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案

無間計劃

虛偽的真誠,比魔鬼更可怕。

——泰戈爾

引子

下著暴雨的深夜,遙遠的閃電亮瞎人眼,雷鳴聲響徹天際。特案組三人坐在辦公室裏,大家還在為老何的死而悶悶不樂。還有離開特案組的薑雲凡,這家夥一不在,於風吟連調侃他和陸隊的機會都沒了。

唐寒雨遙看窗外的暴雨,豆大的雨珠敲擊著玻璃窗,劈裏啪啦響個不停,也聽得她心神不寧,總覺得最近要發生什麽大事。

忽然,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了,進來的人是淩峰。他一臉驚慌地說:“地方派出所接到一個報案電話,案發地在白河公寓,是一宗滅門慘案,全家三口無一人幸免,請你們馬上趕往現場!”

滅門慘案

老何在世時,他的職位是刑警總隊的副隊長,一直充當陸明飛的左膀右臂。這下他走了,對應的職位也空了下來。陸明飛對老何仍舊心懷愧疚,起初有嚴重的抗拒心理,不願意讓任何人坐上這個位子。

但他思考了很久,倘若某日發生重大案件,他要配合特案組這邊辦案,根本無暇發派刑警隊的任務。於是,這日清晨,他來到市局的辦公室,與唐寒雨商量許久,最終決定由熟悉破案的人來接手。

淩峰接到唐寒雨的電話後,來到特案組的辦公室,看著眼前不說話的特案組三人,覺得有點兒別扭,忍不住問道:“請問,找我來有什麽事兒嗎?”

陸明飛輕咳兩聲,像要宣布大事:“經過我們深思熟慮,通過人才選拔之後,我們決定讓你來當刑警隊的副隊長,你意下如何?”

話音剛落,於風吟意味深長地笑了,短暫地看一眼淩峰,卻見對方露出驚訝的神色,沒有一絲高興的樣子,似有推脫之意。

果不其然,淩峰愣了愣:“真的嗎?你們不多考慮一下嗎?我覺得我不太適合。”

唐寒雨心生疑惑,他不是一直都渴望加入特案組嗎。雖然現在沒有直接加入,但是當一名刑警隊的副隊長,總比當特殊編外人員,每天隻能跟在特案組身後做記錄強吧。轉念一想,或許,他也在因為老何的事情而對自己耿耿於懷吧。

“這是沈老的意思,你要是想拒絕,就自己打電話和他說。”

淩峰看向唐寒雨,見她沒有玩笑之意,再想到沈老聽到自己拒絕的神情,便答應了。

大家坐下來之後,唐寒雨提著一台錄音機放在桌麵上,再把磁帶放進去,女孩悠長的歌聲傳出來:“愛而不得,誓言破碎,心生怨念。不辭辛苦,日夜思念,你卻遠離。是罪是罰,是愛是纏,至死方休。吾在牢籠,死亡之前,等你拯救。禮物就藏在這首詩歌中,節日快樂薑兄,咱們新一輪的遊戲開始了!”

這首詩歌,他們反反複複聽了五遍。唐寒雨將其摘抄下來,然後按下錄音機的暫停鍵,先把磁帶的由來解釋了一遍,問道:“現在咱們的人,除了薑雲凡,都在這裏了。大家對這首詩歌有何見解?”

“很明顯,對方是衝著薑瘋子來的。不過,也是衝著我們而來。遊戲的開始意味著又要有案子發生了。”於風吟解釋道。

“話是這麽說,但最近有什麽節日嗎?為什麽要說節日快樂?”陸明飛看了看日曆表,今天是8月27日,沒有重大的國際節日。

“死亡之日,便是犯罪狂徒唯一認可的節日。”唐寒雨的眼中似有寒光。

“他應該聽過這首詩歌了吧,有沒有發現什麽?”淩峰暗指薑雲凡。

唐寒雨搖搖頭,沒有人知道其中藏著什麽樣的玄機,連向來認為自己最了解罪犯的薑雲凡也解不出。此刻,在公寓的薑雲凡,正一邊放著震耳欲聾的歌曲,一邊琢磨這首詩歌。若不是顧忌他的頭腦和職業,隔壁的業主們早就舉起掃把來敲門了。

深夜,暴雨傾盆。遙遠的閃電刺眼炫目,雷鳴聲響徹天際。特案組三人坐在辦公室,聽著劈裏啪啦響個不停的雨聲,心情越發壓抑。他們情不自禁地聯想起那些傷感的事情,包括老何的犧牲和薑雲凡離開特案組。

說來也奇怪,這家夥在的時候,大家都看不順眼他傲慢的模樣。但他一旦不在這裏,總讓人覺得某個位置空空的。就連於風吟也覺得日子越發無趣,調侃他和陸隊的機會都沒了。

唐寒雨遙看窗外的暴雨,豆大的雨珠敲擊著玻璃窗,聽得她心神不寧,總覺得最近要發生什麽大事。

現在,他們堅守在辦公室,也是在等一個時機。他們知道,既然“黑玫瑰”發出了挑戰,即便薑雲凡目前退出了特案組,對方也不會放棄這一場安排好的遊戲。犯罪狂徒喜歡遊戲,薑雲凡也喜歡遊戲,特案組四人肯定會因這宗案子而再次齊聚。

忽然,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了,進來的人是淩峰。他一臉驚慌地說:“地方派出所接到一個報案電話,案發地在白河公寓,是一宗滅門慘案,全家三口無一人幸免,請你們馬上趕往現場!”

