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

工廠爆炸

要進來,請把希望留在門外。

——但丁

引子

7月12日,晚上11點,一陣“砰砰”的爆炸聲接二連三地響徹市中心,位於這座最高大廈的頂層酒店包廂的特案組四人紛紛望向窗外,化工廠三不管地帶燃起了熊熊烈火。

經過消防人員的一次次排查,在第三間廠房發現了兩具被燒得麵目全非的屍體,還有一位被救的幸存者。薑雲凡用自己特殊的辦案方式,使凶手談起自己與“黑玫瑰”的意外相遇,得知敵人實力不比“鐵玫瑰”差勁兒,竟成功地抹除了凶手的部分記憶。

但談話期間,凶手大為吃驚,發覺薑雲凡與“黑玫瑰”說過一模一樣的話。他不禁懷疑,這兩人有什麽關係,世上會有心有靈犀卻不認識的兩個人嗎?還是,他就是“黑玫瑰”?

連環爆炸

7月12日,晚上11點,從最高處俯視市中心,有一種萬物皆在我腳下的感覺,仿佛自己懸浮在星辰海洋般的夜空,笑看這個夢幻的世間。

唐寒雨回過頭來,小酌一口高腳杯中的香檳,看向身旁喝得微醺的三人。他們微微發紅的臉蛋上貼滿了小紅星,其中的冠軍當屬陸明飛。大家就目前經曆過的案子,來提出法醫學或心理學領域的問題,隻有陸明飛總答不上。

忽然,一陣驚心動魄的爆炸聲接二連三地響徹市中心方圓百裏之內的範圍,甚至連這座屹立於半空中的最高大廈的頂層酒店包廂都能聽到。特案組四人放下酒杯,紛紛望向窗外,化工廠三不管地帶燃起了熊熊烈火。

“叮”的一聲,唐寒雨看一眼來電顯示人,頓時食指抵住雙唇中間,示意他們安靜下來,顯然對方是個很重要的人物。打開免提鍵之後,包廂內仿佛是一座靜寂的寺廟,四人猶如聽到一道宛如鍾聲響起,頓時肅然起敬,幾乎屏住呼吸,充滿儀式感。

“他們又開始作惡了!”沈老沉重的音色剛落,特案組四人瞬間會意,紛紛起身離開包廂,趕往火光衝天的化工廠三不管地帶。

濃重的煙霧彌漫於天際,不斷有消防人員闖進工廠內,之後抬出了一名麵色烏黑的幸存者,他因吸入過多濃煙中的一氧化碳而陷入暈厥之中。特案組趕到時恰好見到這一幕,派老何與淩峰跟隨幸存者前往醫院。

半個小時之後,經過消防車大力撲救,火勢逐漸減弱。但放眼望去,工廠區一半的牆麵都被燒得漆黑,內部的巨額設備也被燒成了破銅爛鐵。

“我的工廠……完了,完了!我的工廠都被燒光了!”一個中年男人衝進來,猛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他的舉動引起了唐寒雨的注意。

唐寒雨走過去,問道:“你好,我是特案組的組長。請問,你是這片工廠區的負責人嗎?”

那中年男人漸漸收起悲痛之色,點點頭:“我是這裏的總負責人袁朗。”

唐寒雨指著被完全燒毀的廠房,繼續問:“那間化工廠的負責人也是你嗎?今晚化工廠是否有開工?”

“那間化工廠好像是飛龍化工廠,負責人是葉名窗。今天,我們這片工廠區都放假了,根本沒人在工廠啊!警察同誌,請你們盡快找出工廠爆炸的原因啊!”

唐寒雨點點頭,讓袁朗聯係飛龍化工廠的負責人,可撥打幾個電話也沒人接通。

“組長,我們在第三間廠房發現了兩具屍體。”陸明飛朝她招招手。

“有人死了?真的死人了嗎?可是,怎麽會有人在廠裏呢?”袁朗兩眼瞪得老大,兩手交叉相握,十分不安地來回徘徊。

唐寒雨掃了他一眼,那副驚訝的模樣不像是裝出來的。又看向東邊第三間廠房,正是飛龍化工廠的位置。她讓袁朗盡快聯係上葉名窗,隨後匆匆跟隨陸明飛進了廠房。

一踏進刺鼻難聞的廠房,唐寒雨便戴上口罩,朝現場的人員點頭示好。從陸明飛口中得知,經過消防人員的一次次排查,在第三間廠房發現了兩具被燒得麵目全非的屍體,目前還不知死者的身份。

漸漸走近,望見兩大塑料袋中的屍體幾乎被燒成炭,但從表麵形狀特性來看,不難分辨是一男一女。稍稍靠近屍體,就能聞到那股燒焦味。

於風吟已經戴上口罩和手套,正在進行屍檢。死者呈鬥拳狀姿勢,屍體四肢順關節蜷縮,肌肉被火燒之後自然攣縮。她指著死者的死亡狀態,繼續分析道:“雖然肌肉縮了,但是骨骼沒縮,因此把肢體順著關節蜷縮起來了。不管是活人,還是死人,肌肉遇火都會攣縮,因此鬥拳狀並不能說明死者是生前被燒死的,死後焚屍也可以。”

“你的意思是這兩人是被人先殺後燒?”陸明飛光是想一想就渾身打個激靈。

“我知道這玩意兒,高溫導致肌肉攣縮,不會讓肢體蜷縮到關節最大功能位置。受害者聞煙霧、炭塵進入呼吸道,從而引發呼吸道一係列不良反應,最終因為喉嚨水腫等不良反應而窒息。這叫作熱作用呼吸道綜合征吧?”

於風吟衝薑雲凡點頭認可,的確如此,屍體在遇火之後,會導致皮膚收縮。一旦超過了張力限度,就會產生皮膚創口,張力過大引起的創口,應該是沿皮紋方向。所以,火災現場的屍體有時會出現很多疑似外傷的痕跡,引起死者家屬的誤會。

她頓了頓,繼續解釋道:“再比如,死者死亡之後,由於高溫作用,顱骨會發生骨折,硬膜外會出現大血腫,讓人誤會成死者頭部生前遭受過重物打擊。其實不然,這是火場屍體上的常見現象,被稱為‘熱血腫’。”

唐寒雨將自己方才向袁朗所了解的情況告訴他們,說道:“如果兩名死者都是被人先殺後燒,袁朗又說今天所有工廠都放假,加上無法聯係這個化工廠的負責人葉名窗,那我們要先從監控記錄開始查起了。”

首先要縮小嫌疑人的範圍,其次是排查當晚在化工廠出現過的人物。東邊的廠房基本都被燒毀,說明當時吹的是西風。所幸西邊地區大多是個體經營的小店鋪,路邊不乏天網探頭。

大家一致認同唐寒雨的安排。於風吟找來四名刑警抬走兩具屍體,打算先回法醫中心。

與此同時,薑雲凡打量著四周的角落,尤其重點檢查那些黑漆漆的地方,疑惑地在地上的破銅爛鐵中尋尋覓覓。過了許久,他始終一無所獲,卻仍未停止動作。

陸明飛心生好奇,問道:“薑瘋子,你轉來轉去,看得我頭都暈了,你到底在找什麽?”

