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紅 瓦

山間水窪,蒿草掩圍,不可近之。岸淤有異獸,虛腹張口,待來者而吞之,此為瓦獸。瓦獸身如熊而圓,首如馬而肥,軀大而少動,常臥泥中。然其口大,肚腹寬廣,雖是虎豹,亦可吞之。瓦獸雙屬,紅綠分之,綠瓦或可見之,紅瓦極難覓也。瓦獸能吞,綠瓦之吞,十屋不足填也,紅瓦之吞,十綠不足填也。

——節選自《寺司百代·雲林卷·風物篇》

那東西見自己嘴裏正咬著一個人頭,就要把嘴巴合上。英蓬反應極快,伸手卡住它的上下顎,兩腳在它肚皮了撐住了,身子一下倒飛出去。

英蓬身子尚未落地,那東西張嘴一吐,先前被它吸進肚子裏的風又一下被吐了出來。剛才被那東西吸進去的風不少,都存在它的肚子裏,那些風在他肚子裏蓄積了強大的力量,這時被它一下吐出來,十分厲害。吐出的氣流如洶湧的波濤打到英蓬身上,氣流化成氣旋將英蓬卷住,他這號為風魔的人也被這風吹走了。

風力洶湧,又是猝不及防,英蓬被風裹挾著撞到樹上,著火的樹葉被風吹得掉落下來,隨著風卷到了後麵的大樹上。後麵的大樹被吹來的火苗引燃,瞬間燃起了衝天的大火。大火從一樹到另一樹,轉眼間就在森林裏蔓延起來,這場由戰鬥帶來的事故變成了整個森林的災難。

先前大樹上燃燒的火焰都是英蓬的風火,它們由英蓬控製的氣流來控製火焰的燃燒程度,所以那些火焰隻是在周圍這一圈大樹上燃燒,並未向外圍的樹木蔓延,可是那東西吐出的風把火焰帶到了外圍的大樹上,這已經不是英蓬能控製得了的了。衝天的大火在森林裏肆意流動,轉眼間周圍已是一片火海,這一片洶湧的火焰把天空都照亮了。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誰也沒有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英蓬從地上站起來,看到這幅景象也是大吃一驚,他連忙送出一道氣流,將周圍這一圈樹木上的火焰控製住了。外麵的火焰進不來,他控製住了周圍這一圈樹木,他們在裏麵便不會受到火焰的威脅。至於外麵的火焰,火勢太大,已經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他也無能為力。

狼群看到大火在森林裏蔓延,全都引頸叫了起來。它們不懼怕火焰,它們害怕的是火焰燒掉森林,森林是它們的家,是它們生存的地方,沒有了門鳩的森林,又哪裏會有門鳩的狼群呢!

這片森林孕育了無數的生靈,可是隻有門鳩的狼群以此為家。那些妖魔都是為了尋找冥界的入口才來到這裏的,他們從來都不關心這片森林,他們隻關心他們的欲望能不能達成,他們隻關心冥界能不能給他們帶來無盡的壽命,他們還關心自己能不能從冥界活著回來。為了弄清楚這些他們不擇手段,搬山填海,毀林掘穴,把這片森林搞得一片狼藉,他們就是要窮天究地地把冥界入口找出來。

狼群才是正常秩序的維護者,可是它們不討人們喜歡!

現在森林裏燃起了大火,四周升騰的熱氣匯到一起,全都向中間這塊無火的地方衝來。金羊魔神還在半空中,身周旋轉的氣旋無法阻擋四周熱浪的侵襲。金羊魔神在上麵受不了了,衝著那東西叫了起來。

那東西吹跑了英蓬,聽到金羊魔神在上麵叫喊,便張開大嘴朝空中猛吸了一口。這東西的肚皮實在是厲害,離著金羊魔神身上的氣旋有兩丈多遠,竟也能把氣旋吸下來,片刻間便將那個氣旋吸完了。金羊魔神從空中掉下來,身子在草地上站住。周圍的惡狼在林子裏快速移動,剛才因為躲避旋風而混亂的陣型又變整齊了。

