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石頭裏長出的邪根

冥府初設,林中素無妖異,四王之下,妖鬼乃生。林蛇極詭,久而成妖,然以術缺,下之神魔。及蛇王出,得天識而禦大術,與神魔並爭,始列六宗。蛇王狂恣,降者皆屠之。其匯聚千妖,肆虐鳩林,欲與神廷魔府爭也。妖族日盛,神魔亦陰圖之,計成而間行,一戰而亡其眾。蛇王西承白虎識,以宗玄武,亦一妖宗也。

——節選自《寺司百代·雲林卷·神魔列傳》

巨大的根係從洞頂直插入這洞底的土壤中,而那根係所發散出來的許多細小的根苗又不斷朝四周延伸著,相互扭結著伸到四周的洞壁上,從那些岩壁上的洞穴伸到了外麵,不斷去捕捉那些活的生靈。有些根係在這石洞裏組成了一層層的根網,由洞頂一層層分布下來,直到離地一丈多的地方才停止,而白猿就站在那無數根網的下麵,看著那十分粗壯的主根。

那是一種什麽樣的力量呢,又是什麽樣的樹才能生長出這樣粗壯的根呢?那個粗壯的主根就算是有三個人也抱不過來吧,而它僅僅是一株植物的根。當白猿從上麵的那個洞穴中探出身子,當他看到那如蛛網一樣密的根係,看到那些根係上掛著的死屍,以及那些扭結的詭異,白猿所能感覺到的是無限的恐懼。但是,當看到這樣一根粗壯的根,白猿似乎忘記剛剛在這石洞裏所看到的一切。這是多麽的偉岸,多麽的雄壯,是一種什麽樣的力量才能撐起這樣的宏大,它要撐起一株什麽樣的大樹?

白猿站在層層堆疊的根網下麵,呆呆地看著根網交織下露出的粗壯樹根,那樹根從上而下,似乎是以一種鋒利無匹的力量直衝下來,它的勢頭是那樣凶猛,竟能將地麵打出一個深坑。

白猿看到了,那樹根直插入的地麵周圍的土壤都凹了下去,在樹根的周圍形成了一個向下傾斜的坡度,這種傾斜持續了大約有五六尺遠的距離,在樹根的周圍形成了一個不大的土圈,而白猿就站在那土埂上。

似乎是向下衝擊的力量太過強大,那樹根進入土壤之前也要承受來自大地的衝擊。就因為這樣,在樹根深入土地之前,在地麵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腫塊。那樹根本應不斷變小的趨勢就此終結,它變得粗壯了許多,而白猿在高處的洞穴中所見到的奇怪物事就在這粗壯的樹根之中。

那是怎樣的一個東西呢?其實說起來它並沒有什麽特別的,不過是一口普普通通的石缸,就像白猿剛才見到的那盛放著屍油的石缸一樣。隻是能處在這巨大樹根之內的石缸,它注定不是一口普通的石缸。

和剛才見到的那些石缸不同,這口石缸並沒有開口,也就是說眼前的這個東西,它隻有一個缸的外形,卻是實心的。

白猿就站在離它七八尺遠的地方,看著這樣一個奇怪的東西,一個沒有開口的石缸。它就靜靜地放在地麵上,而那支巨大的樹根在它的上方開裂了,分成了四支,在這缸的四周分作四支伸入土壤之中,在這四支樹根之間露出的空隙,正可以讓白猿看到它。

那個東西的樣子太像一個水缸了,可在白猿看來,它明明是一塊頑石啊,隻是外形和普通的水缸很像而已。白猿想要看清楚它,畢竟好奇這種東西是每個人都會有的,而且在見識到了這石洞裏那些奇怪的東西以後,他又如何能忍住內心一探究竟的欲望呢?

