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案

臥底摸排

天堂不是我的家園,流淚心碎後,我要重返人間。

——艾米莉·勃朗特

引子

午後,不遠處的小山坡上,有一道走路晃晃****的人影,是個戴墨鏡的男人。他穿著登山靴,背著鼓鼓的雙肩包,手中拿著一瓶威士忌,看起來像是從遠方來旅行的背包客。

忽然,男人毫無預兆地倒下,身子一動也不動,有點兒詭異。

這一幕被放牛的老頭看見了。老頭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發現他兩眼緊閉,無論怎麽呼喚,也沒有回應。老頭戰戰兢兢地探了探鼻息,大吼一聲:“媽呀,這人怎麽好像死了?!”

後來,特案組的薑雲凡根據暗藏的線索,從背包客的突然死亡之下,竟挖掘出另一宗重大案件。

特案組肩負重擔,誰都沒想到,最終幫助他們成功破案的那個人,竟是他。

詭異猝死

漫長的午後,陽光炫目。戴著草帽的老頭跟在兩頭牛身後,從恬靜的鄉村小路漫步而來。田野裏風吹草動,林間的小溪潺潺流水聲甚是悅耳。他哼著小曲,手持一根超細的竹竿,鞭策著牛兒到草地吃草。牛兒悶叫兩聲,小步跑著前進。

老頭走了沒兩步,腳下忽然升起一種如棉花的柔軟感,緊接著聞到一股特別臭的氣味,頓時眉頭緊皺,低頭看見自己踩到了牛糞,不禁暗罵一聲倒黴。正想管管亂排泄的牛,可轉眼間,他的牛兒已經跑到小山坡附近,正甩著長長的尾巴吃嫩綠的草。

這一看,他發現不遠處的小山坡上有個人影。那男人戴著墨鏡,背著鼓鼓的雙肩包,手中拿著一瓶威士忌,邊喝邊引亢高歌。忽然,“砰”的一聲,男人倒地不起,身子一動也不動。

老頭覺得有點兒奇怪,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發現他兩眼緊閉,便大聲喊道:“喂,小夥子,你沒事吧?喝醉了?要不要去村裏休息一下啊?”

沒有回應。無論老頭如何詢問,男人始終一動不動。

老頭戰戰兢兢地探了探他的鼻息,大吼一聲:“媽呀,這人怎麽好像死了?!”

他不敢相信人會突然倒地死亡,再次探背包客的鼻息,頓時百感交集。此地除了兩頭牛,就隻剩自己,別人會不會認為是自己殺了小夥子?

老頭趁附近四處無人,連忙撒腿就跑,連牛都顧不上了,一路瘋狂地跑回鄉村。他氣喘籲籲地坐在一棵古樹下,兩手搓來搓去,心中很糾結,究竟要不要去報警?

過了很久,他站起來,心一橫,跑到附近的便利店,拿起座機電話,緊張得心都懸在上空了:“喂,你、你好,我在雲朵村的草地裏發現了一具屍體,麻煩趕快來處理吧!”

“啪”的一聲,他粗魯地掛斷電話,坐在便利店門口,身上不斷地冒冷汗。

獲悉又出了一條人命的陸明飛像被人扇了一耳光,耳旁嗡嗡作響。反應過來之後,他立刻通知特案組其他三人和刑警隊的同事們,火速開車趕往偏遠的雲朵村。

警察趕到雲朵村之前,那片寂靜的草地,不隻有兩頭牛,而是多了很多村民。他們站在距離背包客三米之外的地方,有些大人特意遮住湊熱鬧的小孩的眼睛,不讓他們看見這樣的場麵。從村民清一色的神色來看,他們心裏怕得要死。

刑警隊一下車,迅速封鎖了現場,將村民攔在黃色的警戒線之外。特案組緊接而至,於風吟率先戴上口罩和手套,跨進警戒線內檢查屍體。陸明飛問了一圈村民,大夥都表示不是自己報的案。但這時,有人大喊了一聲:“那兩頭牛不是王老頭的嗎?”

陸明飛循聲望去,走到年輕男人麵前,問道:“王老頭是誰?”

年輕男人眼明手快,指著人群身後戴著草帽的老者:“王老頭,你的牛不要了嗎?”

所有人紛紛回頭,看見老頭摘下草帽,瞪了一眼年輕男人,像是責難他多嘴多舌。老頭擠到人群麵前,皺著可愛的鼻子:“是我報的案,我是王國華。”

唐寒雨走到王國華麵前,問道:“老人家,您能詳細說說這個人的死亡過程嗎?”

所有人再次看向王國華,老頭向來隻是放牛種田,不曾見過如此大的場麵,哆哆嗦嗦地說:“警察同誌,我沒殺人啊!你要相信我!”

唐寒雨頓時哭笑不得,警察的形象在老百姓心中怎麽變成這樣了?她頓了頓,安撫老人的情緒:“老人家,您放心,我們沒說凶手是你呢。隻是你作為報案人,有義務配合我們了解案情。”

老頭點點頭:“有……啥問題,你們就問吧,絕對配合你們的一切工作。”

唐寒雨差點兒讓老頭樸實的性格逗笑了,便輕聲道:“請您說一說受害人的死亡過程吧。”

老頭撓撓稀疏的白發,不知從何說起。好在他一看到自家的牛,就頓時打開了話匣子,指著四米之外的牛糞說:“吃完午飯,我本來是打算在這一片草地放牛,順便散步消化腸胃的食物。結果,踩到牛糞。然後,我看到那個小夥子邊喝酒邊大聲唱歌。唱什麽,我也聽不懂。沒多久,他整個人倒在地上。我好奇地走過去,可無論我怎麽叫他,他都沒反應。探了鼻息,我才知道他已經斷氣了,把我嚇壞了,怎麽會有人突然就倒地死了呢。”

唐寒雨仔細觀察老人的麵部表情,他的瞳孔正常,沒有閃躲,講話期間也沒有刻意的反應,手腳比畫自己牽牛到走進死者的畫麵也很真實。初步鑒定,老人沒有撒謊。

“王大爺,由於您是頭一個發現屍體的人,需要先去警局做筆錄和DNA檢測,這個程序你能理解吧?若最終確認死者和您沒關係,就可以離開了。”薑雲凡說得很委婉。

王國華衝他點頭:“明白,我王國華一定支持警察同誌的工作,說到做到。”

於是,老何帶著王國華去做相關檢測,而淩峰則拿出筆和本子,開始做現場的筆錄。

此時,於風吟輕輕地拍打死者的臉頰。幾秒之後,死者的臉上浮現了一點兒黑紫色斑點,她分析道:“死者死於某種慢性毒藥,這種毒藥無色無味,但若是配上烈酒飲入體內,以及長途跋涉的話,毒藥會自動發揮作用,開始攻擊心髒和全身各大器官,誘發心肌梗死而詭異猝死。他很有可能是被人下了毒,卻不自知,隻顧喝酒。”

陸明飛覺得不可思議,追著問:“於魔女,你沒騙我吧,世上真的有這種事?明明是兩種不相關的玩意兒,還能致命?”

