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綠毛怪

燕牙小弩,神工所造,曆三戰而存。其為神物,戳殺妖魔以千數,由是妖魔怨之。然賴天命,至於燕牙。其神木機關,工鉤鉚連,皆神妙也。嚐有魔神再造,竟是不能。其一弩在弦,機發十箭,或並發,或連箭,去勢如電,箭道詭變,敵臨難測,極難避也。

——節選自《寺司百代·雲林卷·工造篇》

紫瞳吃了蛇王樹上的果子,就算把矮龍草的葉子放在她的嘴裏,在那氣味的不斷刺激下想要醒過來也要費些時候。離皇三人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紫瞳的麵色變化,未曾料到一張大網突然從樹上撒了下來,當頭一罩就把猴子擄了去。

那“吱吱”的尖叫聲讓三個人大吃一驚。白猿回過頭來,那大網已把小猴擄到了樹叢裏。燕牙抄過身後的短弩,弓弦拉滿,弩箭已經射了出去。

“別傷了猴子!”白猿急道。

“放心,我的箭可是長眼睛的。”燕牙將弩箭射出,隨手又搭上一支。

射出的弩箭直鑽入樹叢裏,很快便被樹葉遮擋住了。這時聽到那猴子的尖叫聲從十幾丈外傳了過來。

“逃得倒挺快,想走是走不掉的。”話音未落,白猿已經躥了出去,在蛇王樹底下快速跑動,直朝那猴子追了過去。

那人在樹上不知藏了多久,瞅準了機會出手將猴子擄住。他顯然是為了抓這隻猴子來的,隻將那猴子抓住便不多做停留,帶著到手的獵物便一路狂奔。

白猿聽到那聲猴叫,卻是十分心急,當先躥了出去。燕牙也沒料到那人在樹上跑得那麽快,這搭弓換箭的工夫竟然讓他悄無聲息地躥出去十幾丈。他把短弩背在身上,回頭對離皇道:“你快些跟過來。”說完便朝著白猿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離皇點了點頭,低頭看了看懷裏的紫瞳,道:“可又要冒犯你了。”說著攔腰將她抱起。

白猿在林子裏奔行如風,就聽頭頂上枝葉一陣亂響,想來是那人在樹上奔跑。這蛇王果枝幹扭結,枝幹間空隙極小,要想在這樣的樹上躥行,且速度如他這麽快,那是極難的。白猿緊跟著那家夥在樹林裏飛奔,就見一道灰色的身影從樹上跳了下來。那人速度極快,從樹上跳下來,隻一閃身便消失在了樹林裏。他這一閃身,白猿已看清楚了。那家夥身背一個灰綠色的網兜,裏麵裝著的就是剛才那隻紅毛猴子。那人擄了猴子本來是在樹上疾奔,想來應該是無法擺脫白猿的追擊,眼看就要被白猿追上便跳下樹來。他在樹後一閃身的工夫,白猿就已躥了過去。

那家夥能在樹上飛奔,在地麵上的速度就更快了。白猿緊跟了過來,繞過大樹,那人就已經在七八丈之外了。白猿大吃一驚,沒想到這人會跑得這樣快。

蛇王果樹伸展著自己詭異的枝杈,它那濃密的枝葉也將樹林遮擋起來,天空中的陽光很難照進來。這些外表猙獰、長勢詭異、來曆玄妙的果樹,在這林子中的分布也是那樣奇怪。這些樹安靜地長在那裏,如果是這樣子的話它們還和別的樹木沒有什麽區別,但是當白猿在林子裏疾速奔走的時候,這些樹卻像活過來一樣,一個個變換著位置,或是伸出樹枝,阻擋白猿的去路。

這可是傳說中蛇王的樹林啊,那個傳說中的蛇王本身就是一個很詭異的家夥,他所留下的樹林也處處透著詭異。在這些奇怪的蛇王果樹的阻擋下,白猿和那人之間的距離越拉越大,白猿隻能遠遠看著那家夥的身影在十幾丈外的樹後閃現,想要追上去已經不大可能了。

