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蛇王的果子

蛇王欲假黑木破印,擄屍以養之。然蛇王之穀,積朽屍養腐,眾靈卻步,乃發蛇果誘之。蛇王之果,織結幻境,為蛇王之界,其發欲念,變小惡為大凶,亂靈識以化八身,擄貪者為朽屍,皆為蛇王奴。

——節選自《寺司百代·雲林卷·風物篇》

離皇站在草原上,黑色的天空將他擠在了廣闊的天地之間。冰涼的雨從天空落下來,將他身上的衣服都打濕了。離皇對此不管不顧,他的眼睛一直瞭望著遙遠的地方,那裏有一座石塔立在天地之間。

離皇呆呆地看著那座石塔。那樣的一座石塔曾經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裏,而此刻它怎麽又出現在了這裏呢?這座石塔好奇怪,總是無端出現在他的夢裏,而就在這座石塔前麵,在夢裏又發生過多少事呢?他還真記不清了。

這一次,他又站在了石塔前麵,隻是不知道這一次又要發生什麽呢。離皇看著那石塔,這座對他來說始終蒙著一層迷霧的塔,難道他就不想到塔裏一瞧究竟嗎?

黑色天空中落下來的雨裹挾著有些寒冷的風。離皇收緊了身上的袍子。這風吹動著草原上的野草,卷起一波波的綠浪。在這些綠浪中,那高有三四尺的野草深陷下去一片,一道細長的溝在這些綠浪中快速地朝石塔突進。

一個黑色的身影突然從草叢裏躥了出來。離皇看到它嚇了一跳,是那條黑色怪蛇。

黑蛇的蛇頭在草叢裏高昂著,火紅的信子快速地吞吐,那兩隻眼睛仍像燈籠一樣,此刻在陰暗的天空下更顯明亮。兩隻蛇眼放出精光直直地落在塔身上。在陰暗的天空下,那兩道光柱在塔身上來回掃視。

那座塔離皇已經見過很多次了,而這陰暗的天空,在每一次的夢裏也都是這樣子。此刻自己是在哪裏呢?這是夢嗎?如果是夢,那條詭異的黑蛇又是怎麽進來的呢?如果不是夢,為何這裏的景象又和曾經的夢境如此相似?離皇迷惑地站在草原上,遠遠看著那黑蛇與石塔相對而立。

黑蛇在那塔前麵待了好一會兒,蛇頭繼而高昂起來,兩道光柱反而瞧著陰暗的天空。天空中黑雲密布,在石塔上方處卻是最為密集。黑蛇已離石塔很近,身形已處在黑雲的籠罩之下。

離皇就站在荒草叢中遠遠望著,望著黑蛇頭上的黑雲越聚越多。黑蛇似乎也已感覺到了自己腦袋上方的劇烈變化,腦袋突然縮了下去,身子緊接著盤了起來,伏在了雜草中。緊接著,它那黑色的身子已經從草叢中飛出,如飛箭一樣朝石塔飛去。剛才它伏在草叢中,將身子盤了起來,已經蓄足了力,所以才能飛速地彈射出去。

眼看著黑蛇的身體直躥向石塔,天空中的黑雲突然翻滾起來,一道白光將黑雲撕裂,迅疾的閃電劃破虛空,直劈向黑蛇。雷電擊身,白光罩在黑色的身體上,直將黑蛇擊出去七八丈遠。黑蛇重重落在了草叢中。

這是什麽地方呢,奇怪的閃電又是什麽?還有那個矗立在天地之間的石塔,那裏麵到底是什麽,為什麽這麽多的人想要進到那裏麵呢?還有,自己為什麽會一直做這樣的一個夢?所有的一切都讓離皇迷惑,他想要把它們都搞清楚。可他太弱了,以他的能力,想在這森林裏生存都是個問題,更別說去解開這些謎團了。

黑蛇掉到了草叢裏,離皇看著它被那熾烈的閃電劈中了。離皇想,那家夥應該死掉了。他正自歎息,就見雜草翻動,黑蛇的身子又從草叢中立了起來。離皇正自驚訝,就見黑蛇身子後麵的草叢全都倒伏了下去,大片雜草倒下去的地方露出了四條黑色的粗長蛇尾。