於同學朝他翻了個白眼:“陸隊,平時叫你多讀書吧,你還不聽我的。這個在法醫學裏被稱為毒物聯合機製,物與物之間有共同性和排斥性。這好比有些人吃了油膩的東西,立馬喝冰水就會拉肚子一樣,原理基本上相同,隻是物質變了而已。”

說罷,於風吟吩咐刑警隊的同事收拾屍體,然後深深看一眼淩峰:“你和我回實驗室,我解剖屍體需要人幫忙,老大,人我借走啦!”

唐寒雨回頭迎上於風吟曖昧的眼神,這個小魔女,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王國華和死者的屍體都被帶走了,眼見沒什麽看頭,村民們逐漸散去,大人牽著孩子的手,慢悠悠地回了村莊。

這時,薑雲凡坐在草地上,抱著死者的大背包,從包裏翻出不少東西。除了換洗的衣物,還有旅途攀爬時用的繩索、手電筒、口罩、保溫杯和酒瓶等。

包裏的東西所剩無幾,他伸長手臂摸到最底下的卡包,發現了好幾張女性的身份證件,大多數年齡在10歲至30歲。

這麽多身份證,死者拿來幹什麽?死者的身份證又在哪裏?

薑雲凡頓時神采奕奕,大感意外,覺得其中必有蹊蹺。他再次用力地往包裏一掏,錢包裏沒有現金,隻有一張酒吧的優惠券,還有幾個護照。可護照上的照片和名字亦全是女性的,唯獨不見男性的身份證和護照。

“真奇怪,死者怎麽兜著女人的身份證和護照?”陸明飛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為防遺漏線索,薑雲凡將背包裏零碎的小東西全倒出來,仔細檢查裏布是否有破洞,結果摸索出一台手機,根據手機邊緣劃花的痕跡可以看出,死者應該使用了非常久。他打開手機,仔細翻閱通話記錄,在腦中記下每個聯係人打電話的次數,以及通話時間有多久。

“陸隊,你帶人去附近的村子裏排查一下是否有孩子和婦女失蹤,或外來人口莫名增多。記住,一定要仔細排查,這個案子絕對不簡單。”薑雲凡憂心忡忡地說。

陸明飛頭一次見他這樣,嚴肅地點點頭,帶著幾名刑警隊的同事準備進村,卻見老何領著放牛的老頭王國華,正一步步朝自己而來。

“陸隊,我們目前已經帶他去做DNA檢測了。但是,於法醫說結果最快也要晚上才出來。”

“你來得正好,和我們一起去附近的村子排查失蹤或莫名增多的人口。”

老何點點頭,將王國華帶給其他刑警看管。但王國華拉住了陸明飛的手臂,一副欲說又不敢開口的模樣,既糾結又猶豫。他把陸明飛拉到沒有人的地方,小聲道:“警察同誌,我有件事不知當不當講。”

陸明飛隱約覺得對方知道點兒什麽,隻是有所顧忌,便說:“你說吧,我替你保密。”

“前陣子,我聽說村子裏有孩子失蹤,懷疑被人販子拐走了。”

“那怎麽不去報案呢?哦,我知道了,你們覺得警察不會受理,是吧?”

“唉,報了,但是派出所沒有查出什麽。其實,鄉村裏丟失孩子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很多家長都隻能靠自己尋找,但人海茫茫,上哪兒找啊。”

陸明飛見老頭垂頭喪氣,出了個主意:“王大爺,你想不想去做些有意義的事情?”

王國華點點頭,陸明飛湊到他耳旁,低語幾句。兩人邊說邊去坐車,與刑警隊的同事一同去雲朵村。五分鍾不到,他們來到村裏,由王國華通知丟孩子的村民前來村委辦公室開會,大家擠在小小的辦公室裏,紛紛說起了失蹤案。

全場一片痛罵聲,所有人的臉色都很不好看。有人痛恨疾首,捶胸頓足。有人保證,一定積極配合警察的工作。

根據大家提供的信息得知,目前有三位女性失蹤:

25天前,村裏13歲的女孩煙煙,在放學回來的路上失蹤。長相甜美,黑色長發,膚色偏黑,身高155厘米。

12天前,村裏22歲的女孩昀昀,去果園摘杧果之後,再也沒有回來。標準的美人麵容,棕色卷發,膚色白如雪,身高162厘米,原本一個月後就要結婚。

兩天前,村裏18歲智商方麵有缺陷的女孩殼兒,放牛的時候失蹤了,家人在林間找到了她的外套和水牛,但沒有發現女孩其他的蹤跡。長得可愛,但身材較胖,難以與人溝通。

陸明飛眉頭緊皺,深知若是婦女被拐賣後,極有可能被人販子賣到大山裏。那裏的村民會互相包庇,他們串通起來買婦女當自家的兒媳婦,目的是傳宗接代。若是生不出兒子,就要一直生,根本不把她們當作人來看待,相當於一台生殖機器。

忽然,辦公室的木門被人推開了。陸明飛回頭一看,隻見一對中年夫婦探進頭,見幾位村委員都在場,確定自己走對了地方。

他們走進來,婦女看陸明飛穿著警服,激動地握住他的手,幾度哭出聲:“警察同誌,我聽說你們要調查女孩失蹤一案,拜托你們,盡力調查,抓到人販子,救出我女兒啊!”

中年大叔為妻子冒昧的動作,衝陸明飛歉意地笑了笑。他帶妻子坐在一旁,輕輕拍她的手背,給她一絲安慰。

據了解,這對夫婦的女兒是13歲的煙煙。四點半放學之後,母親一如既往地到村口去等待女兒歸來。可那一天,天色已晚,她望眼欲穿,走了很長的一段路,甚至到學校聯係老師和女兒的好朋友,卻沒人知道煙煙究竟去了何處。

當晚,他們到派出所報了警,幾乎每一天都去派出所詢問案件進展和女兒的消息。可是,半個月過去了,依舊一無所獲。夫妻倆傷透了心,恨人販子入骨。他們辭掉工作,印刷女兒的尋人啟事,張貼在每一個角落,發放給每一個路人。他們一直不敢搬家,就怕女兒回來之後找不到自己,該有多害怕。

而今,距離女兒失蹤快一個月了。就在他們心灰意懶的時候,終於聽到特案組要重新調查這一係列失蹤案了。此刻的他們就像在暗河中跋涉的人,遇見了藏著希望的燈籠一樣。

陸明飛十分能理解他們身為父母的心情,微微一笑:“你放心,我們絕對不會錯過這些罪無可恕的犯人。一般來說,我們不能對外允諾。但現在我可以和你們保證,隻要有特案組的長官們在,就會把這些罪犯繩之以法。”

忽然,門再次被推開,唐寒雨瞪一眼陸明飛:“誰讓你保證的。要知道,調查人販子的窩點,再進一步瓦解窩點是非常有難度的,你怎麽能做出這種保證呢?”