白猿來到了它的麵前,他試著用手在上麵敲了敲,並不像是空心的。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呢,白猿蹲在兩支粗壯的樹根所形成的樹洞前麵,仔細看著這口石缸。

對於這巨大的樹根,白猿也是如此近地觀察它。它的表麵生有一層薄薄的皮,似乎是它的表麵老化所要褪掉的東西;上麵有許多細小的疙瘩,都已經黑癟下去了。白猿沒有過多地去注意這些,他看到的是樹根開裂的地方,那裏是如此的整齊,根本就不像是自然生成,倒像是人為割開的。白猿的手順著那開裂的地方摸下去,沿著樹根的邊緣直到地麵,邊緣也是如此的整齊。這樹根不像是自己分開向下生長的,倒像是被石缸從裏麵撐開一樣。白猿驚詫地看著石缸,這個家夥到底是什麽東西呢?

他伸手在石缸上敲了敲,還是沒有回音。這東西確實是實心的。他蹲在樹洞外,皺著眉看著那石缸。

“到這裏來做什麽?”一個陰冷的聲音突然在石洞裏響了起來。

白猿嚇了一跳,抬起頭朝四周看了看。這石洞裏的光芒還是那樣昏黃,岩壁上的火光落到根網上,在地麵上落下斑駁的影子。白猿將這石洞四周看了個遍,哪有人的影子?

白猿突然想起了剛才那個將自己從岩壁上踹下來的人,也許那個家夥正躲在哪裏看著自己。

“誰,你是誰,快些出來,我可是看到你了。”白猿警覺地站了起來,雙耳仔細地聽著四周的動靜。

“嗯?你不是他,你是誰,為什麽到這裏來?”那個聲音又傳了出來,就從白猿的斜下方。

白猿朝後縮了一步,有些不敢相信地瞪大了雙眼。在他的眼前就是那口被巨大樹根包裹的石缸啊,難道是他在說話?

“不要再看了,就是我在說話,你是誰,怎麽會到這裏來?”聲音再次傳來,白猿聽得清清楚楚,這聲音來自於樹洞中的石缸。

“你,你到底是什麽東西,為什麽會在這裏?”白猿驚詫萬分,不禁問道。

“少廢話,快過來,把這幾塊石頭搬開。”石缸突然大聲地命令道。

石頭,什麽石頭。白猿蹲在樹洞前麵,就見在那四支分開的樹根裏麵,又各包裹著兩塊石頭,分別從八個方位將這石缸給固定住了。這四支樹根通過這八塊石頭將這石缸給固定住,一直往中間擠,使這石缸難以移動分毫。剛才白猿所在的角度被樹根給遮住了,才沒看見,現在仔細往裏看才能看到。

看著那幾塊石頭,白猿並未動手去搬。這家夥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他還不知道,他可不會輕易采取什麽行動。

“怎麽,還不動手,在等什麽?”那人甚是不耐煩地道。

“哼哼,你不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為何要照你說的做。”白猿冷笑一聲。

“嘿嘿嘿,小子,你可沒得選。在我這裏,你今天可別想活著走出這山洞。你要是幫我把這石頭移開,我還能讓你死得痛快點兒。不然的話,你看到那些樹根上掛著的死屍了嗎,那就是你的下場,哈哈哈。”那石缸甚是狂妄地大笑起來。

白猿搖了搖頭:“你不說,我是不會搬的,你自己在這兒吧,我可要走了。”說著,白猿站了起來。

“想走,沒那麽容易。”這聲音卻是兩個人異口同聲所發,聲音相重竟是毫無二致。

白猿大吃一驚,抬頭去看,就見先前在岩壁上見過的那人正倒貼在自己頭頂的樹根上,瞪著一雙銅鈴一樣的眼睛看著白猿,剛才那聲音有一半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

那人見白猿抬起頭來,整個身子突然從那樹根上落了下來,直接砸在了白猿身上,白猿被他如此近距離地襲擊也是毫無防備,被他一下撲倒在地。兩個人抱在一起扭打起來。

那人揮動著拳頭,不斷捶打著白猿的小腹。白猿卻回手一拳將這人砸倒在地。白猿沒想到這人是如此的不堪一擊,他在白猿身上捶打的那幾拳,也是毫無痛感。

白猿從地上站起來,此刻他才看清這人的容貌。這人實在是太瘦了,真的是可以用瘦骨嶙峋來形容。他赤著兩隻腳掌,雙腳落在地麵上,陷進了地上的矮草裏麵。可即使如此,白猿仍然看到了他隻剩幾根骨頭支撐著的腳掌了。由於腿上幾乎沒什麽肉,顯得他的腳踝特別的大。這人身上的衣服已經十分破爛了,破袍子的兩邊各開了兩道大大的口子,露出了裏麵的兩排肋骨。雖然這家夥的身子是這樣的瘦弱,他的眼睛卻是十分有神,雖然這種有神未必是正常的,不過處在高挺的鼻梁兩側的眼睛卻是他這身上還稍微有些靈氣的地方。