薑雲凡隻是停下步伐:“我在找起火點。在這個完全封閉的室內,助燃物不明確的情況下,燃燒最嚴重的地方便是起火點。”

唐寒雨看了一眼幾乎荒蕪的室內:“可是很明顯,這裏根本沒有起火點。或許,有可能不在室內,而在這間化工廠附近呢?”

薑雲凡猛然抬頭,臉上露出笑容,似乎有了好主意,獨自一人輕快地跑出廠房。陸明飛追隨他而去,隻見他來到廠房外麵,先是抬頭眺望四周的環境,再伸長脖子一嗅,似乎聞到了什麽,開始朝廠房左邊的小巷走去。

穿過狹長又幽暗的巷子,來到一座工業廢品堆積所,此處同樣地麵漆黑汙濁,但空氣中散發著一股刺鼻的硫黃臭味。他深知硫黃易燃易爆,不禁加快步伐,根據氣味追去,卻發現了隔壁的發電房。“哐”的一聲,鐵門僅剩的一塊鐵皮自動脫落,揚起一層灰塵。他走進室內瞧了瞧,所有設備和日常家居都被連環爆炸燒毀了。

薑雲凡蹲下身,拾起一根地上的電線:“根據目前情況來看,爆炸可能有兩種原因:一種是電線短路導致起火;另一種是有人故意縱火毀屍滅跡。”

言罷,他抬頭看見門口出現於風吟背著法醫箱的身影。到了近處,她放下法醫箱,從中找到一把剪刀,當場剪了一些電線和其他工業廢品裝入物證袋中。

“我先帶這些工業廢品和那兩具屍體回去化驗,然後再告訴你們具體的起火時間段和引起火災的原因,以及死者的身份。”於風吟重新背上法醫箱,轉身欲走。

然而,她才邁出兩步路,又退回了原地,感覺自己的箱子好像被什麽東西勾住了。回頭一看,是陸明飛拉住了箱子的肩帶。

“香芋,你先告訴我,這兩名死者有沒有可能是被人先燒死,再扔在現場的?”

“這個要等屍檢報告出來才能知道。判斷死者生前燒死還是死後焚屍,要通過呼吸道內的情況和血液內的炭氧血紅蛋白含量得出結論。”

於風吟回答完畢,再次邁出腳步,卻還是無法走動。她頓時心中不悅,撩起烏黑的發絲,回頭怒瞪著他:“陸隊,你是不是想回實驗室當焚屍?到底放不放手啊?”

陸明飛回過神兒來,連忙鬆開手,訕訕地笑:“我放,我怎麽敢抓住魔女的手。哦不,是仙女,仙女您慢走,小心凡間的灰塵髒了您的鞋。”

說完,他還衝她眨眼賣萌,擺了個請的手勢。

於風吟故意怒瞪他一眼,瞧他入戲的模樣,有點兒想笑。後來,再也沒有遇見像他那樣,為了逗她笑而賣萌的男人。

轉身的那一刻,她知道陸明飛跟在自己身後,便用手護住法醫箱來吸引對方的目光,以此來掩飾自己臉上的笑意,然後昂首挺胸地走出發電房。

唐寒雨將這對歡喜冤家的情緒變化盡收眼底,不禁笑了笑:“你看他們,分明是一個不願放手,一個喜歡被當作霸王那樣對待。”

薑雲凡望向那個送於風吟離開的背影,有點兒遺憾地說:“可惜了我的陸隊,以後要被魔女折磨得多慘啊!”

此時,陸明飛原路折回來,似乎與薑雲凡有感應,黏著對方刨根究底地問:“你是不是剛剛說了我的壞話?”

薑雲凡心中“咯”的一聲響,連忙搖搖頭。為了轉移陸明飛的注意力,他主動地挽起唐寒雨的手,邊往外走邊說:“老大,咱們還是趕緊去調查監控視頻吧。”

唐寒雨頓時臉色紅潤,看了看他俊俏的側臉,心思不在腳下的路,卻也走得極快,似乎在呼應他的步伐。兩人貼得很近,聞到一股從對方身上傳來的若有若無的獨特香氣。

陸明飛在後麵大聲喊:“你們等等我啊,走那麽快幹什麽,有鬼追你們嗎?!”

話音剛落,陸明飛反應回來,不對啊,他們身後的人不就是我嗎?眼看他們已經走出發電房,他連忙使出吃奶的力氣追上去,三人先後坐上警車,來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這麽大陣仗啊!”陸明飛將車停穩,目光望著前方,脫口而出。

此時已是清晨5點,世界還在沉睡之中,無比寂靜。天空開始黑白交替,在深藍色的籠罩下,薑雲凡和唐寒雨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派出所的門外站著兩排挺直腰杆兒的警察,路中間還有一位打著哈欠的老警察。他雙手背在身後,頂著一雙困頓的眼眸,似乎在絮絮叨叨地訓練他們。

三人一下車,老警察立刻精神抖擻,笑嘻嘻地上前迎接:“你們好,我是這裏的所長竇蘇堂,不知你們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

二十分鍾前,竇所長接到陸明飛的電話,聽說他們要去派出所,連忙從辦公室的座椅上蹦起來,組織年輕警察站在大門外迎接。

陸明飛握住所長伸來的手:“不好意思,這麽早吵醒你,我是打電話的陸隊,這位美女是唐寒雨組長,另一位是鼻子堪比哮天犬的薑雲凡長官。”

介紹薑雲凡的時候,陸明飛湊近所長的耳朵,聲音細不可聞。所長立刻會意,在薑雲凡淡漠的神色下,配合著陸明飛哈哈大笑起來。

“裏麵請,裏麵請,我帶你們過去。”竇所長不再多寒暄。

原以為年輕警察們隻是默默迎接,可誰知竇所長轉身之後,像音樂老師一般指揮兩排警察,讓特案組三人在一陣整齊又洪亮的“長官們好”的口號中,踏進了辦公樓的大門。

竇所長帶領他們來到監控室,吩咐工作人員調出當晚的視頻,然後悄悄走出了監控室。

根據派出所的監控視頻,特案組得到了一些線索。19日夜晚10點15分,一輛深藍色的轎車駛入化工廠大門,值班保安不曾有過阻攔的行為,證明這輛轎車上的人應該是工廠的人,至少是保安所熟悉的人。過了二十分鍾,一輛白色的小貨車開進了大門。保安依舊沒有阻攔的行為,而且接過了司機遞上的一包煙。以此可以證明,保安認識這兩輛車上的人。

在現場,消防人員隻救出了一位幸存者。根據衣著來看,這位幸存者或許就是值班保安。那麽,另外兩個死者是誰?凶手又是什麽樣的人?

