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夜戮冥賊

林中老樹百年者,斫以為樁。烈選陰生囊濕者,為木休倫。鳩狼新首數十徹其外,溫血浸之,曆太陰乃成。此木氣魅,群狼見而糾從,烈以此伏而戮之。休倫之法極秘,餘少知之,其積首必為三七數,布列而為五九焉。然列間往來反複,多所詭變,其聚納有軌,離變有道,非厲烈無以知也。餘嚐問焉:“今以狼首狼來之,以人首人來乎?”烈笑而不言。

——節選自《寺司百代·雲林卷·風物篇》

老頭兒突然出現在離皇和紫瞳麵前。紫瞳見到他十分歡喜,一個勁兒地摸著心口說:“穆先生,您回來就好了。這些可惡的狼不知怎麽過來的。有您在,咱們就不用怕它們了。”

穆老頭兒捋了捋胡子,笑了,拿煙鬥在她頭上敲了一下:“還有膽子說,讓你好好看家,卻搞成這個樣子。我不是說過你後半夜要在自己房裏待著,跑出來幹什麽?”紫瞳吐了吐舌頭,伸手把他的挎包接了過去,撒起嬌來:“您別生氣嘛。總之是我不好,好不好?”

穆老頭兒冷哼一聲,又將他的煙鬥伸了過去。紫瞳笑嘻嘻地從煙囊裏掏出煙絲給他裝上。穆老頭兒扭頭上下打量著離皇。離皇不知他是否記得自己,隻是開口叫了聲“穆先生。”

老頭兒笑了笑,把煙鬥伸到爐子裏點著,“吧嗒吧嗒”地抽了兩口,若有所思地道:“這些可惡的家夥怎麽會進來的?而且是在這個時候。”他叼著煙鬥,背著手在屋中來回踱著步。離皇不敢打擾他,站在那裏不動。紫瞳知他一時半會兒不會停下來,便去燒水泡茶。

此時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老頭兒徘徊了有一刻鍾,聽到外麵的狼仍然嚎叫不止,突然停住身子,雙目放光地看著離皇。離皇見他突然望著自己,不知道他發現了什麽,心裏一驚。穆老頭兒突然衝到離皇麵前,伸手扯開了離皇的衣領。

他看著離皇的脖子,嘴角露出得意的笑,抽了兩口煙吐在離皇臉上,恍然道:“原來如此。”

離皇被嗆得咳嗽起來,心裏卻不明所以,問道:“怎麽了?”

老頭兒伸手按住他的脖子,兩指用力,將一根細繩扯斷了。老頭兒將它舉到離皇麵前,問道:“哪兒來的?”

離皇看著那根細繩,是兩股極細的黑繩纏在一起,打成一個個十分整齊的結,看上去很結實,而那兩股細繩則是用更細的線擰成的,看上去油光發亮,像是頭發。繩子上穿了個有些發黑的木球。離皇完全不知道自己脖子上什麽時候掛了這麽個東西,麵對穆老頭兒咄咄逼人的眼神,他隻能茫然地搖搖頭。

老頭兒把木球攥在手裏,朝空中打了個呼哨,就聽到屋頂上伸出來的樹枝裏“嘩啦”一聲響,一個東西從裏麵鑽了出來,順著牆壁來到穆先生麵前。離皇定睛細看,是先前見過的紅毛小猴,昨日不曾見到它,原來是躲在這裏了。它見離皇在此,似乎很是惱火,齜牙咧嘴。

穆老頭兒扯住小猴,將木球戴在它脖子上,拍了拍它的腦袋,指了指樹林。小猴很聽話。穆老頭兒吩咐完,轉過身看著窗外的狼群,又“吧嗒吧嗒”地抽起煙來,似乎在等待什麽。離皇不知道穆老頭兒要做什麽,隻好陪他在那兒看著窗外的狼群。

這時,遠處的樹林裏傳來“吱呀”的猴叫聲,聲音甚是尖利。離皇大吃一驚,不知小猴是怎麽在這一會兒的時間裏跑得那麽遠的。狼群聽到那猴叫,像是中了咒一般,全都停止嚎叫,轉過身看著遠處的樹林,接著便像是受到了召喚,瘋狂地朝林子衝去。

這群暗夜幽靈來時突然,去時也迅捷,片刻便消失在了遠處的樹林裏。離皇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切,扭頭看著老頭兒問:“這是怎麽回事?”

老頭兒依舊麵帶笑容,將煙鬥抽得吧嗒作響,轉身走到離皇昨天躺過的躺椅上坐下來,篤定地道:“是厲烈,不會錯的,是厲烈那個家夥。”

“厲烈?”離皇驚詫地看著老頭兒,“你也知道他?這和他有什麽關係?”

老頭兒將煙鬥從嘴裏拿出來,意味深長地看著離皇說:“關鍵是那個黑色的木球,你帶來的那個東西。”

離皇愣愣地看著他,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帶來的那個木球,是厲烈的。”老頭兒盯著離皇,“是他用來誘殺狼群的休倫木。隻要有這個休倫木,方圓十幾裏內的狼群就會蜂擁而至,瘋狂地向持有休倫木的人進攻。”

“他怎麽會有這個東西?又是怎麽掛在我身上的?”