二話不說,大家紛紛帶上自己的證件、背上法醫箱,快步走出市局大門坐上警車。

白河公寓位於陽光鎮,距離市中心二十多分鍾的車程。前往的途中,雨勢沒有絲毫減弱。車子堵在擁擠的車道,道路兩旁盞盞燈火,忽近忽遠,越發不清晰。由於目前不了解案情,也還沒抵達現場,大家都望著窗戶上的雨珠沒有說話,車室的氣氛有點兒壓抑。

陸明飛心急如焚,但也不敢開得過快,便放起歌曲來。伴隨著歌聲的響起,他們才覺得時間不再那麽漫長。整整半個小時之後,車子終於抵達白河公寓的樓下。

此時已是午夜11點45分,公寓樓下圍著不少人,刑警隊已經封鎖了現場,其中還有一些當地派出所的警察在維護秩序。特案組一行四人相繼進入現場,踏入發生命案的房屋,看見刑警隊的同事正在錄相關人員的口供。

一個年輕警察跑過來,介紹自己:“長官們好,我是負責這片區域的派出所副所長,叫我小劉就行。這麽晚了,還下著大雨,你們辛苦了。”

於風吟微微一笑,這個小劉雖長得一般般,但還挺會說話。唐寒雨一如既往地點頭回應,讓小劉初步講述一下案情。

小劉拿出隨身攜帶的記錄本:“死者是一家三口。男死者叫鄭龍,38歲,是銀行的會計師。他的老婆崔笛子是銀行的副行長,最後一個是她未出世的胎兒。兩人的家產暫時還沒有查實,但是他們有三台高級轎車,目前都在停車場。我們找到死者的手機、錢包、車鑰匙,都裝在這裏了。”

唐寒雨接過物證袋,環視四周,沒有發現其他市民,卻看見一隻小狗,便問道:“大概是多久前發現的死者?報案人是誰,怎麽沒看到?”

小劉愣了愣,撓了撓後腦勺:“半小時前發現的,報案的是一條狗。”

陸明飛頓時瞪大眼:“開什麽玩笑,報案的是狗?這怎麽可能?”

於風吟朝他翻了個白眼:“你說的什麽鬼話喲?這當然不可能,報案的是狗的主人,應該是狗聞到了血腥味,才發現了這宗慘案。”

小劉尷尬一笑:“沒錯,狗的主人正好就是死者對門的戶主,叫羅海洋。”

唐寒雨往身後的屋內一看,那個正在配合錄口供的年輕男人應該就是報案人,那隻灰色毛發的狗正伏在他腳旁,漆黑發亮的眼眸恰好望過來,衝她狂吠兩聲。

報案人循聲望來,輕柔地撫摩狗的毛發,告訴它不要怕,沒人會傷害他們。原來是一條護主心切的忠犬,看到一下子來了這麽多陌生人,擔心自己主人會受到牽連。

正在錄口供的警察看到唐寒雨等人,與報案人說了幾句話,便見報案人牽著狗朝門外走來。到了近處才看清,這是個20多歲的大男孩,渾身散發出這個年紀該有的青春活力。

“你們好,我是羅海洋。剛剛那位警察大叔說,我有必要再和你們說一遍當時的情況。”

午夜11點,夜深人靜的時刻,公寓很多戶人家都熄燈入睡,隻有羅海洋還在為明日的策劃案煩惱。狗狗一向黏他,也不肯去睡。他工作困乏,想著出門散散步,順便進行每晚必備節目——遛狗。

原本他以為自家的狗會像平時一樣興高采烈地出門撒潑,可是今晚很奇怪,狗狗一踏出家門,就跑到對麵的戶主家鐵門外,無論他如何拖都拖不走。過了幾分鍾,狗狗的舉動更是令他瞠目結舌,不僅在他身旁打轉,還大半夜對著別人家的門狂吠,這很不符合它平日乖巧安靜的性格。

難道這戶業主家發生了什麽事?羅海洋很是疑惑,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但是,過了很久,屋內既沒有回應聲,也沒有咒罵狗狗打擾人休息的聲音。於是,他打電話通知物業公司的管理前來開門,要不然他家的狗就要狂吠到天亮了。

管理員打開門之後,兩人一狗都被室內的血泊嚇傻眼了。管理員大著膽子,踮著腳尖踏入玄關處,探頭看一眼客廳內的情況,頓時像見了鬼似的衝出來,指著裏麵哆哆嗦嗦地喊道:“好多血血血……”

羅海洋愣在門外,忽然聽到“撲通”一聲,他回過神來看向四周,管理員溜得這麽快,一轉眼人影都不見了?

這時,狗狗用牙齒拉了拉他的褲腳,低頭一看,原來剛才那一聲響,是管理員暈倒在地了。之後,他先撥打當地派出所的電話報案,再撥打急救電話將管理員送到醫院。

“走廊上也有監控視頻,你們如果不相信我的話,可以看看監控。”羅海洋指了指天花板上的天網探頭,講述全程基本沒有流露出慌張之色,肢體動作也十分自然。

唐寒雨見狀,問小劉:“錄過管理員的口供了嗎?”