“陸隊,走走走,開車回一趟發電房,有重要線索。”薑雲凡迫不及待地走出監控室。

“所長,我們有急事要先走了。”陸明飛剛走到門外,就撞見端茶而進的竇所長。

“這麽快啊,不喝喝茶嗎?這可是昆侖山上的泉水煮的茶……”竇所長一臉惋惜地看著四盞熱氣騰騰的茶。

錯位思維

天色明亮,陽光四射。三人坐在車上,唐寒雨打電話告訴老何關於監控視頻中的線索,要求對方在幸存者醒來之後,查清不同時間段裏分別開車進工廠的人是誰。

清晨7點10分,車子停在化工廠三不管地帶周圍,遠遠望見警戒線外聚集了不少工人,看他們竊竊私語的模樣,應該是來湊熱鬧的。

光天化日之下,這片被燃燒過的工廠如同一個臉上殘留疤痕的老人,牆上那些斑駁的痕跡、室內的破銅爛鐵,還有實驗室中的兩名死者,都在提醒特案組昨晚發生過爆炸案,他們必須盡快抓到凶手。

薑雲凡帶著這種使命感,快步走向巷子終點的發電房,隨手找了一塊布料,往地上抹了一把汙漬,再湊到鼻尖一嗅:“硫黃味中糅雜著一股汽油的氣味。你們都別說話,最好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言罷,他閉上雙眼,雙手合十撐住下巴,腦海中浮現了一張張不同的畫麵,大腦替他篩選出深夜10點30分之後的場景。

兩輛車駛入停車區域,開轎車的人可能是個領導。鎖好車之後,他走進空曠又漆黑的廠房,開啟手機的手電筒功能,照亮了前麵的路,絲毫沒有注意到背後,有一個人正悄悄跟隨他,那人或許拿了一把錘子或扳手。

他掏出鑰匙,打開廠房的辦公室,笑著拿起辦公桌上的一份文件。跟蹤者藏在門外,盯著辦公室內的人許久,憤怒的情緒洶湧而出。他為什麽會盯著辦公室內的男人發怒?

薑雲凡皺起眉頭,不,不對,辦公室內有兩個人,除了開轎車的男人,還有一位女人,否則女死者為何會被焚燒?

午夜時分,凶手從車上抱來一桶汽油,從發電房附近的工業廢品區域,一路倒在廠房的辦公室外,點燃汽油之後,迅速往西邊安全區域逃離。

夜深人靜,萬物沉睡,辦公室的男女不知外麵的風向,更不知即將麵臨的險境。直到他們聽到發電房“砰”的一聲巨響,感受到一股堪比餘震的威力朝自己衝來,嚇得連忙往廠房外逃亡。

然而,爆炸的波及程度超出了他們的預料,室外的汽油已經燃起熊熊烈火,將二人困在辦公室。濃濃的煙霧和一氧化碳迅速鑽入鼻孔,他們打濕衣服捂住嘴和鼻子,掏出手機打電話求救。可是,沉睡的人們關機了。待他們想撥打報警電話時,兩人已經昏厥了。

但如果凶手是先殺後燒的話,凶手應該在辦公室窺見時,趁他們卸下提防之心,忽然衝進去用凶器殺害兩人。所以,如果有鎖定的嫌疑人,或許就可以找到凶器。

那麽,這三人之間有什麽聯係?殺人動機是情殺,還是財務糾紛?抑或生意競爭對手尋仇?

或許,這個女人與凶手可能有不可訴說的關係,她當時的行為引爆了凶手心底的憤怒?

薑雲凡心中充滿疑惑,又百思不解。他睜開眼,問道:“一個人會在什麽情況下,連著殺死兩個人?”

唐寒雨不知他為何提問,思索之後答道:“這要看是什麽類型的人,分人而定吧。如果是你,你會是怎樣的情況?”

薑雲凡微微一愣,從未想過自己會犯罪。畢竟,以他的大腦和才智,犯罪後完全可以不留絲毫痕跡。倘若他真的變成一個罪犯,以特案組的刑偵手段和辦案模式,或許警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抓不到他。

“怎麽站在這討論案情?”陸明飛到外麵接完電話回來了。

“陸隊,你在什麽情況下會同時殺掉兩人?”薑雲凡回過神。

“這麽大仇?”陸明飛一本正經地想了想,答道,“自古以來的大仇,無外乎是雙親之仇、奪妻之恨!”

唐寒雨微笑著看他,打趣道:“陸隊,你最近看過什麽書嗎?還是文學根底比較深厚?說話文縐縐的。說簡單點兒,如果有人殺了你父母或你的愛人,你會怎麽解決那個家夥?拖出去打八十大板再斬首嗎?”

陸明飛搖搖頭和食指:“不不不,這太凶殘了。如果真的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我會用這一輩子去追查凶手,而且是以一名警察的身份,將對方抓捕歸案,讓他受到法律的製裁!決不可以暴製暴!”

聽完陸明飛激昂的話語,薑雲凡頓時恍然大悟,激動地說:“對!主要是分人!第一,凶手可能學曆不高,因此用如此低級的手法,殺人之前也沒有破壞天網探頭,或者神出鬼沒地來到廠房。第二,凶手有可能是男性,一般來說,男人會隨身攜帶打火機。加上工廠辦公室、小巷和發電房的汽油味來推測,凶手很有可能是一名司機,要不然怎麽隨時取材燒廠?”