金羊魔神走到那東西身邊,在它肚子上拍了拍,然後把耳朵貼上去聽了聽,一切如常,他才點了點頭,轉身朝金羊走了過去。金羊魔神蹲下身子在金羊的傷口上看了看,看到金色的羊毛上沾滿了鮮血,金羊魔神心頭怒火“噌”的一下躥了起來,轉身跑到騫鶴身邊,一腳踹在騫鶴身上,卡著腰便罵了起來:“不長眼的東西,連我的金羊也敢傷。”說了這句,他看見騫鶴的錐子扔在地上,拿起來就要紮騫鶴。這時白豸從騫鶴身後跳出來,站到騫鶴身前,身子前趴,露著小白牙朝金羊魔神叫。

金羊魔神剛才領教了白豸寒氣的厲害,身子連忙向後退,手拿錐子指著白豸:“你別過來,紅瓦,紅瓦快來救我。”

金羊魔神話音剛落,站在後麵的那個大家夥便跑了過來,白豸張嘴想要噴吐寒氣,紅瓦張嘴猛吸,一下把白豸吸到了肚子裏。金羊魔神見狀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和我作對,這就是你的下場。”說完,拿著錐子又要過來刺騫鶴。

騫鶴看到紅瓦吃了白豸也是大吃一驚,但更讓他感到驚訝的是紅瓦的名字,他腦中靈光一閃,驚道:“這是隻瓦獸。”

“錯,是隻瓦妖。”金羊魔神在騫鶴身前站住了身子。

瓦妖?騫鶴朝紅瓦看了看,隻見它身高一丈,體型如山,肚如圓鼎,腿如粗木,這樣看來倒是有了人形,但它那張人臉卻像河蛙一樣,眼小嘴闊,雙耳張於腦後,而且它上身寬大,雙手粗短,背上布滿了體肉外突形成的疙瘩。它又身穿黑褲,腰間係著紅巾,如肉塔一樣站在那裏,看上去像是一個半人半獸的怪物。

瓦獸這種東西騫鶴是聽說過的,這種東西在世間並不常見,傳聞它們一生大多時候都生活在大山深處多水的地方,不過有時在寬闊的江底也能見到它們。它們不喜動,經常趴伏在泥沙之中,或者是岩穴的底部,喜歡以猛獸為食。瓦獸這種東西食量很大,一餐能吃掉幾千斤的食物,不過它們吃一餐之後好幾年都不會再進食。這種東西不常現於世間,關於它們的記載多來自傳聞。曾有一個傳聞,說有人見過一隻發怒的瓦獸吞掉了半湖的水,這不知是真是假。

這種東西不常見,能修成妖怪而顯大名於世間的就更少了。雖然是這樣,可騫鶴就聽說過一隻瓦妖,他曾在一本古籍上見過那隻瓦妖的記載,那段記載上說幾百年前有一隻瓦妖在森林裏為亂,不過後來不知怎麽的就不知所蹤了。

金羊魔神走到紅瓦身邊,看了看騫鶴:“算你識貨,為了找到這隻瓦妖的屍體,我翻遍了十座大山,掘了不下三百個墳墓,又費了幾年的時光才煉成這尊盤壇大屍。今天讓你開了眼,好好看看。”說著,他伸手指了指擠在周圍的狼群道:“紅瓦,把它們都吃了。”

紅瓦張開大嘴,朝那些惡狼猛吸了一口,如果是先前的樣子,此時應該有一股氣流將幾隻惡狼卷起來送到紅瓦的嘴裏,但情況並非如此。紅瓦猛吸了那一口,身前並無氣流旋起,肚子裏也沒有東西進來。金羊魔神見這情況,感到十分意外,伸手在紅瓦肚子上拍了拍,沒想到紅瓦像是受了重擊一般,退了兩步倒在地上。

紅瓦兩手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金羊魔神看到它這樣子,大叫不好,跑過去跳到紅瓦肚子上,狠狠在上麵踹了兩下。紅瓦已經疼痛難忍,被金羊魔神踹了兩下,就覺一個肉球從肚子裏滾到了喉嚨處,先前吸進去的風還在它肚子裏,它把那股風向上一送,便將那東西頂到了嘴裏。肉球在它唇舌之間,紅瓦的兩排牙齒立即就要咬合起來,突然就感覺兩腮僵硬,一股寒氣將它的唇舌給凍住了。紅瓦已是妖獸,不是未得靈識的山間野獸,它反應極快,將肚子裏的那股風直接送出。風卷著那個肉球被噴到空中,眾人抬頭一看,就見一個白色的靈獸從空中落下來,正是剛才被吸進去的白豸。