“還沒有,剛剛醫院那邊來了消息,管理員沒啥大礙,隻是有點兒暈血症,等會兒就回來了,我們會找他錄口供的。”小劉認真地回答。

唐寒雨滿意地點點頭,初步了解完案情,他們才可以安心進入現場。但眼下這滿屋的血液,必定不能隨意走進去破壞現場的重要證據。

“每個人都要穿上這套衣服再進去,咦,怎麽隻剩我們四人了呢。”於風吟看了看周圍,小劉和羅海洋不知何時離去了,估計是不敢看凶案現場吧,這麽多的血液的背後,畫麵該有多麽血腥和慘不忍睹。

血液分析

這套三室一廳的公寓,陽台種植著幾盆多肉植物,懸掛著卡通版的窗簾,冰箱上張貼著卡通貼紙和便利貼,牆壁上是孩子天馬行空的畫作,廚房灶台上放著冷卻的飯菜。

倘若沒有四處飛濺的血液,櫃子裏的東西沒有被翻得亂七八糟,地毯上沒有拖拉的痕跡,血泊中沒有那把鋒利的菜刀,這裏依舊是一處溫馨的避風港。

於風吟路過一扇鏡子,看見鏡中的自己穿著專業的密封服,腳上套著鞋套,手上也戴著手套,神色從容不迫。再仔細一看,她的身後正好是那座曾經擠滿一家三口的沙發,但不複以往的是,那一家三口不再是微笑著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而是一動不動地躺在了那裏。

為什麽三個死者都在沙發上?表麵上來看,死者好像是因流血過多而死,可為何會流得到處都是?凶手作案之後,即使沒有清理現場,也應該知道留下血液的同時,會留下很多不利於自己的線索吧。為何他如此張狂?這樣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於風吟想不明白,隻覺一看到混亂的現場,就頭疼腦漲。她走到鄭龍的屍體前,低頭看見屍體腳下的血液聚集成了血泊,證明死者死後沒有被大範圍地移動。再蹲下身,用放大鏡仔細觀察沙發的邊緣,上麵滴落狀的血跡逐漸風幹。根據這些血跡的大小可以推測,死者可能是正麵朝向凶手,而且是站立著被捅了好幾刀。

但是,這樣的話,凶手應該和死者相識,從玄關處到沙發的位置,悄無聲息地快步衝來也要好幾秒鍾,凶手不可能一衝進屋子就行凶,從現場的情況可以看出死者遇害前並沒有反抗。她走到門口檢查門鎖,並未發現門鎖壞了的痕跡,說明這個推測是可能存在的。

於風吟再次回到沙發前,蹲著觀察血跡許久。唐寒雨走過來,看她呆呆的模樣,問道:“怎麽了?為什麽一直這麽看著?”

於風吟指著腳下的血泊,又指了指沙發邊緣的血跡點滴,分析道:“一般來說,這種滴落狀的血液痕跡是從人體滴落到凶器上才會形成,而且在靜止和動態下的痕跡均不同,包括方向、低落高度也不同。通過現在的情況來看,死者應該是被正麵捅死,加上我目測男死者身高應有165厘米左右,所以凶手身高應該超過175厘米。當然,如果凶手穿增高鞋,那就要另外估算了。”

淩峰站在一旁,認真地做記錄。他看向沙發上另一具屍體。女死者崔笛子的手腕被割破,血液浸濕了部分沙發。她身旁並沒有留下咬痕、槍傷、鞭打痕跡等致命傷口的顯著特征,但是緊靠沙發的牆壁上卻有不一樣的血跡。

於風吟也看到了,說道:“這是典型的噴濺痕跡,死者被割腕之後,血液受到血壓積壓,如噴泉一樣從體內噴發而出。所以,我推測死者是在沙發上被凶手殺死的。”

唐寒雨指著牆上一些類似流星尾巴的血跡:“那這些呢?”

“這是甩濺狀血跡,通常是凶手殺人時使勁兒揮動武器而留下的,凶器上的血液會隨著凶手本身的力度、方向飛濺到牆壁或者附近的物體。從飛濺方向來看,凶手應該是把女死者壓在沙發上,從右側麵下手割了死者的動脈。”於風吟認真地分析。

這時,一直默默無言的陸明飛走過他們身邊,手上握著一支夾了手機的直拍杆,旁若無人地走來走去,不知在幹什麽。

唐寒雨聽完於風吟的分析,回頭看到這一幕,以為他在現場自拍,這麽奇葩的舉動是被薑雲凡傳染了吧。她站在他麵前,臉色不太好看:“陸隊,這是自拍的地方嗎?”

陸明飛意識到自己此舉不妥,立刻收起自拍杆,摘下一隻耳機。可他還沒開口解釋,就聽見耳機中傳出聲音:“你的臉太大了,擋住我的視線了,再往右邊移一點兒,最好把攝像頭放遠一點兒,讓我看清楚那些血跡和死者的死亡狀態。”

陸明飛忍不住朝他翻了個白眼,知道現下瞞不住他們了,便拔掉手機上的耳機。他再次握著自拍杆,讓手機攝像頭拍到一臉疑惑的唐寒雨和於風吟,還有神色淡然的淩峰。

“薑大才子在家無聊,忍不住托我找案子給他。這不,剛好案子來了,一宗滅門慘案,我自認為多一人便多份力量,就打電話給他了。可惜人家不肯來,隻好開視頻了。”

“我先說明一下,這是我以偵探顧問的身份幫你破案。明明自己打電話求我去幫忙,現在怎麽亂說話了,真是近墨者黑啊!”薑雲凡沒好氣地看了一眼陸明飛。但大家從最後一句話就能讀出來,他比任何人都想參與破案,隻是顧忌淩峰在場。

唐寒雨微微一笑:“那麽薑顧問,你發現什麽線索了嗎?”