這個躲在大樹上麵偷偷抓猴子的家夥是誰呢?在了解這個家夥之前,先要知道在這樣一個到處都散發著腐爛氣息的森林裏,孕育了一些什麽樣的家夥。這片森林作為掩蓋冥界入口的屏障存在著,似乎它就是這個世界上離冥界最近的地方了。這或許就是這片森林的特殊之處吧,正是因為這樣特殊的位置關係,才讓這片森林處處透著與冥界相似的陰暗。這裏的人心是險惡的,這裏的森林是黑暗的,所謂的信任、友情還有希望,在這裏都是不存在的。這裏有的隻是欺騙、掠奪和屠殺,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人人都想要達成而又不可能實現的奢望。

想象一下,那個踏入冥界的家夥,能夠得到千萬年來人人求之不得的《生死簿》。可不是主宰自己的生死那麽簡單,而是主宰這世間所有人的生死。而為了這個目的,成千上萬的人湧到了這片森林裏。這森林裏的秩序是混亂的,而混亂的地方往往滋生出許多罪惡。萌生罪惡的東西永遠是人們內心壓抑的欲望所躥動出來的狡詐與邪惡。這片森林好像天生就是為了滋生這些東西而存在的。在這裏,那些高大的樹木遮擋著陽光,讓那些見不得人的事物待在黑暗下麵。這些邪惡的東西因為冥界入口的存在隻會越聚越多。隻要《生死簿》還在冥界裏,隻要還沒有人進入冥界,那個撩撥人內心欲望的東西就一直存在著,而由人的內心欲望所觸發的種種惡行就不會散去。這樣的邪惡在這森林裏越聚越多,終於使整個森林都透出了腐爛的氣息。

這種氣息在森林裏彌漫著,浸透在這森林裏的每一棵樹、每一株矮草、每一塊岩石裏麵。它們不僅僅是邪惡所帶來的惡臭,更是傳播邪惡的幫凶。那些純潔的人們,那些內心善良的人們,他們來到這裏僅僅是因為內心的欲望被那個目的撥動了,在那種內心好奇的驅使下來到這裏,他們的內心甚至存著看一眼就走的想法,可是當他們踏入森林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再也不能回頭了。

這森林裏所特有的腐爛氣息侵蝕著他們的身體,把他們內心的欲望不斷放大。他們內心原本小小的貪欲,在這裏被那嗆人的腐爛滋養著,最後膨脹到完全占據了他們的內心。在那個時候,他們再也不會離開這片“美麗”的森林了。這裏的黑暗,這裏的無序,還有這裏的邪惡都會幫助他們將內心邪惡的欲望變得觸手可及。雖然他們中的絕大部分都會死掉,可是在內心欲望驅使下誰還會在乎這些呢?

那個家夥擄走了猴子,他要將它帶到哪裏去呢?這些內心陰暗、行動詭異的家夥,將它吃掉也是有可能的。這就是門鳩的森林,擄掠與殺戮無處不在。在這個地方,哪裏還有什麽公平與正義可言,生存的殘酷教會了所有人,隻有強大才能在這森林裏生存下去。

那家夥背著那個灰色的網兜快速地移動。他躥出了叢林,跑過了荒野,向著遠處的土丘奔去。白猿他們從那蛇王果樹林裏躥出來,此刻地麵上隻有一尺來高的雜草,想要藏身卻是不易。白猿在那人後麵衝出樹林,遠遠就看見那人跑上了土丘,轉身繞到了土丘後麵。他不敢耽擱,快速跟了上去。

此刻的白猿已將燕牙和離皇丟在了樹林裏。看到那隻猴子突然被抓走了,他可顧不得別的了。他身子後麵背著五個布袋,這五個布袋裏自然是裝著粟蒼用草人抓過來的五個腦袋,這一路上他都一直背著。不隻如此,他的脖子上還掛著兩個玄鐵葫蘆,隨著他的跑動在他胸前碰得“砰砰”響。