唐寒雨若有所思地點頭,聽到口袋裏手機振動的聲音,掏出來一看,是於風吟。

“老大,根據屍體檢測報告的結果得知,死者是先被人用鈍器敲打而死,傷口痕跡與常見的汽修扳手吻合,凶手很有可能是一名司機。”

話音一落,陸明飛為薑雲凡方才的推測鼓掌喝彩。大家頗為欣慰,現在可以確定凶手是一名司機。但是,死者的DNA檢測報告尚未得出結論。

掛了電話之後,特案組三人走出發電房,打算開車前往醫院,探望唯一的幸存者。

特案組三人剛踏進醫院門診大廳,陸明飛又原路折回,在門口的水果攤上買了一個裝滿新鮮水果的籃子。

薑雲凡見狀覺得奇怪,問道:“你一個人吃得了這麽多水果嗎?”

陸明飛無奈地搖搖頭:“跟你這種大腦中沒有基本常識的外星人無法交流。”

薑雲凡不解,跟隨他們再次走進門診大廳,卻看見淩峰和老何從裏麵走來,在人來人往中揮手打招呼。他倆的手上都有一份文件,臉上都掛著一絲笑意,看樣子是有收獲了。

果不其然,老何和淩峰走到跟前,將手上的文件遞給特案組三人。

老何匯報道:“幸存者是當晚值班的保安,現在已經醒來了。他說,開轎車進去的有兩個人,都是飛龍化工廠的人,其中司機是負責人葉名窗,副駕駛坐著一位女會計程宛惜。而後來開貨車進廠的司機是這家工廠的運輸司機黃之麻。他們都以回來拿東西為由,輕易進入工廠。”

淩峰接上話:“我找總負責人袁朗確定過了,這三個人的確都是龍飛化工廠的工作人員。但是,袁朗至今打不通這三人的電話。”

“去他們家裏調查了嗎?”陸明飛看了看保安就診報告和四人的身份資料。

“還沒有,正準備去呢。不過,在此之前,袁朗建議我們調查一下三個人的地址,以防他們藏在不為人知的私人房屋裏。”老何答道。

“那你們先回市局信息調查科找小王調查吧,我們要去會一會保安。”唐寒雨說道。她必須確認保安沒有說謊,這樣破案的方向才不會有偏差。

“你自己要小心。”淩峰叮囑道。唐寒雨對他微微一笑,目送他和老何乘車離開。

從門診大樓往舊的住院部大樓的路上,要路過小公園裏長長的走廊,期間遇到不少乘坐輪椅、手腿纏著繃帶的病人,還有送飯來探望的家屬。

特案組三人乘坐電梯來到五樓的2011單人病房,陸明飛輕輕推開門,裏麵有個中年婦女探出頭來,問道:“你們是?”

陸明飛最擅長這種人際交往,連忙遞上水果籃子:“我們是警察,來探望一下大叔。”

婦女“哦”一聲,笑著接過水果籃子致謝。薑雲凡此刻才明白陸明飛的用意,是為了減少幸存者家屬的猜疑和基本的人情交往禮儀。可是,他的腦袋中保存的東西永遠是有利於破案的專業知識。

轉角便見病**躺著頭部纏著繃帶的中年男人,他的雙腿雙手也纏著厚厚的繃帶,露出的皮肉鮮紅,看起來就像個木乃伊。

“小滿,你先出去吧,我有話要和警官們說。”保安紀曉日先開了口。

婦女點頭理解,調整了他的床位,又洗了幾個水果,這才離開病房。

特案組三人分別坐在病床兩側,陸明飛生怕尷尬,開始拿刀削蘋果。唐寒雨微微打量紀曉日,隻見他平淡安然地坐著,雙手放在腿上,但並不拘謹。她便掏出手機,給紀曉日看監控視頻,對方的答案與老何所述一致,回答過程中也沒有撒謊的行為。

薑雲凡便正襟危坐,開口問道:“紀先生,當晚10點35分左右,他們都進入工廠一個小時之後,發電房連帶著廠房爆炸了。期間你沒有離開過值班室嗎?難道你不懷疑他們為什麽拿個東西要那麽久?”

“當時我去看過,在全廠停電的時候。”紀曉日回憶的時候像是失了神兒。

晚上10點45分,紀曉日守在值班室,不斷地打哈欠,兩眼都快睜不開了。可偏偏這時候,“哐”的一聲聲,全廠的燈都熄滅了。但是,他發現除了工廠,周圍的個體經營店都亮著燈光,沒有人異議停電的事。

“真是奇怪了,工廠的電閘跳閘了嗎?”紀曉日摸著後腦勺,打著手電筒去檢查電閘。

去發電房的路上,他聽見飛龍化工廠傳出細細碎碎的聲音。他心生好奇,走進廠房一聽,原來是開深藍色轎車的葉名窗和程宛惜,兩人雖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可在車上的時候,兩人十指相扣,又說說笑笑,可見他們真正的關係不一般。

黑暗中,靠近辦公室的紀曉日並不知道不遠處還有黃之麻,隻是聽清了辦公室男女的對話與呻吟聲。他頓時心中一驚,不小心絆倒了一把椅子。

“是誰!”葉名窗不快的聲音響起。

紀曉日腦海中浮現出他平時那些惡劣行為的畫麵,生怕被他發現,連忙跑出了廠房。他心有餘悸地往後眺望,發現人沒跟著來,下意識地拍著胸脯壓驚。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廠房傳出嘶叫的聲音,以為隻是男女偷歡的正常情況,便沒有多在意。直到他的身後晃過一道黑影,清晰地聽到了腳步聲。可回頭一望時,卻沒看到任何人,他才警惕起來,打著手電筒胡亂地照向四周。

夜黑風高,月亮悄然躲在雲後,膽小的紀曉日一邊安慰自己是幻覺,一邊打著手電筒返回保安室。殊不知,厄運就在此刻降臨了。

他剛走出兩步,見到身後莫名生出了一條火路。更要命的是,火路通往左邊小巷的發電房!他頓時兩眼瞪大,拔腿跑回保安室,卻還是被強烈的爆炸感震得不省人事。

特案組三人聽後,紛紛抬頭望向紀曉日。陸明飛因此差點兒割破了手指,他放下削好的第三個蘋果,說出大家的推測:“這樣的話,廠房辦公室的兩名死者應該是葉名窗和程宛惜,凶手很有可能是一直沒出現過的黃之麻。我們在現場沒有找到他的屍骨,現在也聯係不上他本人。”

“但是,黃之麻和兩名死者有什麽恩怨情仇呢?紀叔,黃之麻有戀愛對象或者妻子嗎?”唐寒雨提出疑惑。

“我也不清楚,從沒聽說過黃之麻結了婚。但是,逢人介紹對象,他都拒絕。”紀曉日麵露鄙夷之色,隻覺得黃之麻性格太古怪了。

唐寒雨點點頭,轉眼看見薑雲凡在發短信給於風吟,讓對方匹配這兩名死者的DNA。

這時,婦女小滿不好意思地走進來,身後跟了兩名醫生。特案組三人一眼明了,陸明飛指著籃子裏剝好的橘子和削好的蘋果,笑道:“打擾紀叔休息了,那我們就先走了,水果要記得吃哦!”