身後的薑雲凡擠進屋子,看著滿滿一屋人,攬住陸明飛和唐寒雨的肩膀,笑道:“哎呀,唐組長別這麽嚴肅,我們要對自己有信心。雖然這次的行動很危險,但我們既然插手了,就一定會盡力而為。”

唐寒雨無奈地搖搖頭,推開那隻細長的手,知道薑雲凡和陸明飛是一路人,遇到此類案件就氣憤不已,甘願為此冒險、為此拚搏,索性由他們去。

誰知話音剛落,全屋的人站起來鼓掌,紛紛表示薑雲凡說得對,還叮囑特案組三人在行動中一定要小心謹慎。特案組臨走前,王國華代表全村人民朝他們三人深深鞠了一躬,表示敬重肩負重擔的人民警察!

邊境人販

在回市局的路上,陸明飛像一隻雀躍的小鳥,開車也不忘哼小曲。薑雲凡拍了拍他的腦袋,說道:“陸隊,你別唱了,剛才我之所以那麽說,是為了不讓他們擔驚受怕。其實,他們內心對背包客的死和村民失蹤怕得要死。”

唐寒雨同意他的觀點:“是啊,他們大多數時候能夠依靠的隻有自己。奈何村裏的青年極少,實力不足以抵抗外來的惡徒。”

陸明飛微微一愣,仔細想了想,問道:“背包客的死,與人口失蹤案有關係,對吧?”

唐寒雨點頭:“或許有吧。前天沈老打電話給我,聽說最近頻繁出現兒童和婦女失蹤的案子,懷疑是被人拐賣了。”

薑雲凡回頭看著她:“看你的樣子就知道,和我心有靈犀啊,那幾宗失蹤案與本市失蹤的人口應該有牽連,沈老怎麽說?”

唐寒雨知道他的意思,便說:“沈老還不知道本市的人口失蹤案,等會兒匯報給他,等待上級的通知吧。這個案子非同小可,咱們要開會製作一份共同戰略了。”

夜幕降臨,警車駛入市中心。道路很擁堵,幾乎停幾步走幾步。唐寒雨望向窗外,不遠處有很多擺地攤的小販,平日通常可以看到當地人攜帶孩童,頂著大太陽售賣手工藝品,到夜深才回家。

而此時此刻,於風吟戴著口罩,露出的雙眼望向遙遠的天際,美麗的夕陽餘暉轉瞬即逝,餘光卻是對麵的手腕套著大塑料袋的淩峰,他正在等著她解剖下來的器官。

她皺著眉頭,回頭繼續解剖屍體。她輕車熟路地揮舞解剖刀,為了後期通過指紋來排查嫌疑人,先分離屍體上可能帶有指紋的皮膚組織,這樣還能用指紋來判斷死者生前最後接觸的人是誰。

接著,她右手持刀,左手輕輕按壓死者的胸腔處,一路往下劃開。很快,屍體的內髒映入眼簾。再緩緩切開死者的胃部,發現胃裏有許多堆積且沒消化的食物跟少許海鮮,以及一部分酒精**。

整個解剖室溢滿屍臭和海鮮混合的氣味,淩峰一時沒能忍住,衝出去抱著門口的垃圾桶,想嘔又嘔不出。等他回去再看解剖台上的屍體時,臉上浮現疑惑的神情:“為什麽他的肝髒都是暗黑色?”

“因為他中毒了,是一種需要酒精和運動一起刺激才會激發毒性的特殊毒藥。”於風吟深深看他一眼,像在暗示什麽。

“是那個東西?”淩峰聽見“特殊”二字,眼中閃過一絲驚恐。

“那東西研究出來了嗎?沒人告訴我。”於風吟麵無表情地解剖著其他的器官。

淩峰狐疑地看向她,若殺神不告訴她,她怎麽知道毒藥的性質。他在心底冷哼一聲,明顯是不願意理睬自己。也罷,殺神提醒過,她其實是很冷漠的一個人,生人勿近,否則有生命危險。

十分鍾後,於風吟抬頭瞥見對麵那雙注視自己的眼眸一直沒轉移過,沒好氣地說:“看夠本仙女的俊臉了嗎?看夠了就把死者的器官裝好,回頭還有用。”

淩峰“哦”了一聲,靠近解剖台,戴上橡膠手套,將器官依次裝入塑料袋中,嘴邊喃喃自語:“中毒的肝髒、心髒、肺、胃、大腸和小腸……”

於風吟站在一旁看完全程,冷然道:“死者渾身器官完整,準備封屍推入冷藏室吧。”

淩峰聽她冷冰冰的語氣,心中很不愉快,說道:“我們是一類人,你不必老是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吧,我又不是屍體。”

於風吟扯下口罩,摘下橡膠手套,再將其丟到解剖台旁邊的垃圾桶,這才抬頭看向淩峰:“我跟你不同,至少我還是一個人。順便說一句,殺神讓你適當地幫助他們,提供一點兒人脈什麽的。還有,找機會解決唐寒雨。”

淩峰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為什麽?”

於風吟饒有趣味地看他,嘲諷地扯了扯嘴角:“怎麽?看你這不解和不舍得的表情,該不會是對她真的動情了吧?”

淩峰撇過頭不看她,以此來掩飾自己的心虛,淡淡道:“我知道了,會照辦。”

他不明白,自己最初的任務中,並沒有殺害唐寒雨這一項。以他對殺神的了解,對方善於運籌帷幄,以戲弄特案組成員為樂,可如今怎麽偏要殺唐寒雨?