白猿帶著這一身重負跑上了土丘。一塊七八尺高的岩石躺在那土丘頂上。他繞過那岩石朝後一瞧,眼前所見卻是讓他大感意外。從遠處看這土丘,不過是平原上高起於地麵的一座小土山罷了,此刻看來卻不然。這岩石後麵是一道寬七八丈的深溝,從上麵往下看,這深溝雖隻有兩三丈深,但向兩邊不斷延伸,深度也在不斷地增長。就眼前所見來看,這深溝在靠近土丘的這部分反而是最淺的,遠離這土丘後反而處在遠處的平原地麵之下。

這是在廣闊的平原之上,可不是在崇山峻嶺之中,這樣如崖壁一般的深溝出現在這裏實在是不尋常。白猿朝對麵看了看,隔著七八丈遠,那裏的雜草仍是旺盛。極目遠望,這土丘後麵極廣闊的所在仍是一片平原,唯獨這個地方出現了一條橫亙的深溝。這深溝下麵的溝底上長著一些低矮的灌木,樣貌與這地表上麵卻是大不相同的。剛才那個家夥就是消失在了這岩石後麵,這土丘前後左右都是廣闊的平原,看來除了這條深溝,他是不會躲到別的地方去了。

白猿回頭看了看,燕牙他們還沒能從樹林裏出來。就耽擱的這一會兒,那家夥估計已沿著這條深溝鑽到深處去了。白猿倒不擔心那猴子的死活,那猴子被人吃了、剮了與他沒有一點兒關係,他隻是在意猴子尾巴上掛著的那個核桃。

在樹林裏第一次見到那東西的時候,白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樣神奇玄妙的東西竟然讓他親眼見到了,更令他意外的是它竟然掛在一隻猴子的尾巴上。他仔細瞧過了,不會錯的,那個世界上最為重要的寶物,真的在這世間出現了。那個時候他就打定了主意,瞅個機會把那東西弄過來,可他實在沒料到會有人搶先一步將猴子擄走,所以他才會拚了命地追過來。

土丘下麵似乎都是岩石,那些堅硬的地方倒是很好的著腳處。白猿在離地麵五六尺的地方跳了下去。這下麵的土地十分鬆軟,與上麵的土質差別不大,隻是這深溝兩邊的壁麵十分堅硬,要鑿穿它們是要費些力氣的。這裏的灌木雖然相對上麵的森林有些低矮,但也有一兩人高,再加上兩邊岩壁高深,在這下麵要比那土丘上陰暗許多。這樣一條深溝突兀地出現在這平原上實在讓人費解,它倒像是有人用劍在這地麵上劈開的一道裂痕。

白猿無心探究這深溝的來曆,他要趕快把那猴子找出來。這條深溝向兩邊延伸,不知道那個人走的是哪一邊。白猿伸手在地麵上摸了一把,在口鼻間嗅了嗅,轉身朝東邊追了過去。

隨著白猿的不斷前進,這條溝的深度也是不斷增加,開始之時不過有兩三丈深,如今看來已經有十幾丈高了,頭頂上所露出的天空也是越來越窄了,光線也愈發微弱了。

兩邊的壁麵上長滿了青苔,許多粗壯的藤蔓也爬了上去。這裏距地麵極遠,又有許多灌木遮擋,陽光很難落下,隻有喜陰的植物才能生長。

這壁麵的顏色發黑,再加上陽光稀少,竟隱隱透出一股陰冷。白猿自是察覺到了周圍的變化,他開始警覺地觀察著周圍。這裏的地麵上已經堆積了很厚的枯葉,與那岩壁上長出的陰生草木一起散發著腐爛的氣息。