這家夥手撐著地麵,將自己的骨架從地上撐了起來。這家夥沒有什麽力氣,從剛才他打白猿的那幾拳就可以看出來。現在,他站在離白猿一丈多遠的地方,雙眼凶惡地瞪著白猿。白猿想要衝過去給他幾拳,那家夥卻靈活地跳開了。他微曲著在地麵上移動,盡量將身子往下壓,跑動起來十分靈活。

“你是誰,在這裏幹什麽,為什麽一直偷襲我?”白猿看著那人問道。

那人半蹲在地上,看著白猿,卻是不說話。白猿不知道這家夥是怎麽了,既不回話,也不過來擊攻。白猿歎了口氣,不再去管他,回身再去看那石缸,卻覺耳側一陣風響,那人已從後麵瞬間躥到了近前。白猿大吃一驚,回手一掌。那人反應極快,身子又快速地彈了回去。

白猿回身看著他,他一直在阻攔白猿靠近那石缸。白猿不去管他,就剛才他那樣子,白猿並不懼怕他。白猿轉身又去看那石缸,這時就聽身後傳來一陣“吱吱”的叫聲。

白猿心中一驚,回頭去看,卻見那人手裏正提著那隻紅毛猴子,眼裏透著得意的神情看著自己。那猴子原本十分囂張,此刻手腳被那人用樹根反綁在身後,直挺挺地立在那裏,看表情十分可憐。

那人手提著樹根的另一端,得意地看著白猿。他知道白猿乃是為了追蹤這隻猴子才來到此地的,以他的能力無法阻止白猿靠近那石缸,隻好把這猴子弄了出來。果不其然,聽到猴子的叫聲,白猿立即停下了腳步,回頭惡狠狠地看著那人。

那人見白猿轉過身來,將猴子抓在了手裏,轉身幾步縱躍已跳到了洞壁旁邊,隻見他手腳並用,幾下就沿著石壁躥了上去。白猿見他要逃走,怎麽會放過他。他跑到洞壁邊,心裏涼了下來。這洞壁光滑非常,雖然有些地方會有幾塊凸石,他如何又能比得上那人靈活?他正不知所措,卻聽身後傳來一聲響。

“我來助你。”是那石缸的聲音。

白猿想要回頭,卻覺一股大力向自己腰間襲來,將自己托舉起來。白猿低頭一看,就見一根粗壯的樹根正纏在自己的腰間,將自己舉了起來。白猿暗喜,抬頭一看,那人已帶著猴子躥到了離地十幾丈的高處。

那人回頭看見白猿正被那樹根托舉上來,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那石缸,轉身鑽進了旁邊的一個石洞裏。他身子十分瘦弱,鑽進石洞裏十分容易,待到白猿追上來,那人早已鑽了進去。白猿趴在那石洞口往裏一看,哪還有那人的影子。白猿不死心。若猴子被別人捉走了,他一定會後悔死的。他扳著石洞口朝裏麵鑽,腰間纏著的樹根也適時地鬆開了。

這石洞和先前來時的石洞差不多,也不過就一兩尺寬,白猿在石洞裏快不起來,好在他有黑葫蘆在手,倒少了那些樹根的侵擾。他手腳並用貼著細長的石洞向外爬,先前進來時承受的痛苦不得不再受一次了。

洞壁上的樹根有五六支,都分散著貼在石壁上,白猿雖然看不到它們,但在石洞中,他還是能夠感覺到那些樹根的絲絲躁動。他把手裏的黑葫蘆抓得緊緊的,沒有它們他可爬不出這洞穴。