很久之後,他才知道,從這一刻起,自己的命運被扭轉了。

於風吟聽到他會完成任務,頭也不回地離開解剖室,留下他一人站在原地冷笑不已。他甚至和於風吟一樣懷疑起自己的情感。過了很久,他堅定地搖頭,不,我沒有心動,我隻是替自己,從薑雲凡那裏搶回原本屬於自己的她。

剛下車的唐寒雨連打好幾個噴嚏,揉了揉鼻子,看見薑雲凡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神……是她看錯了嗎?那雙清涼的眼眸竟有一絲絲常人難以察覺的關切之色。若她稍不注意,就會忽略。

她這才發現,他有時候會掩飾自己的情感,與之前在審訊室大膽表白的那個男子判若兩人。他到底是個怎樣的男子,經曆過什麽才會變成如今這樣?她覺得他有點神秘,卻又令人想揭開那層神秘的外紗。

三人先後走進辦公室,陸明飛急忙撥打外賣的電話,看著外賣單上的照片,差點兒餓得流口水。薑雲凡也抵不住饑餓,掏出褲兜裏的棒棒糖,開始補充能量。

唐寒雨還沒坐下,就掏出手機打電話給沈老。對方的電話接通之後,她先匯報了雲朵村的婦女失蹤案。

“你等一下啊。”沈老那頭已是晚上8點左右,他關掉客廳的電視,走回臥室繼續說,“寒雨,前幾天和你說的大陸人口失蹤案,目前有進展了。根據刑警追蹤的情況,他們追蹤人販子時,追丟了。我們懷疑人販子進入了清武裏市,你留意一下是否跟你們要查的案子有關聯。”

“好,我明白了。”唐寒雨掛斷電話,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聽見門外“咚咚”兩聲。

三人望向大門,隱約不安。以往這個點來辦公室的人,不是市局辦公大樓工作的人,就是於風吟風塵仆仆地推門而入。可是,通常很少有人禮貌地重複敲兩次門。

下一刻,他們鬆了口氣。外賣小哥打開門,探進頭來問:“是你們點的外賣嗎?”

陸明飛舉起手,激動地說:“是是是,我等你好久了呢。”

外賣小哥愣一愣,見唐寒雨上前接過沉甸甸的袋子,笑著對自己說辛苦了,頓時把陸明飛聽起來像久別重逢的戀人的情話拋到腦後。

薑雲凡看外賣小哥一直盯著唐寒雨,臉色不太好看,立刻付錢打發外賣小哥離開辦公室。

吃完晚餐,唐寒雨將沈老的信息告訴他們,然後站起來走到門口,說道:“我先去信息調查科,讓小王調查最近一個月邊境出入的情況。”

薑雲凡拉住她的手臂,將早已保存的物證袋塞到她手中:“順便調查一下這些東西,很有可能是被拐賣的婦女的假身份證和護照,但照片可能是真的。那一張酒吧的優惠券也不能錯過。”

唐寒雨攥緊物證袋,推門而出。

過了一會兒,陸明飛接到於風吟的電話。對方大大咧咧地說:“陸隊,瞧我多敬業,我晚餐還沒吃,正餓著肚子打電話向你們匯報情況呢。”

陸明飛腦海中滿是她埋怨的眼神,頓時笑了:“看你這麽敬業的份兒上,我讓雲凡請你吃兩顆棒棒糖。”

於風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長歎一口氣:“你們小兩口不愧是一家人,用得著這麽摳嗎?難怪你們都交不到女朋友!”

薑雲凡也笑了,搶過電話說道:“那是本少寧缺毋濫。少廢話,說正經事。”

根據於風吟提供的檢測報告可知,背包客確實是死於慢性毒藥。這種毒藥起效慢,常被誤以為是受害人自殺。這證明凶手是想殺人於無形,可遇上經驗豐富的特案組,這招就泡湯了。

“很遺憾,目前沒有發現任何嫌疑人的指紋。”

電話掛斷後不久,門外傳來平穩的腳步聲。薑雲凡微微一笑,她帶著成果回來了。

唐寒雨推開門,聽他們說完於風吟的新發現之後,遞給他們一份報告。

“我們調查了正常出入邊境的情況,沒有雲朵村三位受害女性出入邊境的痕跡。這些身份證和護照應該是偽造的,她們極有可能通過偷渡離境。另外,這家名為‘風火輪’的酒吧位於紅燈區,前去調查的同事說,酒吧半個月前就閉門不營業了。”

“這麽巧,時間和失蹤案很接近啊!”陸明飛說道。

“正好天也黑了,咱們去一趟酒吧唄。在哪一片紅燈區?”薑雲凡整理自己的襯衫領口。

距離市中心5公裏的地方,有一片霓虹燈璀璨的紅燈區。踏進掛著霓虹燈招牌的街頭,隨意望去,能看到酒吧內昏暗的燈光下人影搖晃,裏麵傳出的震耳欲聾的音樂更是響徹這片天空。

夜晚10點30分,特案組三人找到風火輪酒吧,大門上懸掛著“暫停營業”的吊牌。他們便繼續往前走,鬼使神差地進了隔壁的酒吧。門外攬客的酒吧女一直盯著他們三人,更確切地說,是盯著女扮男裝的唐寒雨。

為了行動方便,唐寒雨特意戴上假發,畫著男人的妝容,穿著朋克風格的鉚釘皮衣。除了身材太過苗條,透出的氣質酷得無以形容,臉蛋過於俊俏容易引人關注,其他地方從表麵看幾乎沒有與普通男人不同的地方。

酒吧的閃光燈十分炫目。特案組三人來到二樓的卡座,淩峰和陸明飛坐在一起,互相為對方點煙,倒兩杯白蘭地喝起來。煙霧繚繞,四人玩起骰子遊戲,陸明飛連輸兩盤,喝了兩杯白蘭地。十多分鍾過去了,淩峰約的負責人還沒出現,薑雲凡忍不住隨意望了望四周。

這時,淩峰身後走來一個戴金項鏈的當地人,身材肥胖魁梧,兩隻眼珠溜得很,猛地拍了淩峰的肩膀。兩人宛如親友,從坐下開始便滔滔不絕。可惜酒吧的音樂聲如同雷霆,隻得湊近耳旁說話才能聽得清晰。

為了不引起這位負責人的懷疑,特案組三人開始裝作在談生意,時而皺眉思考,時而怒氣衝衝地反駁。片刻,這位負責人起身往樓下走,淩峰衝他們三人使了個眼色,暗示他們這家夥就是負責人,要準備行動了。

兩個小時前,特案組臨時起意要去酒吧調查。但是,紅燈區魚龍混雜,帶刑警去的話,大家警惕地監視旁人的行為太過顯眼。

就在大家愁眉不展的時候,唐寒雨憶起淩峰曾說自己當年在執行任務期間還積累了一點兒人脈,立刻打電話給他,吞吞吐吐地說:“淩峰,你來市局一趟吧,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淩峰當時正換上自己的衣服,準備去開車離開法醫中心。當他聽到“幫助”二字的刹那,殺神的麵容浮現在眼前。對方的確料事如神,竟提前通知他幫助特案組。

轉念一想,這是一個參與破案的好機會,亦是搶回唐寒雨的好機會。他沒有多猶豫,走出法醫中心的實驗大樓,馬不停蹄地趕回市局。

淩峰來到辦公室,一聽說風火輪酒吧,不禁皺眉道:“這家酒吧我知道,老板是黃天。他們的酒非常出名,不僅可以釀造出質感極好的美酒,還會對外銷售,其中紅酒最為出名。但聽我的那些朋友們說,其實他們暗地裏非法買賣藥物,靠這些每年都能賺幾百萬。”

陸明飛恍然大悟:“難怪別家酒吧都用豔舞女郎攬客,而這家卻以紅酒攬客,原來他們還有副業。這些家夥醉翁之意並不在酒啊,簡直是老謀深算!”