陰暗影響著視線,雙耳中聽不到一點兒聲響,但白猿知道那家夥不久前剛從這裏經過。白猿能夠看清這裏的一草一木、一土一石剛才發生了什麽變化,所以他很肯定那家夥剛才從這裏經過了。

森林是活著的,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著改變。有些改變發生得很快,瞬息即逝,比如風從草木間經過。有些改變又發生得很慢,從很久以前到現在一直在改變著,而且還將持續改變下去,比如江河對山體的衝刷。枯木發芽,蛇鼠穿洞,這些改變每天都在發生。每一點兒改變,都是森林的話語,它一直都在不停地訴說著,向人們訴說著這裏發生的一切。

實際上,森林才是這世間最偉大的智者,它知道這裏曾經發生過的一切,甚至還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麽。它是個聰明的家夥,它能夠從這些每天都發生的改變中知道這裏的過去和未來,它所知道的這些又都被記錄在每一次的改變中。這些改變每天都在發生,今天的改變影響著昨天,而明天的改變又改變著今天。這些改變天長日久,都被積壓在一起。往日的記憶和未來的預言都又被新的改變所掩蓋,今天的將昨天發生的一切都掩蓋住,它們混在一起,亂七八糟的,誰也分不清了,想要將它們區分開實在很難。

這些紛紛擾擾的亂七八糟的記憶就擺在你麵前,它們是山川、是風雨、是走獸,是雄鷹在山澗扇動的翅膀,是雷電在山岩上留下的刮傷,是你的雙腳在這森林裏所留下的每一個腳印。這些都是森林的訴說,它無時無刻不在告訴你什麽,可是你不懂。這世間又有幾個人懂呢,這可是門高深的學問。

白猿將手裏的一塊岩石放回原先的位置,那上麵有腳掌走過所留下的土屑,他已經判斷出了自己的目標,便將自己所做的改變恢複到原先的樣子。他知道這森林的改變已經足夠龐雜,便盡量將自己所引起的改變減到最少。當然,如果後麵有敵人追擊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他從一塊巨大的岩石後麵繞了過去,那後麵是一圈濃密的灌木叢。灌木間的狹窄空隙差點兒將他身背的五個布袋卡住。此時已屆黃昏時分,再加上這深溝底下灌木異常濃密,四周竟是漆黑一片。但白猿不需要火光,他的眼睛早已不再懼怕黑暗。

兩側是堅硬冰冷的石壁。在這狹小的空間裏長滿了不知道有多少年歲的低矮灌木,這些灌木長不高,但異常粗壯,能承受不小的重量。白猿看到了灌木被踩踏的痕跡,那是在半個多時辰以前。白猿覺得那就是他要找的家夥。

他自己又從這樹叢裏穿行了有半個多時辰,就覺兩邊的石壁之間距離越來越大,這條深溝看來是變得愈加寬廣了。這些改變白猿都看在眼中,他隻是加快了穿行的腳步。又走了片刻,就覺得眼前景致突然一變,就好像在曠野裏畫了一條線一樣,原先生長的所有樹木在這裏都停止了,取而代之的全都是些長勢詭異的蛇王果樹。不錯,就是剛才見過的蛇王果樹。

這些果樹上結的果子比上麵見過的還要碩大,肥碩的果肉似乎要將果皮撐裂開來。那些樹枝的交織使這山林間幾乎沒有了穿行的空隙。對於這深溝下麵的突然改變,白猿自是感覺到了其中的詭異。他自然看到了樹林下麵堆積的層層白骨,這些東西不會平白無故地死在這裏的。剛才在深溝中穿行了那麽久也未曾見到一具白骨,此刻大量出現的白骨讓白猿倍感警覺。他沒有選擇再從密林裏穿行,他攀著石壁的岩石爬了上去。