他手腳並用在洞穴裏快速爬行。他知道這洞穴很長,沒有一兩個時辰是爬不出去的,那人捉了猴子也鑽入了這個洞穴之中,想來也不會爬得太快,他要把那猴子奪回來,不能任由那人這樣從容地爬出去。他的手伸在身子前麵,用葫蘆拍在石壁上,然後借力再把身子拉過去,這樣不斷重複,像個蠕蟲一樣在那洞穴裏前行。

這樣爬行了有半個多時辰,前伸的手臂向後縮動,卻覺手臂一頓,葫蘆被卡住了。白猿覺得奇怪,洞穴的石壁從來都是光滑順溜,就連半個凸起的岩石也沒有,這葫蘆又怎麽能被卡住呢?他伸手去摸葫蘆,就感覺葫蘆的底部倒像是卡在了石縫中。石縫兩邊的岩石上已經出現了許多細小的裂紋。白猿有些奇怪,這種地方怎麽會有岩石的裂隙。他伸手去扳那塊岩石,用力回拉葫蘆,又感覺那塊岩石動了起來,上下兩片卻是左右移動。這下卻讓白猿大吃一驚,再覺自己手上扳的那塊岩石,愈加感覺不動勁兒。哪是什麽石頭,那明明是一個人腦袋!

白猿猛地把手縮了回來,一時間連大氣也不敢出一下。這樣一個狹窄的洞穴裏,連容下一個人的身子都很困難,再加上這洞穴纖細又深處山腹之中,連一絲光亮也透不進來,在這樣狹窄而黑暗的空間裏,兩個人竟然相遇了。這裏寂靜得隻剩兩個人的呼吸聲了。白猿在呼吸,那個人也在呼吸,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兩個人都在猜測著對方,也都不明白對方的意圖。

白猿知道那個人把葫蘆咬在了嘴裏,他不知道這家夥要做什麽,他又是誰,他要進來做什麽。此刻他在這石洞中爬了差不多有一半的行程,不論是誰往後走都不是那麽簡單的。

白猿在那裏屏氣凝神,那人不開口,他也沒有辦法,卻是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想不到他這邊方住聲,那邊也是一聲長歎。白猿聞聲,心內一驚,這聲歎息卻像是自己的聲音一樣。此時他突然靈光一現,凝神閉息,細聽洞中聲響。

這一下,洞中一點兒聲響也沒有了,甚至連呼吸聲也沒有了,對麵的那個家夥竟然沒有呼吸。白猿一下明白過來,對麵的那個家夥根本就不是什麽人,他是一具樹屍。

先前在岩壁上的青石板下麵,白猿就見過了懸在青石板下的那個死屍。那東西早已被那樹根深入到了體內,沒了人的活氣,可那個腦袋竟然還能扭轉,還能張著嘴去咬白猿。初時白猿甚是驚詫,待進入山腹之中,又看到了巨大樹根上所掛著的那些死屍,他似乎想明白了。那些死屍的動作似乎都在那巨大樹根的操控之下,而最終控製這些的隻怕是巨大樹根底下那個未開口的石缸。

既然想通了這些,白猿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這山腹之中的那口石缸不知出於何種原因需要大量的死屍,可是它被封印於山腹中,在山體中又如何能獲得那麽多的死屍?也不知他用了什麽神通,竟在山體中長出了那株巨大的樹根,想來那株樹根一定十分詭異,有了鑽山過石的能力,竟然在山腹上開出了這許多一兩尺寬的洞穴,將根係伸到了山腹外麵。那山腹外麵卻是那更加詭異的門鳩的森林,但那裏卻有世間無數的生靈,而這些正是那巨大的根係所需要的。他將根係伸到山腹外麵,將那些過往的活物全都捉了回來,然後再通過那些洞穴拉回山腹裏享用。如此這般,以致那株巨大根係所組成的無數根網上會掛著那麽多的死屍。

想明白了這些,白猿也知道了擋在自己前麵的會是什麽東西了,那肯定是一具被樹根纏住,要被拉回山腹內享用的死屍,隻是恰巧擋住了白猿的去路。白猿也沒想到,這山腹裏的樹根害怕自己的葫蘆,這死屍似乎並不怕這葫蘆,反將它緊緊咬在嘴裏。