蛇尾粗長而漆黑,似乎仍在不斷變長。離皇被這景象驚呆了,他想到了先前的經曆,這個黑色家夥的腦袋會突然從你的身後躥上來,將你吞下去,而眼前的另一個腦袋仍在與你對視著。此刻四條蛇尾在雜草叢中快速蜿蜒著,似乎永不停息地朝後伸長著。

離皇從遠處看著這景象。四條漆黑的蛇尾在後麵披散著,將大片雜草壓倒。天空中黑雲密布,地上四條巨大的蛇尾伸展,蛇尾已經變得有十幾丈長,但仍不停息,離皇感到自己滿目都是黑色的東西。

那黑色的蛇尾在地上不知延展了多久,就見它們猶如四根黑色的柱子突然從地上立了起來,直指向天空,直插入那黑色的濃雲中,就如四根煙囪一樣。

四條黑色巨尾捅進了黑雲中,緊接著便是快速攪動。天空中密布的黑雲突然被這四條尾巴捅入,再加上那些巨尾攪動,逐漸有散去的趨勢。遠處的黑雲滾滾而來,層層堆積在蛇尾上方。蛇尾雖然不住地攪動,雲層卻不再變薄。

隨著雲層的不斷堆積,黑雲的顏色愈加濃重,漆黑如墨。那蛇尾攪動愈到後來,愈發無力,此刻倒像是陷到了淤泥裏,移動分毫都十分困難。那黑雲裏透出幾點光亮,幾聲隆隆的雷聲傳到了離皇這裏。那蛇尾突然停止了動作,從黑雲中縮了回來。離皇看得清楚,那四條蛇尾都已受傷,上麵鮮血淋淋。蛇尾剛從黑雲中縮出,緊接著一道閃電從黑雲裏劈了下來,追著那蛇尾。黑蛇的四條尾巴合而為一,鑽入草叢中躲藏起來。天空中黑雲卻不罷休,一道道閃電從空中下來,在那地上炸開,引起一片大火。黑蛇為躲避閃電四處逃竄。離皇就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不斷在草叢中隱沒,而天空中的雷電卻是緊隨其後。

炸雷及身,黑影遁走,一道道閃電劈在地麵上,嚇得黑蛇倉皇奔走。離皇站在那兒看著天地間的道道白光,看著大地上的閃閃黑影,不由得把眼睛眯了起來。

這時候,黑蛇被閃電追擊得已無去路,身子在草叢中頓住了。蛇頭又從草叢中立了起來,雙目齊睜,倏爾變成八目。離皇被這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驚呆了。四條尾巴,八隻眼睛,這條黑蛇還有什麽變幻呢?它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黑蛇的八隻眼睛齊刷刷地睜開,全都瞪著那天空中的黑雲。這八隻眼睛裏放著光芒,如同八根光柱直射漆黑的雲層。天空中的黑雲本來漆黑如墨,被這八根光柱照了,竟如同融雪一般開始慢慢消散了。八根光柱聚在一起,直照那黑雲中心一點。雖然遠方的黑雲仍在不斷聚來,但中心一點黑雲卻是慢慢變淡了。說來也奇怪,此時天空中閃電接連不斷,卻是再也無法擊到黑蛇身上。那黑雲中心的地方眼看就要散去,轉眼之間就要被黑蛇的八隻眼睛照出一個大洞來。那些四周的黑雲突然翻滾起來,滾滾濃雲斱朝四周散去。離皇抬頭一瞧,自己的頭頂也被黑雲覆蓋了,天空變得陰暗無比。

這時候,就見那大地上的草叢裏突然躥出一股股的旋風。這些旋風慢慢匯聚在一起,形成一股極強大的氣流。離皇身上的袍子開始“嘩啦啦”作響,而風力仍在不斷加大。再後來,連離皇自己的身子都已晃動起來,實在無法立足。離皇趕忙趴在地上,想要抓住那些雜草來穩固身子,卻已不可能了。他隻覺那一股股的旋風從自己身下躥來,將他吹向了那漆黑的天空。

天地間黑浪翻騰,似乎那黑雲的煙氣都撒了下來。離皇處在其中,身子就在那暴風中飄搖,突然撞在一個堅硬的物事上。離皇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雙手猛地伸出扣住了那東西。此時再定睛一看,那東西顏色漆黑,身上長滿了鱗片,卻不是那條黑蛇又是什麽?發現這點,離皇心中慌亂,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聽空中的黑雲裏突然傳出一聲大喝:“紮它七寸。”