待他爬上岩壁,從那樹叢裏探出頭來,眼前所見卻又令他大感意外。這條極為怪異的深溝在這裏又發生了變化。白猿看到,深溝一側的岩壁突然凹進去了,形成了一個寬廣的所在。這個巨大的空間看上去有幾十丈見方,而在這空間周圍的石壁上有一個巨大的石像。因為離得遠,所以看不清石像的樣子,但他巨大的身軀卻是看得一清二楚。石像背倚石壁,眼睛俯視著深溝裏生長的密密麻麻的蛇王果樹,看上去自有一股威嚴的氣勢。

白猿貼在岩壁上,此地離石像尚遠,要從這石壁上過去是極為困難的,而從密林裏穿行更是危險異常。他朝四周看了看,此地離石壁頂上的地麵已有十幾丈高,這十幾丈的距離對別人來說有些困難,對白猿卻很容易。他手腳並用,扣住岩壁上突起的岩石,快速地躥了上去。

他回到地麵上,抬頭回望,先前的那座土丘早已看不見了,四周又變成了濃密的樹林。白猿現在不確定離皇他們是不是跟了過來,不過當前最緊要的還是把那猴子搶回來。

再往前走,深溝兩邊的地麵上也長滿了蛇王果樹,要走到那石像上麵就必須穿過這些蛇王果樹。這裏的蛇王果樹長得更加密集,樹與樹之間的空隙更小。

這片密林以這樣一種形式存在,看來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人通過。它們把這石像上方的崖頂圍得密不透風,再加上剛才在深溝底見到的那片詭異的蛇王果樹,它們徹底把這個巨大的石像給屏蔽了。白猿如果不是為了追蹤那隻猴子,如果不是對這世間萬物有特殊的感知,他又怎麽能見到這藏在溝底密林中的石像呢?

白猿抓住崖頂的樹枝,沿著密林邊極其窄小的崖邊兒往前走,想要繞到石像上麵。白猿已經看出來,這些樹林可不是自然生長在這裏的,它們是被人刻意栽種在這裏的。

白猿站在樹林邊,看著那些以這片極其詭異的黑暗為背景的樹藤,它們就像一根根從地底伸展上來的魔爪,會將任何一個從這樹林邊經過的家夥抓進去。這些樹的年齡都不短了,那伸展下來的枝條上麵的老皮都已經出現了深深的裂痕,再加上那些扭曲的枝幹,看上去十分猙獰。

白猿順著林邊的空地往前走。從這個地方,他大體可以看到那巨大石像的樣貌。那高達十幾丈的石像背靠山壁,立於莽莽山林之中,若非深藏於這深溝之下,確也是一大奇觀。

白猿遠遠地看到,這石像雖然是由山岩整體雕刻而成,但似乎又分成了兩個部分,而且在這尊巨大石像的周圍,寬大的石壁上似乎還有很多五六尺高的石像。距離尚遠,看不清那些石像的樣子。白猿沿著崖邊兒快速向前移動,他站的這個地方是極不安全的,受到攻擊的話極難躲避。

可以想象,在高達十幾丈的山崖頂上,一片密密麻麻的蛇王果樹長在那裏。這片林子是如此詭異,它們密集地排列在一起,幾乎封死了任何外來者進入的道路。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從這裏通過的,白猿自己從這裏過去也是冒著很大危險的。樹林裏的黑暗又是如此詭異,任何人看到這樣的景象都不會想在這林子邊停留。白猿也不想在這裏停留太長時間,但他又不得不向前行進。

白猿站在崖邊兒抬頭望著那些遠處的石像,這時一隻棕綠色的手掌從黑暗中探了出來,猛地一把扣在了白猿的手腕上。白猿大吃一驚,伸手就要去拉那手掌。就見那手掌通體綠色,上麵長了一層細細的絨毛,而在這絨毛下麵,綠色的皮膚上顯露出來的青筋顯示著這隻手掌的力量。白猿想要去拉那手掌,就見那尖利的指尖幾乎摳進了自己手臂上的肉裏。尖利的指尖讓他知道這家夥絕不可能是人類了。他伸出右手將那隻綠色的手掌卡住,左手向外猛扯。那鑽心的疼痛從自己的手腕處傳來。他忍著疼痛向外猛扯,奈何那手掌竟是十分有力,沒有移動分毫。白猿正驚訝於這樣的一隻手掌會來自一個什麽樣的家夥,一張長滿綠毛的大臉突然從黑暗裏伸了過來。

