,也沒說破,隻是淡淡一笑——果然,如果自己不親自來催,這些被消磨意誌多年的老家夥壓根兒不會高效辦事,還扯什麽上頭的手續,明明是想借此來偷懶和耽誤偵破時間。

唐寒雨安排兩名同行的刑警留在此地監督,一旦有任何進展即刻通知。她沒有接過局長遞來的白開水,隻是擺擺手,打電話給在藍天區調查的薑雲凡,說她先回市局了。

次日下午2點20分,唐寒雨接到了碧海區的局長的電話,想來也是因為對方見過唐寒雨雷厲風行的辦事風格,不敢多耽誤一刻。電話中,局長問候的聲音輕快,但她很快把話題轉移到案件上:“羅局長,你那邊有消息了?”

“是啊,剛剛接到一個失蹤人口的報警電話。我們確認過了,正是你們要找的人。這個男人生前真的中了彩票,而且是大獎!唐警官,你真是神了,我們還查到他在開發公司當小職員,此公司和他同時失蹤的還有一個女人,而且時間都是一周。我剛剛傳了三份相關的資料給你,請注意查收。”

那頭興衝衝地說完,許久沒有再說話,也沒有掛斷電話。唐寒雨對此感到奇怪,十幾秒鍾後才反應過來,對方估計在等待自己的認可,她便說道:“辛苦你了。”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啊,老大鼓勵人的語言越來越像瘋子了。”掛斷電話後,於風吟推門而入,無奈地看一眼薑雲凡。他正在靠著牆,等待傳真機傳來受害者的新資料。

薑雲凡笑著眨眨眼,任她調侃:“你把屍檢和DNA檢測報告都帶來了嗎?”

“那還用說,我辦事從沒有出過差錯……除了養殖場那次。”於風吟擺手,訕訕地笑著。

這時,薑雲凡取出傳真機上的三份受害者的新資料分發到她們手上,順道接過於風吟的檢測報告,開始對比數據的真實度。

資料上的DNA數據匹配結果確定了兩名受害者的身份。男死者盧豐天,172厘米,就職於開發公司。據同事爆料,此人平日裏比較愛貪小便宜,而且是個守財奴。女死者祿祿是名校畢業,同樣就職於開發公司。曾有同事多次撞見,她與公司經理孫霸天和某些官員出現在重要的酒席上。其中,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信息是,孫霸天和盧豐天曾是大學同學,兩人都喜歡過祿祿。

“難不成是三角戀,動機是情殺?”於風吟憑自己的第一直覺脫口而出。

“不一定。我有種很強烈的直覺,凶手目前還躲在碧海區,而且三人之間的關係複雜。暫且不論凶手的犯罪動機,咱們得先去碧海區找找線索。目前手裏頭的線索太少了,根本不足以支撐一個結論。”薑雲凡掏出車鑰匙。

“別忘了,盧豐天生前還中大獎了。他那麽愛錢的人,為什麽不先把獎金拿了?這裏麵一定有不為人知的秘密。”唐寒雨邊說,邊跟他們走到停車場。

抵達碧海區之前,車上氛圍十分緊張。薑雲凡駕車幾乎沒鬆過油門,趕往目的地的車速堪比火箭。約莫一小時之後,他們來到公司前台,唐寒雨亮出自己的證件說道:“我是特案組組長唐寒雨,請貴公司配合我們調查一宗謀殺案,調出相關的監控記錄。”

前台小姐聽得傻眼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帶著他們三人來到監控室。室內隻有兩名工作人員,唐寒雨開門見山道:“打擾了,我們是市局特案組來辦案的,請你們配合我們調出威大開發公司辦公室監控錄像。”

兩小時後,三人分別看公司辦公室監控錄像視頻無果,索性來到大廈停車場的監控室。薑雲凡遞給門衛大叔兩張受害者的照片,說道:“麻煩調出一周之前的監控記錄,尤其是上班和下班的時間段,注意一下這對男女的行為和蹤跡有無反常情況。”

這一看,又是兩個小時,看得薑雲凡脖子都僵硬了。忽然,他猛地一拍大叔的肩膀,激動喊道:“停停停,退回去五分鍾,晚上7點的畫麵。”

10月18日晚上7點,開發公司全體員工都下班之後,祿祿穿著一身紅裙悄悄出現在停車場,邊走邊左顧右盼,然後迅速地鑽入一輛白色轎車的後排座位。

“這個男人是誰?按照時間來推測,他很有可能是受害者最後一個見到的人。”薑雲凡指著畫麵一閃而過的後排車位上的男子。工作人員見薑雲凡麵容嚴肅,支支吾吾地說:“這是……是我們公司開發部的經理孫霸天,白色車子是他的私家車。”

