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口袋妖怪

神聖幼時嚐居於深穀,一狼夜常嘯之。神聖乃以肉啖之。後神聖長車出陣,誅滅群雄,平定天下,其常護佑在側。冥府新定,神聖謂之曰:“我欲之無,莫相隨,可自去。”其以首抵神聖齶。

神聖乃涕泣焉,言曰:“門鳩所居,天地鎖鑰而群賊窺焉,四戰之地為六族所爭,汝張爪牙為獠屬,以全其功。”遂歸門鳩。當望也,夜逞長獠以戮門鳩之林。夜出之物,幾無所存,夜行人謂之凶煞。

——節選自《寺司百代·雲林卷·風物篇》

厲烈剛才一直在窗外窺視,卻沒有什麽行動,多半是擔心穆老頭兒在這裏,不敢太猖狂。此刻巨蠍在上麵放肆,而屋子裏一直沒有動靜,他知道穆老頭兒不在,愈發放肆起來。隻見他雙翅伸展,從狼背上彈起,直朝書屋飛去。

這一屋子的書冊是穆老頭兒百年來的心血累積,如果沒有穆老頭兒允許,別人很難見到。穆老頭兒久處於世,怎會不知道有人覬覦這些書?可他偏偏留了紫瞳這樣一個笨丫頭,書屋被人夜夜探訪,她還毫無察覺。現在樹屋被人強行闖入,不知穆老頭兒會做何感想。

離皇知道厲烈手段厲害,自己絕對不是他的對手,希望他查閱完書籍就立即離開。他躲在屋中,大氣也不敢出一下,隻聽見上麵的聲音雜亂異常,一定是厲烈與巨蠍在上麵胡作非為。離皇心萬分緊張,他隻求紫瞳老實待在自己房間裏千萬不要出來,待厲烈走了自然會無事。偏偏這時樹屋上方突然傳來一聲尖叫,聲音中滿是恐懼,不是紫瞳是誰?

離皇衝出門來,紫瞳的房間在斜上方,他沿著樓梯衝上去,就聽“轟”的一聲巨響,成片的樹葉“嘩啦啦”地落了下來。筒樓上麵就是樹冠,一道綠油油的光從樹叢裏閃了出來,多半又是厲烈弄出來的什麽凶禽猛獸。離皇趕到紫瞳房間,隻見房門半開,寒氣逼人。離皇隻覺得腳下一滑,身子便朝後仰倒,說時遲,那時快,門側一隻手探了出來,扣住他肩膀將他扯了過去。

這一變故著實讓人意外,離皇還未回頭,一柄短劍已架在他脖子上。

“別出聲。”

聲音纖細,又不是紫瞳那般的柔弱之音,是個女子。離皇不知怎麽回事,感覺腳下涼氣上躥,再看房間裏,到處都結了厚厚的一層冰,牆壁上、木**全是白霜。

木**帳幔翻動,一隻渾身白毛,形似狐狸的異獸從**跳了下來。這東西身長三尺,雙眼放冷光,毫無生氣。它一從木**下來,一股股冷氣便從它身上散發出來,使屋子裏更加冰冷。

寒氣順著腳尖傳到發梢,讓人牙關打戰。架在離皇脖子上的刀不斷摩擦著他頸間的肌膚,看來身後那人也被凍得發抖了。異獸已經看見了他們,瞪著兩隻小眼,露出了四顆尖利的小白牙,隨著它的動作,白氣從它的嘴裏噴出。它蹬直了四條小腿,站在離皇麵前一動不動。

這一動不動隻持續了片刻,它突然閃電一樣跳到了離皇跟前。離皇感覺頸間一片冰涼,短劍已經掉在了地上,接著身側黑影一晃,一個人從離皇身側滾出去,單膝跪在那裏,一條腿上結了厚厚的白霜,似乎已無法移動。這異獸似乎無意攻擊離皇,見那人跪在那兒,又撲到那人前麵。

