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案

窺女畫家

我夢想著繪畫,我畫著我的夢想。

——凡·高

引子

他的內心滿是憤怒,悲傷使他提起筆,畫下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正在破舊的屋子裏靠著窗邊抽煙。煙抽到一半,她背靠著窗戶,微微仰起頭,盯著天空的眼神漠然,嫣紅的唇膏擦出了唇邊,臉上是她噴出去的煙霧。

她十分性感,令他著迷。

忽然畫風一轉,小破房裏闖進來一個看不清容貌的男人,用手迅速地捂住了女子的紅唇。女子頓時惶恐不安,下意識地用煙蒂燙男子的手臂,並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男人憤怒不已,將她捆綁起來扔到**,然後把窗簾都拉上,留下一個模糊的背影。

屋內一片漆黑。沒過多久,女子的房門被打開了,那男人慌慌張張地逃出去。淩晨0點30分,門口出現了一道俊美挺拔的身影和被浸染了大片大片血液的床單,以及側身躺在血床單上、死不瞑目的女子。

他停下筆,看著眼前的幾幅畫麵,經不住洶湧的悲傷,眼淚簌簌掉落。

報案送畫

7月20日淩晨1點,警局宿舍裏一直響著來電鈴聲。薑雲凡迷迷糊糊地摸索手機,最後在床尾找到了。一接電話,他便聽到唐寒雨的聲音:“快起來,我們馬上要去命案現場。”

薑雲凡一下子清醒不少,看一眼手機屏幕的時間,大半夜也有人報案?但那頭唐寒雨的語氣不容置喙,他立刻起身更衣,不到五分鍾已經跑出了公寓。

根據唐寒雨發來的地址,大約二十分鍾之後,他找到了眼前的這棟看起來已建幾十年的中檔型公寓。此小區附近是普通的住宅,居民大多是外來人口。但這個路段不算偏僻,路過一家商場,和十多家獨立經營的門店,就能看到目前人滿為患的昇天公寓。

“死者住在11樓,是月星光演藝公司的二流歌手,藝名為芙蓉,芳齡20歲,當歌手已有兩年。香芋鑒定出她的死亡時間在7月19日夜晚10點至12點期間。不過,報案人並不在現場,但我們發現了死者的手機,聯係了死者生前的經紀人,現在她已經來了。”陸明飛從現場入口處一直說到了電梯口。

薑雲凡一直未吭聲,隻是抬頭看著樓梯層數。“叮”的一聲,11樓到了,他們徑直走向最後那一間門外站著警察、朝南麵的房間。

剛邁入房間,薑雲凡就聞到了殘留的煙草氣味。他朝唐寒雨揮了揮手,正準備打個招呼,卻皺眉問道:“現在是該說早安還是晚安?”

“隨你心情。但這個不是重點,你來看看這裏。”唐寒雨領著他走進臥室。

薑雲凡放眼望去,唯一的一扇巨大的窗戶被打開了,白色蕾絲窗簾隨風飄揚。他走過去探出身子往下看,11樓這麽高,沒有繩索,估計不是爬窗入室殺人。抬頭看向對麵的兩棟公寓,同住11層樓的有四戶人家,根據陽台上的衣服判斷,其中一戶家中有出生不久的嬰兒。他回過頭來,看著被浸紅的淩亂的床單,死者側身朝著窗戶,沒有合上眼就死去了,眼神還有著當時那股恐懼和憤怒。

“經過初步鑒定,受害者已經死去兩小時左右。除了下體殘留的些許精斑,身上有幾處瘀傷,沒有發現致命傷口。但**的血液也證明了她應該是被凶手強奸之後殺害。”於風吟用膠帽滴管汲取了精斑,然後裝在密封的滴瓶中。

“我進來的時候,發現客廳的探頭被損壞了,凶手可能是事先計劃好的。”薑雲凡提供了一個細節的線索。

“我們去監控室調查了,但是當晚的電梯口沒有出現任何可疑的人。”陸明飛說道。

“這證明凶手可能是從樓梯道逃走的。香芋,你那邊還有新發現?”薑雲凡問道。

“除了我上述的之外,還發現了地毯上的大碼鞋印,沾有外麵巷子裏的泥土。我已經拍了照,很快就會上傳到電腦匹配鞋子的信息出來。”於風吟分析道。

唐寒雨拿起床頭櫃上的相框,看著照片上笑靨如花的少女,說道:“看來,這個案子會讓我們付出很大的精力了。首先,我們要從她所在的演藝公司查起,讓公司的所有男性都接受精液匹配調查。”

“這是必然的,強奸犯不可饒恕。話說,死者的經紀人在哪裏?”薑雲凡環視了一圈也沒看到警察以外的人。

話音剛落,門口出現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她畫著淡妝卻還是遮不住憔悴的麵容,踩著高跟鞋朝薑雲凡走來,伸出來塗著紅指甲的手:“你好,我是芙蓉的經紀人。”

薑雲凡握住對方的手,微微湊近她一聞:“你好,我是犯罪行為分析家薑雲凡。你剛剛去抽SOBRANINE了嗎?”

“你怎麽知道我抽的是SOBRANINE?”經紀人愣了愣,隨即雙手握緊薑雲凡,“久仰大名,想必你就是那位有著特殊嗅覺的長官吧?拜托你們,一定要找出凶手!”

薑雲凡鬆開手,對外界貼給自己的標簽絲毫不在意,衝她微微一笑:“那你先說說芙蓉的情況吧,包括她的家庭情況、個人生活,以及工作方麵的信息,通通都要如實道來。”

經紀人有所顧慮,遲疑地問:“你們應該不會告訴外麵的媒體人員吧?”

唐寒雨堅定地搖頭:“你放心,我們警察從不泄露受害者的個人隱私!”

在客廳的沙發上,經紀人飲了一大口茶,滔滔不絕地說起芙蓉。她無父無母,當時饑腸轆轆,為了一頓大餐而參加歌唱比賽,卻因此被經紀人相中。那時她才18歲,青春羞澀,不太愛說話。好在她天資不錯,很快就進公司當實習生了。

但是,當實習生的那一年,她的性格與其他人格格不入,總是做著異於常人的舉動,常受到同期實習生的排擠。半年之前,她求助經紀人。後來,對方替她找了這棟舊公寓。那一夜,她躺在那張潔白的**,輕輕地鬆了口氣,如同從一片苦海中得到了解脫。

“她唱歌很有天賦,不會討好人,性格比較倔強,領導不是很喜歡她,導致兩年了她還停留在二流歌手的位置上。但是,她很善良,不輕易流露自己的痛苦,對別人的惡意有點兒後知後覺。唉,半個月後,她所在的團隊就要出第一張專輯了,卻迎來了這樣的消息。”

“她住在這棟公寓的消息有多少人知道?”