“孫霸天今天來上班了嗎?”唐寒雨看向門衛大叔。

“沒有,聽說孫經理今天休息,沒來公司,也沒看見他的車子。”

“哦,是嗎?那我們去看看他的辦公室。”唐寒雨顯然不太相信對方。

特案組來到開發部經理辦公室的區域,在門外把守的秘書一見他們闖進來,連忙勸阻道:“你們沒有提前預約是不能進去的。”

“我們是警察,任何機構和公民都要配合我們進行案情調查。”薑雲凡亮出證件和搜查證,“我聽說孫霸天沒來上班,他現在人去什麽地方了?另外,請給我們一份他這兩周內的具體行程表。”

秘書看清薑雲凡證件後,神色有一絲慌張,沒敢再阻攔這一班人,怯怯地說:“其實,我並不是孫霸天的私人助理,除工作以外的事情一概不知。”

她為自己辯解完畢,打開辦公室的大門,任由特案組的人在裏頭搜查文件,還順手從櫃子裏取出一張詳細的行程表。

唐寒雨接過來,一眼就看見了——18日晚8點,白雲大酒樓,酒會。

“這是一場什麽宴會?出席的都是什麽人?”唐寒雨轉過頭問秘書,神色冷肅逼人,不允許對方撒謊。

秘書其實也不傻,明白其中的意思,猶豫了一會兒解釋道:“其實……其實這根本不是活動宴會,那天孫經理出差回來,據說是他的同學盧豐天要為他接風洗塵,專門請他去吃飯。兩人都在開發公司工作,正好可以聊一聊市場行情,他便應邀前往了。”

三人一起去吃飯,之後有兩個人就被殺害了,在這期間發生了什麽事?一個不愁吃穿的公司經理,有輛價值百萬的豪車,也算個小富豪,但另一個卻是中了彩票大獎的守財奴,還有一個美豔女郎,難道真的是情殺?

“現在聯係一下孫霸天,我們要問他一些實際情況,也就是錄口供。”唐寒雨說道。

然而,秘書使勁兒搖搖頭:“對不起警官,孫經理不工作的時候,我們聯係不上他,隻有他聯係我們。”

這種熟悉的言論使於風吟渾身一震,她不禁想起了“殺神”,那道勢必毀滅陸明飛的終極密令至今還縈繞在她耳旁。她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出來這麽久,也不知道陸明飛現況如何。

“行,那我們先走了。無論是誰聯係上了孫霸天,都要在第一時間通知我們來收集線索,並且務必讓他來一趟市局。”唐寒雨為了不與秘書浪費時間,命令似的說。

秘書聽對方的口氣,是要走官方程序了,自然猛地點頭保證,目送特案組成員乘電梯離開辦公樓層。她鬆了一口氣,邁著小步子回到辦公桌上,火急火燎地打電話。對方接通之後,她的眉頭才舒展開,說道:“孫經理,剛剛有警察來公司調查你了,現在才離開不久,好像要去白雲大酒樓繼續調查呢……好的,好的,我等您回來,您說的話……加薪……可要算數啊!”

秘書掛斷電話後,腦海裏全都是對未來的憧憬,仿佛她已經走上人生巔峰。

時間的齒輪默默轉動著,不知不覺已到傍晚時分,白雲大酒樓富麗堂皇的大堂內外,出入的都是一些穿戴整齊的富豪商客。特案組一行人的打扮與這些人相差太多,十分顯眼。當前台人員看到薑雲凡亮出的證件時,恰好肖經理也在場,便接待了特案組三人。

“警官,有什麽需要盡管提出,我們酒樓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會全力配合調查。”

“肖經理,別緊張,我們一來是想請你們提供一下18日晚上,孫霸天先生的消費記錄和簽單。二來是想看看當場出席活動的監控視頻。”

“原來隻是這樣,沒問題,麻煩幾位請跟我來。”

肖經理帶領眾人來到一間辦公室,從上鎖的櫃子裏取出一遝消費單。由於酒樓生意太好,四個人分工找了很久才找到當晚的消費清單,但消費付款的簽名卻沒寫孫霸天,而是守財奴盧豐天,其消費數額竟高達五千。

“三個人吃的是黃金餐嗎?居然這麽貴?”薑雲凡看著清單上的數額,有點兒小驚訝。

“盧豐天一夜暴富,就這麽舍得花錢了?”於風吟出言略帶諷刺之意,她平時挺看不起這種滿是虛榮心的人。

“這種是典型的暴富心理,一個精神和物質都貧窮許久的人,一旦能夠成為土豪,都會開始各種顯擺自己的財富,想借此來找回一些尊嚴和麵子。我估計盧豐天有可能曾經被在飯桌上的人侮辱過。”唐寒雨以心理學的角度,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話雖如此,但目前還處於推測階段,具體情況還需要一一核實。於是,特案組讓肖經理喚來了當晚的服務員。

“你進來送菜時,有沒發現這三個客人有什麽異樣?”薑雲凡亮出三人的照片。

小夥子看著照片良久,漸漸浮現當晚的記憶,忽然眼中閃過一絲不屑:“有啊,當晚那個最胖的先生點了各種很貴的菜,還故意在另外兩位客人麵前說,今晚他請客,無論食物還是酒水都隻能點貴的,如果點了便宜的,那就是看不起他。”

果然如此,唐寒雨為自己的推測被證實而滿意一笑:“這頓飯大概吃了多久?有沒有人喝醉?最後買單的人真的是他?”