它張開嘴咬那人,但那人十分狡猾,迅速從懷裏掏出一隻灰布口袋,將迎頭衝來的異獸兜了進去。

異獸鑽了口袋,雙眼一抹黑,哪還逃得出來,蹬著四隻爪子在布袋上亂踹。那人將那口袋紮緊了,從地上站了起來。

經過這一番動作,離皇已經看清了那人的樣子,漆黑的發絲垂於額前,一身紫衣,正是在厲烈石洞中被鐵鏈鎖住的少女。離皇從地上撿起那柄短劍,直指著她,有些惱怒地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紫瞳呢?”

紫衣少女回頭看了他一眼,開口道:“你竟然還活著,還混到穆老頭兒的家裏來了,本事不小。”

離皇劍尖一抖,怒道:“紫瞳在什麽地方,你把她怎樣了?”

少女不屑地看著離皇:“別拿我的劍指著我,什麽紫瞳?我不知道。”

離皇料想紫瞳一定是被她弄走了,便不再問她,伸劍朝她疾刺,紫衣少女冷笑一聲,將布袋丟了過來。離皇的劍尖甫一碰到布袋,便覺一股冷氣襲來,迅速地傳遍全身,而他的身子也被凍住,難以移動。大概是異獸突然碰到劍尖,便將體內的冷氣吐了出來。

少女見離皇僵在那裏,便將布袋提了回去,伸手從離皇手中奪下短劍,笑了笑:“那女子就在我們手上,有膽便來吧。”說完走了出去。

離皇僵在那裏好一會兒,才感覺體內血液流轉通暢,身體也能活動了。他衝出房間,筒樓內寂寂無聲,四周漆黑一片。

此刻,一扇扇的房門都緊緊關閉。紫瞳、紫衣少女和剛才在窗外窺視的厲烈就在某一扇房門後麵,要一間一間找下去,實在是凶險。如果不知好歹地貿然闖入,下場也許會非常慘。這裏的所有房間都是穆老頭兒所建,離皇真正去過的,算上剛剛進入的紫瞳的房間,也才四五間而已,而剩下的那些房間裏究竟有什麽,他根本不知道。

離皇有些惱怒,他剛剛得到了尋找冥界入口的方法,如果運氣好,他很快就能進入冥界了,沒想到會在出發之前遇到這種意外情況。厲烈的本事他是知道的,他可不是厲烈的對手,但紫瞳此刻就在他們手上,他怎能袖手不管?

書房裏麵放著的是任何想要進入冥界的人都渴望看到的書冊,厲烈他們多半會在那裏。可是到達書房前還要經過八個房間,厲烈帶來的那些身軀龐大的怪物很可能會從裏麵衝出來。

離皇握著短刀,貼著樓梯往上走。他靠在樓壁上,突然聽到了一陣細微的“吱吱”聲。這聲音雖然十分微弱,但驚慌之意十分明顯。離皇聽這聲音有些熟悉,推開身側的房門朝內張望,一股黴味撲鼻而來,險些讓他栽倒。

房間中央擺了個小木桌,一盞油燈發出昏黃的光,與其他幾個房間不同,這房間裏堆積著一些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弄來的破爛——壞掉的盔甲,生滿了銅鏽的劍,殘破的木架……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在裏麵堆著。“吱吱”的聲響是從這些破爛下麵傳來的,聽著倒像老鼠的叫聲。

破爛下麵壓著一柄半截的鐵劍,還有破了洞的頭盔。離皇將它們一一搬開,見頭盔下麵露出了一個紅色的小腦袋——是那隻一直跟隨在紫瞳身邊的猴子。它見離皇出現在眼前,眼中滿是乞求。

離皇見到它被壓在裏邊,也很意外,再看它滿眼乞求地望著自己,頓生憐憫之心。他看了看這猴子的身後,見這木架下麵有一個不大的銅櫃,櫃子的一角正將猴子的一隻腳給壓住了。離皇十分奇怪,這猴子是如何被壓在下麵的?難道這裏剛剛發生了爭鬥?