離皇一愣神,伸手從懷裏抓過短刀,翻手刺那蛇鱗。這一下用力極大,奈何那蛇鱗堅硬異常,竟隻刺入稍許。隻這一下,那黑蛇發出巨大的悲鳴聲。緊接著天空中黑雲翻滾,離皇眼前又是一片漆黑了。

他在那黑暗的世界裏不知翻滾了多久,就見在模糊的視界之中隱隱透出兩道紅光,那兩道紅光晃晃悠悠,倒像是兩個燈籠。離皇感覺自己的雙眼是如此的痛苦,幹澀的眼皮沉重地壓在自己的眼睛上,他必須努力地去睜開。

他的雙眼在黑暗中睜視了許久,就覺眼前的黑暗逐漸褪去,那兩個燈籠後麵露出一個大腦袋來,又是先前所見的那條大黑蛇。待看清了蛇頭,這周圍的黑暗也全都沒了,離皇的眼前突然變得光明一片。他還是待在先前的那個地下洞窟裏,剛才所見的景象又像夢境一樣退去了。

那條大黑蛇恢複了先前的樣子,沒有兩個頭,也沒有四條尾巴,它還是先前那樣盤著身子待在那洞窟的出口。離皇注意到了,這家夥的尾巴上還在往外流著血,它受傷了。鮮紅的蛇信在那裏快速地吞吐著。離皇此時分不清剛才到底是不是夢,如果不是夢,為什麽自己現在卻在這裏;如果是夢的話,這黑蛇的尾巴上為什麽會有剛才戰鬥所留下的傷口。

離皇把短刀握在手裏,看著那黑蛇,不知道這家夥下一步要幹什麽。黑蛇此時對離皇倒像是有些懼怕,並不敢近前,隻是來回擺動蛇尾,兩隻蛇眼流露出狡猾的目光。離皇對自己現在的處境一無所知,剛才那似夢非夢的場景讓他的內心一片混亂,不過此刻他還是將短刀抓在手裏比較好,這條大黑蛇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衝過來。

黑蛇把身子來回遊動了幾下,似是若有所思地看著離皇。他們兩個都在互相提防著對方。那黑蛇在洞口遊動了許久,似是終有決定似的,身子在洞口定住,蛇口突然張得巨大,嘶嘶地朝著離皇大吼。不過那聲音實在太小,就見到一個碩大的蛇頭在那裏張著嘴猛搖。

黑蛇的腦袋在那裏搖了一會兒,蛇頭後方的蛇身突然變得粗大起來,似有一個巨大物事從蛇腹中慢慢湧了上來。不知道這家夥又要幹什麽,離皇隻得把短刀緊緊握在手裏,小心地提防著。

蛇頭猛地一甩,將那物事吐了出來,直直地落在了地麵上。離皇後撤一步,短刀高舉,細看那物,卻是一個人。待看清那人的麵目,離皇瞬間心神俱震。

她是那樣安靜地躺在那裏,沒有一點兒生氣。離皇多麽希望她能夠看著自己,即使不言不語,隻要那雙明眸再一次閃動迷人的光澤。可是這一切都不可能了。那些曾經在一起的美好時光再也不會有了,他隻能看著那張絕美的容顏在自己的懷裏褪去了生命的光澤,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皓若晨星的眼睛失去了生命的光彩。就在失去生命的前一刻,她還在記掛著離皇的安危,而離皇對於失去她卻束手無策。

她下葬的時候離皇沒有去,他無法接受她的離開。那些天,離皇的嘴裏一直喃喃地念著她的名字。他一個人跑到了荒野中、高山上、深穀中,一次次聲嘶力竭地呐喊,想要把她喚回來,可是再也不能了。

離皇曾想此生再也不可能見到她了。可是現在,離皇再一次見到了她,在這樣一片黑暗的森林裏,這充滿著血腥與凶殘的絕望秘境中。她的眼睛緊閉著,麵色是那樣的蒼白,一雙秀眉緊蹙在一起,一頭烏黑的秀發被打濕了,緊貼在她的身上。