“我,我上麵的領導,與她一個團隊的那些實習生。”

“那些欺負她的實習生有男性嗎?”

“沒有,全都是二十多歲的女孩。”

“那她有喜歡的男性?或者公司有人喜歡她?”

“應該……沒有吧。她總說常覺得自己如同一粒塵埃那般不起眼兒,卻又很享受這種感覺,無依無靠、無牽無掛。”

唐寒雨邊聽邊在腦海中描繪了一幅畫,那是一隻原本生活在草原的麋鹿,為了果實來到了一片海域,受盡情緒和妄念帶來的煎熬,期間掙紮過幾次,可這隻孤獨又困惑的麋鹿終究是無法掙脫苦海中的惡魔,永遠沉到了海底。

淩峰一直默默地站在門口,在唐寒雨審問經紀人期間,不僅記錄了他們的對話,還將特案組所有人的推論過程和結果都記錄下來。

他翻閱這些筆記,腦海中不斷地思索著:凶手會是欺負受害者的實習生,還是眼前很了解她的經紀人?抑或公司的其他同事?

“她下個月19日要去做什麽事嗎?”薑雲凡將日曆遞給經紀人,讓他們看到日曆上的8月19日被紅筆畫了個圈。

“不知道,我沒聽她說過。”經紀人遲鈍了兩秒才搖搖頭。

“謝謝你的配合,我們要派人去演藝公司調查了。”薑雲凡說道。

唐寒雨立刻會意,派老何安排刑警隊人員去演藝公司,將所有男性都帶去做精液匹配檢測,淩峰也跟著去幫忙了。與此同時,芙蓉的屍體也被抬了出去,公寓一下子撤退很多人,樓下七嘴八舌的市民沒了看頭,也都漸漸散去。

“陸隊。”見陸明飛沒有回應,於風吟撞了撞他的胳膊,“陸愣青,先送我回法醫中心吧……別急著拒絕,薑長官應該開了車來吧,組長就交給你咯!”

薑雲凡衝於風吟擺了個OK的手勢,於風吟便拉著陸明飛往公寓外走了。

回到市局的辦公室時,一片漆黑的天色逐漸變成深藍色、蔚藍色、淡藍色,糅雜著些許瑰麗色。很快,天際一片金黃,火紅的太陽冉冉升起,耀眼的陽光灑在唐寒雨的臉上。現在,許多地方的空氣質量令人擔憂,她已經很久沒有認真地看到這樣美麗的日出了。她有點小興奮,轉身想與同在室內的薑雲凡分享這一刻的美好,卻見他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直到中午,薑雲凡醒來,他們倆仍舊沒有收到一條短信或一個電話。薑雲凡按捺不住地站起來,說道:“不行,我要去看看他們的進度如何了。”

唐寒雨拉住他:“別著急,該來的總會來,吃了飯再去吧。”

薑雲凡默不吭聲,聽到唐寒雨在打電話點外賣。他偷偷地打開辦公室的門,走到市局門口,卻被一個戴帽子的男人擋住了去路。

“您好,請問特案組的辦公室怎麽走?”那人似乎知道薑雲凡在打量自己,故意把帽簷拉低,遮住半張臉。

“李理理快遞公司?名字真奇葩。我就是特案組的人,這是誰的快遞?”薑雲凡指著男人手上的一個長方形盒子。

“不知道,收件人上隻寫著‘特案組辦公室’。既然你是當事人,就簽收一下吧。”

薑雲凡接過圓珠筆,在收件人那一欄簽下自己的名字,接過盒子感到分量很輕,不像是個炸彈。當他抬頭想詢問快遞哥時,發現對方早已悄聲離開。

“你去收快遞了?我還以為你偷偷跑掉了。”唐寒雨很驚訝地看著出現在辦公室門口的男子。

“我是有這個打算的,但是半路被這個包裝得十分封閉的包裹攔住了。我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它很有可能會是一個驚喜。”薑雲凡興奮地翻箱倒櫃,終於找到一把拆快遞的剪刀。

唐寒雨看他像個樂於拆快遞的小姑娘,卻神色擔憂地說:“恐怕是個驚嚇吧。”

話音剛落,長方體盒子被打開了,但是裏麵還有一個相同的盒子,他們互相看了看對方,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擔憂和遲疑。過了一會兒,薑雲凡屏住呼吸,打開這個盒子卻看到,裏麵裝的好像是一卷書法,抑或一卷畫。

他解開紅色繩索,聞到一股濃重的筆墨氣息。當他們看到內容的時候,唐寒雨輕輕放下手中的杯子,與薑雲凡一樣目露訝色,這麽多張水墨畫都是誰畫的?為什麽要送給我們?

於是,他們認真地看了又看,五張4A紙的故事內容皆有順序,每一張上麵的人物都圍繞著一個女性展開了故事情節。令人感到訝異和巧合的是,這個女性看起來很像月星光演藝公司的芙蓉——特案組目前接手的案子裏的那個死者。

為什麽會是她?那個快遞員……為何不讓人看他的容貌?他來得突然,又匆匆離開,他到底又是誰?會是畫這些作品的人嗎?