離皇不再多想,伸手要移開銅櫃。銅櫃不過一尺來長,半尺來寬,應該不會太重。離皇用了五分力,銅櫃竟分毫未動。離皇大為意外,沒想到這銅櫃看著不大,還挺有分量。他又加了幾分力,將櫃子抬離地麵。猴子還很機靈,迅速把腳縮了回去,兩腿一蹬就要站起來,身子稍立,又一屁股坐在地上,應該是被壓得太久了,一時間沒了知覺。

離皇將銅櫃放下,十分好奇裏麵放了什麽東西。這櫃子四角雕花,中間雲龍之紋相入相出,紋魚四邊,上分陰陽,十分古樸美觀,裏麵應當是十分貴重的東西。離皇找到了櫃子的鎖孔,正不知道怎麽打開它,用手摸了摸,發覺櫃子並未上鎖,開啟十分容易。

銅櫃打開之後,離皇吃了一驚。櫃壁厚達三寸,且全是精銅鑄成,難怪會如此沉重!

在厚重外殼圍成的狹小空間裏,放著一個奇怪的東西,細看之下,像是一座石頭雕成的小塔。這石塔長有五六寸,底座有掌心大小,由底至頂逐漸變窄。其間又分七層,每層又分七麵,每麵都有飛簷和小樓,每棟小樓裏都立著一個小人像,七個麵裏的人像都相同,各層之間的人像卻不同。每個小人都栩栩如生,形態逼真。離皇將石塔拿在手裏,頗感沉重。這石塔造型精巧,又被放置得如此鄭重,絕非普通東西。

離皇將石塔拿在手裏掂量著,那小猴卻從地上站了起來,伸著爪子朝窗外大叫起來。離皇抬頭看見巨大的蠍子身軀正從窗口爬過,那尖利的尾鉤還搭在下麵。離皇以為小猴是因為害怕才尖叫起來,沒想到它一下躥到了窗台上,開窗就追了出去。

巨蠍是厲烈用術法變出來的,極是凶殘。離皇幾次險些喪命在它的尾鉤下,這小猴追出去隻怕凶多吉少。他將石塔放到懷裏,快步追了過去,探頭向外望,隻見巨蠍剛剛爬到上麵的樹叢,那小猴子抓著樹枝落到了它的身上。

小猴極是靈活,巨蠍雖然厲害,但遇到這小東西,巨大的身軀竟回轉不開,全無用武之地。離皇看小猴子並無危險,鬆了口氣,又透過斜上方的樹枝,看見書屋的窗口露出一個人來,正是紫瞳。此時一隻手掌正掐住她的脖子,似乎還在不斷用力。紫瞳的臉因為呼吸不暢,早已憋紅了。離皇翻身從窗戶躍了出去,抓住窗外的樹枝向上攀爬。

離皇速度極快,轉眼間已潛到書房的窗下。一柄短劍停在紫瞳眼前,劍芒閃爍。離皇不敢怠慢,紫瞳如果有個閃失,他的罪過可就大了。他雙手勾住窗台,翻身就要上去。

半空中突然傳來一陣“吱吱”聲,小猴子一下子從樹枝裏躥了出來,從窗戶跳了進去。那短劍離皇十分熟悉,剛才還握在自己手裏。至於這短劍的主人,說她心狠手辣也不為過。離皇扒在窗下,就聽屋內突然傳來一聲女子的尖叫。離皇此時已翻身躍上窗台,雙腳剛一著地,那猴子就直直地朝離皇麵上飛了過來。

原來猴子剛才直撲紫衣少女,少女因它突如其來的闖入亂了陣腳,未及後撤,它已落到少女胳膊上,伸著爪子就要撓她。慌亂之下,少女猛甩手臂,將猴子直接甩了出來。離皇伸手卡住猴子的腰,將它接了過來。紫衣少女順勢挺劍就要再刺紫瞳。此刻紫瞳就在離皇身側,離皇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了過來。