說來也奇怪,小夥子一天接待那麽多客人,但對那天晚上的記憶尤為深刻。他努力想了想,說道:“應該有一個多小時,他們點了很多菜,但都隻吃完了一半,特別浪費。三個人喝光了兩大瓶洋酒,買單者的確是那個胖胖的客人。後來,我還看見他們有說有笑地坐上了同一輛車,但三個人都喝醉了,開車的是另外一個人。”

唐寒雨在一旁觀察小夥子,對方的眼球很正常,說話時既沒有提高聲線,也沒有微微挑起眉毛,手腳也沒有露出一絲不安的行為。這些下意識的小特征,都能說明對方沒有撒謊。她自然地拍了拍薑雲凡的肩膀,示意他繼續發問。

“那你有沒有聽到他們聊過什麽內容?”

“我幫他們倒酒的時候,聽到他們開玩笑地問胖客人,今晚怎麽如此豪爽地請吃大餐?估計是喝高了,胖客人的嗓門兒都大了一倍,語氣聽起來就像在炫耀,他說上次買的彩票中了大獎,請吃一頓不算什麽,畢竟他們都是多年的好友了。”小夥子頓了頓,“但是,我看到,其他兩個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

薑雲凡想了想,難道是孫霸天和祿祿有什麽共同的陰謀?但是,這個假設好像不能成立,否則祿祿為何也被殺了呢?

“那他們是什麽時候離開的?你聽見他們說要去什麽地方嗎?”

“沒聽清。當時應該有9點30了,我看到他們都喝醉了,想幫他們叫個代駕,沒想到反被臭罵多管閑事,人品比其他客人差多了。所以,我對他們印象比較深刻。”

“行,謝謝你提供的消息。肖經理,帶我們去監控室調取當日的監控記錄吧!”唐寒雨還是要去核實當晚的情況,她習慣了親曆親為,否則不會安心。

肖經理點點頭,讓小夥子去忙自己的事,便親自帶著特案組的人來到了監控室。通過監控視頻證實了小夥子的口供屬實之後,還得到一個重要的信息。特案組一行人離開酒樓,再次來到警局找到羅局長。

連環圈套

“羅局長,通過我們對酒樓的調查,現在要調取當日的天網監控,查一查孫霸天的車到底去了何處,我們懷疑他在半途殺了人。”

“什、什、什麽?”羅局長說話的舌頭都在打戰,十分震驚地望著唐寒雨。他本膽小如鼠,對破案偵查一概不懂,巴不得讓特案組調查,便立刻派人按照唐寒雨的要求做了。

大家都有點兒累了,看著看著就打起了哈欠。但隻有特案組三人精神抖擻,全神貫注地盯著監控視頻,除了心不在焉的於風吟,她時不時看一眼時間,神色有點兒焦慮。

忽然,薑雲凡一拍桌子,響聲使所有人都精神集中,目光移向監控視頻:“就是這個,孫霸天的車!但是,車子的行駛路線……怎麽去郊外了?”

唐寒雨看了一眼手中的紙張:“資料上寫著孫霸天住在郊外,但是,他回他的家,另外兩人為何也一起去?”

薑雲凡的視線落在走神的於風吟身上,撞了撞她的胳膊:“香芋,你今天咋老不說話,這不像你啊,說說你有什麽看法?”

於風吟愣了愣,有點兒緊張,卻故作輕鬆地說:“這個簡單,直接去孫霸天家裏搜查唄!”