這一連串問題仿佛浮現在薑雲凡的眼前,他看著那一張張傳神的畫作,忽然淡淡地笑了,這個畫家可能是芙蓉的粉絲?不管怎樣,這些畫作都證明了,這個畫家非常關注芙蓉。由於經紀人說芙蓉沒有追求者,那他可能就是她的愛慕者了。

從畫作的內容上來看,畫家當時的內心滿是憤怒,悲傷使他提起筆,畫下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正在破舊的屋子裏靠著窗邊抽煙。煙抽到一半,她背靠著窗戶,微微仰起頭,盯著天空的眼神漠然,嫣紅的唇膏擦出了唇邊,臉上是她噴出去的煙霧。

她十分性感,令他著迷。

忽然畫風一轉,小破房裏闖進來一個看不清容貌的男人,用手迅速地捂住了女子的紅唇。女子頓時惶恐不安,下意識地用煙蒂燙男子的手臂,並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男人憤怒不已,將她捆綁起來扔到**,然後把窗簾都拉上,留下一個模糊的背影。

屋內一片漆黑。沒過多久,女子的房門被打開了,那男人慌慌張張地逃出去。淩晨0點30分,門口出現了一道俊美挺拔的身影和被浸染了大片大片血液的床單,以及側身躺在血床單上、死不瞑目的女子。

他停下筆,看著眼前的幾幅畫麵,經不住洶湧的悲傷,眼淚簌簌掉落。

“你的專業已經拓展到凶手犯罪之前的現場模擬了啊?很好,做得不錯。”唐寒雨看著第五張畫作上殘留的淚痕,不禁誇讚薑雲凡。忽然,她停頓了一下,皺眉道:“但是,我總覺得這些畫有什麽地方不太對頭。”

經這麽一提醒,薑雲凡將畫作擺在同一排,再次過濾了一遍。過了兩分鍾,他激動地抱了抱唐寒雨,絲毫沒看到對方的臉頰微微紅了。

“你的眼睛太毒了!你看,按照畫的角度來看,畫家應該是通過芙蓉臥室的窗戶看到的場景。根據我之前在現場的觀察來判斷,死者所住的地方對麵有兩棟公寓,同一層樓的有四戶人家,雖然12樓的人也可以用望遠鏡看到她的臥室,但是能夠畫出這麽詳細畫麵的人應該在同層樓這種絕佳的位置。”薑雲凡指著一幅畫。

唐寒雨腦袋飛速地運轉,替他說出了推斷結果:“所以,這個畫家很有可能就住在這幾戶公寓裏。如果真是如此,報案人會不會也是他呢?當時已是淩晨,夜深人靜的時候,大部分人都已經入睡,但我聽說搞創作的人經常熬夜。”

窺女畫家

“或許是他,又或許不是。”薑雲凡快速地按下手機鍵盤,發出了一條短信。

“你看上去好像很高興!”唐寒雨看著他麵露淡淡的笑容。

“我應該高興,這算是一宗有意思的案子,就像我最愛的玫瑰餅幹一樣有香味。”薑雲凡收起手機,抓起一把桌麵上的玫瑰餅幹,嚼得有滋有味。

唐寒雨自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是,“鐵玫瑰”終於按捺不住無聊的牢獄生活,把自己早就準備好的計謀引上正軌了。

十分鍾後,“砰”的一聲,唐寒雨猛地回頭,聽到撞開辦公室的陸明飛斷斷續續地問:“聽說,有人送來了,好幾張畫,在哪裏?”

薑雲凡剛剛伸出擱在胳肢窩下的手指,就看見陸明飛像失了魂似的,撲向桌上的畫作。

“原來是一個喜歡偷窺漂亮女人的變態啊,包裹上寫了寄件人的名字嗎?電話號碼呢?地址呢?沒有留下任何信息?”陸明飛看薑雲凡搖搖頭,對此感到十分奇怪。

於是,他撿起地上的快遞單一看,“噗”地笑出聲:“李理理快遞公司?這名字真他媽奇葩!我馬上拿去信息調查科讓小王查一下。”

“等一下,陸隊,你剛才第一句話說什麽來著?”薑雲凡拉住他的衣角。

“原來是個喜歡偷窺漂亮……”陸明飛被打斷了。

“沒錯,就是這個詞!偷窺!”薑雲凡的腦海中忽然浮現死者的死亡狀態,側身朝著窗戶,拉開窗簾就能看到對麵的公寓,難道死者早就知道有人偷窺自己?當時是在求助嗎?還是一種暗示?

“老大,假如你住的公寓對麵有人偷窺你……我是說假如,你會怎麽做?情緒上會有什麽變化?”薑雲凡看了一眼唐寒雨,她的眼神似乎在說:這不可能。

“可是,我住的公寓對麵沒有高樓大廈。假如有的話,我肯定會把那個人抓到警察局來。不過,你說到這個,我便想起了過去的一個病人。”

唐寒雨的腦海中浮現了往日的記憶,那時她的副業是心理醫生,曾有一個病人是寫作者。這個作者每次臨近交稿期,就會獨自待在二樓的書房工作到深夜。她住的二樓的每一處都由木板建成,不管是誰在木板上輕輕踩一腳,都會聽到清脆的聲響,更何況是夜深人靜的時刻。

這個作者也比較敏感,有一次寫稿到深夜,稍作休息期間,聽到木板忽然響了好幾次,與此同時,原本漆黑的窗邊竟有白影一閃而過。她立刻站起來,以為外麵有偷窺狂,便往窗外瞧了瞧,卻沒看到任何人。後半夜的時候,她開著台燈,幾次睜開眼看向門口不敢入睡,最後是聽著自己的呼吸聲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去看了心理醫生,可還是連續好幾夜都沒能關燈睡覺。

直到事發後的第五個夜晚,她長期對著電腦的雙眼疲勞不已,便起身到窗前看夜空中冷冷的星星。這時,她的窗邊來了隻白色的野貓,“喵喵”兩聲叫得嗲裏嗲氣,還非常靈性地與她對視幾十秒,然後一躍而下,木板又發出了那陣熟悉的響聲。

原來,那晚在外麵的不是偷窺狂,而是野貓啊。她的心鬆懈下來,終於睡了一個好覺。

“這個例子,你們能夠充分地理解吧?”唐寒雨問道。

“老大,你好像個在講課的老師哦,學生充分地理解了。”陸明飛笑道。

然而,這句話卻讓他遭到唐寒雨的白眼。兩個大男人微微一愣,仿佛看見了夜空中難得一遇的稍縱即逝的流星。他們四目相對,好像在說,我沒有看錯吧?冷麵女王居然會翻白眼!