薑雲凡笑了:“陸隊,這些家夥才有意思,不是嗎?這說明風火輪的老板想用名酒來洗白自己,掩飾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但我估計他們除了買賣藥物,還拐賣人口吧。”

唐寒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目前,我們有兩個任務:第一,揪出這家酒吧的老板黃天;第二,盡可能地從他們那裏救出失蹤的婦女和兒童。”

“明白!”三個男人齊齊點頭。

隻花了一刻鍾的時間,四人研究出兩個計劃。Plan A是特案組三人當作投資人,以投資當地的葡萄酒為由,讓淩峰的線人聯係風火輪酒吧姓周的負責人。此人是黃天的助手,隻有贏取他的信任,才能再進一步接觸黃天。

而Plan B是為了以防萬一,派部分刑警隊的同事化作便衣刑警,在紅燈區外不遠處隨時待命。若特案組與對方達成協議去酒莊,刑警隊的同事則可以返回市局,不必跟隨。

臥底摸排

晚風把特案組的人拉出回憶。轉眼間,他們跟隨周姓負責人來到了酒吧後麵的街道上。這裏風光旖旎,隻可惜燈火昏暗,人煙稀少,比紅燈區安靜太多。

淩峰與周姓負責人並肩而走,向對方介紹特案組三人:“周先生,中間那位美女是我們的大BOSS。驗過貨之後,她會先投一半的資金。”

周負責人點頭:“好的,我們老板在酒莊等你們。不過,去酒莊之前,你們不能帶手機,而且要蒙上眼睛。包括你,淩先生。”

四人微微一愣,唐寒雨聳聳肩,覺得無所謂:“OK,沒問題。”

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來到馬路邊。周姓負責人從車上拿出掃描儀,確定他們身上沒有攜帶任何電子產品,才讓他們坐上自己開來的白色轎車。

他們接過對方遞來的眼罩蒙住自己的雙眼,聽見“嗡”的一聲,知道周姓負責人發動了引擎。四位蒙眼俠高度警覺,大腦開始開啟了記憶模式,全方位刻錄路線。

對時間極敏感的陸明飛來說,起初的十分鍾,路途平坦,車鳴聲不斷,還能聽到窗外摩托車的聲音,以及有一個孩子說“走吧,是綠燈了”。因此,他判斷此刻應該還在市區。

約莫二十分鍾後,伴隨著一陣陣“轟隆隆”的聲音,唐寒雨覺得自己宛如走進一條長長的軌道,頭上掠過哐哐作響的火車。她想,不遠處或許有火車站。

轉眼間,微風透過窗戶的一絲縫隙吹進車內,幾人迎來陣陣濃鬱而又清新的花香。薑雲凡仔細一聞,隻覺得自己曾在哪裏聞到過。他捧著腦袋,在腦海中仔細地搜索記憶碎片。

花香?難道是香水?他靠近身旁的唐寒雨一嗅,立刻搖頭。不,不是她身上的。

難道是辦公大樓的植物?好像辦公室沒有擺放鮮花。盛夏盛開的鮮花……我知道了,是公寓樓下那一盆盆可愛的茉莉花,白潔優雅,不如玫瑰那般妖豔顯眼。若不是它散發香氣利人利己,可能沒人會注意它們。

薑雲凡微微一笑,忽然整個人差點兒跳了起來,聽到身材高大的陸明飛吃痛地喊一聲:“哎喲,這司機怎麽不好好開車?撞到車板疼死我了!”

周姓負責人似乎聽懂了他的意思,充滿歉意地說:“對不起,我會注意的。”

很快,白色轎車駛入酒莊內的停車場。等候已久的黑衣人打開車門,攙住他們四人的臂彎,一起慢悠悠地走過長廊去乘電梯,最後來到總經理辦公室的門前。

黑衣人摘下他們的眼罩,排成一列,擺出“請”的手勢。

周負責人走在最前麵,輕輕敲了敲門才打開。唐寒雨一眼望去,落地窗前穿老頭衫的男人映入眼簾。他正背對著門口,看窗外的美景。

“Boss,他們來了。”說罷,周姓負責人悄悄退出去,順帶關上門。

那男人徐徐轉身,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見到客人一來,他連忙放下煙鬥,打開通風口排出煙味,從始至終嘴角都掛著淡淡的笑意。

他迎上去,伸出右手:“你們好,我是黃天。請問,哪位是……”

唐寒雨立刻會意,握住他的右手:“你好,我是Rachel,要投資酒莊的人。他們三位是我的助理。那位淩先生你應該認識,之前都是他來對接和洽談。”

黃天看了一眼淩峰,點點頭:“認識認識,隻是我沒想到合作方會是個大美人。請坐,咱們慢慢談。”

五人落座之後,還未喝茶,便見周姓負責人再次推門而入。他抱著幾份文件分別擺放在四人麵前,坐在單獨的沙發上,講解文件的內容:“這份文件包括了我們酒莊的曆史,每個產品的成分和製作方式。我們大部分紅酒都是用自己種植的葡萄來釀造,質量上絕對沒有問題。我們每年的葡萄年產量高達幾十萬斤,釀造出來的紅酒除了提供酒吧,還長期遠銷國外,包括俄羅斯、韓國、意大利、法國等國家。而且,每家經銷商反饋的成果都很好。”

陸明飛湊近唐寒雨耳旁,用他們倆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這家夥練得一口好口才,說得頭頭是道,我差點兒以為自己進了傳銷組織。”

唐寒雨憋住笑,替於風吟不在場感到可惜。若她看到陸明飛如此毒舌,必定倍感欣慰,終於有人傳承她的衣缽了。

薑雲凡對周負責人點點頭,也和唐寒雨交頭接耳幾句,象征性地點點頭。讓合作方以為他們在討論這單項目是否值得投資,該投資多少資金或高科技設備。

“話雖這麽說,但我們還是想參觀一下你們製作的地方。我們最看重的是紅酒的口感,首先,它製作的材料必須要好,製作過程我們需要把關。”唐寒雨演起戲來也是有模有樣。

“沒問題,我能理解。每次開始打造新品的時候,我也會站在消費者的角度上思考,替他們品嚐自己家的酒。現在,我帶你們去看看。”