原來白豸被紅瓦吸進去後並未死掉,它落入一個黑暗悶熱的環境中,內心變得極度恐懼,恐懼之下便開始亂噴寒氣,將紅瓦的肚皮都給凍住了。如果不是金羊魔神上去跺了那兩下,隻怕紅瓦的肚皮最後非得變成冰塊不可。

白豸落到地上,撒腿朝騫鶴跑過去。金羊魔神見它跑動如常,顯然並沒有受一點兒損傷,忍不住讚道:“好靈獸,難得,難得。”他嘴裏這樣說著,心裏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把這靈獸搶過來,到時候再做一尊極厲害的盤壇大屍。金羊魔神從紅瓦肚皮上跳下來,要去撿剛剛扔到地上的錐子,就見火光之下,一個小東西被壓在了狼屍下麵,正薅著狼毛往上爬。金羊魔神心裏一樂,伸手捏住她的後領將她提了上來,哈哈笑道:“你自己倒送上門來了。”

紫瞳被金羊魔神捏住了後領,身子被提在半空,兩手上舉想要扳開金羊魔神的手指,隻是以她的力量怎麽能辦到?

金羊魔神見她這樣,笑道:“你還是別費力氣了,今天你就要跟我走,他們誰也阻攔不了。”

“我不跟你走。”紫瞳怒道。

“不跟我走?那你要跟誰走。告訴你,隻要我一鬆手,你就成了這些惡狼嘴裏的食物。”金羊魔神道。

“我,我要跟她走!”紫瞳指著站在外圍的佩音道。

金羊魔神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看,眼睛半眯著笑道:“那你就去找她吧!”

金羊魔神說完這話,臉上笑意全無,一下變成了陰狠之色,兩指鬆開,紫瞳便直直地落下去。眼見紫瞳就要落到地上,金羊魔神伸腳托住,隨即橫彈,將紫瞳踢飛出去。

金羊魔神陰險至極,雖然他把紫瞳踢向了佩音,但飛行高度隻有三尺高,佩音身前還擠著十幾隻惡狼,這些家夥怎麽會放過紫瞳,金羊魔神這是要把紫瞳往狼嘴裏送啊!

一隻惡狼身子前撲,張嘴把紫瞳叼住了,如鋸齒般的獠牙眼看就要咬下去。銀絲飛來,將惡狼脖子纏住,猛地一收,如快劍般將狼頭削了下來。惡狼都沒來得及叫一聲便丟了性命,隻見狼血飛濺,狼頭在地上滾了幾下停住了。後麵的惡狼撲上來要咬紫瞳,英蓬的氣旋由上而下在紫瞳上方炸開,飛射的氣刀打在惡狼身上,在它們身上打出了幾個血洞。急馳而來的惡狼前肢彎折,身子滑到紫瞳身周,在那裏堆成一堆。

氣渦當頭罩下,形成的吸力將紫瞳從死狼嘴裏拔出來,紫瞳旋轉著被吸到氣渦中央。英蓬手指彈動,要將那個氣渦收回來。紅瓦正坐在地上,看見紫瞳要被英蓬帶走,張嘴大吸一口,那個氣渦周圍突地升起了一股氣浪,這股氣浪裹挾著氣渦兜兜轉轉地飄向紅瓦。

英蓬見狀,手上又結出一個大氣渦,正想送出,抬頭看到金羊魔神斜倚在紅瓦身上,臉上帶著笑意。英蓬心中猶豫了一下,便收了手上的氣渦,又看了看金羊魔神,那家夥仍是那副樣子,英蓬覺得那笑容詭異至極。

紅瓦把紫瞳吸過來,金羊魔神一把把紫瞳抓在手裏,哈哈笑道:“小姑娘,我說過的,今天誰也帶不走你。”說這話時,他將在場諸人掃視了一遍,現在這裏還能與他為敵的隻有英蓬和佩音了,這兩個人都不是他的對手。

“我不跟你走。”

紫瞳說完在金羊魔神手背上抓了一把,金羊魔神隻是笑了笑,看也不看她。紫瞳心裏著惱,見金羊魔神兀自得意,心裏更是來氣,便抓過金羊魔神手掌,在上麵狠狠咬了一口。這一下便十分疼痛了,金羊魔神痛得叫了一聲,將紫瞳狠狠地扔在地上,嘴裏怒道:“不知好歹。”說完,抬腳就要踩紫瞳。