唐寒雨被看得不好意思,故意輕咳兩聲:“陸隊,我們該展開下一步調查了。第一,調查‘李理理快遞公司’送這個快遞的男人是誰。第二,調查死者對麵公寓11層樓的住戶有沒有畫家,最容易看出的方法是觀察他們家中是否有畫作、沾了泥土的鞋子或望遠鏡。”

“是,我現在就去信息調查科。”陸明飛推門出去。

此刻,在法醫中心的實驗室裏,於風吟上傳相機中的鞋印照片到電腦,用圖像增強程序顯示出了鞋子的輪廓,然後進行了海量的圖像對比。但對比的結果顯示,這是一雙44碼、鞋頭較圓的鞋子,再無更多其他的消息。

她看了一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起身走出實驗室,回來時拿了幾份凶手的精斑檢測報告,紙上標著凶手的DNA。另一方麵,月星光演藝公司的男性員工很多,匹配過程會比較長。但最令她比較擔憂的是,此公司的一個老板出差去了。

她打電話給唐寒雨,將目前的消息都如實匯報:“老大,我這邊有一點兒線索了,嫌疑人應該是個穿44碼、鞋頭較圓的鞋子的男人。還有,根據凶手殘留的精斑檢測報告得到了他的DNA數據,但是有一個問題,這家公司有個老板沒有接受調查,秘書說他去出差了。”

“行,我會找人調查這個老板的行蹤,辛苦你了。”唐寒雨掛了電話。

坐在沙發上的薑雲凡頭也不抬,隻盯著手機發短信:“我已經發給我的黑客朋友,讓他追蹤這個可疑的老板了。偏偏這個時候去出差?開什麽玩笑呢!”

語畢,陸明飛開門而入,臉色卻宛如一片鉛灰色的天空,似乎頭頂就要下起傾盆大雨。

“他大爺的!根本就沒有‘李理理快遞公司’,快遞員也是假冒的!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呢?站出來說自己是個目擊者兼報案人,簡單一點兒,不好嗎?”陸明飛不太明白人為何這麽複雜。

薑雲凡一聽,頓時笑了:“有意思,這個畫家偽裝成快遞員,送來了這些畫。”

唐寒雨也笑了,解釋道:“其實很簡單,因為他害怕自己的偷窺行為被我們發現後,會帶給自己不好的結果,所以選擇匿名報案和送畫。原來這世上喜歡兜兜轉轉瞎折騰的人,不止我們啊!”

“走吧,我們該去命案現場對麵的公寓了。”薑雲凡又抓了一把桌上的玫瑰餅幹,邊吃邊起身往外走。

半個小時之後,他們再次踏入了這片小區,直接乘電梯抵達11樓,按下了兩戶人家的門鈴。第一戶開門的是一位中年男性,另一戶是一位抱著嬰兒的婦女。

“你好,我們是市局特案組的,目前在調查歌星芙蓉的案子。我們能進去看一看嗎?”陸明飛和唐寒雨分別站在門口,出示了證件。

那位抱著嬰兒的婦女有點兒茫然,但還是點點頭,讓唐寒雨和薑雲凡進去了。陸明飛則進入了另外一戶的家門。

婦女把孩子緊緊抱在懷裏,時而坐在沙發上,時而站在陽台上,雙眼卻一直跟隨他們倆的動作,總是微微啟動雙唇,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唐寒雨看出了她的不安,稍稍走近她,見懷中的孩子安然睡著,便低聲道:“孩子多大了?”

婦女看了一眼睡著微笑的孩子,自己不禁也笑起來:“已經五個月了。”

在她們閑聊的間隙,薑雲凡輕輕打開了鞋櫃,仔細端詳每一隻鞋的邊緣和鞋底,卻沒有發現端倪。他便走向臥室和書房,甚至洗手間,檢查了每一個角落,均不見望遠鏡和畫作。

唐寒雨看到薑雲凡搖搖頭,便起身告辭:“打擾你們了。”

婦女很有禮,微笑著搖頭,目送他們離開房子。

這時,陸明飛也從另外一戶業主家出來,同樣搖了搖頭。三人便乘電梯去了隔壁那一棟11層樓麵朝芙蓉住所的兩戶業主家。

可是,這次他們吃了個閉門羹,兩戶業主都不在家中。門鈴久響不止,卻始終沒人來開門。無奈之下,陸明飛聯係了小區的物業管理員。掛了電話沒多久,電梯顯示有人上來了。

從電梯裏出來的是一位約莫40歲的女人,她氣喘籲籲地說:“我是小區的物業管理員,姓雷。警察同誌們,有什麽事嗎?”

陸明飛出示搜查證,指著身後的兩張鐵門:“你好,我們是市局特案組的,目前在調查歌星芙蓉的案子。我們能進去看一看嗎?”

“可是,可是……”雷女士麵露難色,又不敢直接反駁。

“你知道自己現在是在阻礙我們執法嗎?”薑雲凡語氣有點兒不耐煩。

雷女士恰好與他四目相對,對方那一眼好像釋放了高原雪地裏的風,直穿入她的胸口引起一陣涼意。她連忙掏出口袋中的紙和筆,說道:“根據規定,凡是除了業主之外的人,找我們開鎖都要填一份表。”

特案組三人接過紙和筆,認真地閱讀了內容,然後填好一些個人信息和開鎖原因遞給雷女士。她收好紙張,掏出一大串鑰匙,終於打開了這扇鐵門。

玄關處,鞋櫃擺著五六雙不同材質的鞋。眼神尖銳的唐寒雨一眼就看到,黑色運動鞋上沾著泥土。她蹲下身看了看鞋底,忽然一愣,不是44碼。

薑雲凡看她的臉色就知道答案,便走到最裏麵的房屋,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並伸出一隻腳試探了門口的地板,所幸沒有任何利器襲來,亦沒有物品砸下來。

這間屋子不是臥室,而是一間畫室。環視四周,滿地被風吹亂的畫作,一張木質畫板架,靠近畫板一看,那張紙上隻有女子的半張臉,眉目之間含著鬱鬱寡歡之色,眼神漠然,紅唇誘人,看起來似曾相識。

此時,身後傳來雷女士的大嗓門兒:“這個業主我有印象,他戴著一副黑鏡框,平時不愛出門。一出門就背著畫板,但也不去很遠的地方,就在附近畫畫。這麽久了,也不見有朋友來找他。前兩天看到他背了個大包出門,我還以為他去旅遊了呢。”

薑雲凡聽著雷女士像拉家常一樣絮絮叨叨,沒有注意到身後正有人朝自己走來。

“這個女人很眼熟,好像是芙蓉。”唐寒雨突然出現在薑雲凡身後,把他嚇了一大跳。轉身看到她手上拿著很多畫作,每一張都是一個女人在屋子中的模樣,從白晝到夜晚,從客廳到臥室。每張畫分別呈現了這個女人不同的神態、動作、妝容、打扮等。