“哪裏的話,長官百忙之中來看我,已經讓我很感激了。”紀曉日躺在病**也不忘微微鞠一躬,讓陸明飛很是感動。

婦女小滿代替紀曉日送特案組三人到電梯,醫生才開始在病房裏檢查紀曉日的身體。

撒謊者死

前往停車場開車的路上,唐寒雨收到於風吟發來的短信,內容中透出兩名死者的DNA匹配成功,DNA檢測報告已經用傳真機送到市局辦公室。

“死者的身份確定了,就是他們。”唐寒雨打開警車的門,坐在後排車位上。

“現在就差抓嫌疑犯了,也不知道黃之麻這個狗崽子藏到哪裏去了!”陸明飛邊咒罵邊發動引擎,忽然“叮”的一聲,他的手機響了,來電人是老何。

老何隻說了三言兩語,陸明飛便匆匆掛斷電話,一掃之前的灰色心情,激動地說:“大夥坐好了!”

薑雲凡知道他肯定聽到了嫌疑犯的消息,連忙握住扶手,提醒道:“少安勿躁,人是跑不了的,但我們還要命啊!”

唐寒雨微微一笑,忽覺他們倆辦案時的脾性越來越相似,陸隊如今已不是當初的愣頭青,薑雲凡在人際交往方麵也有了進步。或許,當初沈老挑人的時候,便有這樣的目的——讓大家互相幫助彼此、提升彼此,使之變得更好。再不濟,也可以使彼此的生活錦上添花。也許,這樣才是真正的好夥伴。

正午時分,警車停在坑坑窪窪的巷子外,此處已經被刑警隊封鎖包圍。特案組三人跨過警戒線,看到老何在樓梯口等著他們。

“這家夥賊得很,退了之前的房子,搬到這種偏僻的巷子裏。要不是我們調查附近的貨車,估計都找不到他。剛剛他居然還在睡覺,死活不承認自己殺人,現在被我們控製了,但還沒有搜他的房子。”陸明飛頭一次見到老何動怒,不禁對這個嫌疑犯起了好奇心。

“為什麽不搜?馬上搜!”薑雲凡二話不說,邁開長腿,一步跨兩層石階。

狹窄的樓梯,粉白的牆麵掉落在地,他們走上有警察把守的樓層。唐寒雨第一眼便看見門口的淩峰,微笑著衝他點了點頭。之後,她環視光線暗淡的屋內,綠色的窗簾被拉上,房間有股酒味,沙發上堆著淩亂的衣物。坐在**的男人發型淩亂,兩眼無神,留著胡茬兒,雙腳穿著破洞襪子。即使看到這麽多警察進來,他也隻是坐在那裏,出奇的平靜。

“黃之麻,我們懷疑你有殺害葉名窗和程宛惜的嫌疑,要對你的房子進行搜索!”陸明飛出示搜查證,老何等人立刻行動起來。

“各位請便,別把我的酒瓶打翻了就行。”黃之麻絲毫不感到畏懼。

刑警隊搜了廚房、洗手間、衣櫃、冰箱、床底、沙發底下等角落,但始終沒有找到任何凶器或帶血的衣服,甚至連薑雲凡都沒有查到一絲絲血跡。

一時之間,大家愣在屋中,薑雲凡隻好讓他們再搜查一遍。黃之麻見狀,語氣充滿挑釁之意:“警官,你們有什麽證據是我殺的人?要是你們搜不出任何東西,該怎麽對我交代?”

薑雲凡冷哼一聲:“不可能,我今天一定要抓你回去!”

黃之麻一臉無所謂,坐在沙發上吃起花生米:“我等你們的好消息喲!”

這個態度把陸明飛氣得夠嗆,陸明飛便走到樓梯口的窗前調理情緒,這一眼卻看到了不遠處的白色貨車。他頓時心中有了主意,返回房間,在薑雲凡的耳旁低語幾聲。

薑雲凡走到黃之麻的麵前:“把車鑰匙給我。”

黃之麻微微一愣,放下那盆花生米:“你們要檢查車子?沒問題,我帶你們去。”

如此不避嫌又囂張的嫌疑犯,薑雲凡見得不少,但碰到硬氣的人,他會比對方更硬氣。在陸明飛掏出鐐銬,上前銬住黃之麻的雙手和雙腳的時候,薑雲凡察覺黃之麻拍了拍衣服口袋,趁對方轉身之際,神不知鬼不覺地奪走車鑰匙。

“我的鑰匙呢?”黃之麻四下尋找,明明前一秒還在口袋裏。

“在我這兒。”薑雲凡揮了揮手中的鑰匙,不理會他的怒罵,直接走下樓。

當黃之麻被陸明飛和老何押著來到白色貨車前時,薑雲凡已經打開車後門。空****的空間有一股很濃鬱的空氣清新劑的氣味,想必黃之麻在此之前預測過今日的事情,早已清洗過車子了。

但是,薑雲凡不死心,打開主駕駛的車門,同樣聞到空氣清新劑的氣味。不一樣的是,座位和方向盤都被專門清洗過,摸上去的觸感很滑,像是被塗過一層蠟,看起來煥然一新。

他頓時大喜,如此刻意的舉動,必定有原因或目的。他從褲子口袋中掏出一枚小型的血跡掃描儀,打開掃描儀的按鈕,一束紫色的光亮來回掃著主駕駛座位和方向盤。忽然,他停下手中的動作,仔細看方向盤中的紫光,懷疑這裏有好幾處血痕,便拿出掃血痕的毛筆,提取方向盤中的少許血痕,將其裝入物證袋中。

薑雲凡歡喜地抬頭,卻發現唐寒雨站在副駕駛車門那頭,對著自己笑得露出了兩排白牙。他將物證袋輕輕拋給她,見她成功接住,笑道:“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真有你的,成交。”唐寒雨擺個OK的手勢,知道自己要去一趟法醫中心了。

這一幕被不遠處的淩峰盡收眼底,他一言不發,兩道粗眉緊皺,捏著筆的手也不自覺地用力,仿佛把薑雲凡當成了那支筆。

“陸隊,我們一起送他回市局吧。”薑雲凡舉起唐寒雨的手腕,故意衝黃之麻揮了揮她手中的物證袋。

黃之麻瞬間神色微變,但隻字不言,很快恢複淡然的神態,被陸明飛押著上了警車。唐寒雨和淩峰則乘另一輛警車前往法醫中心。

開往市局的路上,坐在後排車位的黃之麻瞥了一眼身旁人,冷笑道:“雖然不知道你在車上發現了什麽,但是你抓了我又有何用?”