他們點點頭,采納了於風吟的建議。但情況緊急,在去郊外別墅區的路上,唐寒雨先申請了電子搜查令。

已是深夜,駛入郊外之後,唐寒雨注意到這一片區域都沒有天網探頭,但燈光並不昏暗。不遠處有一條河流,上架一座棧橋,漆黑的河麵上隻停著兩艘小艇,橋上基本無人,四周寂靜無聲。

十五分鍾之後,警車停在別墅區。薑雲凡率先推開車門下去,於風吟跟唐寒雨相繼下車。他們快步走向那棟白色別墅,敲了半天大門,可一直沒人回應。薑雲凡瞄了一眼停在外麵的白色轎車,找來物業管理員配合開鎖。

“有人嗎?孫霸天,你是不是還在這裏?你一定要藏好了,我來找你了哦,被我找到你就輸了。”薑雲凡像玩躲貓貓的孩子故意喊道,但是空****的房間沒人回應。

“估計他有所察覺,人先跑了。我用血跡掃描儀檢查了車子,沒有問題,現在要去檢查一下臥室。”於風吟邊說邊看了一眼臥室的門。

“不一定,車子都沒開走,又是偏遠的郊外,大半夜一個人怎麽走。我和雲凡先去檢查一下地下室和泳池吧,這兩種地方都是藏人概率極高的地方。”唐寒雨說道。

三人點點頭,開始進行徹底的搜查。於風吟小心翼翼地推開臥室的門,用掃描儀掃過桌麵的電子物品,還有抽屜和衣櫃的日用品等。她不知道,其實在某個難以察覺的角落,有一雙眼睛正死死盯著她。

掃描一趟無果,她站在大床旁休息了一會兒,本想用掃描儀掃過大床,卻聽到床底傳來“嘎吱”一聲。她立刻警惕地盯住腳下,慢慢蹲下身扭頭一看,床底滾出了一個微微發光的玻璃球,她頓時鬆了一口氣。

然而,這些都是幌子!

床底忽然伸出一雙強有力的大手,趁她不注意時將她拖入其中,並捂住她的嘴。那人壓低聲音快速地說:“我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你和‘殺神’密會的照片都在我手中,還有你要解決‘黑玫瑰’和陸明飛的錄音也在我這兒。”

於風吟瞪大眼睛,但漆黑的床底根本看不清對方的臉。她慌了,甚至能聽到自己心髒“怦怦”直跳的聲音。她一個勁兒地暗示自己,一定要冷靜,一定要冷靜地找機會逃出去。

“現在我給你兩條路,要麽你讓我拿上護照並幫我逃走,我就把那些東西的原件都給你。要麽一拍兩散,咱們一起在監獄裏過完下半輩子!”

於風吟自然不相信對方,嘴上發出“唔唔”的聲音,暗示自己有話要說,對方這才鬆開手,她說:“我告訴你,特案組就在外麵,你撞上了我們的突擊檢查,而且眼下你口說無憑,還想威脅我?”

話音剛落,於風吟就聽到一段熟悉的對話聲響起,使她渾身打了個寒戰,露出震驚的眼神,仿佛看見了孫霸天得意揚揚的臉龐。她悄悄伸出左手,趁對方放鬆警惕,立刻從法醫外套裏掏出一根針,從事法醫多年的她,隻需幾秒鍾就能嫻熟地找到脖子上可以注射的血管。

針頭快、狠、準地紮入孫霸天的脖子,隻聽到對方哼唧一聲,就癱軟了。於風吟從床底爬出來,俯視動彈不得的孫霸天,冷笑道:“我警告你,別以為我好欺負,我現在能幫你逃走,但你必須在三個小時內把所有證據給我。剛剛幫你注入的是內部開發的‘死亡玫瑰’藥劑,隻有我手上有解藥。若你三個小時後出賣我,就會肌肉萎縮,誘發心肌疾病,導致猝死!”

孫霸天咬咬牙,從床底爬出來,指著於風吟,沒敢罵出那句“最毒婦人心”,拿出藏在地毯下的護照,從窗口順著繩索逃走了。

這時,於風吟走到書房掃描了一遍,才回到客廳,對剛剛從地下室回來的兩人說道:“我這邊沒有新的發現,你們呢?”

“我這裏也……”薑雲凡原本失落的神情,卻在下一秒鍾轉變成笑容,“我們找到了運送屍體的推車和埋葬受害者的鏟子,還用血跡掃描儀檢查了,凶手雖然擦得一幹二淨,但仍舊殘留了大量血跡。”

話音剛落,他的大腦就活躍起來,開始飛速運轉,浮現出犯罪現場的畫麵。他臉上的神情變得異常興奮,就好像在一個寂靜的黑夜裏,親眼看見凶手將屍體丟入河中浸泡,待所有指紋被衝刷消除之後,怕屍體會讓人意外發現,索性又打撈上來,用推車再次將屍體運到中遊的柿子果園。

清冷皎潔的月光一直跟隨他,清晰地映照出他邊擦額頭上的汗珠,邊用鏟子挖大坑的場景。周圍叢林中的蟲鳴十分聒噪,像是在咒罵他這個該死的殺人犯,加上他心慌得手抖,手中的動作就越來越快,剛挖出大坑,就急匆匆地把屍體丟進去,然後火急火燎地填土埋屍。

薑雲凡描述完模擬的犯罪現場,自言自語道:“可是,他一個吃喝不愁的經理,為何要殺害兩個下屬?”