他隻為她而畫,他幻想著自己與她同居,並用畫畫記錄這些美好時光。

“沒錯,就是她。這裏還有一些不同風格的畫。”薑雲凡撿起地上的畫作放在桌麵上,盯著看了很久都沒有移動,然後靜靜地閉上眼。

時間仿佛退到了11月19日晚上,畫家在陽台看到對麵房子的燈亮了,立刻回到畫室,用望遠鏡看到芙蓉在玄關處踢掉高跟鞋,把包包丟在沙發上,再脫下金色亮片演出禮服,隻剩一條絲緞吊帶裙凸顯著她玲瓏的身姿。她打開冰箱,抱著三罐啤酒,光腳走向自己的臥室,靠在窗邊打開啤酒蓋,然後點燃了一根細長的煙。

在冷冷的月光下,她的紅發被風吹起來,一根根縷不順的發絲宛如她的心事。他躲在窗簾後,一直用望遠鏡觀察對麵的女人。她喝完了一罐罐啤酒,抽完一根根煙,她仰望夜空的繁星,眼角溢出晶瑩的淚珠,發絲粘著臉上的淚水。這樣狼狽的一麵,或許隻能在夜裏獨處時展現吧。

他輕聲歎口氣,不知她在工作上遇到了什麽樣的委屈才會哭得這麽傷心。他坐下來,拿起鉛筆,將方才所見的畫麵都一一描繪出來。很快,他完成了,因為他太熟悉她,已經畫了很多幅那個女人,多到可以出一本畫冊。

他再次舉起望遠鏡,隻看到窗台上的啤酒罐和煙頭。目光移至客廳,發現除她之外,還有一個步履不穩的高大的男人闖了進來。這麽晚了,那人想幹什麽?他的心被提到半空,從未有過如此懼怕不安的感覺,在這一瞬間洶湧而出。

“你們猜我找到了什麽?”陸明飛忽然出現在門口。

“望遠鏡?”薑雲凡被他的聲音拉回現實,睜開眼看他。

“你怎麽知道?別跟我說什麽很明顯這類話。也不知他是怕被我發現,還是真的愛惜這個望遠鏡,藏得真隱蔽,我在臥室找了半天才找到。”陸明飛亮出藏在背後的奧地利施華洛世奇雙筒望遠鏡。

“很明顯,你**的縫隙暴露了望遠鏡的帶子。”薑雲凡笑著奪過望遠鏡,走到窗外看了看對麵芙蓉的屋子,室內的物品在高科技的幫助下一覽無餘。

由此可見,畫家應該是芙蓉一案的目擊者證人、愛慕她的偷窺狂。

正義審判

特案組三人回到客廳,雷女士正坐在木椅上,見他們一出來,忙站起身問道:“你們檢查完了嗎?怎麽包裏裝了東西?”

陸明飛舉起手中沉甸甸的物證袋:“如果他回來找這些物品,你讓他去市局領取。”

薑雲凡搖搖頭:“不,他可能不會回來了。”

雷女士還想提出疑問,他們卻已經走出去,留下她關好門窗。在電梯裏,雷女士忍不住發問:“為什麽他不會回來了?難道他發生什麽不測了?”

陸明飛冷然道:“我們也想知道答案。”

雷女士見氣氛不對,識趣地閉上嘴,一走出電梯,就帶他們到物業管理員的辦公室,打印畫家的身份信息,再交給他們。

特案組三人乘車回市局。薑雲凡坐在副駕駛位上,將畫家的身份信息發短信傳給黑客朋友,請對方幫忙追蹤此人。萬萬沒想到,他還沒發出短信,就聽到唐寒雨的來電鈴聲響了,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老大,有兩個壞消息要告訴你們。”唐寒雨連忙按下免提鍵,於風吟的聲音傳出來,“第一,精斑匹配結果出來了,可是沒有一個符合的。第二,剛剛收到消息,未接受調查的老板被人殺了,現在我們正趕去命案現場呢,我馬上發短信給你們地址啊!”

忽然,陸明飛踩了急刹車,把車子停在路邊。一聽到短信提示音,便奪過唐寒雨的手機記下路線,然後再次發動引擎,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說:“給我二十分鍾,車王保證能夠妥妥地送你們過去。”

薑雲凡聽到“車王”時,立刻翻了個白眼,念在他勤快得像隻小蜜蜂的份兒上,不與他計較剛才的破車技。

命案現場在郊外的田野裏,附近有一片小林子。屍體是拾柴老人路過時發現的,死者40歲,是月星光演藝公司老板譚天地,膝下有一妻一兒。死亡時穿著西裝,身材較為肥胖,額頭的發絲幾乎掉光,公文包中的錢財和文件都沒有丟失。比較詭異的是,他唇間叼著一朵開得絢爛的黑玫瑰。

黑玫瑰?這會是白宰烈的接班人的標誌嗎?為何兩個死者都是月星光演藝公司的人?薑雲凡在於風吟拍下的攝像機中看到死者的死亡狀態,又聽完老何的匯報。他蹲下身仔細查看死者血淋淋的傷口,喃喃低語:“致命傷在哪裏?怎麽看不到?”

於風吟撇過死者的頭部,脖間露出了一個小圓孔:“這就是致命傷,被放血致死。”

陸明飛看向老何:“沒有找到凶器嗎?”

老何遞上一個透明袋:“凶器是一支被折斷的畫筆。”

薑雲凡和唐寒雨心有靈犀一般,倏然望向彼此,眼神充滿了詫異,好像在心中有了答案。有一點不用質疑,月星光演藝公司肯定有著不為人知的肮髒秘密。

於是,於風吟帶著從死者譚天地身上提取的血液,回到了法醫實驗室。而特案組其他三人則來到了演藝公司,打算展開新一輪的調查。

芙蓉生前的經紀人再次接受了唐寒雨錄口供的要求,陸明飛和薑雲凡則去錄芙蓉生前所在的T.O.P.O團隊的口供。

“我想了解一下,老板譚天地平時會比較照顧T.O.P.O團隊的成員嗎?”