紫瞳見他一腳踩下來,心想這下死定了,嚇得連忙捂住了眼。金羊魔神腳至半途,心中怒火被壓製住了,看到紫瞳嚇得蜷在那裏,便歎了一聲,把腳又收了回來,雙眼瞪著紫瞳也不說話。

紫瞳等了一會兒,金羊魔神的腳沒有踩下來,她便拿開了手掌,見金羊魔神正站在那裏瞪著自己,她心裏害怕,站起來想跑,沒想到身子不穩又一屁股坐在那裏。紫瞳伸手到自己背上摸了一把,就覺一股疼痛直入心髓,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金羊魔神壓住心中怒火,冷聲問道:“怎麽了?”

紫瞳眼中噙著淚水,氣道:“你把我摔疼了。”

金羊魔神冷哼一聲:“別說這點兒疼痛了,今天我要是狠下心來,就連你的性命也別想有了。”說完,他又指了指四周的狼群:“你如果不跟我走,這些狼眨眼間便會把你吃掉,他們這些人哪個能救你?”

紫瞳捂著自己的後背,朝四周了看,英蓬和佩音都處在狼群包圍之中。此時狼群還沒有行動,待會兒如果狼群發起攻擊,英蓬脫身應該沒什麽問題,可紫瞳不想落到他的手裏,她想要跟佩音走,但以佩音的能力想要活命都很難。其他人都被金羊魔神製住了,更沒有指望了。

紫瞳抬起頭來,倔強地道:“反正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那你是打算葬身狼腹。”

紫瞳抿了抿嘴,若有所思地道:“不會的,離皇哥哥會來救我的,他一定會來的。”

“離皇?”金羊魔神愣了一下,隨即哈哈笑了起來,“離皇,你說的是那個離皇?”

紫瞳疑惑地看著金羊魔神:“哪個離皇,自然是我的離皇哥哥呀!”

金羊魔神哈哈一笑,從腰間拿過那支笛子,他將笛子放到唇邊,鬼魅的笛聲飄**出來,金羊魔神邊吹邊臉帶笑意地看著紫瞳。紫瞳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可是其他人知道怎麽回事。在今天晚上,笛聲已經響過兩次了,分別召喚出了牛頭怪和蛇頭怪,這一次又會有什麽出現呢?

笛聲在林子裏飄**,在顫動的火苗上,在斷折的草葉下,在躁動的狼腿間來回穿繞,似一種無形的力量貼著地麵穿行,順著土壤間的空隙穿到泥土的下麵,將地下沉睡的惡魔喚醒。

笛聲在林子裏並沒有響太久,很快便停了下來。當笛聲止息,滲透到地下的聲音終於喚來強大的力量,這股力從底下湧出,將地麵裂開了一道口子。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等著看看這個即將出現的惡魔。

一隻手掌從裂開的口子裏伸出來,它抓住地麵上的野草,用力一拉,身子從地下蹦了出來。那人站在地麵上,朝四周一看,見到環伺在周圍的狼群,眉頭一下皺了起來,回頭看著金羊魔神:“你把我帶來這裏做什麽?”

紫瞳已經跳了起來,揮著手叫道:“離皇哥哥,離皇哥哥我在這裏。”

這個從地下鑽出來的人就是離皇了,他聽到了紫瞳的聲音,可他並沒有看到紫瞳,直到有人扯了扯他的袍子,他才低下頭去,看到那個身高一尺的小人兒扯著他的袍子,滿眼興奮地望著他。

離皇蹲下身子,看著她在草地上蹦跳著,火光下,這姑娘衣衫破敗、容顏憔悴,顯然這兩天沒少吃苦。雖然是這樣,可淩亂的發髻下那兩顆明亮的眸子仍是無比清澈。

看到紫瞳這樣子,離皇心裏是又歡喜又自責,他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紫瞳,這兩天他在森林裏拚命地尋找紫瞳,可最終一無所獲,中途還落到金羊魔神的手裏,他以為再也救不回紫瞳了,沒想到卻在這裏意外重逢。見到紫瞳他心裏自然歡喜,可看到紫瞳這個樣子,就知道她這兩天經曆了多少危險,受了多少罪,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沒有保護好她。他把她從樹屋裏帶出來,卻讓她遭受這樣的磨難,他心裏實在是自責。