“依我看,嫌疑人很有可能是因財殺人。人嘛,不就是依據貪、嗔、癡三點來分析,而且我在孫霸天的臥室找到了他非法投資的項目資料,還有半張與受害者一模一樣的彩票。”於風吟遞上那半張平整的彩票。

唐寒雨接過來仔細一看,疑惑道:“那為什麽要殺祿祿?”

於風吟打了個響指:“這個更好理解,祿祿是個愛慕虛榮和多嘴多舌的女人,她選擇了孫霸天,兩人又是同學,肯定很了解她是個什麽樣的人,孫霸天擔心祿祿守不住秘密,所以滅口咯!”

薑雲凡補充道:“也很有可能是兩人算計盧豐天,分贓不均導致被滅口。”

目前,種種線索都指向孫霸天。唐寒雨打電話通知刑警隊的兄弟們偽裝成便衣警察,分別趕往機場和高鐵站抓捕嫌疑犯,並讓信息調查科的同事提供孫霸天的資料給出入境的相關人員,要求對方絕對不能放孫霸天出境。

通話期間,於風吟提取完凶器上的血液,背上法醫工具箱說道:“老大,我先帶血液回法醫中心進行分析了。”

唐寒雨明白,還是得結合科學證據來釘死嫌疑犯,便點頭目送對方乘坐一輛出租車離開了。薑雲凡站在她身旁,幽幽地說:“寒雨,你不覺得今天香芋有點兒怪怪的嗎?她好像有心事,露出的輕鬆情緒看起來挺勉強的。”

“我一直關心案子,沒察覺出,咱們還是先去機場那邊看看情況吧!”

然而,正在出租車上的於風吟見後麵沒車跟來,便臨時要求出租司機改路線前往半山腰別墅區。自從她與孫霸天會麵,受到威脅之後,她的眼皮一直在跳個不停,比她以往執行任何任務期間都要緊張不安。她非常擔心陸明飛被“殺神”發現,忍不住遞給司機一筆錢,囑咐道:“師傅,麻煩你車速快點兒,我家裏有人生病了,正等著我呢!”

窗外快速閃過一棵棵樹,出租車逐漸駛入山路。於風吟憶起過去種種,內心五味雜陳,不明白凶手為何會有那些置她於死地的證據,自己是不是中了“殺神”的連環圈套?但她在那一刻告訴自己:我不能等著別人來救自己,必須要先自救。

在那個男人手下多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行事作風。在他手下的那些殺人機器絕大多數都是被父母或社會遺棄的人,被安排在一個叫禁島的地方進行殺手特訓。為了生存,他們通過比賽打架來爭搶饅頭,甚至在最後一次考試的時候,互相廝殺決鬥。直到今日,於風吟想起那段訓練的日子,都能從夢中驚醒。

她與關係最好的好友走到了最後。為了存活,她用暗殺技術殺了好友,濺了她一臉的鮮血。雖然格鬥她贏了,可是午夜夢回時,卻隻能偷偷哭泣。在她走出殺手訓練基地時,“殺神”告訴她,殺手的信條是無情,一切以任務為使命。

她深知人活在這世上,唯有自己最可靠。曾經,她也將傷痕暴露於天下,隻想得到世人的一絲慰藉,可沒想到那些也曾遭受痛苦的人狠狠地嘲笑了自己,甚至在見到自己風光時顛倒是非黑白。

從那時起,她再也無法相信和依靠他人,漸漸斷絕很多關係,不再認識很多人。這樣做,或許是出自保護自己的意願。她寧可與一草一木談吐心事,也不再與外人深交。她怕了這真真假假的現實世界。

而今,她隻有一個念頭:帶著陸明飛先離開這裏,待薑雲凡和唐寒雨抓到“殺神”,他們再回來。但是,她轉念一想,倘若陸明飛醒來後憶起她朝他開槍的事,她又該如何解釋?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後,還會一如既往地接納她嗎?她非常清楚這世上,有很多人在得知自己苦苦追求的人的真麵目之後,因為無法承擔、接受或理解,像逃兵一樣逃離了。她越想越灰心,陸隊也會這樣嗎?

“到了。”司機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謝謝師傅。”於風吟推開門下了車。

這套別墅是於風吟成年那一年偷偷買的,為了不被“殺神”發現,平時基本不來這裏,除非“殺神”神通廣大,否則隻有她一人知道這個秘密基地。然而,令她疑惑的是,後門居然被打開了。

一陣不安感隨之而來。於風吟快速走進去,一路沒有遇到任何人,也沒看見家具有被移動的狀況。但是,地下室的門也被打開了,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陸明飛不見了!