經紀人看著唐寒雨那雙淡漠的眼睛,忽然愣一愣,她很清楚對方問題的深意。雖然目前老板被殺了,但是她入行已久,知道江湖的規矩。

唐寒雨看到她幾番猶豫,將嘴旁的話又咽了下去,說道:“芙蓉曾經把你當作唯一信任的人吐露自己的真心話,你難道沒有想過要為她做點兒什麽嗎?沒有過一絲絲後悔嗎?”

經紀人忽然鼻頭一酸,紅了眼眶。往事曆曆在目,那個曾經笑起來總有一絲落寞的美人已逝,縱使心中填滿了懊悔與惋惜,但時間終究無法後退。

“其實,下個月19日,也就是日曆上畫紅圈的日子,她打算與公司解約。半個月前,我得知譚天地頻繁地騷擾她,起初隻是肢體偶然觸摸。有一次,在兩人獨處的辦公室,他竟露出了**。”

“之後呢?芙蓉的反應如何?兩人之間的關係演變到了哪一步?”

“芙蓉警告過譚天地,可對方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裏。他堅信芙蓉離開了公司,就無法在這個圈子裏繼續走下去。後來,兩人多次因為專輯的事情吵架。譚天地總是無端地挑芙蓉的刺,要求團隊全體成員多次重新錄音。因此,芙蓉備受成員的排擠。”

唐寒雨認真地傾聽對方的敘述,將裝著智能手機的透明袋放在桌麵上。

“我們找到她的手機,發現她出事那晚打過電話給你。”

“是的,她那天又被譚天地騷擾了,哭著和我說自己真的堅持不下去了。我安慰她到一半,聽見她說,譚天地在敲她家的門,對方表示要和她談論解約合同的事情。接著,我聽到門被打開了,譚天地笑得很惡心的聲音傳入耳中,可偏偏這時手機突然被掛斷了。”

大灰狼入室,之後的事情不必詳細敘述,大家彼此心中也都明了。

“之前,譚天地不願意在解約合同上蓋章。他還威脅我,如果我敢放她走,他就讓我無法在這個圈子裏繼續生存。是我太自私了,如果當時我勇敢一點兒,或許就不會有今天的結局。”

經紀人哽咽了幾次,說到最後時,肩膀微微發顫,放聲痛哭,桌上有一堆她擦淚的紙巾。唐寒雨收起錄音筆,悄悄地離開了這間充斥著後悔的哭聲的辦公室。

等電梯去樓下與兩個大男人集合時,唐寒雨接到了於風吟的電話,對方有一點兒激動:“老大,我有新發現!譚天地的血液檢測報告結果出來了,我用譚天地的DNA與精斑的DNA匹配了一下,沒想到成功了!這個千刀萬剮的王八蛋,惡有惡報!”

“我這邊也有了證據,可以證明譚天地就是殺害芙蓉的凶手,現在正要去和陸隊會合呢。”唐寒雨眼前的電梯打開了,陸明飛和薑雲凡的臉龐映入眼簾。

唐寒雨握著手機,再次與薑雲凡對視,眼神好像在說:果然是他。

“等等,這個三角關係弄得我好混亂,讓我梳理一下。目前的情況是芙蓉被老板譚天地殺了,然後目擊者兼報案人是喜歡芙蓉的畫家,他送畫給我們,希望我們盡快破案。但他可能失去了耐心,索性自己找到凶手譚天地,用筆把對方殺了。對吧?”陸明飛微微一笑,總算把這張關係複雜的網梳理清楚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還在這裏站著做什麽呢,快點派人去抓這個畫家啊!”薑雲凡收回與唐寒雨對視的目光,感覺自己耳朵在發燙。

“你幹嗎突然對我發火啊?薑長官,你的耳根子怎麽紅了?”陸明飛撩起他兩鬢的發絲,打量起他泛紅的雙耳。

薑雲凡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將自己的頭發遮住耳朵。繞過唐寒雨時,感覺她在偷笑。

三人乘電梯到停車場,薑雲凡坐在副駕駛位上,一路都看向窗外。實際上,他一直在偷偷地看車外後視鏡中的自己,內心早已懷疑了上百遍:我的耳朵真的紅了嗎?

過了一會兒,他確認自己的耳根真的紅了,便不再看後視鏡,隻想認真地想一想案子。可是,他的心劇烈地跳個不停,影響了他靜心思考。暗自在心中歎了口氣,沒想到堂堂監獄長的幹兒子竟心動得無法工作。倘若說出去,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待他們抵達昇天公寓的小區時,黃色警戒線外早已聚集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淩峰正好從電梯裏出來,一見唐寒雨就滿臉笑容。他迎上來,說道:“我們找遍了每個地方,那間屋子好像已經有一周沒人住了,不僅沒有收走陽台晾曬的衣服,還有滿地的畫紙。”

唐寒雨衝淩峰微微一笑,在心底輕聲發問,他沒有朋友,亦無戀侶,一個人會去哪裏呢?

她帶著疑問,按下電梯上升鍵,與他們三個男人來到11層樓畫家的公寓。她剛踏進公寓的大門,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那人緩緩轉過身,見到是他們來了,頓時扯著大嗓門兒喊道:“警察同誌,你們可來了。我想問一下,你們什麽時候可以把望遠鏡還回來啊?”

“雷女士,你的臉怎麽了?”此話一出,雷女士用頭發遮住臉上結痂的傷痕,微微低著頭不看唐寒雨那雙關切的目光,獨自往光線微弱的地方靠,背著逆光才敢抬頭看她。

“雷女士,你怎麽知道我們拿走了望遠鏡?”陸明飛清楚地記得,當時他們用非透明物證袋裝著望遠鏡,雷女士並沒有看清袋中的物品,而且她為什麽偏偏隻要望遠鏡呢?

“畫家是不是回來找過你?他的人現在在哪裏?我們之所以再來他家,是因為他殺了人。所以,你一定不要隱瞞事實。”薑雲凡皺眉道。

雷女士直視他們的目光,鄭重地說:“是的,他前天回來了一趟,發現望遠鏡不見了就來找我。我告訴他是警察帶走了,可話還沒說完,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暴跳如雷,不但摔爛了茶杯,還很生氣地扇我一巴掌,留下了臉上這條傷痕。然後他就走了,什麽也沒帶,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關鍵線索中斷了,唐寒雨順著雷女士指向的垃圾桶走去,翻了翻茶杯,沒有凶手殘留的血跡,那就不能用警犬搜尋目標人物。她走進臥室,淩峰緊跟其後,看她先檢查了衣櫥的衣衫,全是清一色的休閑裝。當她要關上衣櫥時,忽然定睛一看,蹲下身扯出疊著的蕾絲裙,以及一件似曾相識的絲緞刺繡旗袍。

“陸隊,你上次在臥室發現了這些女性的衣服嗎?”