離皇將手掌放到地麵上,紫瞳明白他的意思,跳上去坐了下來。離皇將她舉到自己麵前,好好看了看她:“你,你怎麽變成這樣子了。”隨即又道:“厲烈把你變成這樣的是不是?”要說把別人變大變小這種事,也隻有厲烈能辦到。離皇可是在厲烈手上經曆過這種事情的,他一看到紫瞳縮小的身軀便想到是厲烈所為。

紫瞳點了點頭:“離皇哥哥,你快帶我離開這裏吧,這裏有好多狼,它們要吃我。”

離皇點了點頭,便要把紫瞳放到懷裏,這時一股氣流襲來,將紫瞳卷著倒飛出去,離皇伸手抓了一把,沒能抓到。金羊魔神將紫瞳抓在手裏,看著離皇道:“離皇,想在我手裏搶人,你也不想活了。”

離皇搶上兩步,跑到金羊魔神身前:“你抓她做什麽,她什麽也不知道,你想知道的東西都在我這裏。”

離皇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離皇可不知道紫瞳此時的身份已經由懵懂無知的少女變成了冥界潛逃者,現在所有人都想要從紫瞳的嘴裏知道冥界入口的位置。離皇這幾句話說出來無異於承認自己也是從冥界逃出來的。

金羊魔神看了看紫瞳,又看了看離皇,眼珠轉了一下,笑道:“好,你帶我去找到冥界入口,找到了我自然放了她。”

“冥界!”離皇吃了一驚,連忙擺手道:“什麽冥界入口,我不知道。”

金羊魔神嘿笑一聲,指了指紫瞳:“你不知道,可是她知道啊。你說我能放她嗎?”

離皇聽聞這話,整個人如遭雷擊,僵在當地,過了片刻搖頭道:“不可能,這絕不可能。這些日子她和我在一起,我很清楚,她絕不是從冥界出來的。”

“你清楚,還是狼群清楚?”金羊魔神冷言道,“這麽多狼都是衝她一個人來的,狼群是不會犯錯的。”

離皇朝四周看了看,所有的狼都緊緊地擠在一起,它們組成了一個包圍圈,把所有人都圍了個結實。這些狼都露著尖牙,目帶凶光地盯著紫瞳,看它們的樣子是想把紫瞳給吃掉。離皇想起了那個和紫瞳分開的晚上,他們也遭到了狼群的圍攻,難道狼群真是衝著紫瞳來的?

離皇好一會兒沒有說話,他也搞不明白狼群的這些舉動,可他相信紫瞳絕不會是從冥界出來的人。他想了一下,對金羊魔神道:“你把她給我,我帶你去找玄鐵葫蘆,這樣她也不會跑掉。”

金羊魔神想了想,他這次出來是為了找回自己的玄鐵葫蘆,能在這裏碰上紫瞳實屬意外。玄鐵葫蘆是他煉屍用的寶貝,可不能丟了。不過現在看來紫瞳似乎更加重要,畢竟關於冥界入口的線索並不是什麽時候都能有的,但沒了玄鐵葫蘆他就再也煉不出盤壇大屍,沒了盤壇大屍他還怎麽在林子裏立足。金羊魔神越想心中便愈加糾結,這兩樣東西他都難以割舍,實在是難以抉擇,正糾結處,腦中突然靈光閃現,一巴掌拍在腦袋上,笑了起來:“我真是笨啊,我把他們都抓住不就完了,這兩個人都沒有法力,我抓他們易如反掌。”

想到了這個主意,金羊魔神暗自得意,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狼群一晚上的隱忍,暗自籌謀的行動終於在這個時候發動了。

野火橫燒,氣浪湧動的森林裏傳來一聲狼叫,這聲狼叫離這裏很遠,它是在遠方的森林裏響起的,可它來得很快,隻一會兒工夫,叫聲就來到了附近。它在周圍熊熊的烈火中對著黑暗的天空嘯叫,它這一聲嚎叫持續的時間很長,中間沒有停歇。周圍的狼聽到了這聲音,全都收起了爪子,藏起了獠牙,引頸朝著天空叫了起來。

看到這情形,所有人都皺起了眉頭。金羊魔神聽到狼叫聲,心裏暗覺不妙,伸手便要將紫瞳往懷裏放。紫瞳死抓住他的襟口就是不往他懷裏進。金羊魔神大怒,伸過另一隻手抓住紫瞳的手掌往下拽,可是紫瞳就是不鬆手。金羊魔神大怒:“好,這條胳膊便不要了,反正少條胳膊也死不了。”說著伸手就要去扯紫瞳的胳膊,此時就見寒光一閃,一柄短刀朝他麵門砍來。