紫衣少女不依不饒,轉身來削離皇手掌。離皇甩脫小猴,伸手要拔短刀,突覺雙足被定住,一個沒站穩就要倒下去。紫衣少女扯著從衣袖中射出的銀絲,將離皇拉倒在地,短劍欺上,頂住了離皇的咽喉。

“看來穆老頭兒是真的不在這裏。”這聲音陰冷異常,離皇再熟悉不過。

厲烈冷笑著從書架後麵走了出來,低頭看了看離皇:“你小子居然還活著,怎麽會跑到這裏來的?是衝這一屋子的書來的吧?”隨後抬頭看了看紫瞳:“怎麽,還不打算說嗎?”

紫瞳搖了搖頭:“這些書隻有穆先生全部看過,也隻有他才能查到你想知道的東西,我根本就不知道。”

“哦?”厲烈有些疑惑地看著紫瞳,冷笑一聲,“狼群如此不正常的行動,穆老頭兒應該早就注意到了吧,怎麽,到現在他都沒有露麵嗎?”說到這裏,他走到離皇麵前,蹲下身子看了片刻,說道:“怪不得你小子能活到現在,原來脖子上的休倫木被你弄掉了,嘿嘿,你倒還有些本事,說說,狼群到底怎麽了,說出來我就放你走。”

離皇搖了搖頭:“這我怎麽會知道?我隻是借住在這裏的。”

“嘿嘿!”厲烈冷笑一聲,“你不說實話,我還有別的方法。”說著站了起來走向了後麵的書架。

“珮音,把男的殺了,女的帶回去,以後由她來代替你。你,自由了。”

紫衣少女聞言心內暗喜,劍尖動了動,挺劍就要刺下去。

“別,你們別殺他。”紫瞳突然慌了起來,乞求地望著厲烈,“這裏的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你們放過他吧。”

“把我想要知道的告訴我,否則——”厲烈眼神冰冷,直視著紫瞳,似乎要把她吞下去,“你和他都會死掉。”

聽他這樣一說,紫瞳的眼裏噙滿了淚水,滿心委屈地哭了起來:“你不要殺他,我知道的,是……是有人從冥界出來了,狼群正在搜尋。”

厲烈皺了皺眉,狐疑地望著她:“此話當真?誰告訴你的?”

“是穆先生說的,他已經出發了,今天一早便進林子裏了。”紫瞳啜泣著說。

厲烈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這樣的話,狼群的奇怪舉動便說得過去了。”說完,他滿是笑意地看著紫瞳,“你還挺老實,不過也不能留你們了。這秘密隻能我一個人知道。珮音,還是把他殺了吧。”

“你騙人!”紫瞳驚慌地看著厲烈,“怎麽還要殺他?你不是已經知道你想知道的了嗎?”

“嘿嘿,不錯,那還要謝謝你。珮音,還等什麽,還不動手。”厲烈可不會忘記那天晚上離皇把自己弄得多麽狼狽,不殺了他,難解心頭之恨。

佩音挺劍欲刺。紫瞳慌了:“別!別殺他!”說著伸手拉過小猴的尾巴,把藏在手裏的一個紅辣椒塞進它嘴裏。這辣椒不知道有什麽特別之處,猴子吃了突然暴怒起來,雙眼似欲冒火,身形暴漲,竟長到了一丈多高。異變突生,讓厲烈大吃一驚。

這時就聽“嘩啦”一聲響,房間猛烈地晃了一下,巨蠍從樹上躍了下來,貼在了窗口上。紅猴胸中似有萬丈怒火,見巨蠍出現,熊熊怒火全都化成了力量,一拳打在巨蠍身上。這一拳的力量極大,巨蠍又是毫無防備,被直直地打了下去。隻是巨蠍的爪子緊扣著木屋的牆壁,整麵牆都被它扯了下來,隨著樹幹斷裂的“哢嚓”聲落到了下麵。