一定是“殺神”!“殺神”懷疑她,派人跟蹤她,把陸明飛抓走了。

於風吟快失去理智了,下意識地掏出手機,急忙開機打電話給唐寒雨。可剛開了機,她就愣住了。不行,現在特案組應該抓到了孫霸天,一旦那孫子抖出所有證據,唐寒雨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她不能將這一切告訴對方,也不能聯係他們,隻能再次關機,靜靜坐下來想一想解決方案。

在審訊室裏,忙碌了好幾天的唐寒雨深感疲憊,在一旁靜靜打量孫霸天,讓薑雲凡來審訊此人。

孫霸天非常爽快地承認了自己的罪行,揚言是盧豐天和祿祿太貪心,原本是三人一起買的彩票,盧豐天隻是代為保存。中獎了,他卻把彩票據為己有,不肯平分,導致他一怒之下和祿祿合夥殺了盧豐天。後來怕祿祿守不住秘密,幹脆連她一起解決了。

“薑長官,你這次輸了。”

“我抓到了你,怎麽算輸了?”

“真高傲,還不肯認輸。這樣解釋吧,你是抓到了我,但是你沒有抓到攪亂特案組的內鬼,甚至沒有發現陸明飛已經失蹤很久了。”

“什麽意思?你們還綁架了我們的人?”

“笑話!我沒有綁架他,但我可以告訴你們,陸明飛已經死了。”

此話把薑雲凡徹底激怒了,他兩手一拍桌子,猛地跳起來,凳子都被撂倒了。他兩步走到嫌疑犯麵前,輕而易舉地揪起對方:“有本事你再說一遍。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就打爆你的牙齒!”

孫霸天一點兒也不害怕,反而神經兮兮地拍手鼓掌:“好耶好耶,薑警官激動了,激動就對了,因為我還有一個更激動人心的消息要告訴你。”

無從選擇

唐寒雨開始坐直身子,認真專注地觀察孫霸天,看對方胸有成竹的樣子,她忽然閃過一個很糟糕的念頭,卻在此刻聽到對方囂張地大笑:“其實,你們本來可以不必多此一舉,在別墅的家裏就能抓到我。你們知道為什麽沒抓到嗎?因為你們信任的同事於風吟法醫放走了我……”

忽聞“啊”的一聲,薑雲凡一拳揍向孫霸天的牙齒,對方疼得嗷嗷大叫。薑雲凡放開他的衣領,命令道:“再汙蔑誹謗警察,我就滅了你!”

但是,這並沒有堵住孫霸天溢出血液的嘴,他失去理智地笑道:“看你們一臉傻樣,被騙了這麽久也不知道,還怪我好心相告。但話還是要說完的,於風吟就是內鬼,一個真真實實的玫瑰分子!”

唐寒雨不能否定,即使這與她腦中閃過的糟糕念頭一致,即使她做好了這種心理準備,但聽到消息的那一刻,她的身軀仿佛被閃電劈中,不禁為之一震。

但是,沒有證據,沒有核實證據的真假之前,仍舊不能相信!

孫霸天得意一笑,像是看透了他們的心思:“你們可別不相信,我當然是有備而來,現在應該發到你們的郵箱了,自己看看吧!”

一張張熟悉麵孔的照片,錄音中熟悉的聲音,使薑雲凡和唐寒雨大吃一驚。但薑雲凡淡然道:“你想拿這些用電腦合成的照片和錄音來打發我們?”

“你中的是什麽毒?”唐寒雨剛說出口,她眼前的嫌疑犯竟像機器人一樣扭動。接著,他的肌肉出現了萎縮的現象。

薑雲凡把唐寒雨拉到他身後,擔心對方突然發瘋撲上來傷害她。他掏出手機撥打急救電話。過了十分鍾,附近的醫護人員趕了過來,將奄奄一息的孫霸天送往醫院。

他們倆開著警車緊隨其後,但這一路上沒心思想孫霸天,腦海中浮現的全是“黑玫瑰”和魏大勝的死亡狀態。從審訊到坐牢,自始至終除了特案組,沒有人與他們接觸過,期間於風吟都替他們抽血做DNA檢測報告。薑雲凡甚至想到很久之前,冒牌“鐵玫瑰”也因此離奇死亡,這些事件到底是湊巧,還是陰謀?

假設於風吟真是玫瑰分子,似乎能夠說得通,“殺神”為何總能走在特案組前麵,故意留下暗示的語言標誌,而且如此了解特案組的每個人?

唐寒雨越想越不妙,命令正在開車的薑雲凡:“現在立刻掉頭去法醫中心。”

薑雲凡靠邊行駛,然後一腳踩下刹車,與唐寒雨四目相交的那一瞬,他明白了她的意思:“真要這麽做?那孫霸天怎麽辦?”