金羊魔神伸手去擋,就聽那人身後風響,那人已身不由及倒飛出去,正被紅瓦伸手抓住了。原來離皇見金羊魔神要對紫瞳動手,便拿著短刀上來阻止,可站在後麵的紅瓦豈能讓他得逞。紅瓦的兩隻手掌壓在離皇肩膀上,離皇感覺有如兩座小山壓下來,身子不支一下坐在地上。

金羊魔神怒火中燒,氣衝衝地跑過去在離皇肚子上踹了一腳,怒道:“嚇死老子了,老子的手差點兒廢在你手上。”正氣憤不過,看到離皇的短刀掉在地上,彎腰撿起來,揮刀就要砍離皇。

“住手,你要做什麽?”紫瞳見他要行凶,驚叫起來。

“做什麽?當然是殺了他了。”金羊魔神道,“你說他可以帶你離開這兒,我看看他有沒有這份本事。”

金羊魔神說完,一刀紮進離皇肩膀,接著拔出刀來,鮮血便從離皇肩頭迸出。金羊魔神微微一笑:“看來他沒這份本事。”

紫瞳看到離皇肩頭流下的鮮血,嚇得臉色蒼白,帶著哭聲道:“你殺了他,你殺了他。”哭著在金羊魔神手背上咬了一口。

金羊魔神被她咬過一次,有了經驗,這一次便忍著疼不再鬆手,見到紫瞳滿臉淚水,便道:“急什麽,還沒死呢。不過白毫就要來了,沒有時間了,這次便真的殺了他吧!”

“不行。”紫瞳叫道,“他如果死了,我……我是決不會告訴你冥界入口在哪兒的。”

聞聽此言,離皇和金羊魔神同時一驚,他們可不會想到紫瞳會為了救離皇將自己陷於萬劫不複之地,此刻群狼環伺,紫瞳這樣親口說出來,隻怕狼群絕不會讓她活著離開。

金羊魔神哈哈一笑:“你還威脅我,不怕,對付你我有的是手段。”說完,拿刀就要刺離皇。

紫瞳抓住金羊魔神手指還要咬他。金羊魔神手掌一翻,便將紫瞳倒抓在手裏,紫瞳再想翻身上來抓他手指已是不能。金羊魔神哈哈笑道:“好好看著,我先把這小子宰了。”說完,挺刀就刺離皇,這時身後風響,一支弩箭從後麵射來,直刺金羊魔神後心。

紅瓦看到弩箭射來,張嘴呼出一口氣,這口氣化成一道強勁的氣旋朝短箭卷去。隻是紅瓦看上去有些蠢笨,它忘了金羊魔神站在他身前,正在氣旋的路徑上,一下便將金羊魔神和弩箭卷在了一起,雖然弩箭失了方向,可金羊魔神也被卷倒在地。

金羊魔神跳起來就要罵紅瓦,卻聽到身後風響,連忙側身閃開,就見一支弩箭“嗤”的一聲打進地裏。金羊魔神回過頭,正看見燕牙從剛才裂開的坑裏跳出來,便怒道:“燕牙,你也不想活了。”

燕牙把短弩拿在手中,瞄準了金羊魔神:“把他們兩個放了。”

金羊魔神哈哈一笑,撒開腿就跑,燕牙一支弩箭已經射出,金羊魔神眼見躲不過,便在地上滾了一下。燕牙這短弩果然厲害,金羊魔神在地上滾了這一下,抬頭就見那支弩箭擦著他的鼻尖打進地裏。金羊魔神大叫一聲:“我的媽呀!”站起來撒腿就跑,邊跑邊拿過腰間的短笛,放到嘴邊沒命地吹起來。

他現在情勢危急,吹奏毫無韻律可言,隻聽見尖利的笛聲自笛子裏跑出來,竟比周圍的狼叫聲還要尖利。燕牙知道他在召喚屍體,便不敢停歇,弩箭一支支發射出去,隻是金羊魔神太過靈活,每次弩箭與他都是差之毫厘。