薑雲凡沒有立即作答,看了看桌麵上的家庭作業本,又看了看牆壁上的卡通畫作,心中有個大膽的猜想,這一家不止三口人。

門口傳來“咚咚”兩聲,當地派出所副所長小劉敲門進來:“唐警官,剛剛我們錄完管理員的口供,還調查了走廊的攝像頭,確定報案人羅海洋所述屬實。但有個不好的消息,管理員說這一家還有個女孩沒找到。”

“果然還有個孩子,她應該還很小,被凶手藏起來了吧。陸隊,你先看看屋子裏有沒有小女孩的照片。”薑雲凡建議道。

陸明飛翻了翻抽屜,從一堆混亂的物品中,找到一枚裝著小女孩照片的懷表,稚嫩的臉龐,穿著連衣裙,看起來應該有十多歲。但是,當地派出所的警察沒有找到女孩,凶手會把她藏到哪裏去?

唐寒雨見狀,突然想起什麽,對淩峰說:“正好,你去調查一下死者的私人財產,他們與誰最近頻繁接觸,有沒有奇怪的舉動等。對了,還有死者手機上的通話記錄,這需要回一趟市局,辛苦你了。”

淩峰收起筆記本,接過裝著死者手機的專屬物證袋,點頭稱好。轉身走出門之前,他還看了一眼視頻中的薑雲凡。但對方沒有把他放在眼裏,隻是讓陸明飛舉著自拍杆,認真地拍死者的死亡狀態、身上的傷痕和牆壁上的血跡之類的地方。

當攝像頭拍到男死者的臉龐和沙發時,陸明飛停下來,減少攝影距離,可以清晰地看到死者臉上青色的傷痕,以及沙發殘留的打鬥痕跡。許久,薑雲凡沒有吭聲。陸明飛便奇怪地看向視頻,這家夥正在閉眼沉思呢。

倘若死者與凶手相識,那會是什麽情況下,他們相見相殺的?根據兩位死者都是銀行工作人員的身份,極有可能是一場因經濟糾紛而策劃好的謀殺案。薑雲凡猛然睜開眼,要求陸明飛代替自己重建犯罪現場。

陸明飛愣了愣,搖搖頭:“不行,我不擅長這個,要來你自己來。”

薑雲凡不耐煩地說:“別婆婆媽媽的,把手機的聲音調大點兒,我會提示你怎麽做。我保證,隻要你跟上我大腦的節奏,會感受到其中的樂趣。”

以前,陸明飛總是不解薑雲凡為何總是對破案和犯罪天才無比感興趣,他們合作這麽久了,他仍舊不能抵達對方那種境界。說實話,他倒是挺想去探索一下瘋子的神奇大腦。於是,他不再推脫,把手機調到最大音量,專心地聽薑雲凡講解。

“假設兩個死者與凶手有經濟糾紛,根據現場的報紙、廚房未炒的蔬菜、桌麵上的作業本來模擬犯罪現場,需要你們三人分工合作。”

傍晚時分,每家每戶的廚房都冒出濃濃的飯菜香氣。於風吟充當男受害者坐在沙發上看報,忽然聽到門鈴響了。他走到門前,通過貓眼看見門外的人是不久之前有生意來往的朋友,心中已經想好應付他的借口,便打開了門。

陸明飛一進門就叉著腰,也不肯坐在沙發上,把正在做作業的小女孩(缺人扮演,假裝有人)嚇得不敢出聲。於風吟先讓小女孩回屋,又看一眼廚房緊閉的門,唐寒雨在專心做菜。

陸明飛沒什麽耐心,問道:“為什麽我的錢全都不見了?”

於風吟想了想,自己是銀行的會計師,應該從容不迫,便坐在沙發上,不急不緩地說:“老兄,我說句實話,你才砸那麽點兒錢進去,根本不夠玩啊,別說賺大錢了!”

陸明飛冷冷一笑:“別和老子說那麽多!我現在是看透了,你們夫妻倆就是合夥來騙我的錢。我最後警告你們一次,現在把我的錢都還給我,否則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兩人不爭不休,越爭越大聲,甚至動手打起來。正在炒菜的唐寒雨聽到動靜,頓時把煤氣一關,沒來得及放下手中的菜刀,跑出來問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陸明飛見到她手上的菜刀,怒道:“好啊,你們夫妻倆不隻要騙我的錢,還想動刀是吧?”

唐寒雨一時沒聽懂,抬頭便見陸明飛衝向自己,搶過手上的菜刀,瘋了似的朝於風吟揮刀而去。於風吟假裝倒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這時的陸明飛變得非常可怕,像極了真凶,揮著菜刀,笑得很古怪,慢悠悠地走向被嚇得尖叫的唐寒雨。小女孩聞聲跑出來,抱著唐寒雨的大腿,看著地上渾身是血的父親不停地哭泣。

“求求你,放了我女兒。隻要你放了她,我把所有的錢都給你。”

“現在已經晚了,因為你們,我先是身無分文,然後家破人亡,我什麽都沒有了。”

“求求你……”

在一陣哀求聲中,小女孩看到了一道血光,終於再也承受不住內心巨大的恐懼感,兩眼一閉,昏厥在地。毛毯上拖拉的痕跡證明了這一點,凶手可能把小女孩藏起來了。

但是,為什麽他放過了小女孩,卻沒有放過女死者腹中的胎兒?