走出辦公室,唐寒雨才看到這個酒莊的位置有多大。隻可惜四周有高牆圍住,加上夜晚一片漆黑,看不到牆外的風景。根據黃天的介紹,他們的東邊是種植葡萄的區域,而西邊那一棟棟高樓則是釀酒和藏酒的位置。

唐寒雨不禁皺眉,這兩個地方與自己所在的位置相距好幾公裏,若要一向不常穿高跟鞋的自己走來走去,恐怕腳指頭會因起泡而疼痛不已。

談話期間,黃天似乎看出她的顧慮,立刻派人去開來兩輛小小的白色觀覽車。六七人坐上車,圍繞著酒莊饒了整整一圈,途中路過葡萄園、加工廠、釀造廠等,最終抵達特案組感興趣的藏酒樓。

藏酒樓,顧名思義是酒窖。正如黃天所介紹的那樣,他們一進去便看見每條走廊和每麵牆壁,包括每間藏酒屋都裝飾得一模一樣。若不是懸掛上空的指示牌,恐怕特案組四人都要在這棟溢滿酒香的迷宮中繞暈了。

幾乎全都是相同的木桶,淡淡的酒香氣味撲麵而來。黃天指著約莫50個酒桶講解說,他們為了提升白蘭地和葡萄酒的質量,用的都是歐洲頂級的橡木桶來儲存。橡木具有良好的透氣性,可使葡萄酒發生適當的氧化,在此過程中還可為葡萄酒潤色,使其色澤更加鮮明和穩定。不同國家的橡木製作的酒桶儲存葡萄酒之後,會孕育出不同的味道和香氣。

他從角落的櫃子裏拿出高腳杯,打開一桶酒的木蓋,親自舀一勺紅酒倒入高腳杯中遞給唐寒雨,笑容充滿自信和驕傲:“這一杯呢,是用美國橡木桶儲存的。Rachel,你先品嚐品嚐,看看這酒的質感如何?”

唐寒雨接過高腳杯,低頭看賞心悅目的顏色,撲鼻而來的香氣沁人心脾。小嘬一口,生澀、圓潤的酒液滑過舌尖。她點點頭:“的確不錯。”

薑雲凡不動聲色地觀察這間屋,悄悄靠近那些橡木酒桶,特意深深地聞了聞。除了橡木本身散發的氣味,還有香草味、檸檬味的氣息,唯獨沒有聞到藥物的氣味。他有點兒失落,回到唐寒雨的身後,輕碰一下她的手臂暗示。

唐寒雨自然懂得他的意思,與淩峰商量了投資的金額,然後對黃天說:“我們打算先投資一部分,再定購幾十萬的葡萄酒運去不同的地方賣,你看怎麽樣?”

淩峰和陸明飛上前,將手中沉甸甸的箱子遞給他們,黃天身後的兩個保鏢接過箱子,放在地麵上驗鈔。見手下點頭確認,黃天笑得合不攏嘴,伸出右手:“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唐寒雨握住他的手,淡淡一笑,這笑中含著幾分冷漠和惡心。

再次乘坐觀覽車回到辦公室,兩方的保鏢分別站成一排,簽約現場充滿儀式感。三位高顏值的男保鏢將沙發上的唐寒雨映襯得像是混在道上的“大哥”,而黃天那邊基本上都是身材魁梧的手下。

他們簽完合同,黃天幾番邀請特案組去吃大餐或安排他們在酒店就寢。唐寒雨卻以明日一大早要在自己住的酒店開會而拒絕。於是,黃天隻好讓周姓負責人連夜送他們回去。

不一會兒,周姓負責人開著黑色越野車來到酒莊辦公大樓的門口。黃天送他們到樓下,說道:“很抱歉,由於我們的規矩,還要讓你們蒙上眼睛回去。謝謝你們的信任,我們會做得更好。”

唐寒雨大方地一笑,表示能夠理解。隻要能夠賺到錢,這些都是不足掛齒的小事。

黃天還是感到很抱歉,準備去打開車門,恭送他們離開。誰知這時淩峰率先跑過去,替唐寒雨打開車門,以手護住她的頭,讓她不損一絲一毫地坐上車。

夜色暗沉,車內寂靜無聲,盛夏溫熱的晚風吹得人昏昏欲睡。陸明飛坐在副駕駛位上,終是抵不住深深困意,一手撐著窗戶小寐。

唐寒雨兩眼發酸,幾次閉目又睜開。或許是今夜的晚風太過溫柔,她再次閉上眼睛後睡著了。忽然,淩峰感到肩上一沉,下意識地側首,聞到她發絲散發的淡淡香氣。這需要隔得很近的距離才能聞到。他笑得滿臉寵溺,原來是她可愛的小腦袋。

他雖然看不見她沉睡的麵容,但還是十分渴望轎車開得慢一點兒,再慢一點兒。他貪戀這種時刻,甚至想讓時間在這一刻定格,轎車永遠不要開進市區。

但美夢總是容易被破碎。

“到了。”周負責人熄了火。

四人紛紛摘下眼罩,望向車窗外的那棟燈火通明的五星級酒店,迅速鑽出車室,一同步入酒店大門,自然地走進電梯。周姓負責人見狀,安心地開車回去複命。

等黑色轎車遠走之後,四人抵達酒店第20層樓,進入2020的總統套房。

“天啊,這裏也太高級了吧,雲凡,你是怎麽辦到的?按照你的工資來算,住套房一晚,你應該要打幾個月的工才行吧。”陸明飛打趣道。

“我才沒有那麽low,這家酒店的老板是我的粉絲,所以這間套房是免費入住的。”薑雲凡看著瞬間石化的三人,奇怪地問,“你們生病了?”

陸明飛搖搖頭,打開冰箱取出一瓶白色**喝起來。結果,臉上立刻浮現後悔的神色,吞下去兩秒後就被嗆得臉頰發紅。低頭一看,我去,這不是礦泉水,而是烈酒!

他噘嘴抱怨道:“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沒有粉絲就算了,他大爺的,喝口酒都能被嗆到。”

唐寒雨十分疲憊,已經無法笑出來。她手上提著高跟鞋,指著一間簡潔的客房:“我睡這裏,其他三間房你們隨便選吧。對了,明晚6點準備開餐,20分鍾的時間吃完。先找到酒莊,計劃夜裏9點左右展開行動。”說完,便關上了房門。

雷霆出擊

第二天晚上6點,四人坐在長方形的餐桌上共進晚餐。20分鍾後,他們乘電梯到停車場。由於四人頭一次住在同一屋簷下,電梯內的氣氛很怪,他們從吃晚餐到現在沒有說過一句話。

坐上酒店老板免費租賃的轎車,陸明飛發動引擎,為打破車內的沉默,有意無意地問:“昨天黃天有懷疑我們嗎?”