對於這具死屍白猿倒並不怕他。死屍受樹根的操控,想來也厲害不到哪裏去,隻是這死屍擋在了自己麵前,若不處理他,自己卻是無法前行了。他突然想到,若這死屍是從山腹外麵一路拉回來的,他肯定會擋住先進來的那個人,可是現在那個人並不在此處,若是這樣,難不成這洞穴之中還有岔路?那人從半路逃走了。想想卻又不是,白猿這一路爬過來,這一圈的石壁他都曾碰到,沒有發現這石壁上有半個開口,就連一個鼠洞也不曾見到,那人是決計逃不走的。白猿想了想,那人除非有穿山之術,否則絕不可能從這洞穴之中逃走,但想到那人先前的樣子,不像有這份本事,他若有穿山之術,白猿在山腹之中隻怕早就中了他的毒手了。

白猿趴在洞穴之中,一時間想不明白,他正自冥想,就覺手中鐵鏈在動,是兩個葫蘆之間的鐵鏈被人拉動了。白猿一驚,自己並未拉動鐵鏈,那麽是誰在拉動鐵鏈?聲音極輕微,卻是在緩緩地移動。白猿想了片刻就明白過來,在剛才爬過的那些地方,白猿並沒有發現這石洞中有什麽岔路,但並不代表死屍後麵的洞穴中沒有,也許這洞穴中正有一個岔路就在這附近,那人已從岔路中逃走,隻是這具死屍被樹根緩緩地拉了過來,將那條岔路給擋住了。想到這裏,白猿料定岔路就在這死屍後麵不遠處,他隻要把這個死屍推後一段距離就好了。

要將這死屍推動並不難,他先用葫蘆將周圍的樹根都逼退了,又用葫蘆頂著那死屍往後走,好在洞內的石壁都十分光滑,那死屍推動起來並不困難。死屍似乎隻會用嘴去咬東西,手腳都沒有了活動能力,他將葫蘆咬在嘴裏絲毫不鬆,白猿也正好憑此將他向後推去。

白猿推著死屍爬了有七八尺的距離,就覺頭頂上有絲絲涼風吹來,伸手去摸頭頂的石壁,那裏確有一個大洞。白猿把手伸進去向裏摸了摸,就覺那洞上去之後向左一轉,又轉入另一個細長的石洞之中去了,不過觸手處卻並未摸到石壁上有根係的存在。白猿料想那人正是從此處逃走,便不再多想,蜷著身子從這裏爬了上去。他腳蹬著石壁鑽到上麵的石洞裏,回手一拉,卻覺另一個黑葫蘆還被那死屍緊緊咬住,一時間竟是拉不回來。白猿料想,自己不去幫死屍驅趕樹根,不消片刻它就會被那些樹根緊緊纏住的,自己倒不必擔心它能追上來。他咬了咬牙,用手緊拉住鐵鏈,猛地向上一扯,就聽“砰”的一聲響,那葫蘆脫了束縛砸在了石壁上,同時白猿似乎聽到了牙齒斷裂的聲音。

白猿沒再去管它,收了葫蘆在手,順著洞穴往前疾爬。那人捉了猴子進入這洞穴許久,剛才白猿又在那裏耽擱了許多時間,這會兒隻怕他離白猿更遠了。想到這些,白猿不禁加快了速度。他的手腕、膝蓋磨出了許多血泡,他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又這樣爬行了近一個時辰,白猿就看到前麵透出一陣亮光來,他知道已到出口處。那人帶著猴子想來也是從這裏出去的,隻是從這裏出去後多半又躲了起來,白猿又要費一番心力才能找到他們了。他已看到光亮,便加快了手上速度,待到接近洞口處,白猿就聽洞穴外麵聲音轟鳴,這可大出意料之外。先前白猿鑽到山腹之中雖然見到了極其詭異的巨大樹根,但聲音卻是一點兒也沒有的,此刻就要鑽出山腹,實在沒料到會有如驚雷般的聲音。那聲音如波濤一般滾滾而來,巨大的轟鳴聲震得白猿有些發懵,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麽地方,但此刻離出口也不過幾尺的距離,他隻得快速爬了過去,看看外麵是什麽東西。