“別笑得像個癩蛤蟆,老家夥,要抽煙嗎?”薑雲凡從褲兜裏掏出一包煙,抖了一根煙遞給他,還貼心地點燃煙蒂。

“什麽?你要給他抽煙?他可是嫌疑犯!”室內後視鏡的陸明飛開著車,一臉不解。

薑雲凡通過後視鏡,衝陸明飛悄悄使了個眼色,仿佛在說:這是我與犯人打交道的方式,你別破壞我釣魚。

下一刻,魚上鉤了。黃之麻知道警察不敢亂殺人,安心地接過煙,笑道:“我估計你小子是最受犯人喜歡的警察了。”

薑雲凡笑得五官緊湊,隨即恢複平靜的麵容,接上他第一句的話題:“我們要抓的不隻是你,而是所有犯人。將凶手繩之以法,是我們給死者一個交代,還他們一個清白的方法。你憑什麽說沒用?”

黃之麻又笑了,知道薑雲凡在套話,說道:“你們抓了我,48小時之內沒有證據,還不是要放我出來。你們警察就喜歡兜兜轉轉一大圈,瞎折騰!”

薑雲凡湊近他,聲音清冷幽然:“我問的是,為什麽抓了你沒用?難道你有幕後主使‘黑玫瑰’?”

黃之麻猛然吸一口煙,差點嗆住自己,眼前的小子果真如那人所述不畏生死,竟敢如此靠近罪犯,就不怕我當場將他勒死!

黃之麻往旁邊移了移位置,方覺不別扭,然後清了清嗓子:“以你的聰明才智,還需要我說出答案?”

薑雲凡靠在座椅上,卻沒有放下防備,繼續問:“他有多厲害?”

黃之麻想了想,煙霧從鼻孔噴出,望著對方的眼眸,冷冷道:“超出你的想象。但從某個方麵來說,他可能沒你聰明。”

陸明飛護友心切,譏諷一笑:“子非魚,焉知魚之樂?換句話來說,你又沒有真正了解他們,怎能將薑雲凡和‘黑玫瑰’對比?不同本質的人,根本不能相比。”

薑雲凡十分驚訝地看著陸明飛,沒想到這個向來隻懂格鬥術的男人,竟有如此文藝的一麵。他突然沒繃住臉,“撲哧”笑出聲:“陸隊,你最近很不正常哦,平時說話文縐縐的也就罷了,現在還信手拈來古文,你是不是被文藝青年附身了?”

陸明飛得意地笑:“那是,我最近在看金老爺子的武俠小說,很有文采吧……不對,什麽叫我不正常?被附身了?我隻是平時比較低調!”

這時,黃之麻往窗外扔煙頭,回答陸明飛的提問:“那些話自然是他告訴我的,聽說他從別人那裏了解過薑長官,關注薑長官的敵人可多了。他們曾解析過你無數次,說不定比你的朋友還要了解你。”

陸明飛忽然想起了電影《東邪西毒》的經典台詞,不禁歎道:“我明白了,其實你想說的是那一句吧,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

黃之麻豎起大拇指:“對,就是這句話,我一個粗人記不住。”

“等一等,回歸正題。”薑雲凡打斷他們的對話,問黃之麻,“你怎麽認識他的?你們之間怎麽保持來往?有沒有見過他?”

黃之麻憶起那日,他開車運貨到隔壁鎮上的工業區。臨近正午,他在高速路服務區的小飯店吃飯,端菜的服務員是個著一襲黑衣的男人,大白天在室內卻戴著墨鏡。黃之麻猜測對方應該是個怪人,便專心吃飯不理會。

他吃飯時,一個孩子撞過來且摔倒在地。之後,他扶起那孩子,孩子父母過來致謝。然而,等他吃完飯去付錢時,卻發現錢包被偷,身上唯一值錢的隻有舊手機。但飯店老板並不聽他解釋,要他把貨車抵押在飯店,取了錢再來贖回去。

黃之麻很是懊惱和頭疼,押車是不可能的,這可是他唯一的飯碗。

大夥爭吵的聲音,把廚房裏的黑衣男人吸引了。他走到老板麵前,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竟用自己的打工時間抵扣了那頓飯錢。

黃之麻對他感激不盡,將自己的聯係方式告訴那人,表示日後一定要請回這頓飯,兩人便有了來往。後來,那家夥辭掉飯店的工作,來到市中心生活。

有一晚,黃之麻心情十分低落,打電話找黑衣男人出來喝酒。對方來了,坐在黃之麻對麵五分鍾,便道出他喝酒的原因是與戀人吵架了。這一句話把黃之麻嚇了一大跳,追問對方如何知道的。對方卻說自己考到了心理谘詢師的證書,能夠觀察出一些事情。

但是,這位心理谘詢師接下來的話,讓黃之麻很不高興:“你女友與別的男人有一腿,那男人比你有錢。”

黃之麻聽罷,當場拍桌而起,大喊不可能。心理谘詢師便替他一一分析,眼看著他神色痛苦,他說如果黃之麻想解脫現在的痛苦,他可以用心理治療的方法來幫助他。

一開始,黃之麻並不完全相信對方。但是,他喝了太多酒。酒精急迫地催他入睡,隱隱約約之中,聽到一個聲音在引導自己打開那扇痛苦的大門。醒來之後,他才知是黑衣男子催眠了自己。因此,他相信對方真的會心理學,接受過幾次心理治療。

“但是,我始終記不起他的樣子,連他的聲音都快記不清了。每次要想起他的時候,總是有個畫麵一閃而過,最後還是記不起。就這樣維持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把我快逼瘋了。”黃之麻至今仍舊奇怪,但又不敢說,生怕說出去被人笑話。

黃之麻一愣,連忙離他老遠,神色驚恐:“你剛剛不會也對我催眠了吧?”