唐寒雨的手機“叮”的一聲,顯示發出了一條短信,她淡然道:“我已經派人去看住他了,現在我們立刻與刑警隊一同去法醫中心。如果她真的什麽都沒做,一定敢與我們對質。對不起,我作為特案組組長,有必要核實這一切。為了地下的冤魂,我也要這樣做。”

而此刻,於風吟偽裝成染紅發的叛逆少女,開出別墅車庫的藍色轎車,一邊小心地緩慢行駛,一邊觀察路上是否有陸明飛的身影。她已經想出了兩個應對方案:第一,她要先確定陸明飛是否在警局,他被空包彈擊傷,加上一夜沒有進食,一定非常疲憊和饑餓,很有可能撞上“殺神”的人,就此發生意外;第二,如果不在警局,則等待“殺神”的命令,對方極有可能會讓“失手”的她再次殺了陸明飛。

等待最後一個紅燈變綠,藍色轎車緩緩靠近那棟熟悉的辦公大樓。於風吟在市局附近的便利店前停下車,但人一直沒有下去,隻是緊盯著大門口觀望,心中悄然焦急。殊不知,便利店的收銀台也有人在不動聲色地觀察她的車。

二十分鍾過去了,市局一絲動靜也沒有,她打算開車去附近的醫院查一查。可誰知,這時有個戴墨鏡的男人從便利店出來,故意站在她的窗邊照鏡子。於風吟等了五分鍾,對方仍舊沒有讓道的意思,她便按下喇叭示意對方。

“小姑娘怎麽說話的,我以為車裏沒人,借窗戶照一照,有必要這麽毒舌嗎?”男人說著摘下墨鏡,想看清於風吟的真麵目。

於風吟翻了個白眼,不願與他計較,打算開車離開。可是,低頭之際,她看見後視鏡已經有兩三個男人圍著她的車,眼神有意無意地瞄向她,莫非……

她立刻掛擋,想輕踩油門出發,可是來不及了,她的正前方出現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女子。對方打扮得體大方,即使不笑也美麗至極,踩著高跟鞋三步並作兩步擋在車前蓋前,還敲了敲她的車前蓋:“於同學,下來吧,我看見你了。”

於風吟兩手搭在方向盤上,忽然泄氣地趴在方向盤上,不滿地呐喊一聲:“全都給我讓開,不然撞死了我不管!”

薑雲凡從車子的左邊出現,聽到車發動引擎的聲音,立刻拉了唐寒雨一把,眼睜睜地看著藍色轎車發怒一般衝出去。但唐寒雨眼明手快,即刻開槍打中了轎車的輪胎。在幾十米之內,車子還是停了下來,再也無法行駛。

便衣刑警們一擁而上,團團包住藍色轎車,直到於風吟主動下車。她關上車門,遠遠望一眼唐寒雨,眼神仿佛湖水**漾,摻雜著複雜的情緒,使唐寒雨心中一沉——於風吟不再偽裝了,她的無助、脆弱和失落都在這一眼中傳遞給她了。

在審訊室裏,三人都有點兒不習慣。於風吟一直不肯坐在嫌疑犯的那條椅子上,直到她聽到熟悉的對話錄音,還有眼前一張張她與“殺神”密會的照片。

“坐下來吧,否則我們沒法兒聽你講述自己的案子。”唐寒雨勸道。

“聽孫霸天說你殺了陸隊,我猜你冒險回來肯定是為了他,陸隊沒有死對不對?他人現在到底在哪裏?”薑雲凡注意到,於風吟臉色突變,扶著桌子坐了下來。

“陸隊……果然沒有回來,他現在非常危險,不僅中了空包彈,還逃離了我的秘密基地。我希望你們再相信我一次,派人去這個地方尋找陸隊,順便問一問附近的醫院有沒有接待他。我擔心他又累又餓,被‘殺神’撞到就死定了。”於風吟語速極快,很是憂慮。

唐寒雨見她沒有撒謊的跡象,又憶起曾經她與陸隊相處時的畫麵,想必她是真的動了情,所以才把陸隊放在心上,開槍用空包彈不置他於死地,卻可以製造假死的現象。她不得不承認,於風吟是很聰明的女子,隻是很疑惑,她為何會走上這條自我毀滅的道路呢?