陸明飛走進來一看,對唐寒雨搖搖頭,表示從未見過。

那麽,為何現在有這些衣服?唐寒雨端著那件旗袍,腦海中憶起了芙蓉家中牆壁上的照片,笑靨如花的少女,身上穿的正是這件絲緞刺繡旗袍!

薑雲凡已進入最裏麵的畫室,看見地上的畫張已經被收入一包牛皮紙袋中妥善保存。他站在落地窗前,靜靜地往外眺望。忽然靈光乍現,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線索。畫家是因情殺人,事情被曝光之後,他很有可能會去芙蓉的家中,幻想自己與她同居,以此來“實現”他最後的夢想。

他興奮地跑去臥室,與往畫室跑的唐寒雨撞了個正著。唐寒雨不慎撲進他的懷中,攙著他的雙臂,兩人下意識地凝望著彼此。

殊不知,淩峰已經麵色發黑。

陸明飛輕咳兩聲,眼神往四處掃去,假裝沒看見一樣。唐寒雨迅速站起來,感覺自己的臉頰微微發燙。

一時之間,四人的臉上流露出奇怪的神情,默契得一言不發,氣氛很是尷尬,令人感到窒息。薑雲凡連忙轉移大家的注意力,說道:“陸隊,走吧,去芙蓉的家裏抓凶手!”

誤入迷途

他站在白色蕾絲窗簾後,眼瞧著一大群人從對麵的公寓陸續走出來,繞過一個小公園中的市民,跨過一架石橋時,沒人看池塘裏色彩豔麗的錦鯉,全都像是要上戰場一般氣勢洶洶地走進了電梯。

很快,他聽到“叮”的一聲,11樓的電梯被打開了,那群“官兵”邁著淩亂的步伐,正漸漸逼近這間原本平靜的屋子。

門鈴聲響起,他依舊站在窗前一動不動,出奇的平靜。

薑雲凡連續按幾次門鈴,始終無人應答,亦無人來開門。但他堅信對方就在屋中,情急之下,他找來物業管理員,不到兩分鍾就打開了門。

好險!淩峰在關鍵時刻,護住前麵的唐寒雨,兩人彎下腰才得以躲過這一顆致命的子彈。

但是,險境還未結束,連續兩顆子彈穿門而出,分別射進了洗手間和廚房的玻璃門。唐寒雨卻低叫一聲,碎玻璃彈進了她的腳踝。淩峰看到鮮血流出,立刻抱她到客廳的沙發上,在木質櫃子裏翻藥箱。

薑雲凡回頭看到這一幕,頓時焦急如焚,見她眉頭緊蹙,滿臉疼痛難忍的模樣,不禁自責起來,怪自己沒有照顧好她。他悄聲跟到客廳,看了一眼唐寒雨的腳踝,連忙翻箱倒櫃,想比淩峰提前找到藥箱。

而臥室門外,陸明飛根據子彈飛來的方向,確定了莫石的位置。他迅速地打開房門,對準床邊的位置開了第一槍。

莫石的左腿被打中,鮮血宛如泉水一般噴湧而出。他吃痛得齜牙咧嘴,額頭不斷地冒汗。但人的意識強大到可以忍住疼痛,他靠在床邊,再次舉起槍,報複門外的刑警隊!然而,他這一槍並沒有射出房門,隻是卡在了紅木門上。

陸明飛見狀,心知對方已經中招且心有餘而力不足,立刻推開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倒**,勒住莫石的脖子。老何等人紛紛入室,用手銬銬住莫石,收走被血液浸紅的地毯上的手槍。

“隊長,接下來先送到醫院取出他腿上的子彈嗎?”老何請示。

“算他好運,沒被我打死,我和你們一起去醫院。”陸明飛點頭。

莫石一聽,回頭望向陸明飛,又望了望其他人,神色依舊平靜,看起來卻像是在找人。

刑警隊出來的時候,薑雲凡已經找到藥箱,見莫石被押著出來,他將藥箱塞進淩峰的懷裏,兀自跟隨陸明飛他們走出這間屋子。

“組長,你腿不方便,就由我和陸隊去辦吧,我們會把凶手押回市局。”薑雲凡說完,唐寒雨點頭稱好,目送一行人離開屋子。

誰都沒有看到,莫石聽到薑雲凡主動去醫院的話語時,蒼白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笑容。

在前往附近醫院的救護車上,薑雲凡坐在一側,看著躺在急救擔架上的莫石。

“莫石,你為何要讓譚天地嘴叼著一枝黑玫瑰花?”

“薑長官,你說話真直爽,我就喜歡你這樣的人。不像我,隻能在暗中關注喜歡的人,連句喜歡她的話都說不出口。”

“少給我扯犢子!老實回答我的問題!”

“其實,你心中早有答案,不是嗎?何必明知故問呢?‘黑玫瑰’隻不過是那個男人衍生出的一朵花,你們以為自己能折斷多少枝呢?”

轉念一瞬間,薑雲凡死死地盯著莫石,那眼神似乎要把對方穿透。實際上,此刻他已進入了自己的思維世界裏,那裏有飄浮在空中的畫麵:芙蓉死亡狀態的照片,譚天地死亡狀態的照片,莫石那張外表看起來斯文的臉,還有畫室的場景和雙筒望遠鏡。這些東西都有一定的連接,否則不會自動地浮現在腦海中!