薑雲凡笑了笑:“我不是這方麵的專家,但我們組裏有人可以,剛剛你在現場撒了謊吧。你知道撒謊的後果會是怎樣的嗎?”

黃之麻忽然感到背脊發涼,不禁打了個寒戰:“怎樣?”

薑雲凡邪魅一笑,從牙縫裏吐出兩個字:“會死。”

黃之麻渾身一顫,這句話與那人說的竟完全相同!他不禁懷疑,薑雲凡與那人有什麽關係,世上會有心有靈犀卻不認識的兩個人嗎?

卑微愛戀

在法醫中心的實驗室大樓裏,唐寒雨探了探實驗室的窗口,發現室內空無一人,轉身卻見洗完工具回來的於風吟。她將物證袋遞給於風吟之後,對方很快用鑷子夾住血痕,在顯微鏡下觀察,隨後送去了DNA檢測實驗室。

“東西給你,我就放心了。”唐寒雨打算下樓乘車回市局。

“這麽快就回去嗎?一個人來的嗎?”於風吟拉住她的手。

“沒有,淩峰開車來的,正在樓下等我呢。”唐寒雨笑了笑。

於風吟朝她壞笑著眨眨眼,送她到樓下,朝淩峰打聲招呼,目送車子遠去才返回實驗室。

在車上,淩峰開車速度減慢,不僅轉彎時沒有打轉向燈,還差點闖了紅燈。唐寒雨從上車就看出他有心事,似乎在猶豫,心思不在開車上,該有多危險。

“淩峰,把車停下來吧,我有話要和你說。”

他望向她,點頭說“好”,立即打開轉向燈,把車子安全地停穩。

“你怎麽了?”淩峰關切地問。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你有什麽話要和我說吧?現在就我們倆,放心地說吧。”唐寒雨凝視他,眼神中盡是溫柔。或許,即使過去有過難熬的歲月,起因是他,如今結束也因是他。但她終究是感謝眼前的男子的,所以才會這樣望著他。

淩峰看得一時入了迷,喃喃自語:“這雙眼睛還是那麽好看,這張臉還是那麽俊俏,可惜,以後我恐怕不能撫摸了吧。”

唐寒雨微微一愣,沉默良久,收回目光,莫名地心生愧疚。她不知該如何應答,隻是想在弄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前,不答應任何人的愛意。以免日久情長,某一日醒來發覺自己並不愛這個人,而深深地傷害了他。

淩峰看出她麵露難色,旋即發動引擎,換了個話題:“我最近發現了一家很好吃的水蟹粥店,帶你去吃。”

唐寒雨看著他的側臉,這個男人仍舊記得她的喜好,即便如今她沒有回應,他卻還是忍不住要對她好。

下午4點50分,淩峰將車停在市局辦公樓的大門口,讓唐寒雨先下了車,自己再去停車場。她頭也不回地踏進大門,攜帶著兩盒水蟹粥步入辦公室。

薑雲凡猛地坐起來,臉上的報紙滑落在腿上,揉了揉睡眼問道:“現在幾點了?”

唐寒雨將水蟹粥放在茶幾桌上,看一眼腕上的手表:“下午5點10分,這是帶給你們的水蟹粥。現在雖不是吃蟹的時節,但味道很正宗。”

陸明飛打開袋子,取出一份水蟹粥,深深地吸了一口濃鬱的海鮮氣味:“我們老大就是體貼,出門約會還不忘我們,那我就不客氣了。”

薑雲凡在心底冷冷一笑,他才不吃淩峰買來的美食,便拿起報紙蓋在臉上,躺沙發上繼續睡。唐寒雨見狀,也不問什麽,隻是向陸明飛打聽押送黃之麻的情況。

十分鍾之後,陸明飛食完水蟹粥,再次推醒薑雲凡:“走了,去審訊室。”

薑雲凡立刻蹦起來,聽到安靜的辦公室響起了手機鈴聲。下一秒,唐寒雨接了電話,傳出來的聲音是於風吟:“老大,我做了一份血跡分析的報告,剛剛發到你們隔壁的傳真室。從與人體DNA數據庫的匹配情況來看,男死者的確是葉名窗,女死者是程宛惜。”

“很好,香芋,你做得很好!”薑雲凡高興地跳起芭蕾舞來,轉了一大圈就轉出門外了。

“別這麽大聲誇我,我會驕傲的。”於風吟坐在法醫辦公室裏,笑著喝了口咖啡。

掛斷電話之後,陸明飛望著走廊上的男人傻眼了。薑雲凡仿佛穿上了黑蕾絲蓬蓬裙,像隻黑天鵝一樣翩翩起舞。陸明飛以手擋住雙眼:“畫麵太辣眼睛,我簡直不敢看。”

“瘋子都是讓人難以理解的。”唐寒雨關上辦公室的門,去隔壁取DNA檢測報告。

在審訊室,黃之麻冷眼看著桌上的DNA檢測報告,戴手銬的雙手放在桌上,眼中閃過一絲驚慌,但他並不認罪,而是看向薑雲凡。

“我一直在想,為什麽會說他的那句‘撒謊者會死’?你和他是什麽關係?難道你就是他……”

“不是!我不是‘黑玫瑰’,你休想迷惑我的朋友!”

薑雲凡沒有看向身旁的兩人,生怕他們轉頭看向自己,更怕那張昔日熟悉的臉上露出懷疑的表情。

黃之麻頓時笑得非常古怪:“別緊張,薑長官,我隻是開個玩笑。”

陸明飛聽懂薑雲凡的話之後,忍受不了頭腦被古怪的笑聲填充,猛地一拍而起:“老蛤蟆,你給我閉嘴,笑得難聽死了!”

唐寒雨看了一眼薑雲凡,自然不相信犯人的猜測。她又看向陸明飛,他正在氣頭上,不想多看一眼對麵的犯人。於是,她開口問道:“黃之麻,是你殺了葉名窗和程宛惜?”

黃之麻點頭承認,囂張地說:“其實,我就是來認罪的,這樣才能見到薑長官。”

唐寒雨假裝沒聽到最後一句,追問:“你為什麽要殺他們?”