“香芋,我已經派人去找了。但是,你該說一說自己的案子了。隻有一五一十地說出來,我們才能幫助你。你明白嗎?”言語間,於風吟看了一眼剛剛發完信息的薑雲凡,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

唐寒雨見她為難,輕聲道:“你是聰明的女孩子,與我們相處了這麽久,想必對我們都知根知底了。那種捏住他人的把柄去做壞事的事情,我們做不出。如果你還想為自己爭取最後一線機會,就誠實地告訴我們,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於風吟與她凝視,猶豫和思考了很久,思緒一下飄回很久以前。

那一年,她五歲,與父親外出遊玩的時候,一人在福利院附近的遊樂園等待去買棉花糖的父親。可是,直到天黑,父親也沒有回來。她依稀記得,自己是家中最小的女兒,由於祖輩一直希望母親生個兒子,又嫌棄家中女兒過多養不活,所以她一出生沒多久,三姐就被送走了。

長大後,她一直想不通為何偏偏自己被隨便拋棄,內心深處一直非常怨恨親生父母,從未尋找過他們。因為她明白,當一個人不愛你的時候,他會找很多荒唐的理由來離開你,任憑自己做什麽都沒用。漸漸地,她連他們長什麽樣都忘得一幹二淨。

但是,她沒有進福利院。夜晚時分,她因怕黑而獨自坐在跳跳板的一端,止不住地哭泣。是從此路過的“殺神”蹲在她麵前,遞給她一顆棒棒糖,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慰道:“小姑娘長得真水靈。”

她喜歡甜食,接過棒棒糖吃起來,後來哭累了,就這樣被“殺神”騙走了。自此以後,“殺神”帶著她闖南走北,期間無數次目睹對方拿錢替人去殺人。她與所有玫瑰分子一樣,為了存活,要接受“殺神”的培訓和選拔,所以一直沒有好好在學校念過書。好在有家庭教師,終於在十八歲那一年,她以優異的成績被國外知名大學錄取了。

“他於我而言,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即使我們相處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是我仍舊無法看清他的心,不知道他經曆過什麽,隻知道他一直要壯大玫瑰集團。他殺人不眨眼,犯罪時興奮的模樣與薑瘋子有得一拚。我留學回來之後,就接到他的命令,通過百人競選進了特案組。”於風吟能活到今日,與多數普通人一樣,需要非常非常努力。

薑雲凡仔細打量她,開口道:“你青少年時期打過一、二、三……十二個耳洞,看你今天紅發小辣妹的模樣,以前肯定很叛逆,脾氣又壞,加上性格冷漠,基本上沒有真心來往的朋友吧!”

於風吟露出一個自嘲的微笑:“並非如此,我說過了,我也被人出賣過,對這個世界灰心過。好了,我的過去了解得差不多了,我承認照片裏和錄音裏的人都是我,你們也沒猜錯,以前在監獄離奇猝死的那些罪犯都是我下手毒死的。”

薑雲凡一邊做筆記,一邊問道:“那你在玫瑰集團是什麽地位?主要負責什麽?進特案組有什麽目的?”

於風吟望著他幾十秒鍾,才開口說:“我一直很奇怪,他為什麽要我上報你在破案時的狀態和進步?而且,他好像比較偏袒你,從未說過要殺了你。其次,我也沒有什麽地位,隻是他比較信得過的人之一,進特案組就是為了提供情報,幫助他慢慢瓦解特案組,解決一些礙手礙腳的人。”

薑雲凡愣了愣,與玫瑰分子接觸得越深,他就越不安,擔心“殺神”對他實施什麽特殊陰謀,而且自己很有可能承受不住後果。

“我總覺得‘殺神’在醞釀一場驚天大陰謀,而且隻要他現身與你接觸,這個陰謀背後的真相很快就會被揭開了。”於風吟如是說。

唐寒雨聽得心頭一顫,撇頭看著愁眉苦臉的薑雲凡,有點兒擔心他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情緒爆發,一發不可收拾。她收起鋼筆,說道:“今天的審訊就到這裏吧,我會把你的案子上報沈老。”

於風吟點點頭,沒有說話。唐寒雨拉著薑雲凡站起來,按響了門鈴。

“請你們務必找到陸隊,幫我轉告他,無論我的結果如何,希望他都不要插手我的案子。”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還有機會,我作為曾經把你當作妹妹的姐姐,想勸你一句:好好對待自己吧,把你的小事看得很重的人,隻有你自己。因為你平時堅強得不外露難過,他們就嘲笑你的痛楚,在你的傷口撒鹽。你疼得忍不住輕哼一聲,卻被說承受力不強。你隻有變得更優秀、更自愛,才沒有白費自己受苦時花費的力氣,當時一定是很用力才撐過來的吧!”唐寒雨的眉眼間盡是哀傷,“對我說這些話的人已經不在世上了。”

她口中的那個人是被埋在萬山墓園的淩峰。

她知道,缺少關心和善意的世界終究不算美好。但是生活中本就絕望與希望並存,縱使身陷泥沼之中,也別輕易放棄希望。無論是對生活還是他人,不要期盼太多,將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總會落空。但要相信轉角還能遇見陽光。我們要為了自己,而樂觀地生活,她如此安慰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