莫石被他的眼神看得心慌,低聲嘟囔了一句“瘋子”,便把頭撇在一邊。

陸明飛頭一次看到薑雲凡這麽長時間不眨眼,且連喚對方三聲都沒有回應,嚇得他用手在對方的眼前晃了晃,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這一刻,時間於薑雲凡而言仿佛靜止了。就在陸明飛準備搖醒薑雲凡時,對方眨了眨眼,瘋狂地笑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了?你沒事吧?”陸明飛關切地問。

“薑長官,你病得不輕啊,該找時間去看一看精神科的醫生了。”莫石回過頭。

“根據你提供的線索,7月19日的夜晚,原本你隻是習慣性地用雙筒望遠鏡窺看芙蓉,打算畫下了她微醺時的狀態之後,就去睡覺。可誰也沒想到,譚天地突然現身於芙蓉的家中,並且捆綁了她,還將她丟在臥室的**。”薑雲凡絲毫不理會他的嘲諷,自顧自地說。

當時,臥室或許開著一盞小台燈,芙蓉恐懼地瞪大眼,盯著脫掉衣裳的譚天地,用力地蹬雙腿抵抗。光影投射在窗簾上,看見這些畫麵的莫石猝不及防,腦海中全是不堪入目的畫麵。他拿起手機,憤怒地甩門而出。等電梯的時間太長,他便走進樓梯道,一路上步伐快得要飛起來了。

已是深夜,空中懸掛一彎月亮,潔白的月光伴著婆娑的樹影,疏如殘雪。他越過一座石橋,等不及從20樓下來的電梯,隻好從樓梯道跑上11樓。抵達的時候,他看到門敞開著,心中那股強烈的不安卻達至頂峰,他緩緩走進屋子,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又沉重。

果然不出所料,靜得可怕的臥室裏,芙蓉側身躺在血淋淋的**,安靜得一動不動,那雙充滿恐懼和憎恨的眼睛裏,殘留著一絲求助。或許,她知道他在窺見自己,臨死前還希望他來救自己,那個一直用極端的方式關注自己卻從不打擾的畫家。

畫下這一切的莫石應該是明了了,才在報案之後連夜繪畫,再偽裝成快遞員送畫到市局。

“可惜,送給你們也沒什麽鬼用!如果不是我用錢聘請黑客和偵探,那個畜生早就逃之夭夭了!”莫石憶起了那晚的一切,神色既悲傷又憤怒,激動得想坐起來,可腿上的傷讓他痛得無法動身,剛微微仰起的上半身,瞬間又躺了下去。

薑雲凡微微一笑:“你的黑客和偵探是‘黑玫瑰’?我想,他應該隻告訴了你如何殺人,卻沒有告訴你殺人之後還要收拾現場吧?”

莫石一愣,意識到自己圖一時口快說多了話,連忙搖頭:“什麽‘黑玫瑰’,我根本不認識。”

薑雲凡冷笑一聲:“你不用急著反駁,雖然是白宰烈的接班人,但是他們的毛病還是沒改啊。隻貪圖殺人時的快感,不會教新手收拾現場,所以你才會被警察抓到,明白嗎?”

最後一句話仿佛是隻無形的手,扇了莫石一耳光。誰為白宰烈身邊的人開脫,誰就是那個幫人數錢卻不知自己被賣了的傻瓜。

“是,是他。一個全副武裝的人,看不清他的麵容,大熱的夏天,卻戴著一副黑色的皮革手套。他隻遞給我一封信就消失了。信裏不僅有譚天地的行蹤地址,還有那枝‘黑玫瑰’。”

話音剛落,車子停下來,後車門被打開了,醫護人員圍上來,將擔架放在醫療車上推進醫院,刑警隊的兩名警察緊緊跟隨他們。而走在前麵的陸明飛回頭發現,薑雲凡仍舊站在醫院門口,不禁喊道:“薑大神,你在發什麽呆呢?快跟上來啊!”

薑雲凡環顧了一圈,發現沒人刻意觀察自己,方才小跑著追上他們。

這時,藏在石柱後戴著黑色鴨舌帽的人才走出來,冷冷地看著薑雲凡漸漸遠去的背影。

莫石腿上的子彈被取出來之後,接受了一次審訊,承認自己殺害了譚天地,犯罪動機是喜歡的芙蓉被譚天地汙辱後死去。

莫石,25歲,畫家,單身,愛慕對象是芙蓉。兩年前,他家對麵搬來了一個他眼中的絕世美人。起初,他每晚都用普通的望遠鏡窺見芙蓉的一舉一動,清楚她大概會8點回家,有時會晚一點兒,隻有經紀人去過她家。即使是休息日,她也很少外出,沒有男性去過家中,因此得知她還是個單身貴族。

他很激動,想了一整夜如何表白,卻始終沒有開口說出。休息日的時候,她會在小區公園裏曬太陽。他便提起畫板,坐在她身後不遠處,靜靜地畫她的背影。偶爾,她會買餅幹或麵包來喂魚,站在石橋上,對著蜂擁而來進食的魚兒低聲對話,笑靨如花。莫石為她畫下這一麵,筆下的石橋隻有她,其他人都被他自動屏蔽了。

他暗戀芙蓉兩年,眼中隻有她,筆下也隻有她。其中,有一幅為她而畫的作品,被人用高價買下。做著與她相關的一切事情,都能讓他快樂,即使她可能還不知道自己這個人。

那晚目睹她被人殺害,成為他至今都痛恨和自己的事情。原本,他送畫到市局之後,在家中等待了兩日,可特案組一直沒有找到凶手的線索。他按捺不住了,花重金尋人調查凶手,卻意外發現了一個老板譚天地與芙蓉爭吵的視頻。根據這條線索追下去,他發現了譚天地的卑鄙之處,更確定了譚天地就是殺害自己心愛的人的凶手。

直到23日,一個自稱是偵探兼黑客的人找到他,表示從朋友口中得知他在找一個演藝公司的老板,並且已經調查出老板躲在小鄉村的某棟別墅中。莫石頓時大喜,掏出一筆錢給那人當作報酬,可對方卻不接受。

“當時,那人隻肯與我做一筆交易。如果我想要得到地址,就要殺了譚天地。我猶豫期間,他一直提醒我那畜生汙辱了芙蓉,讓我恨不得揪出那畜生扒了他的皮,所以答應了這筆交易。”莫石坐在審訊室裏,“你當真沒有看到他長什麽樣子?”唐寒雨狐疑地盯著莫石。

“你不是會畫畫嗎?把那人大概的模樣畫出來。”薑雲凡說道。

陸明飛遞上一張白紙,再給他一支筆,然後站在他身旁,生怕他用筆自縊。

然而,莫石接過筆之後,隻是努力想了想,就在紙上描繪出了一個人物:健壯的身材,戴著墨鏡和口罩導致完全看不清真麵目,其身高可能有178厘米,身上穿的衣服不是大牌。

即使是寥寥數筆,也透露出了對方不少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