離皇想,她還沒有死。

這時候大黑蛇突然躥到了離皇的身前,蛇信像火苗一樣吞吐著。它的蛇尾將她纏了,身子繞了一圈將她緊緊護住。離皇見狀,雙眼如同噴火,手握短刀就要衝上去。黑蛇的蛇頭朝離皇一探,雙眼中凶光迸射,一股極強的怒意從它的嘶叫聲中傳來,緊接著那股怒意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來。黑蛇的蛇身由蛇頭到蛇尾,鱗片竟然全都翻了過來,化成了一片片的青鱗。待離皇短刀襲到,那一條黑蛇倒變得如同青龍一般。

離皇的怒火全都集中在了短刀上,用力朝那蛇身紮刺。這一刀刺下去,卻如同刺在了岩石上一般,大力反彈回來,將離皇震得手腕酸痛。離皇大吃一驚,旋即挺刀又刺那黑蛇蛇腹,豈料那蛇腹也是堅硬如鐵,短刀根本無法刺入。

黑蛇的蛇尾猛地甩過來,直打在離皇手腕上,將短刀打落在地。離皇大吃一驚,彎腰就要去撿短刀。黑蛇的蛇尾卻猛地將離皇彈開。離皇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離皇從地上爬起來,看到她被黑蛇緊緊纏住了。黑蛇的蛇身不斷收緊,她的臉上竟現出了痛苦之色。離皇不知道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但他看不得她的痛苦。

離皇從地上爬起來,瘋了一樣朝黑蛇衝過去。黑蛇看著他衝過來,隻是將蛇身收緊,冷冷地看著他。離皇衝到黑蛇身前,抓住那蛇身狠狠地咬了下去。這一下帶著巨大的怒意,似要將蛇皮洞穿,可是刀子尚且刺不透那蛇鱗,更何況是離皇的牙齒?

黑蛇怎能容忍離皇如此放肆,那蛇信後麵露出四顆長牙,朝離皇咬了下去。離皇就覺麵上一陣疼痛,睜眼一看,眼前卻是白猿,而自己正抱著燕牙的胳膊。

見離皇醒了過來,燕牙喝道:“鬆手。”說著就往外猛扯手臂。離皇隻覺眼前景致突變,正自錯鍔不已,燕牙用力一扯就將手臂扯了出來。

白猿見離皇睜開了雙眼,冷笑一聲:“總算醒了過來,不然你這條胳膊非叫他咬斷不可。”

燕牙從自己衣服上扯下塊布將傷口包紮了下,看著離皇:“怎麽,還沒醒過來?搞不明白怎麽回事嗎?”離皇從地上爬起來,看了看周圍。自己竟然還在先前的那片樹林裏,那樹上結的果子還掛在那裏,周圍一個個白色的骨架被雜草掩蓋著。看來自己應該是一直就在這裏,可剛才明明經曆了那許多,那黑蛇,那石塔,還有她,難道那些都是在做夢?他看著燕牙,眼中充滿疑惑。燕牙苦笑著搖了搖頭,伸手指了指白猿。

此時白猿已經開始朝林子深處走去,離他們二人已有兩三丈遠。離皇快步跟了上去。兩人並列而行,白猿瞅了一眼離皇並未說話。

離皇心中滿是疑惑,卻不知從何問起,隻是看著白猿。白猿輕笑一下,開口道:“看我幹什麽,要問便問。”

離皇眨了眨眼,猶豫一下道:“我剛才是怎麽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白猿停下步子,抬頭看了看,走到身側的一株大樹前,伸手從上麵的樹杈上摘下一個奇怪的果子,回身扔給了離皇。

“先聞聞這果子的味道怎麽樣。”

離皇接過果子,用鼻子聞了聞,一股香氣透過果皮傳了過來,沁人心脾。白猿讓離皇聞這果子味道,離皇料想定是十分怪異,未想卻是這樣清香,大感意外。抬頭想要詢問白猿,就見那些草叢中的白骨全都活了過來,發了瘋般朝他衝過來。他正要伸手拔刀,就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痛。抬眼再看,卻見白猿正活動著自己的手腕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離皇捂著臉,滿是疑惑地看著白猿。白猿輕笑道:“明白了吧,這果子的香味能使人產生幻覺。剛才在這林子裏行走,到處彌漫著這果子的香氣,致使你昏迷了過去,產生了幻覺。”

離皇看了看果子,驚訝道:“這是什麽果子,卻是如此厲害。”

“說起來這可不是一般的果子,它也和世間其他致幻的東西大不相同。”白猿將離皇手裏的果子拿了過來,放進懷裏,接著道:“這果子的名字叫蛇王果,關於它還有一段傳說。”

“蛇王果?”離皇奇怪道,“難道這果子還和什麽蛇王有關?”