唐寒雨推測,有兩種可能:第一,他並不知道女受害者已經懷孕;第二,他曾經也是一個父親,所以當他因報仇而帶來短暫的痛快感消失之後,看著毛毯上的小女孩動了惻隱之心。

眼下,解救小女孩成了特案組首要的任務。但是,要想救人,還得找出凶手殘留的線索。

這時,他們隱約聽到一道孩童稚嫩的歌唱聲,從臥室的方向傳來:“愛而不得,誓言破碎,心生怨念。不辭辛苦,日夜思念……死亡之前,等你拯救……”

三人不約而同地望向對方,又是那首詩歌!可是,為什麽這時傳出了聲音?

陸明飛收起自拍杆,三人都掏出手槍,點頭達成一致的決定,然後迎著未知的道路,步步靠近最裏麵的那間臥室。

真凶落網

“嘎吱”一聲,臥室的門竟自動打開了。陸明飛走在最前麵,隔著老遠看了看臥室,裏麵竟空無一人,滿眼可愛的公仔擺在床頭,卡通床單上有一個書包。但聲音卻是書桌上的錄音機傳出來的,錄音機裏有塊與特案組一模一樣的磁帶,反反複複地唱著那幾句謎語。

三人倒吸一口涼氣,這首詩歌很流行嗎?為何在哪兒都聽得到?

陸明飛聽著歌聲,忽然瞪大眼:“這聲音,不會是小女孩的吧?”

他口袋中的手機傳出聲音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首詩歌藏著答案。”

把手機重新夾在自拍杆上,視頻中的薑雲凡說完,再次閉上雙眼,雙手合十托腮,腦海中開始浮現詩句。前三句,很明顯寫的是一個墜入愛河的女子,因為得不到心愛之人,而產生出一係列的情緒和決定。但是,最後一句……對!答案就在最後一句中!

薑雲凡忽然大笑兩聲:“我知道了!他真是太聰明了,最後一句暗示了小女孩還沒死,但是如果我們不早點兒去救,她就會死。”

“但是,我們要去哪裏救呢?”唐寒雨一頭霧水,除了詩歌,其他啥線索都沒有。

“應該在一個較封閉的牢籠裏。組長,你馬上再去看看監控記錄,陸隊去檢查一下停車場裏,死者名下的幾輛車。”薑雲凡信心滿滿地說。

可他卻沒有想到,不久之後,犯罪狂徒“黑玫瑰”要他救的,不隻是小女孩,還有他們倆命中很重要的那個女人。

回到客廳,唐寒雨先把物證袋丟給陸明飛,兩人便急匆匆地跑出去進一步調查。隻剩下於風吟吩咐刑警隊的同事進來,先將兩名死者裝入塑料袋中,再抬到車上送往法醫中心。

在監控室裏,唐寒雨完整地看了一遍監控視頻。在當地派出所的警察到來之前,除了羅海洋和他的狗,還有管理員之前,便隻剩那個穿著黑衣的嫌疑人。對方背著登山包,左顧右盼,鬼鬼祟祟,但看樣子是有備而來。可惜,通過監控視頻根本看不清他的麵貌。進屋的時長約有一個小時,但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到他抱出小女孩。

她把視頻的畫麵放大,看見嫌疑人的背包很鼓,包中的物品似乎很沉重,肩帶幾乎快被扯斷了。根據電梯中的監控一路追蹤,嫌疑人來到了停車場,可忽然畫麵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到了。

唐寒雨立刻來到停車場,走到正在走向紅色轎車的陸明飛麵前,說道:“我看了監控視頻,嫌疑犯背著大包來到停車場,然後把電閘關了。如果我的推測沒錯的話,他應該是把小女孩藏在這裏了。你有什麽新的發現嗎?”

陸明飛皺著眉:“我下來才發現,咱們隻有兩把車鑰匙,還有這台紅車沒有打開檢查。”

事情逐漸明朗,陸明飛去門衛室尋了一根鐵棍來,站在那台紅色轎車麵前,兩手攥緊鐵棍,三五兩下砸爛一個後刹車燈,望見露出來的一絲紅色麵料。

“真的有人!可是,沒車鑰匙,怎麽打開車後備廂?”

“陸隊,我跟你說句悄悄話,教你一門絕招。”

陸明飛奇怪地掏出手機,通過薑雲凡的指示,成功撬開了後備廂,女孩的身影映入眼簾。

唐寒雨立刻上前,探了探女孩的鼻息,頓時鬆了一口氣,所幸被關的時間不長,她還活著。這時,她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人是淩峰。

“寒雨,小王恢複了死者手機的通話記錄,發現通話最頻繁的聯係人是歐五陽。在此之前,我去了一趟銀行,發現最近匯大筆金額給死者銀行卡的,正是這個叫歐五陽的人。聽銀行大堂經理說,這人前兩天還去銀行鬧得雞犬不寧,說是找鄭龍討債。我看了銀行的視頻,已鎖定這人的模樣,且拿到他基本的信息,就等你們回來了。”

“好,我們立刻回去。”

唐寒雨看了一眼正在抱小女孩的陸明飛,打算自己先去開警車。可是這時候,小女孩動了動身體,那張髒兮兮的小臉上殘留著淚痕。她猛然睜開眼睛,尖叫一聲,然後整個人縮在後車廂,渾身顫抖。

“壞人!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乖孩子,別害怕,叔叔阿姨是警察,不是壞人。”

小女孩抬起頭,清澈的眼眸含著淚水,露出恐懼之色。她盯著唐寒雨手上的警察證件,豆大的淚珠倏然掉落,看得唐寒雨心都碎成兩半了。

“警察阿姨,我好怕,有人殺了我爸爸,又殺了我媽媽,我好怕……”小女孩抱住唐寒雨的大腿,哭得鼻涕眼淚一起流。

“不怕,我們來接你了哦,警察叔叔會抓住壞人的。”陸明飛把她抱起來,寵溺地摸摸她的腦袋,從口袋中掏出手帕擦幹淨她的小臉。每次遇到幸存的孩子,他既高興又心痛,高興於她平安無事,心痛於她這麽小就要經曆血腥的場麵,導致心理遭受影響,往後要非常堅強地生活。所以他一定要抓到這些窮凶極惡的罪犯才行啊!