厲烈見狀,卻是哈哈大笑:“你長,我也長。”說完催動術法,也長到了一丈左右,腦袋幾乎碰到了屋頂。猴子見狀,突然大叫起來,變長的尖利獸牙甚是恐怖。它揮拳直擊厲烈麵門,厲烈迅速伸掌,想將這拳拍掉,沒想到猴子的力氣極大,雖然拳頭打偏,卻讓它擊在了胸口上。厲烈雖然精於術法,體格也算健壯,但受了這一拳,身子也飛了出去,將後麵那十幾排書架全部壓倒了。

厲烈大叫著從書堆裏站起來,吼道:“不要了,全都不要了。”他雙手胡亂地揮舞著,將木屋的牆壁全部打掉了。四周沒有了阻礙,他便伸手去抓猴子。猴子剛才打中他,似乎頗為得意,揮拳又要打他。厲烈雙手卡住猴子拳頭,轉身想要將它摔倒在地。沒想到猴子太重,摔了一下竟沒有摔動。這時,猴子的另一隻爪子抓住了他的肩膀。厲烈回手按住猴子的爪子。一來一往,兩者倒像在摔跤,隻是他們攻守移動全不看腳下。珮音十分機警,已經躲到了一側。紫瞳也乘亂將離皇拉了過去。那些倒下的書架都被他們踩了個稀巴爛。

他們在那裏打鬥,拳頭揮動,將上麵的樹枝、樹葉攪落不少。紫瞳將離皇拖到角落裏,戰戰兢兢地伸手解著離皇腳上的銀絲。

這邊戰鬥正酣,林子裏卻突然起了一陣風。這風來得奇怪,四周的林子毫無動靜,隻有樹前的空地上起了一股旋風,順著樹幹卷了上來。這股旋風越往上越猛烈,到了幾人身側的時候幾乎如同暴風,呼呼地從幾人身上刮過。

暴風將樹屋裏的書冊卷了起來,吹到空中。厲烈見狀,哇哇大叫起來:“啊,啊。可惡,風魔,你也來趁火打劫!這些書冊都是我的!”他撇開巨猴,伸手去撿地下的書冊,將它們一一放到自己的口袋裏。奈何暴風猛烈,將壓在書架下麵的書冊接連不斷地吹到空中,厲烈放到自己兜裏的反是少數。厲烈雖然動作迅捷,一時也無法裝下許多書冊。

厲烈眼見圖書幾乎全被吹走,身後雙翼突然暴漲,如同兩張巨大的屏風,將那些書全都攏住了。一時間,暴風再難將書吹走,但它似乎不甘心就此放手,狂湧的風不斷肆虐,卷起了無數氣旋。站在屋角的珮音、紫瞳和離皇隻能死命地抓住屋角的木板才能不被吹走。厲烈雖然護住了那些書冊,奈何風力太強,他也不敢動彈,隻是勉力將自己定在地板上。此刻巨猴正在暴怒中,見厲烈拋了自己去保護書冊,胸中怒火更盛,揮拳就打厲烈後背。

厲烈正在那裏勉力苦撐,巨猴一拳襲來,他想躲開。隻是身子一動,暴風將他的雙腳吹離地麵,他想要再落下來已經是不可能了。暴風已經得勢,怎麽會減弱?竟然直接將厲烈吹到了空中。厲烈巨大的身子飛了出去,縮在牆角裏的三人更無法抵擋,就聽見紫瞳的驚叫聲隨那暴風傳出,轉眼之間就消失在了林子裏。厲烈被狂風吹起,反應十分迅速,伸手抱住了粗壯的樹幹。狂風卷著一屋子的書冊到了空中,旋轉了片刻,就直直地飛往遠處的深山了。