他手腳並用,快速地爬到了洞口,探頭一瞧,外麵的景象卻又將他驚得目瞪口呆。這是什麽地方呢,高山峽穀?萬丈深淵?遠處洶湧而來的洪水正把這山穀填滿,它們似一排排堆疊起來的凶猛野獸,正爭先恐後地朝這山穀襲來。它們都張著可以吞噬一切的大嘴,發出令人生畏的吼聲。白猿在岩壁上遠遠地看著它們淹沒前進道路上的一切,大樹、巨石全都被它們衝**開了。它們使勁兒地拍打著岩壁。那聲音驚天動地,即使隔著那樣遠的距離白猿也可以感覺得到。

那巨大、不可阻擋的洪水離這裏還有兩三裏地的距離,那樣巨大的洪水會衝毀這山穀裏的一切,而白猿所在的這個方離地有五六丈,是不是安全還是個未知數。他不無擔心地朝四周看了看,這一看讓他大感意外,隻見在他所在的岩壁上,上下左右竟然全都是那些先前見過的青石板。此刻放眼望去,沿著岩壁向這山穀的上下遊看去,竟然在岩壁上都是一眼望不到頭的青石板。白猿當然知道這都是些什麽東西,在每一個青石板下麵都有洞穴,而每一個洞穴都是山腹中的巨大樹根運送屍體的通道。

白猿曾經想過從山腹中伸出的樹根有很多,卻怎麽也想不到會有這麽多。白猿突然想到了自己出來的這個洞穴,這裏會不會也有青石板。他抬頭一看,果不其然,一塊青石板就在自己所處的洞穴上方,不過這塊青石板下並沒有屍體。白猿剛才在洞穴中爬動時,也沒在洞穴的石壁上發現樹根,看來此處是一個新形成的洞穴,那無孔不入的樹根尚沒有延伸到此處。

這塊青石板和先前見過的沒什麽兩樣,隻是這塊石板下麵刻畫的圖案和白猿見過的不大一樣。上一次白猿看到的是一條大蛇,而這裏雖然也刻了一條大蛇,但這條蛇卻有四條尾巴,看上去甚是怪異。

白猿正要細細觀看這幅刻像,就聽山穀中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那聲響猶如兩塊巨石猛烈撞擊在一起,突然迸發出驚天動地的碎裂聲。白猿抬頭一瞧,就見先前奔湧而下的洪流突然在這山穀的中間激**起了滔天的巨浪,看那樣子,就好像是撞到了巨大的岩石上。本來勢不可擋的水流被什麽東西給擋了一下,那種巨大的衝擊所激起的浪花竟然高達五六丈。那浪花翻湧之處離這裏還有半裏地的距離,隻是經過這一撞,那水勢卻小了許多。原本張狂肆虐的洪流突然變得水勢平穩,水流似乎漫過了阻擋它的巨石,一下變得溫順起來,平穩地流過了穀底的地麵。白猿看到水流從自己的正下方經過,那還有些翻滾的浪花衝刷著兩邊的岩壁。

白猿簡直不敢相信,就在剛才還勢不可擋的洪流竟然一下子便被製服了。那阻擋它的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呢?白猿看著水流從自己所在的下方流過,看著水流漫過了穀底的蛇王果樹。通過那些樹木來看,水流似乎並不太深,隻是漫到樹幹的半腰,樹幹往上的大部分還露在水麵上。

此刻,白猿已經確信,自己已經來到了山腹外麵,也就是自己先前看到巨大雕像的地方,隻不過此刻自己出來的洞穴並不是先前鑽進去的那個罷了。如今洪水的威脅已經過去,他可要快些去把那猴子找回來,隻是不知道那人帶著猴子跑到哪裏去了。想到這些,他朝自己下麵的岩壁看了看,在下麵的岩壁上尚有四塊青石板露在水麵上,看那水深,在水麵下應該還有一塊,他要想下去隻能一塊石板一塊石板地跳下去。