“當然有。最開始,周姓負責人開白色的SUV轎車,後來送我們回酒店的是黑色轎車,這證明他們換車子檢查了我們是否在車上安裝什麽東西。”唐寒雨說道。

“那我們現在要怎麽去酒莊?刑警隊的同事已經在候命了。”

陸明飛聽從唐寒雨的指令,很快開到昨晚的紅燈區酒吧的後街。除了他以外,其他三人戴上眼罩,利用犯罪地理畫像來摸索路線,也就是憑借自己當時的感官和記下來的東西來辨識路線。比如路途中聽到的特殊聲音、特殊氣味,轉了幾個彎,顛簸了多少次,停了多長時間的車。

起初十分鍾,他們還在市區內,路過紅綠燈,再往前直走十多分鍾。陸明飛提出目前遇到一處岔路口,不知該往那邊走,隻能先開過去停靠在路邊。

淩峰根據自己的記憶,說道:“清武裏市有兩個火車站,離這裏最近的是小火車站,地理位置比較偏。我記得昨天開車半小時後,好像就在安靜的公路上了。”

薑雲凡憶起自己聞到的氣味,開口道:“如果小火車站附近有花香,那就是正確的道路。我初步鑒定是茉莉花香,此時是盛夏,茉莉花開得正好。”

陸明飛打開導航,立刻發動車子掉頭,開往小火車站。路上的確越來越安靜,地理位置也越來越偏僻。公路逐漸不平坦,碎石到處都是。但所幸前方白茫茫的一片風光,以及撲麵而來的茉莉花香,證明了薑雲凡的推斷正確。

可是,陸明飛開了很久,也不見附近有葡萄園或高牆圍繞的酒莊,隻有茂盛密集的樹林。

“奇怪,為什麽還沒到那個地方?我記得當時自己的頭被撞到了。可這裏啥都沒有,我們會不會走錯路了?”

話音剛落,車子駛上小坡,再緩慢地下坡,忽然身子騰空而起,頭部撞到車板。陸明飛側首看向副駕駛的薑雲凡,大笑道:“沒走錯沒走錯,就是剛剛那裏,下坡路的末尾有條凸起的褶子。”

薑雲凡捂著被撞的腦袋:“你小心點兒,看好前麵的路。我估計很快要到酒莊了,咱們得先把車藏起來,再潛入酒莊。”

十多分鍾後,車子駛入一片林子裏,四人一襲黑衣,極像古時的采花賊,偷偷靠近酒莊。本想攀岩走壁而入,誰知今夜的值班室沒有保安,就連辦公大樓和藏酒樓的附近區域也沒人把守。但是,越是平靜越讓人心生懷疑。

“大家要小心,今晚的酒莊不太對勁兒。”唐寒雨提醒道。

“不怕,大不了拿出咱們證件,再拖延時間,等老何送來搜捕證。”陸明飛出了個主意。

一小時之前,上頭剛剛通過特案組的申請。由於時間緊迫,去市局的方向與酒莊的完全相反,隻好隨後讓老何帶過來。但刑警隊其他同事已經跟隨特案組,正潛伏在夜色之下、叢林之中。

他們輕車熟路地來到藏酒樓的地下一層,薑雲凡憑借自己強大的記憶力,七拐八拐之後,來到入口處。但是,他們立刻停下步伐,靠在牆壁上隱藏身影。

“是,老板。”眾人齊聲答。

淩峰小心翼翼地探出頭,隻見兩個手下跟在黃天身後,從另外一條路走了,剩下的都是身姿挺拔的保鏢。他回頭看向唐寒雨:“黃天走了,大概還有10個保鏢在這裏,看不出他們有沒有帶槍。咱們接下來怎麽辦?”

“等會兒陸隊把守門口,我們三人進之前黃天帶我們去的紅酒屋搜物證。如果被人發現,陸隊你懂的。”

“明白,這對我來說都是小菜一碟。”

話音剛落,他們眼前出現了一道黑影。那保鏢眉頭微皺,正想拿起對講機匯報。陸明飛迅速地用力一拍保鏢的手,對講機沿著拋物線掉落在地,隨後用手銬銬住保鏢的雙手。淩峰趕緊上前撿起對講機,將其胡亂地塞住保鏢的嘴。

“老大,把這個小嘍囉關到哪裏比較好?”陸明飛抓著保鏢。

“帶他和我們一起走,說不定有用處。”唐寒雨看了一眼他們。

五人成功地避開巡邏的保鏢。唐寒雨一路仔細觀察藏酒屋的構造,發現黃天之前帶他們去的那間是紅酒區域最大的一間。除了空間大小,橡木桶的擺設、牆壁圖案、酒杯櫃子的位置都與其他屋子沒有什麽不同。

為什麽偏偏那間占地麵積最大?唐寒雨一邊思考一邊打開眼前的橡木酒桶的蓋子。

陸明飛找來繩索捆綁保鏢全身,將其丟在角落,自己也跑去打開木桶的蓋子。五分鍾後,所有的木蓋都被打開了,但五十隻橡木桶裏呈現的隻有滿滿的酒液。

奇怪,他們把藥物藏到什麽地方去了?

薑雲凡出人意料地做起法醫的工作,用膠帽滴管汲取了紅酒,分別裝在三支密封的滴瓶中,邊裝酒邊說:“香芋肯定會感謝我在幫她做這些事。老大,我猜藥物不在這間屋裏。你們也別找密室的開關了,讓陸隊審一審保鏢看他說不說。”

陸明飛覺得這個主意很好,擼起衣袖,按得手指哢哢響:“你是選擇說出來呢,還是選擇被揍得半死不活?”

陸明飛單膝下跪,揪住保鏢的衣領,見對方嘴硬不說,假裝就要一個拳頭揮過去。

“別打,我說,我說。這間酒窖有個密室,開關在左邊的空心牆後,輕輕一推就可以進去。”看來這個保鏢並不經嚇。

淩峰一臉狐疑地推動牆壁,沒想到牆壁真的緩緩移動了。但就在這時,門被推開了,黃天出現在他們眼前,身後站著一批扛木棍的黑衣保鏢。

“Rachel,再次相見,別來無恙啊!”黃天摘下金絲邊鏡框,忽然誇張地捂住嘴,陰陽怪氣地說,“哦,不對,我應該稱呼你為唐警官。”

唐寒雨笑而不語,背在背後的雙手卻在暗示:就是這時候了,開打!