不知過了多久,紫瞳迷迷糊糊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她感覺腦袋很痛,摸了摸,頭上似乎起了個大包。她抬眼看了看周圍,這裏不知是哪一片森林,樹木高大,草木茂盛,隻是依舊陰暗。此時應該是早上了,隻是陽光照不到林子下麵,加上清晨林子裏濃重的露水,讓人感到有些陰冷。

紫瞳看著陌生的森林,十分害怕,她從來沒有獨自遠離木屋到林子裏去過。既是因為穆先生不讓她出去,也是因為她自己實在記不住森林中的道路。在這樣凶險的森林裏,誰又能保護得了誰呢?可是現在,那股猛烈的風將她吹到了這裏,她又要走到哪裏去呢?

對了,還有離皇,他在哪裏?紫瞳朝四周張望著,但她雙目所及的這片森林裏,看不到離皇的身影。不遠處的草叢裏窸窸窣窣的,一個不安分的家夥此刻正在呼呼大睡。紫瞳撥開草叢的時候,肺都要氣炸了。這紅毛小猴總是把事情弄得一團糟,現在還有心情在這裏呼呼大睡。雖然知道它吃了辣椒就會暴烈異常、肆意妄為,可這次做得也太過分了,不但把穆先生的房子掀掉了,還害得他們被吹到這鬼地方。看到它,紫瞳就氣不打一處來。

紫瞳抓住小猴子的尾巴,把它從草叢裏拉了出來,小猴仍在呼呼大睡。紫瞳扯住它肚皮上的毛。小猴吃痛,從睡夢中醒過來,見有人打擾了它的清夢,它自然十分惱怒,伸爪就要撓,等看清了紫瞳麵目,知道自己又犯錯了,一下子安分了。

紫瞳把小猴扔到草地上,自己蹲在那裏,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孤獨感和無助感湧上她的心頭。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也不知道離皇到哪裏去了。天地茫茫,一時間就剩下她一個人,不知所往,也不知所歸。

小猴子見她要哭,急得“吱吱”大叫,正不知所措,就見後麵的林子突然一陣晃動,傳來了巨大的吼叫聲。

樹葉在抖動,一頭巨大的棕熊探出頭來。這棕熊一丈多高,雙掌揮動如鐵鏟,將樹木拍得左右搖晃。它可能幾日沒有進食了,聽到紫瞳的哭聲,便循聲過來,見是兩個弱小的東西,便要揮掌襲擊。

紫瞳此刻已經嚇呆了,聽任巨熊衝了過來,腳下卻難以移動分毫。小猴倒很機靈,衝到紫瞳前麵就要去撓巨熊,隻是此時它身形這般矮小,又能做什麽呢?

眼看巨熊就要擊殺他們,隻見樹上閃過一個人影,直直落到了巨熊背上,揮劍就刺。蒲扇大小的熊掌帶著風扇過來,那人卻淡定如常,一下將劍刺進了巨熊頸部。她這一擊極是凶狠,巨熊被短劍刺入,奔行中的身軀突然慢了下來,蹣跚了幾步就趴在了地上。

紫瞳看呆了,小猴突然大跳起來,像是十分惱怒,伸著爪子指著那人大叫。紫瞳細看那人,竟是先前險些殺掉自己的珮音。

珮音從地上站起來,緊了緊左臂上的繃帶,先前那裏受了傷,剛才一番爭鬥又有鮮血浸了出來。她被暴風卷到這個地方,醒來時發現自己掛在了大樹上,又恰好看見巨熊出現,便出劍將它殺死。

紫瞳見她救了自己一命,心裏十分感激,看著她從地上站起來,突然又擔心起來,怕她會再來殺自己。珮音卻看也不看她一眼,從巨熊屍體上拔出短劍,轉身就要走。

“你、你別走。”紫瞳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叫住了她。

“怎麽?”珮音站住了,望著紫瞳。

“你要到哪裏去啊?”