“將生長旺盛的樹木砍掉,將狼的屍骨堆在上麵,厲烈會通過他自己的方法將屍體的氣味收入木頭裏,然後他再用這些木頭去吸引狼群。這是蘊含著狼群仇恨的木頭,狼隻要聞到它的氣味,就會瘋狂起來,直到將這休倫木的持有者撕碎。”

離皇想起了在樹林中看到的骨墳,裏麵確實是一個個樹樁。厲烈和狼群之間到底有多麽大的仇恨?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離皇不解地問道。

“當然是為了去冥界,到這森林裏來的人,不都是為了找到那個傳說中的冥界入口嗎,包括你。”老頭兒長長地吐出了一口煙。

“可這和他屠殺狼群有什麽關係?這些狼的確十分恐怖,被它們纏上幾乎沒有生還的機會。厲烈難道要把狼殺光,再尋找冥界的入口嗎?”

“當然不可能。這些狼數量龐大,絕不是一兩個人就能殺完的。而且這森林廣袤無垠,幾乎沒人能找到隱藏極深的冥界入口。不然的話,從古至今怎能沒有人活著進入冥界呢?”

“既然不是這目的,那他為何要這麽做?”

“狼王。”

老頭兒笑了一下,看著窗外的森林說:“那家夥要找的是狼王。傳說,唯一可以接近門鳩的生靈便是狼王。他如此瘋狂地屠殺狼群就是為了引出狼王,隻有這樣才可以找到有關門鳩的線索,進而探尋冥界入口的所在。這片森林裏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尋找入口的方法,這沒什麽奇怪的。”

離皇皺了皺眉頭:“這確實不失為一個快捷的方法,隻是這也太殘暴了,而且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成功。”

“這森林極其廣大,其中又不知隱藏著什麽妖魔。來到這裏的人,別說找到入口,能活下來就很不容易了。如果沒有一個可行的方法,隻會漫無目的地在森林中尋找,隻怕要死在這裏。厲烈的方法雖然過於血腥,可這樣下去,終有一天會成功的。”

離皇聽著穆老頭兒的話,扭頭看了看窗外的森林。看來,隻要能找到狼王,就能找到入口了,這方法似乎每個人都可以用,隻是用的人未必有厲烈那樣的手段。

“那你的方法是什麽?”離皇想知道穆老頭兒是如何尋找冥界入口的,雖然他對此已有所了解。

“我的方法?”老頭兒把煙圈吐得很連貫,看了離皇一眼,“你已經去過我的書房了,應該很了解了吧。”

離皇愣了一下,略顯尷尬地道:“照你那樣做,哪一天才能畫完這森林?”

“畫完?”老頭兒直起了身子,雙目放光,“我相信有那麽一天。”

他能夠在這裏堅持一百多年,畫出一屋子的圖冊,信的便是這一點,但要憑借它們找到入口,其難度應該和厲烈的方法不相上下。

房門被推開了,紫瞳端著茶壺進來,見二人還在交談,便倒了杯茶放在穆先生麵前。穆老頭兒伸手接過,笑著對離皇道:“明天你還可以到我的書房裏去看看,那些圖冊畫的都是這些年我在森林裏探究過的地方,那不僅是地圖,還記載了許多異聞與奇物,對你將來在森林裏行走也許會有幫助。”說完他喝了一口茶。

茶水甘淳,老頭兒臉上溢出了笑容:“終於嚐到這口茶了。丫頭,你煮的茶是越來越好了。”

紫瞳得意地道:“那是,您不在的時候,我可是天天琢磨呢。”

老頭兒笑了笑,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入口,老頭兒麵色突變,一下子猙獰起來,茶杯也被打碎了。老頭兒痛苦地倒在地上,雙手在身上亂撓起來。

這一變故把紫瞳和離皇嚇壞了,離皇衝上前去將穆老頭兒的身子強行按住。這老頭兒雖然身子瘦弱,力氣卻是極大,一把將離皇推開,自己在地板上翻滾起來。紫瞳見狀,就要衝上前去。穆老頭兒突然抬起頭來,指著紫瞳,沙啞地道:“不,不要靠近我。”話音剛落,又在自己身上撓起來。

紫瞳驚呆了。這一幕和那天晚上離皇的奇怪表現幾乎一模一樣,隻是穆先生隻在那兒抓撓,沒有對周圍的人進行攻擊。這底是怎麽一回事?