燕牙取出三支弩箭,準備三箭齊發,正要扣動弩機,就感覺腳下的地麵震了一下,一個如小山一般的家夥跳到了他的後麵,揮掌便來掃他。燕牙身子朝前一滾,躲開這一下,回頭一瞧,就見一個牛頭怪物正從自己剛才出來的坑裏爬出來。他知道這便是金羊魔神召喚出來的屍體了,便將弩上三支弩箭全發了出去。

燕牙的三支弩箭來速極快,牛頭怪竟然毫不躲閃,三支弩箭射在它身上,全都被彈開了。此時站在外圍的英蓬看到這個牛頭怪更是大吃一驚,這個牛頭怪剛剛被英蓬的風火燒死,被那幾隻喇嗚埋到地下才不大會兒的工夫便又活了過來,看來金羊魔神的驅屍之法果然有些門道。

見燕牙被牛頭怪纏住了,金羊魔神才鬆了口氣,這時他聽到周圍的狼叫聲愈發尖利,他快步跑到紅瓦身前,見離皇還被紅瓦壓在那裏,朝紅瓦道:“還管他做什麽,把他扔到狼堆裏。”

他說完這話,便覺掌心刺痛,低頭一看,就見紫瞳拿著一個棘刺紮他,也不知道這根棘刺是從哪裏來的,多半是他剛才倒在地上的時候紫瞳從地上撿的。林子裏草木叢生,生有棘刺的樹木不在少數,草叢裏有不少這種東西,紫瞳能拿到也不奇怪。金羊魔神知道情勢緊急,又被紫瞳紮了一下,心中愈加著惱,劈手奪過那根棘刺,對紫瞳道:“也讓你嚐嚐這滋味。”說著,拿起棘刺便紮進了紫瞳身體。

紫瞳“哎喲”了一聲,鮮血已從傷口滲了出來。她現在是一個身高一尺的小人兒,被這一下紮進去她怎麽受得了。金羊魔神忘記了紫瞳身體變小,和自己自然是不一樣的。

金羊魔神剛才在氣頭上,這一下紮進去,隻怕傷及了紫瞳內髒,這一會兒再看,紫瞳已經氣若遊絲,麵色蒼白如紙,鼻翼微張,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離皇並未看見紫瞳動作,隻看見金羊魔神在紫瞳身上紮了一下,紫瞳便身子綿軟,瞬間沒了生氣,又看到紫瞳衣衫大部都被鮮血染紅了,離皇的身子便像是受了霹靂,一下子僵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顫聲道:“她……她怎麽了?”

金羊魔神看了一眼離皇,笑道:“死了。”說完便把紫瞳扔到了地上,隻見紫瞳身子歪倒在地,鮮血染紅了她大半個身子,臉上已經毫無生氣。看到紫瞳這樣子,離皇便覺心裏一痛,眼淚就要奪眶而出,抬頭又看到金羊魔神臉上笑意盈盈,心裏的怒火哪裏還壓得住,身子一掙便想要站起來,紅瓦的兩隻手掌稍一加力便把他又壓了下去。

金羊魔神見狀,笑道:“生什麽氣,剛來這裏沒幾天吧,死人再正常不過了,慢慢會習慣的。”

離皇聽不進金羊魔神的話,他現在隻有奮怒,充血的雙眼如同著了魔一般死死地盯著金羊魔神。他身子使勁兒往上掙紮,每掙一次,紅瓦便往下壓一次,每壓一下,便可以聽到離皇身上的骨頭“哢哢”作響,他這是在拚了命地往上掙紮,連骨頭都要被紅瓦壓斷了。離皇的兩條腿不斷地在地上蹬,想要支撐起身體,但紅瓦的兩隻手掌帶來如山嶽般的力量,使他的一切努力都變成了徒勞,地麵都被他蹬出了兩個坑,可離皇的身子仍無法掙脫紅瓦的壓製。

金羊魔神見他這樣子,開口道:“別掙了,況且人都死了,你出來幹啥,出來送死啊!”