回市局的路上,小女孩枕著唐寒雨的大腿,發出低微婉轉的呼嚕聲,睡著的樣子非常惹人憐愛。下車後,陸明飛抱她回到辦公室的沙發上,唐寒雨則去信息調查科見淩峰。

“怎麽樣?查到了嗎?”

“小王核實了,目前鎖定的嫌疑人歐五陽熱衷炒股兼開珠寶公司。但是,我們查出他的珠寶公司很有問題,在現在最火熱的網絡交際平台,用傳銷模式忽悠很多中年人投資他的珠寶公司。其實,就是表麵上買他們的珠寶,但暗地裏這些錢都被卷去玩什麽貨幣、炒股去了。不久前,他公司倒閉,還離婚了,現在估計是躲起來了,那些被忽悠投資的人也在找他。”

“忽悠中年人?那他的父母還在世嗎?”

“有個老父親還在,現在住在鄉下,但父子已斷絕來往,多年來沒見過麵。”

“哦?那就去探訪一下老人家吧。”

唐寒雨收起資料,讓一名同事照顧小女孩,便與他們倆驅車去光明鄉。

約莫半小時之後,他們抵達光明鄉。從村民口中得知,那棟三層樓的房子就是歐家。隻是,他們要爬一段小山坡,而唐寒雨出門太急,沒來得及換掉高跟鞋。走到一半,她的腳趾疼得像被刀割,隻好默默地停下來休息幾分鍾。

淩峰時不時回頭,見她沒跟上來,便原路返回去。通過她的臉色和高跟鞋,他觀察出她在逞強,就扶著她到一棵古樹下,蹲著身替她脫鞋。

“你要幹啥?這樣不太好吧?”唐寒雨仿佛受到了驚嚇。

“你的腳都脫皮了,肯定很痛吧,穿我的鞋好了,我們大老爺們腳板厚。”

淩峰說著,就脫下自己的運動鞋,再次伸手去幫她穿鞋,可那雙白皙的腳條件反射般縮了回去。他抬頭一看,她正愣愣地看著自己,有點兒不好意思。

“我不習慣別人摸我的腳。”

“可你不穿的話,腳會更痛。不如這樣,上去之後找歐大爺借一雙鞋穿?”

唐寒雨這才穿上運動鞋,雖然她個子高,但腳卻出奇的小,看起來像穿著一艘船。

等他們走上去,陸明飛已在那棟房子的庭院外,隔著竹子製成的柵欄,通過滿柵欄薔薇花藤的縫隙,眺望院子裏喝茶的老人。

他們三人一起走進去,那老人望著他們身上的警服,也不慌不忙,仍舊在喝茶。

陸明飛出示警察證件,說道:“歐大爺,我們找歐五陽,他在家嗎?”

歐大爺放下茶杯,忽然神色大變:“你們快把這個兔崽子帶走,我不想再見到他。”

三人不禁愣了愣,歐大爺應該不是糊塗人,知道警察來找歐五陽的原因。可歐五陽不是別人,他怎麽催著警察帶走自己的兒子,反而一點兒阻攔的意思都沒有?

陸明飛也不再廢話,舉起手槍,輕輕推開門,卻見歐五陽被捆綁在地上,嘴上被抹布堵住。一開始,對方還以為是歐大爺回心轉意,興奮地扭動身子求得原諒,不料進來的人是拿槍的警察。

陸明飛走上前,扯掉他嘴上的抹布,揪住他背上的麻繩,把他提起來,兩人一同走出房屋。歐五陽被五花大綁的模樣,自然也讓唐寒雨和淩峰很吃驚。難道真如傳言那般所說,兩人斷絕了父子關係,所以歐大爺六親不認,狠心送自己的兒子去坐牢?

“歐大爺,您兒子歐五陽涉嫌殺人,我們要暫時逮捕他回警局。”

“我沒有這樣的兒子,你們要抓就抓走吧。”歐大爺揮了揮衣袖,雙手背在身後,邁著蹣跚的步伐回屋。

大家都沒有吭聲,反而是歐五陽瞬間紅了眼,一個三十歲的大男人不顧旁人異樣的眼光,忽然放聲哭泣。歐大爺停住腳步,沒有回頭,像在等待歐五陽開口。

“爸,你就這麽狠心,不肯原諒我嗎?”

唐寒雨望向歐大爺的背影,那道蒼老的背影啊,正在微微發顫。他們到底有什麽樣的過往,導致血濃於水的親情擺在這裏,也不肯坐下來好好說話?

“不是我不原諒你,是你犯下太多罪孽,我不能再縱容你。”

“所以,你就把我關起來,把我綁起來,讓警察來抓走嗎?可是,我是你兒子啊,這要是坐了牢,以後還怎麽做人啊?”