白猿沒有回答他,走到那樹的下麵,從樹根下扒出一株矮草來,伸手在上麵扯了三片葉子下來,拿了一片遞給離皇,把另一片給了燕牙。

“聞到果子的香氣之後再聞一聞這葉子就不會進入幻境了。”白猿說著將葉子放在鼻前嗅了嗅,接著繼續快步趕路。

離皇看了看那葉子,通體翠綠,上有青紋,共分四瓣,從一根細梗上發出來。那細梗上長有一些細微的刺,摸上去倒不紮手。離皇追上白猿,詢問道:“這又是什麽葉子,它如何又能解那果子所製的幻境?”

白猿看了一眼離皇:“看來你不隻是功夫、術法極弱,對這林中諸般常理也是不怎麽了解。像你這種人就不該來這種地方,這裏是強者的地盤,你不會活太久的。”

“我雖然功夫不很高強,可這些日子來,我在這林子裏也活得很好,未必就會死掉。”離皇道。

“哼!”白猿冷笑了一聲,“活得很好?你以為從幾隻惡狼嘴下逃命就叫活得很好嗎?這林子裏的凶險你沒遇上的還多著呢?有很多可怕的存在,他們可都有毀天滅地的能耐。”

離皇聽白猿這樣說,便沉默了下來。白猿接著道:“這句話我隻說一次,你聽好了,以後我也不會再說了。像你這樣的,最好還是離開這森林,你的能力根本就不足以在這森林裏生存,你的結局隻能是被別人殺掉。”

離皇望著白猿,堅毅地搖了搖頭:“我是不會離開的,因為我有必須要留在這裏的理由。”

白猿看了他一眼,冷笑一聲:“就憑你也想到冥界去?你當這天地間的神魔都是吃白飯的嗎?連他們都做不到的事你能做到?”

離皇搖了搖頭:“我是不會走的,至少那個粟蒼不是已經到過冥界了嗎?別人能做到,我自然也能做到。就算沒能到達那冥界,我死了也甘心。”

“死了也甘心。死很可怕嗎?”白猿冷哼一聲,拿過了離皇手裏的葉子,“世間之物,無恒強恒弱之理。一個人或物無論多麽強大,總有一物與其相克,隻要費些心力,總能找到那些強橫家夥的克星。這棵矮龍草就長在那蛇王果樹的下麵,正是那蛇王果樹的克星,那蛇王果的香氣所製造的幻境在它麵前卻是毫無用處。”

聽了白猿這一番解釋,離皇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接著道:“我剛才在幻境中曾見到一條大黑蛇甚是凶惡,與這蛇王果可有什麽關係?”

此時燕牙也從後麵跟了上來,聽離皇問白猿幻境之事,也甚是迷惑。白猿看了看頭頂上的那些蛇王果,想了一會兒才道:“這事情說來卻是十分久遠了,那可是火神與蛇王之間的史詩對戰,整個森林都被那場戰鬥的陰雲所籠罩。待在這森林裏的不少人經曆過那次大戰,就算時至今日,當日情景猶在眼前一般,隻是此刻咱們待在這蛇王果樹下麵,卻不便多做停留,還是快些離開這裏為好。”

說完,白猿回頭看了看燕牙和離皇。想來這林子下麵香氣彌漫,自是不能多待。離皇和燕牙隻得點了點頭。三人正待前行,就聽這蛇王果樹上麵“嘩啦啦”一陣響,樹上的葉子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抬頭望去,就見一個紅色的身影在枝葉間隱現。緊接著,又聽見頭頂上枝葉間傳來“呱呱”兩聲響,一個黑色的東西從枝葉間掉了下來,正好落到了三人麵前。

白猿伸手拍了拍落在身上的樹葉,低頭看那物事,是一隻折了翅的烏鴉。這烏鴉的翅膀被折斷了,失去了飛翔的能力,在那草叢中撲打著殘翅,卻是再也飛不起來了。白猿想要探身過去細看,就聽蛇王果樹上又一陣“嘩啦啦”的響聲,一個紅色的東西從樹上跳了下來,站在那烏鴉前麵,滿是敵意地看著他們三人。