唐寒雨彎腰躲開那些瘋狂的保鏢,通過落地窗看見黃天逃到藏酒樓的門口,立刻按下耳中的傳喚器:“快進來救援,抓住黃天,別讓他跑了!”

刑警隊的同事們收到命令,從附近的林子裏蜂擁而出,紛紛邁著飛毛腿趕去酒莊。

酒窖裏的橡木桶被打破了很多,香醇的酒液流淌出來,浸濕了地上躺著呻吟的黑衣保鏢,但仍舊還有數十名保鏢不屈不撓地持續戰鬥!

薑雲凡對打架不擅長,早已偷偷溜進密室。乍一看,這間密室與外麵的酒窖並無區別。但他仔細一聞,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兒。

他打開麵前的橡木桶的蓋子,頓時笑了,終於找到了——桶裏裝著大量的氯胺酮。這東西是毒死背包客的罪魁禍首之一。

唐寒雨重返酒窖,在門口看到淩峰的背後站起了某道魁梧的黑影。她想也沒想,衝過去推開淩峰,自己的手臂卻被尖銳的刀片劃傷,鮮血灑了戴著手銬的保鏢一臉。

“寒雨!”淩峰一聲尖叫,扶住要跌倒的她,心疼地問,“你還好嗎?”

“沒事,隻是一點兒皮肉傷。”唐寒雨搖搖頭,可嘴唇卻泛白了。

薑雲凡聽到淩峰的尖叫聲,立刻衝出來,見唐寒雨跌倒在地,頓時心被揪起來,跑過去一看,焦急地撕下自己的襯衣襟:“你別說話,我先幫你止血。”

這時,老何帶著刑警隊的同事們衝進來,舉著槍對準屋內的黑衣保鏢,大聲喊道:“警察,全部放下槍!”

那些黑衣保鏢愣住了,紛紛放下槍,蹲下做投降的姿勢。刑警隊的同事們掏出手銬,將所有犯罪分子都銬起來,然後押著他們走出藏酒樓。

薑雲凡替唐寒雨包紮好之後,冷冷地問道:“黃天呢?”

老何往旁邊移了移,門口出現了他要找的人。原來黃天逃到藏酒樓門口,正要開車離去,不料遇到飛快衝來的刑警,老何也開車猛地撞上他的車子使其報廢。隨後,刑警持槍包圍了車上的黃天。對方乖乖舉起雙手,被兩名警察扣押而來。

薑雲凡站起身,忍住心中的怒火,冷眼看向對方:“那些婦女和兒童在哪裏?”

黃天舉起雙手:“你解開手銬,我就告訴你。”

薑雲凡二話不說,一拳揮過去,打得對方臉頰紅腫,鼻孔出血。黃天不屑地擦掉血液,衝他笑了。眼見薑雲凡又要揮拳過來,陸明飛連忙攔住他,讓老何押著黃天回市局,部分刑警留下來搜尋任何可藏人的地方,包括每一個橡木酒桶。

在場的人都沒有看過薑雲凡發這麽大的脾氣,他向來不與犯人動粗,隻會用智慧與他們周旋,今晚真是奇怪了!

直到次日正午,陸明飛急匆匆地跑回辦公室,推開門便說:“老大,找到了一個女孩!”

唐寒雨輕輕放下茶杯,立刻起身:“人在哪裏?”

“目前,她已經被送回家了。但這個女孩有溝通障礙,要她指證犯人可能很難,而其他兩個女孩……”陸明飛話鋒一轉,麵露難色,唐寒雨便知結果了。

薑雲凡這才放下報紙,動作不急不緩,似乎這是早已料到的事情。

約莫半個小時之後,特案組三人乘車抵達雲朵村。剛下車,就聽到入口處傳來一陣陣淒涼的悲泣聲。循聲望去,正是痛失女兒的那些父母。

唐寒雨心生哀傷,忽覺自己手上的傷痛,抵不住他們失去女兒的痛的萬分之一。為了給死者一個交代,她要馬上去見那個女孩。

眼前這間簡陋的磚瓦房,是殼兒最熟悉的家。唐寒雨懷著沉重的心情,進門便見一個微胖的女孩垂著腦袋,清澈的眼眸看了看特案組三人,隨後很快低下頭。為了順利地進行談話,唐寒雨隻身一人坐在她對麵,讓薑雲凡和陸明飛守在門外。

“殼兒,你回家高興嗎?”

對麵的女孩沉默不語,但從她的行為上可以看出她很焦急:此刻,她正坐在座椅的邊角上,雙手緊緊攥著自己的裙子。

唐寒雨知道,與殼兒對談需要足夠的耐心和專注,要確定她能夠辨識善惡,便提及她最熟悉的生活。

“殼兒,你家的牛有幾頭?”

“我不知道,我要見爸爸媽媽。”

“他們就在門外。你放心,我隻是想和你聊聊天兒,不會傷害你。你回答我的問題,好嗎?”

“好。我家有……一、二、三,三頭牛。”

“如果有人偷了你家的牛,那麽他算不算是壞人?”

“算。媽媽說,自己家的東西可以拿,但是不能隨便拿走別人家的東西,必須要經過別人的同意才可以。所以,我不是壞人。我不拿別人的東西。”

唐寒雨很欣慰,確定殼兒能夠分辨善惡,雖然她說得抽象。

“殼兒,當時他們偷走你和其他的女孩後到哪裏去了?”

對麵的女孩突然哭起來,過了很久,她才開口回答:“他們殺了她們,把我們藏在圓圓的木桶裏,不給我們飯吃,還說要賣掉我們。”

唐寒雨不禁鬆了口氣,原以為她會閉口不談。趁此時機,她遞上一張黃天和黑衣保鏢的照片,問道:“是不是這些壞人?”

殼兒點點頭,再次大聲哭起來。這時,一個婦女跑進來,緊緊抱住她。

“殼兒乖,媽媽在這裏。咱們回家了,不怕。”

唐寒雨拿著錄音筆走出門口,對守在門口的兩人點點頭,表示已有定罪的證據。

之後,特案組三人趕回到市局,再次審訊黃天。這才得知,死者蘇樘其實是酒吧犯罪集團的其中一員。但他隻是負責拐賣人口,並不知道販賣非法藥物一事。不久前,他想金盆洗手,逃到很遠的地方躲起來生活。

可黃天知道之後,擔心蘇樘會破壞自己的好事,正愁眉不展,便接到對方的電話。蘇樘要求簽訂解約合同,黃天答應了,但前提是蘇樘要去一趟酒吧。

那一晚,蘇樘喝得迷迷糊糊,不知酒裏放了多少有毒的藥物,更不知這種藥的起效性質。但他很高興,想著第二天去雲朵村拐賣最後一個女孩,這單成功之後就能解約,自己從此可以遠走高飛。

“之後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他就那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