離皇聽不見金羊魔神說什麽,他也不知道自己掙脫紅瓦要幹什麽,他的心裏現在充滿了悔恨、自責和憤怒。他想他不該去打擾紫瞳的生活,紫瞳這樣一個單純的姑娘應該安安靜靜地待在樹屋裏,他把她帶到這個危險而邪惡的森林裏做什麽呀,她根本不屬於這片森林,她不該為此送命。

金羊魔神見離皇仍在拚命掙紮,心想要找到玄鐵葫蘆還得靠他,但他這樣子,留著也是個禍患,與其如此倒不如把他去喂狼,反正還有一個燕牙在,找到玄鐵葫蘆應該不難。正想到這裏,金羊魔神就覺腳踝收緊,低頭一看,雙腳已被一道銀絲纏住。佩音從狼群裏滾出來,扯住銀絲一拉,將金羊魔神拉倒在地,接著伸手便去搶紫瞳。佩音剛才見金羊魔神躲避燕牙弩箭十分笨拙,便料到金羊魔神隻是法寶厲害,再就是召喚所謂的盤壇大屍,自身能力並不怎麽強,她心中有如此猜想,便要偷襲金羊魔神,沒想到一下便將金羊魔神捆住了。

佩音伸手去拿紫瞳,金羊魔神大喊一聲:“紅瓦。”

紅瓦雙手壓住離皇,張嘴吐出一口氣,這氣又化成疾風,落到佩音身上將她卷飛出去。佩音雖然製住了金羊魔神,可沒有考慮到更難對付的紅瓦。眼見這道疾風要將佩音送到熊熊的火焰中去,那火焰片刻間便可以將佩音燒成灰燼。英蓬手上結出一個氣渦,氣渦中間的吸力將那道疾風引下來。

金羊魔神拿起紫瞳的屍體,冷笑道:“連屍體也來搶,我就偏偏不給你。”說完,金羊魔神把紫瞳的屍體往上一扔,喊道:“紅瓦,接著。”

紅瓦張嘴把紫瞳接住,在嘴裏嚼了嚼,吞下肚去了。離皇看到這一切,身子如遭雷擊,一下癱坐下去,一刹那,全身各處的疼痛一起湧上來,身體和心理的雙重打擊讓他昏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離皇感到自己心裏的某個地方裂開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在心底生出。那是一種麵對失去無能為力的愧疚感,這種感覺讓他想起了以前的許多事。

那時候他還沒有進入這片林子,他和一個女孩兒正度過他們的快樂時光,那是他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候,他們的世界裏充滿了鮮花、雲朵,還有陽光,和這裏的世界完全不同。

離皇的腦海中是他們在花海中徜徉的畫麵,但是這畫麵很快就被另一種景象取代,那是陰暗房間裏的病榻,那個美麗的姑娘已經病入膏肓。她的臉上失去了往日的色澤,她的頭發已經全都變成了白色,她的手指瘦如枯枝。離皇緊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臉頰上,如果可以,他希望把自己的生命通過手掌傳遞給她。

離皇的眼淚落到了姑娘的手上,美麗的姑娘睜開如黑夜般的眼睛,那裏麵曾經是星辰大海。她看著他,嘴唇動了一下,想要說些什麽,離皇搖了搖頭,把手放到她的額頭,整理了一下落下來的亂發,他想吻她,吻在她的額頭。

可是,變了,又變了,躺在病榻上的是那個跟他從樹屋裏出來,心地單純的姑娘,她是她,還是紫瞳,或者她們都是,都是離皇要失去的姑娘。不,絕不,離皇絕不接受這樣的結果,他打開房門衝了出去,可外麵又有什麽呢?外麵是無盡的荒野,是陰暗的天空下屹立著的塔樓,是翻滾的黑雲籠罩下的孤獨男子。

離皇站在荒野上,遠遠地看著那個被狂風扯碎的模糊黑影,他已經知道那是什麽了,那是一個高高的塔樓,一個長滿了野草,被黑雲籠罩著的塔樓,它屹立在那裏很久了。在過去的夢境裏,離皇有好幾次都差點兒看清它的樣子,但又總是在即將揭曉答案的時候清醒過來,這其中似乎有某種力量阻擋著他探究塔裏的秘密。

今天,離皇不想去探究什麽,他裹緊袍子坐在草地上,看著天空中翻滾的黑雲。這些黑雲層層疊疊,相互碾壓,似乎在遮擋著後麵那股隱秘的力量。濃重的黑雲在天空中湧動起來,如洶湧的波濤攪起了無數的黑浪,**開的雲朵在周圍炸開,又變成層疊堆積的黑雲,加入到湧動的波浪中去。

終於,一道閃電劃破了天空,如一道利劍將滿天的黑雲斬斷,天地瞬間一片光亮,一刹那,離皇感到眼前一片清明,他看到那座塔樓好像從底下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