“正因為你是我的孩子,所以我不能看你一錯再錯。隻要你好好改過自新,出來之後還是可以重新再來,做一個正直的人。”歐大爺推開門走進屋。

沒人看到,屋內正有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坐在木椅上偷偷抹眼淚。

作為父親,他從未與歐五陽計較過,哪怕當年對方離家出走,瞞著自己結婚生子,與自己大吵大鬧,兩人在氣頭上恩斷義絕,從此多年沒有見過麵等。

看到歐五陽回來的那一刻,他心底樂開了花。他為歐五陽下山買菜,滿桌都是對方喜歡的食物,父子倆甚至喝了酒。

可惜,酒後的歐五陽哭哭啼啼地說,自己殺了人。他幾天幾夜不得眠,猶豫再三,在歐五陽睡著時,用繩索綁住了對方。

歐五陽嘶吼一聲,實在不能理解父親的行為。在他看來,父親還是沒有接納自己,沒有原諒自己,自己回家就是個最大的錯誤。

無間計劃

回市局的路上,唐寒雨收到於風吟的信息,在命案現場的那把菜刀上,殘留著女死者和歐五陽的指紋,鑒定報告已經發送至特案組辦公室。一下車,唐寒雨立刻小跑著去辦公室,取鑒定報告的同時,看到沙發上的小女孩正在吃棒棒糖。

忽然間,薑雲凡叼著棒棒糖的俊臉浮現於腦海中,他什麽時候才回來呢?

她不禁輕輕歎口氣,拿著三份報告,牽著小女孩的手,一同來到審訊室。

推開門的那瞬間,小女孩與歐五陽四目相對,兩人神色微微一愣。隨後,小女孩的棒棒糖從嘴上掉落在地,躲在唐寒雨身後,抱著她的大腿,大聲喊道:“壞人!警察阿姨,快走!”

唐寒雨蹲下身,抱起小女孩,摸著她的小腦袋:“別怕,我們在這裏,別怕。你告訴阿姨,他是不是進過你家?”

小女孩怯怯地抬頭望去,卻看到那張凶神惡煞的麵目,似乎想起了很不美好的回憶,忽然大聲哭起來:“他拿著刀,殺了我的爸爸媽媽,他們躺在地上,流了好多血。”

唐寒雨連忙抱著小女孩到隔壁的監控室,安撫著對方很久,直到對方跟隨淩峰離開,她自己才回到審訊室。她一坐下,便見對麵的歐五陽盯著門口,久久沒有回過頭,像是期待誰的出現。

歐五陽回過頭,臉上浮現失落的表情:“薑長官怎麽沒來?這未免也太沒趣了。他不來的話,我是不會開口的。”

陸明飛掏出手機,很快,視頻連接成功,薑雲凡的臉龐呈現在眼前。他將屏幕朝向歐五陽,對方定睛一看,忽然滿意地笑了。

“薑長官,你不在這裏,我好生寂寞。”

“聽說你找我,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肉麻兮兮的。”

“薑長官,你仔細想想,磁帶裏的那首詩歌到底藏著什麽暗語。這個答案對你們非常重要,如果你解答不出,那下一次可救不到人了。”

這時,那頭的薑雲凡聽到“叮”的一聲,他另一台手機上傳來了新的短信,內容隻有寥寥數語:“遊戲尚未結束,死亡之前,等你拯救。下次的禮物沒有預告,敬請期待。”

歐五陽大笑兩聲:“需要我給你一些提示嗎?別惡狠狠地瞪著我,也別去找白宰烈,下次的災難會降落在誰的頭上,我們都不知情。首先,我要告訴你,那個人是你的粉絲,對你產生了愛慕之情。”他頓了頓,在薑雲凡等待他說其次的時候,他卻做了個飛吻的動作,“再見薑長官,我們的談話該結束了。”

手機屏幕突然一片漆黑,薑雲凡抿著下唇,感到心中燃燒著怒火,差點兒把手機摔爛。

“這個囂張的罪犯,竟然敢掛斷我的視頻!這就算了,我最討厭別人說到一半就不再說話,你們是不是也有同感?”薑雲凡神經兮兮地問眼前一排金剛十八羅漢的小銅像。

他低頭看著紙上自己摘抄的那首詩歌,根據敵人透露的信息,仔細想想,這個受害者的範圍太大了。首先,敵人沒有透露性別。其次,自己最近的粉絲上漲不少。誰他媽猜得出?但是,敵人這次尋找的受害者明顯是有目標性的。

而審訊室裏,陸明飛再次敲了敲桌麵:“你的心願完成了,該回答我的問題了。”

歐五陽收回笑容,忽然十分氣憤:“陸隊長真破壞氣氛,你不提他們還好,一提起他們我就來氣。夫妻倆合夥騙我去投資公司,搞得我欠一屁股債,老婆帶著兒子離開。我好端端的家被毀了,而且還身無分文,他們一家人卻好快活。我也不是沒給過機會,鄭龍老是躲著我,我能怎麽辦,你要我一個做夢都不甘心的人怎麽辦啊……”

歐五陽滔滔不絕,將犯罪動機和殺人過程一傾而出。

連續幾天,他去銀行找鄭龍無果,還債之事卻迫在眉睫。他沒有耐心再耗下去,便一天到晚在鄭龍家附近觀察,摸清對方一家三口的日常規律。之後,他背著登山包混進小區,來到鄭龍家門外,打電話給對方說是談項目。