他正自猶豫,卻覺腳掌處傳來一陣劇痛。他猛地將腿一縮,卻因用力過猛一下撞在洞壁上,又是一陣劇痛。此刻他趴在洞穴裏,隻是肩部以上露在外麵,下半身仍在洞穴中。他的腳掌劇痛,定是有東西在他身後的洞穴中,這一想卻讓他驚慌不已。他稍稍側了側身子,借著外麵的月光朝裏麵探看,卻見一個滿是血汙的臉正瞪著一雙快要掉下來的眼睛看著自己。那家夥的嘴裏滿是血跡,已經看不到牙齒了。那家夥張開嘴就要咬白猿的腳掌。白猿驚慌失措,連忙把腿一縮,避開了那家夥。沒想到那家夥卻是不依不饒,身子蠕動著又爬了上來。

看到那家夥的行動方式,白猿就明白了。這家夥多半就是自己剛才在洞穴裏遇到的樹屍,隻是白猿沒想到這家夥竟跟著自己爬到了這裏。如今這家夥就跟在自己後麵,那張嘴似乎對白猿的腳挺感興趣,白猿卻不怎麽想靠近它。

白猿的身子剛從洞穴中脫離,那家夥便已跟到了洞口。那家夥並未在洞口停止,慢慢蠕動著把那身子探了出來,樹屍的臉離白猿的身子是如此近,竟一下張口咬住了白猿的小腿。白猿向後猛扯小腿,沒想到一下將那樹屍的身子整個從洞穴裏拉了出來,待它的身子從洞穴中出來,白猿便知道自己所料不錯,這樹屍的手腳都已不能動了,隻是上下顎還能開合,全靠那張嘴咬人。那樹屍的嘴突然鬆開了,白猿正想一腳將樹屍踹下去,那樹屍卻又快如閃電躍上來,張口一下咬在白猿大腿上。這一下動作極快,白猿還未有什麽動作,樹屍就已經由小腿躥到了大腿上。

白猿實在沒想到這樹屍的咬合力如此強。樹屍那一下動作極快,白猿是絕對避不開的。照此下去,樹屍下次就能咬到白猿喉嚨了。白猿心下一慌,身子猛地搖晃起來,想把那樹屍晃掉,隻是沒想到這一下動作猛烈,竟使自己雙掌滑脫,身子從青石板上掉了下去。事發突然,白猿也無法在岩壁上尋找抓持物固定身子,一下就落進了穀底的流水中。

穀底的水流雖然放緩,但水深也有七八尺。白猿快速地遊到一段浮木上,將自己的身子穩住。回頭一瞧,水麵上雜物甚多,有許多樹木從水麵上探出來,至於剛才那個樹屍卻是不見了蹤影。白猿鬆了口氣,扭頭朝前麵看了看。順著水流的方向,白猿隱約看到前麵的岩壁上有一個巨大物事,少說也有十幾丈高,想來多半是那座巨大的雕像。白猿此時失了猴子的蹤跡,不知往何處去,隻得順著這水流到雕像處去探個究竟。

白猿抱著那段枯木順流而行,天上月亮稍露於雲後,借著月光依稀可辨出周圍的草木,此地多半已進入穀中,那蛇王果樹卻並不是太多,隻是分散在這穀中,東一簇西一簇的,要想連成一片阻擋他人通行卻是不能了。白猿先前見到的那些詭異至極的蛇王果樹,多半密密麻麻地堆積在山穀的入口處,此刻進了山穀,蛇王果樹反而不多了。

在水麵上漂流了半個多時辰,岩壁上的巨大物事逐漸到了眼前。在月光下,隱約看到了先前見過的那座巨大雕像的樣子。白猿待要抬頭仔細瞧瞧,卻見那巨大雕像下麵露出了一點火光。

白猿心下奇怪,不知在這樣詭異的地方,會有什麽人在那裏。他將身子隱在枯木後麵,順著水流朝火光漂了過去。他離火光已不甚遠,隻是這水麵上雜草甚多,竟是讓他無法看清那邊情況。漂到近前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火光之下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搶走猴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