“屁話,如果你沒下手,那她怎麽死的?”陸明飛聽得稀裏糊塗,覺得黃之麻又在撒謊。

“什麽意思?難道程宛惜不是你殺的,而是她自尋死路?”唐寒雨隱約覺得其中還有故事,是他們之前沒有想到的。

“她想和那狗崽子葬在一起,我隻是成全了她的心願。”黃之麻憶起不堪回首的往事,微微低下了頭。

夜晚9點40分,程宛惜一邊收拾衣服,一邊說自己要趕最後一班飛機去出差。臨走時,她提著一袋衣服,看一眼住了十年的出租屋,陳舊的沙發褪了色,因雨水而斑駁的牆壁起了青色的黴點,隻有一台老式電視機,晾曬衣服的陽台和廚房都隻容得下一個人,這裏到處都是廉價的氣息。更要命的是,**那個邊吃蘋果邊看電視的男人,十年以來,仍舊窮困潦倒。他不知道,此刻的程宛惜下定決心要走了。

她挽起精致的Michael Kors包包,忽覺這裏的一切都與自己高貴的氣質太不相符。她故意帶走了部分奢華的衣服、背包、化妝品和筆記本,讓黃之麻以為她隻是去出差一周。

“我送你去機場吧。”黃之麻看她要開門,一如既往地起身拿車鑰匙。

“不用了,大晚上你一來一回也辛苦,我自己打的去就行。”程宛惜拒絕了。

關上門的那一刻,程宛惜長噓一口氣,終於要離開這種鬼地方了。下樓時,她提著大袋子擠在狹窄的樓道,穿著尖頭高跟鞋踏上狹窄的樓層,因此險些摔下去,幸好關鍵時刻抓住了生鏽的扶手。

在她走後,黃之麻立刻放下蘋果,在窗外看著她乘坐出租車離開,然後打開手機的定位軟件。黃之麻知道她喜歡那些昂貴的東西,如今都帶走,估計不隻是出差這麽簡單。他早就在她手機裏植入了小型木馬病毒,以此來監視她的行蹤。但是,手機上顯示的位置並沒有往機場方向移動,而是在往市中心的海天酒樓前進。

這麽晚了,她去酒樓幹什麽?腦海中忽然回**著黑衣男人的話:你的戀人劈腿了,那個男人比你有錢。黃之麻連忙披上一件黑外套,戴著黑色鴨舌帽,翻出小型雙筒望遠鏡,拿起車鑰匙下樓開車。

他藏在酒樓附近的一個角落,根據手機上追蹤的位置,用望遠鏡盯著酒樓的大門。很快,程宛惜扶著一個身穿革履的男人出來,那個男人的側臉很是熟悉,可惜隔得太遠,望遠鏡的清晰度不夠,沒能看清楚男人的臉。於是,他打算開車繼續跟隨程宛惜。

萬萬沒想到,手機追蹤的位置顯示他們在化工廠附近,程宛惜所在的那輛車輕鬆地通過了保安的那一關。十多分鍾之後,黃之麻以回來拿東西為由,並贈送保安大叔一包煙,也輕易地開進去了。

這一刻,黃之麻方才明白為何兩人頻繁出差,覺得一直被蒙在鼓裏的自己受盡了侮辱,腦海中忽然憶起黑衣男人之前說的某個病人殺人的招式。他朝辦公室詭異一笑,悄悄地跑出廠房,來到發電房關閉所有電閘,隨後再次回到辦公室門外。

就在他要開門侵襲時,保安拿著手電筒尋了過來。他立刻藏回一排箱子的後麵,聽見保安絆倒椅子,以及室內傳出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聲響。漆黑之中,葉名窗試探著吼了一聲,把保安嚇得跑了出去。

黃之麻知道,就是這個時刻,猛地推開門,與葉名窗扭打在一起。一向安逸的葉名窗根本不是搬貨司機黃之麻的對手,不僅被黃之麻壓在地上揍出鼻血,還被他用扳手狠狠地在腦袋上敲了那致命一擊。

葉名窗終於無力掙紮,雙手滑落,頭部不斷流血,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黃之麻知道身下的人再也造不成對自己的威脅,心中覺得快樂極了!

而一直在勸架的程宛惜發現葉名窗沒有動靜之後,伸出食指探了探他的鼻息,忽然“啊”的一聲尖叫,恐懼地瞪大雙眼,卻被黃之麻捂住了嘴唇。她用力地推開黃之麻,跪在葉名窗的身邊,將不斷流血的腦袋放在自己的懷中,泣不成聲。

黃之麻見狀十分悲憤,但想起保安可能會去開電閘,連忙拉起程宛惜逃跑。可她甩掉他的手,罵道:“不要用你殺人的髒手來碰我,你給我滾!”

“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賺來的錢,我全交給你保管。你買奢侈品,我從未說過一個‘不’字。不管你多晚才回家,我都沒有阻止過,而是開車去接你。是,我沒錢,一開始就隻想對你好,是因為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可是,我都做到這種地步了,難道這還不夠嗎?”黃之麻很悲傷地看著地上的女人,很難相信與自己相戀十年的單純可愛的女人已經變成了愛慕虛榮的拜金女。

“十年前,你說你會讓我過上很好的生活,結果至今一成不變,窮得連家具都買不起,開著破貨車送我去商場,讓姐妹們都笑話我。你已經給不了我想要的一切,為什麽還要來毀掉我的幸福?他死了,我怎麽辦?你幹脆也把我殺了吧!”

程宛惜站起來,將他拿著扳手的右手揮向自己。黃之麻用力將她推倒在地,卻又被她拉住手臂。兩人掙紮中,扳手敲到程宛惜的太陽穴。“撲通”一聲,程宛惜倒在地上,頭部流出的血液與葉名窗的漸漸相融。

他抱著腦袋蹲下來,現在該怎麽辦?兩個人都死了,該怎麽處理?他有點兒害怕,跌跌撞撞地跑到車上坐著,忽然心中一動,抱著車上備用的汽油桶,倒在廠房和發電房相連的路段。最後,在廠房的門口,他點燃了火焰,三條火路的焰火最終匯集在發電房。很快,車後響起了驚心動魄的連環爆炸聲。

那一刻,他毅然決然地開車離去,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回頭,連夜將車子洗滌幹淨,丟掉沾染血漬的衣服。可是,他整個晚上都睡不安穩,幾乎是睜著眼睡覺。

特案組三人聽完黃之麻認罪的過程,陸明飛催促他站起來,要押他前往監獄。

薑雲凡湊近身旁寫寫畫畫的女子,奪過她筆下的紙張一看,念道:“人的一生短暫而匆忙,要替自己多修福報。”寥寥十幾字,卻含修心之念。

唐寒雨不好意思地搶過來,瞥了一眼還在斟酌文字的薑雲凡,起身離開了審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