起初,真如薑雲凡所推測的那般,他們在客廳商量著如何解決危機。順著這條路,鄭龍獅子大開口,建議他再投幾十萬,保證他賺的錢翻兩倍,足夠還那些巨額債款。

但是,他誤會了崔笛子,她懷著身孕,根本不可能拿刀殺他,隻是順手帶著菜刀出來了。憤怒和衝動一旦組合,就是可怕的惡魔。當時他正在氣頭上,任憑惡魔驅使自己,沒有聽她解釋,二話不說,搶過她的菜刀,根據於法醫所推出的殺人招式,先後殺了夫妻兩人。

而小女孩還能活著,是因為他當時的腦海中浮現了兒子的臉龐,動了惻隱之心,不忍心親手將其殺害。

唐寒雨默默地看著他,從他的言語中可以看出,他的內心極度扭曲,對世界滿懷恨意、埋怨和絕望。在他的世界裏,充滿了背叛、謊言、欺騙等種種惡意,還有無法原諒和無法理解的已經失去的親情。他把自己的不幸怪罪於鄭家,不再對世界抱有任何希望,甚至不抱任何幻想。隻有死亡能滿足他心中的猛獸,哪怕是露出最醜陋的麵目,也在所不惜。

渾然不知,自身的不美好,大多源自內心。

每個人得到多少福報,取決於他如何為社會服務。好比農夫灑下良好的種子,勤勤懇懇地播種,才能來年收到碩大飽滿的果實,而不是收到漂亮的外表下藏著潰爛的果肉。

歐五陽的罪行坐實,等待他的隻有法律的製裁。但是,等待特案組的卻是未知的苦難。唐寒雨知道,“黑玫瑰”一旦讓犯人“通風報信”,必定不是個好兆頭。

滅門慘案結束之後,特案組迎來了兩天的假期。淩峰趁著這個好機會,邀請唐寒雨抵達哈臨大道的海邊餐廳共進晚餐。

唐寒雨沒有拒絕,這麽長時間過去了,她逐漸聽見自己的心聲,她要為自己的意願做出選擇。即使這一次仍要飛蛾撲火,她也沒法違背自己心中的意願。

為了這頓晚餐,她特意穿上白色不規則設計的長裙,坐在梳妝台前,取出沉睡在抽屜首飾盒中的戒指。這是一枚私人定製的戒指,是淩峰曾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她戴上戒指,拎著手拿包,優雅地離開公寓,驅車來到哈臨大道。

黃昏時分,夏日的海灘,地上的美人婀娜多姿,天邊的晚霞五彩繽紛。但這些美麗的萬千風景,在淩峰戴著墨鏡的眼中,都抵不上正朝自己緩緩走來的白衣女子。看到她笑靨如花,他也不自覺地笑了,上前扶住正在脫高跟鞋的唐寒雨,兩人光腳來到一艘白色快艇麵前。

“這是要去哪裏?”

“去對麵的島上,那裏人少安靜,餐廳別有一番風味。”

一路迎著夕陽的光芒,飛馳在無邊無際的海上,海風徐徐吹來,撩動兩人的發絲。唐寒雨遙望逆光飛翔的海鷗,回頭深深地望著掌舵男人的背影。恍惚間,她眼中泛著亮晶晶的淚光,憶起四年前,曾為她痛打流氓而在腿上留下一條疤痕的大男孩。

此時,豪華的餐廳裏,隻有他們兩人,坐在海邊的位置上,彼此相望。

淩峰摘下墨鏡,認真地看了看她,這才發現她手上有枚戒指。

唐寒雨發現他盯著戒指很久,以為他憶起了曾經的回憶,笑道:“四年前的快艇之戰沒讓你留下恐懼海洋的後遺症,不知道你有沒有留下健忘症。讓我來考考你,這枚戒指是你送給我的什麽禮物?”

淩峰本來要鬆口氣,聽到最後一句話,心再次被提起來。他努力在腦海中搜尋記憶,卻一無所獲,不禁試探著問:“訂婚戒指……不對,那是定情信物?”

唐寒雨微微皺眉,他怎麽會忘記呢?這可是他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之一。他擔心自己去執行任務不止一年,來年趕不及慶祝她的生日,便送了她現在身上穿的白色長裙和腳上那雙包含百分之四十水晶的高跟鞋,以及手上這枚戒指。這一套禮物,幾乎用光他存了三年的工資。

今日正好是8月30日,她的生日。難道今天帶她來到這麽浪漫的地方共進晚餐,卻不是慶祝生日?抑或,他已經忘記她的生日了?不,這不可能。除非……除非他真如薑雲凡所說的那樣,已經不再是她所認識的淩峰。但今夜,無論他是誰,她都不能再猶豫了。

夕陽歸家,月亮升上海平麵,昏暗的夜色中,隻聽得見潮水一漲一退的聲音。

“謝謝你,帶我來這麽美的地方吃飯。”唐寒雨不再猶豫,凝視對方,“我想了很久,決定不再欺瞞自己和你。你最清楚我這個人,向來無法違背自己的心意,所以,以後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天旋地轉。從未見過的隆重打扮,微笑著與我並肩而走,卻是要告訴我,你不再愛我了。一切變化得太快了,淩峰頓時啞口無言,不知如何作答,隻覺胸口疼得快要撕裂。

過了許久,他開口問:“那你會和薑雲凡在一起嗎?”

唐寒雨望向幽深的大海:“我不知道。未來有太多的變數,很多東西無法持久,我無法保證掌控不了的東西。”

話音剛落,她的手機響了,是沈老打來的電話。她知道對方沒有重要事件,不會在假期打電話來,便按下了接聽鍵。

“是,我立刻趕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