白猿定睛細看,見那一身紅毛的家夥是隻猴子。這猴子身高不過一尺有餘,從樹上躍起,身姿甚是靈活,又見它攥爪成拳,眼中滿是怒意,顯是頗有靈性。最奇怪的是,這小猴的尾巴上被人穿了個銅環,那銅環上穿了個核桃一樣的東西。

看到那個核桃,白猿眼前一亮,想要探身過去細看,卻聽身側的離皇驚叫起來:“是你,你怎麽會在這裏?”那小猴子卻不理他,隻是張著嘴、齜著牙朝他們叫著,接著轉身抓起那烏鴉摸到那蛇王果樹根上,順著樹身爬了上去。

見它想走,白猿道:“跟上它。”說著跟了過去。這小猴自然是離皇在穆老頭兒的小屋裏見到的那個家夥,在厲烈闖到屋裏搶奪那些地圖時被突然躥出的風魔給吹散了,隻是想不到會在這片林子裏遇到它。燕牙和離皇見白猿鑽到了林子裏,便加緊了步子跟了上去。

這蛇王果樹雖然枝幹纏繞虯結,好在樹幹並不太高,那小猴子在枝葉間躥動雖快,但還可以看到。那小猴子在樹梢間急躥,樹上的枝葉間躥出了無數的飛鳥, 白猿三人在樹下緊趕,就看著那小猴在樹葉間幾個閃躍就沒了蹤影。白猿站住身子,抬頭看著頭頂上濃密的枝葉。樹林上方樹葉濃密,經風一吹全都沙沙作響,那小猴的蹤影卻再也見不到了。白猿回頭看了一眼離皇,皺眉道:“你以前見過那隻猴子?”

剛才那隻猴子一出現離皇便認出了它,這家夥那日在穆老頭兒的書屋裏變得巨大,與厲烈鬥在一處。那激烈的場景離皇此時仍是記憶猶新。隻是後來風魔突然到書屋中作惡,它和紫瞳一並被風吹走。此刻它突然出現,離皇竟是忍不住叫了起來。剛才要急追那猴子,白猿未曾問離皇,此刻失了那猴子的蹤跡,白猿倒要細問那猴子的來曆了。

離皇便將自己如何到了穆老頭兒的小屋以及後來風魔突襲這中間種種情由都說了一遍。這中間的過程,連燕牙也未曾聽他說過,此刻聽他娓娓道來,才知這中間有諸多波折。

聽離皇將這猴子的大致來曆說了,白猿心道:“這猴子是那穆老頭兒所養,它尾巴上那物事多半也是穆老頭兒的。那人能有這東西,卻不知是什麽身份了。”他似乎對那猴子並不怎麽關心,他所關心的是猴子尾巴上那個核桃一樣的東西。他想不明白,這樣的一個東西根本就不可能出現在這裏,但卻讓他在這裏見到了。此刻他更想見一見那個穆老頭兒。這個叫蒼穆的家夥到底是什麽人,他怎麽會有這樣的一個東西。

白猿心中思緒萬千,這時卻聽前方林子裏一陣騷亂,抬頭間就見一群黑鴉直直地躥上樹頂。那些黑鴉飛到樹頂上,並不急急飛走,來回盤旋,有幾隻黑鴉還時不時地俯衝下來,接著又飛回到樹頂。白猿回頭對離皇和燕牙道:“走,過去看看。”

三人往那些黑鴉飛旋的方向走了過去。黑鴉飛得極高,三人在林子裏走了好一會兒才走到它們近前。還未到那些黑鴉盤旋的大樹下麵,三人就聽到一陣“吱吱”聲。白猿心頭一驚,快步走進了前麵的樹林。

就見在一株巨大的蛇王果樹下麵,剛才那隻小猴子站在樹下的草叢裏,手裏拿著一些石塊,看那些黑鴉衝下來就用手裏的石塊擊打它們。這小猴子雖是好鬥,奈何手裏石塊沒有準頭,竟是一隻黑鴉也沒打中。那些黑鴉受到石塊的威脅,來回飛旋,待它稍有歇息便又衝了下來。

小猴子站直身子立在草叢中,雙爪拿著石塊警惕地看著天空。在小猴子身後,那株巨大的蛇王果樹根上,躺著一個十分俊俏的少女。這少女身穿一襲水綠衣衫,眉清目秀,不是紫瞳卻又是誰!