那家夥的鼻梁首先出現在了白猿的眼前。隻是這家夥的動作太快,從他的鼻梁開始顯露出來到整張臉闖入白猿的眼簾隻有非常短的時間,雖然這個過程非常短暫,但白猿對這張臉仍然形成了第一感覺,那就是這張臉非常大。這種大並不是腦袋整體的大。可以想象,在這樣一個不算大的腦袋上,他的五官卻是出奇的小,這樣才顯得臉出奇大。

那樣的五官根本就不是人的五官,那小眼睛和小鼻子幾乎擠到了一起,占了幾乎不到半隻手掌的大小,而剩下的七八寸長的腦袋全都是臉了。更讓人感到非常不舒服的是,這張臉看上去是非常的扁,就像一張大餅一樣。這樣的一張臉突然從那黑暗裏衝出來嚇了白猿一跳。

白猿想不到這手掌的主人竟會是這個樣子。那張臉停在了蛇王果樹的枝條後麵,兩隻小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白猿。白猿不知道這家夥要幹什麽,甩動左手繼續掙脫。那兩隻小眼睛看了看了白猿不斷晃動的左手,又看了看白猿,然後伸出了另一隻手,猛地扣在了白猿的左手上。兩隻有力的大手突然將白猿死死扣住,可以想象,這家夥一發力便足以將白猿扯進那黑暗中去,而白猿是絕不會想要進入到那黑暗中去的,從踏上這崖頂的一刻起他就對那詭異的黑暗有些忌憚,更何況現在裏麵還有這樣一個恐怖的家夥。

那家夥的力氣非常大,從剛才指尖緊扣的力度便可以知道。這樣的兩隻手掌如果同時發力,白猿可控製不住自己的身子。他想快速地從那家夥的手中掙脫。那家夥似乎比他更清楚他的處境,兩隻手掌拽著白猿的左手就往裏猛扯。被他這一扯,白猿的身子直接撲進了那樹叢中,好在被崖邊的枝條擋了一下,隻是摔倒在了崖邊兒上。那家夥如果再來一下,他可就要徹底地掉進那黑暗裏了。

這一番劇烈爭鬥,將他脖子上掛著的兩個黑葫蘆給摔了下來。這兩個葫蘆是連在一起的,他和離皇他們從那樹林裏出來時撿了起來。這兩個葫蘆也不知是用什麽做的,入手沉重,此刻突然掉在了白猿眼前。他不及多想,伸手抓過葫蘆之間的鐵鏈將葫蘆朝那家夥甩了過去。他這下出手又快又準,一下打在了那家夥的臉上。那家夥吃痛,伸手要去撥那葫蘆,手掌剛碰到那葫蘆便如同碰到火炭一樣抽回了手。他似乎對這葫蘆頗為忌憚。

此時他單手抓握白猿。白猿見有機可乘,猛地把手縮了回來。雖是如此,仍被那家夥抓出了幾道血印。白猿一脫困境,便手腳並用地朝林子外退去。這時候,就見兩邊的樹林裏,又有兩隻先前那樣的綠毛怪站了起來。白猿看清楚了這些東西,他們身上都長著綠色的長毛,而且身上的毛顯然要比臉上和手上的長許多。他們的體形非常巨大,站起來可比人高大多了,不過看剛才的樣子他們似乎更喜歡蹲在地上。那兩個家夥見白猿就要從這樹林裏逃走,才從隱蔽處站了起來,想要阻止白猿。