珮音沒有立即回答,看了紫瞳和那隻猴子一會兒,才開口道:“想來的話就來吧。”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紫瞳猶豫了一下,抱起小猴就跟了過去。珮音見她跟過來,也未說話,隻是從大樹後麵的草叢裏拿出一個布袋,用劍挑著走進林子。紫瞳不知道她要到哪裏去,但自己在這林子裏完全不知道怎麽辦,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個活人,隻得跟著她走了。

就這樣,兩個人一前一後,一言不發地在林子裏走了近兩個時辰,眼看正午已過,也不知道要走到什麽時候。紫瞳突覺腳下刺痛,“哎喲”一聲叫了出來。

珮音站住了身子,回頭看著她。紫瞳抬腳看了看,見半截枯枝刺穿了自己的鞋底,將腳給劃破了。因紫瞳常年在樹屋中,從未像今天這般在林中行走,鞋子又不像離皇、珮音穿的那樣厚實,走了半天,竟將鞋底磨穿了。

珮音看了看她洞穿的鞋底,又抬頭看了看周圍,開口道:“不走了,休息一下吧,在這兒別動。”說著也不管紫瞳,轉身走進了林子裏。紫瞳不知道她去做什麽,想要跟過去又覺腳疼,隻得坐在那裏等她。

過了一刻鍾,珮音從林子裏轉了出來,手裏提著幾條剛捉上來的魚,每條魚身上都有一個劍洞。珮音又找了些幹柴,她們二人生了堆火,就在這林子裏烤魚吃。林子上麵枝葉濃密,中午也不怎麽明亮。

紫瞳坐在火堆旁,雙手揉搓著自己的腳,這半天可把她累壞了,雙腳都紅腫了,有的地方還起了血泡。珮音起身走到身後的草叢裏,翻弄了半天抓出一把野草來,用手拉了拉,看著韌性極強,便坐回火堆旁,擺弄起那些野草來。

紫瞳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便看著她。珮音擺弄了半天,看著大功告成了,就扔到紫瞳麵前:“試試,看合不合適。”說完往火堆裏加了把幹柴。

紫瞳拿過那東西看了看,原來是用草編成的鞋。她有些驚訝地看著珮音,想不到她弄了半天,竟是在為自己編這雙草鞋。

“試試吧,在這裏,這種草鞋可比你那布鞋管用多了,至少比你那雙耐磨。”

“謝謝。”

紫瞳將草鞋套在自己腳上,走了兩步,覺得還挺合適,對珮音道:“謝謝你。”

珮音叉了一條烤好的魚給她:“吃吧,吃完了還要趕路。”紫瞳接過烤魚坐了下去。小猴子從草叢裏躥了出來,站到紫瞳麵前眼巴巴地看著她。紫瞳一愣,苦笑了一下,倒是把它給忘了,就把烤魚遞了過去。那小猴子也不客氣,接過魚捧著啃了起來。

珮音輕笑了一下,伸手又叉了條烤魚遞給紫瞳。那小猴吃得飛快,轉眼間已將那條烤魚吃完,伸爪又要接這條,珮音卻一木棍敲在它頭上,喝斥道:“也讓別人吃一口。”

小猴子卻不買她的賬,朝她齜牙大叫。紫瞳拉住它尾巴把它拖了過來,敲了敲它腦袋:“別鬧了,最後一條,再叫也沒有了。”說著把手裏的魚遞給了它。小猴接過去,不再看珮音,抓著魚便爬上了樹。

紫瞳看著珮音問:“你也要去冥界?”

珮音沒有立即回答,拿過一條烤魚咬了一口:“這森林裏的每一個人都是為此而來,你似乎多此一問。”

“也許吧。”紫瞳歎了口氣,“唉,去冥界做什麽呢。我聽穆先生說,冥界是一個可怕的地方,是魔鬼出來的地方,沒有一個活人能到那裏,你又怎麽去呢?”