離皇突然見到紫瞳,心裏說不出的歡喜。自與她分別後,一直不曉得她的蹤跡,也不知在風魔那狂暴的襲擊下她到底是死是活。此刻突然見到,這多日來的擔憂總算一掃而光。她是一個內心單純的女孩兒,平生從未離開穆老頭兒的小屋,於這世間諸般險惡知之甚少,就算她在風魔襲擊中能活下來,於這林間的諸多凶獸妖魔中卻未必能活下來。這幾日來,離皇雖一直在想方設法尋找冥界入口,但心中無時無刻不在記掛著她。

離皇到這森林裏就是為了找到冥界入口,進到冥界中將他心愛之人複活。隻是進入這門鳩的森林後才知道這森林的險惡要比他心中所想還要凶險百倍,以他自己的那點兒本事要想進入冥界簡直難比登天。不隻如此,在進入這森林的第一天他便體驗到了這森林中的殘酷屠殺,還有這森林的冰冷無情。他深刻明白,在這森林裏存在的隻是弱肉強食的冷酷。進入森林後的短短幾天,他便經曆了許多血肉紛飛的場麵。如果不是遇到紫瞳和穆老頭兒,他真的會覺得這森林裏存的隻是殺戮,是紫瞳讓他知道了這森林裏除了冰冷的鮮血還有關心、溫暖、善良這些東西。他怎能不時時牽掛這樣一個關心過他、照顧過他的人?

看到紫瞳躺在草叢裏,離皇不知道她怎麽了,但心中的那份擔心讓他疾速地衝了過去。小猴見他從林子裏突然躥出,爪子裏的石塊猛地甩了出來。他這一下卻是甩得極準,正打在了離皇的腦袋上。離皇就覺雙耳“嗡”的一聲響,腦袋上一陣疼痛。他管不了這許多,衝到樹下麵,將紫瞳摟了過來。那小猴初時未看清他麵容,此時卻是認出他來。雖是認了出來,見他將紫瞳抓了過去,它一百個不樂意,兩隻爪子抓著紫瞳的衣袖就要往回扯。

離皇見它如此,怒斥一聲:“別鬧。”

那小猴雖然頑皮,卻是極有靈性的,知道離皇和紫瞳是極好的朋友,他來到這裏對自己並無壞處,被他一聲喝斥,不敢再鬧,隻是瞪著離皇。

紫瞳雙目緊閉,麵上帶著笑容,倒像是昏睡過去一般,伸手探她鼻息,呼吸卻是正常。白猿探頭看了看道:“沒事的,多半又是這蛇王果樹的原因。”離皇扭頭看了看,要到蛇王果樹下麵找那矮龍草的葉子,卻見紫瞳身側的草叢裏有一個咬過的蛇王果。可能由於時間太久,都有些幹癟了。

“唉喲,不好,她吃了這蛇王果。這可怎麽辦才好。”離皇心頭慌亂,回頭看著白猿。

白猿看了看那果子,將手裏的一枚四葉草的葉子遞給了離皇:“先放在她口中吧,她吃了這果子,隻怕沒有個三五天是醒不來的。不過你不用擔心,我看這丫頭麵帶笑意,想是在夢中遇到了什麽好事,可不是做你那般擔驚受怕的夢。”

“她真的沒事?”離皇將信將疑地看著白猿。

“放心吧,過個一兩天她就會醒過來。讓我想不通的是,我聽說吃了蛇王果,人生從此無好夢。這姑娘吃了那果子,夢中卻能夢到什麽美事,讓她笑出來。還真是奇怪。”白猿說完搖了搖頭。

離皇低頭看著紫瞳,她的兩個嘴角微微上揚,看上去甚是俏皮,想想自己剛才夢中所見卻是恐怖至極,而紫瞳吃了蛇王果子,夢中所見卻是美事。想來是因為她在這林子裏從未遠離過穆老頭兒的小屋,對林中的諸般險惡幾乎是一無所知,所以才能沒有煩惱。

三人圍在紫瞳身邊,見她毫無醒轉的跡象,卻聽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吱吱”的尖叫。離皇扭頭一瞧,見蛇王果樹上麵突然落下一張巨大的灰色網子。那網子一下罩在那猴子身上,隨即收緊,將那猴子抓了去。那猴子在網中掙紮,不停地發出尖叫。

那網子被收到了樹叢裏,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