這裏林木太過密集了,那兩個家夥身形又十分巨大,一時無法從那些樹枝間擠過來。白猿快速朝後退去,前麵那隻綠毛怪想要衝過來,被白猿手中的葫蘆嚇得不敢上前。白猿看出這家夥害怕他手中的葫蘆,便將葫蘆甩在他和那綠毛怪之間,身子快速退出了樹林。

崖上隻有極小的空地,想要站住一個人都很難。白猿站在崖邊兒上,就看到那三隻綠毛怪正盡力從那些樹叢裏擠出來,隻是樹木太過密集了,他們巨大的身子一時還無法穿過來。白猿朝左右看了看,就見附近的蛇王果樹都發出“嘩啦啦”的響聲。那些蛇王果樹都在劇烈地晃動。白猿朝樹林裏看了看,就見幾隻綠色的手掌已經伸了出來。

白猿倒抽一口涼氣。這林子裏不知有多少隻這種綠毛怪,如果再沿著這崖邊兒前進,定會被這些綠毛怪拖進樹林裏。白猿朝山崖下看了看,山崖在這裏發生了一些變化,已不像先前那樣是一麵直直向下的絕壁了,它開始有了一些傾斜。雖是如此,想要在上麵站住也是極難的。白猿看見一塊三四尺長的青石從崖壁上凸出來,那塊青石離他有一兩丈遠的距離。

白猿回頭看了看,有幾隻綠毛怪已經從樹林裏鑽了出來,它們的身子似乎不能長時間站立,隻能半蹲在地上,手腳並用向前行走。它們早已看清了白猿的位置,正朝這邊趕過來。白猿不及細想,轉身朝山崖下跳了下去。那青石離他有一兩丈遠,他卻跳得極準,一下便在那青石上站穩了。回頭再瞧,七八隻綠毛怪已經站在了他頭頂的山崖上,正探頭朝下觀望。

白猿不知道這些家夥們有多少,若一隻隻地跳到這青石上他倒還可對付,畢竟這青石上容不下兩隻綠毛怪。若是它們能爬下山崖,那他可對付不了。到那時他自己可就危險了,如今他所處的地方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得。

那些家夥們似乎沒有下來的打算,全都蹲坐在崖頂上。此時更多的綠毛怪從樹林裏鑽了出來,少說也要上百隻,全都整齊地蹲坐在崖頂上,似乎並不打算下來。白猿被這景象驚得目瞪口呆,他實在想不到這樹林裏會鑽出這許多龐然大物來。這些大家夥到底是些什麽東西白猿並不知曉,不過他是不可能再爬上崖頂了,要擺脫眼前的困境隻能另尋出路了。

他朝左右看了看。這石壁光禿禿的,連一點兒草木都沒有生長出來。從這裏往那巨大雕像的方向看,離這裏十幾丈遠的地方似乎也有一塊突出岩壁的青石,不過白猿是絕對過不去的,但是在那青石下一兩丈處又有一塊青石突出於岩壁。不隻如此,以此向下,每隔一兩丈就會有一塊青石突出來。這些青石在那岩壁上形成了一條垂直向下的直線。

看到這景象,白猿心中一動,探頭朝自己所在青石下方看了看,果不其然,在自己所站的青石下方,一塊塊的青石突出於岩壁,直直地排向這山崖底部。這些青石的排列方式顯然是有意為之的,至於為什麽這樣就無從得知了。

白猿現在也無心去想這些,他隻想到順著這些青石爬下去就能到達這山崖底部,就能夠擺脫掉上麵這些綠毛怪的追擊,就能到達石像那裏。

白猿不再多想,他將那兩個黑葫蘆又掛在了脖子上,將自己身後掛著的那五個包袱緊了緊。他將一切弄好,用手扳住青石的邊緣,先將自己的身子掛了下去,待看清了下麵那青石的位置便鬆手。他回頭看了一眼,這時候一件物事卻將他嚇得魂飛魄散,就見在青石的下麵,出現了一張極恐怖的人臉,離他不過一兩寸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