“我有我的辦法。”珮音捏了塊魚肉放進嘴裏,“倒是你,沒有一點兒能到冥界的樣子。”

“誰說我要去冥界了?”紫瞳搖著頭,“我才不要去冥界,去那種恐怖的地方做什麽?這裏多好,為什麽要去冥界?”

“不去冥界?那你到這片森林裏幹什麽?這森林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隱藏冥界的入口。”

“我也不知道,從我記事起,我就在樹屋裏待著了。穆先生一直像爺爺一樣照顧我,至於那些冥界什麽的,我從來都不關心的。”

“可是你不知道,穆先生也在尋找冥界的入口,而且,他似乎比大多數人都更加接近入口。”

“是嗎?”紫瞳有些迷茫地盯著麵前的火堆,歎了口氣,“穆先生大部分時間都不在樹屋裏。他在森林裏做些什麽,我真的不知道。不過,你說他比別人更接近入口似乎也不妥。”

“這我也不知道了,隻是厲烈經常到你們樹屋外探查,還說如果看完屋中的全部書冊,找入口就不會那麽費力了。”

“厲烈?”紫瞳皺了皺眉,“是那個長翅膀的人嗎?你怎麽會和他在一起的?”

“不要再提他了。”珮音皺起了眉,臉上顯出一股厭惡的表情,“他是一個魔鬼,一個以折磨人為樂趣的魔鬼,他必不得好死。”

紫瞳望著她,不明白她為何會有這樣的憤恨,至少表麵上看來,他們應該是朋友,或許真實情況要比這糟糕得多。

兩個人沒有再說話,都默默地吃著自己手裏的魚。紫瞳意識到自己不能再跟她這樣走下去了,兩個人的目的不同,跟她走,隻能離自己的目標越來越遠,現在她應該去找離皇,而不是跟著她去找冥界的入口。

“吱吱”一聲響,把兩個人都嚇了一跳。小猴子連滾帶爬地從草叢裏鑽了出來,撲到了紫瞳懷裏。紫瞳“哎喲”一聲,隻感覺一陣冰涼,懷裏的小猴子簡直如同冰塊一般。

珮音見狀,衝過來一把將小猴扔到了火堆旁邊。小猴早已凍得瑟瑟發抖,在火堆旁蜷成一團,不斷地張嘴呼氣。紫瞳在地上坐了好一會兒,手腳才暖和過來,長長地舒了口氣,奇怪地看著小猴:“你是怎麽回事?”

珮音冷笑一聲:“這小畜生不老實,受這一回,它便不敢亂動了。”

原來這猴子扛著烤魚爬到樹上,吃了個肚皮滾圓。吃飽喝足以後,猴性大發,在樹上上躥下跳,好不厲害。它瞅見珮音身後放著的灰布口袋,一時好奇心大起,便從樹上溜下來,藏到草叢裏。它倒機靈,知道珮音厲害,不敢明著來,偷偷地潛了過去。珮音在火堆旁坐著,早就瞅見這小猴子溜了下來,她有意要教訓一下它,就裝作沒看見。

那布袋裏裝的是珮音在樹屋裏捉的那隻寒冷異常的妖獸,因為接觸到妖獸的人身子幾乎都會被凍僵,所以這一路她隻用劍挑著,沒敢用手碰。那小猴子倒是大膽,抓住布袋就要往草叢裏拖。布袋裏的異獸不明所以,張口咬住了小猴的一隻爪子。一瞬間,小猴的身子便如同冰塊一般,想掙脫出來也不能。

最終是異獸先鬆了口,小猴子拚命逃了出來,撲到紫瞳懷裏,險些把紫瞳也給凍住了。紫瞳見它在火堆旁瑟瑟發抖,有些擔心,問道:“它不會有事吧?”

“沒事的,放心吧。”珮音說道。

過了一盞茶的工夫,那小猴才緩過勁兒來,哆哆嗦嗦地挪到紫瞳身邊,老實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