穆老頭兒躺在地上,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他把手伸到自己的衣服內,使勁兒抓自己的背,似乎要把身體抓爛,將裏麵的東西給挖出來。他麵容扭曲,顯然是痛苦不堪。

不知他在背上抓了多久,麵上表情不斷變化,一會兒猙獰,一會兒平和。離皇看著穆老頭兒的眼睛。這雙眼睛從平和慢慢變得通紅,但這通紅在老頭兒用力地抓撓下又慢慢消退。這個過程反複進行。離皇不知道穆老頭兒怎麽了,但他可以感覺到,穆老頭正在和某種東西對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老頭兒還在地上苦苦掙紮,他嘴裏發出沙啞的咕嚕聲,似在呻吟,又似在吼叫。離皇看到他在背部不斷抓撓的手掌突然一鬆,眼睛裏的血紅瞬間退去,他的喉嚨裏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嘶吼。緊接著,穆老頭兒大口喘著氣,站了起來,身子晃了晃,險些摔倒。他頹然地坐在躺椅上,皺著眉看了看離皇和紫瞳,苦笑了一下,把手掌攤開。

紫瞳和離皇湊上前來,發現他手掌中靜靜躺著一根黑色的羽毛。這羽毛通體漆黑,羽質纖細,骨梗如鐵,看樣子十分堅硬。離皇立刻想起昨晚自己從懷裏找到的那根黑色羽毛,難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它?

“這是什麽?”離皇迫切想知道緣由。

穆老頭兒把羽毛投進了旁邊的爐子裏。羽毛被烈火一燒,不過片刻就化為灰燼。穆老頭兒抬起頭來,把煙鬥遞給了紫瞳,開口說道:“這是黑羽,是墨鴆的羽毛,在人間無法找到。”

“墨鴆又是什麽?”離皇感到很奇怪。

“墨鴆?”老頭兒輕輕地說,“那是傳說中的鳥類,世間還不曾有人見過。這羽毛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以前隻是聽說,不過此刻看來,它和傳說中的樣子沒有多大差別。”

紫瞳將煙鬥裝滿煙絲遞給他,老頭兒湊到爐火前點上,吐出個煙圈,看著紫瞳笑了:“剛才沒有嚇到你吧?”

紫瞳輕拍著自己的胸口,搖了搖頭:“現在好多了,倒是穆先生您沒事了吧?”

穆老頭兒輕笑一下:“這小伎倆還難不倒我,不過若是換了別人,隻怕就沒有這麽簡單了。”

“墨鴆的羽毛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墨鴆是冥界中的鳥。”老頭兒抽著煙,慢慢說道,“它們守衛著冥界的天空,所以這羽毛應該是從冥界裏出來的。”

雖然離皇一直以進入冥界作為此行的唯一目的,但這個目的太過遙遠,太過模糊,他腦中並沒有一個清晰的輪廓,連如何找到冥界都不知道。但當他看到那根羽毛的時候,冥界二字似乎變得清晰起來了。

“至於這根羽毛,”穆老頭兒看了看爐子裏跳動的火苗,“它隻不過是別人施加力量的符咒,那人通過這根羽毛去控製別人,以實現自己的意誌。我以前雖曾聽說這樣的術法,不過親眼見到還是第一次,沒想到世間真有這樣駭人的術法。”

這根羽毛是從離皇身上掉出來的,可見它曾經寄附在離皇身上,問題是他對此一無所知,而且它最後為何又離開了他呢?

老頭兒把煙鬥在爐邊敲了敲,將煙灰磕掉,站起身來:“今晚就到這裏吧,你們早些休息,有事的話明天再說,我再到書房去坐一會兒,查一些東西。”

離皇突然記起那木板飛走之後,書房裏十分淩亂,正要開口對穆老頭明說,紫瞳卻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離皇隻得閉口,待穆老頭兒出了房門才對紫瞳道:“那房中亂作一團,穆先生不會怪罪吧?”

紫瞳笑了笑:“沒事的,放心好了,我已經將書架移回原處,他不會發現的。時候也不早了,天都快亮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離皇知道她既然這樣說了,就一定沒有問題,況且這一夜下來,他已經十分疲勞。雖然穆老頭兒說的話多有玄機,他也無心細想,便自己回房睡下了。

這一覺他睡到日上三竿,起來已近中午。紫瞳在廚房裏給他留下了早飯,他胡亂吃了幾口就衝到書房裏去找穆先生,想將自己心中的疑惑問個清楚,沒想到紫瞳卻告訴他,今天一大早,穆先生便慌張地出去了,不知什麽時候回來。

離皇聽她這樣說,心裏十分懊惱,隻覺得那一團亂麻算是無法理清了。穆先生這一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紫瞳見他一臉沮喪,輕笑道:“你若不嫌麻煩,可以自己到他的書房裏去查啊。森林中的所有奇聞逸事,他都有記載的。”

“他的書房?”離皇歎道,“那麽多的書籍也不知從何查起,如果穆先生在這兒就好了。”

紫瞳輕哼一聲:“穆先生走的時候叮囑過,書房隨你進出,多知道些林中的事對你有好處,我可從來沒見他對別人這樣大方過。”

離皇聞言細想,紫瞳這話也有道理,自己不妨先去查看一番,畢竟那些書籍是別人想看也看不到的。

書房裏和他昨晚來時沒什麽區別,被弄亂的一切都恢複了原來的樣子。他想不明白紫瞳一個人是怎麽把書架移回去的。不過這林子裏怪事連連,這點兒小事倒不值得大驚小怪了。

他走到最後那排書架前,將書架移開,看見牆上隻留下了一個小洞。離皇記得,昨晚拔出銷子之後,木板便飛了起來,慌亂之中,他忘記將銷子扔到哪裏了。他彎腰在各排書架下麵看了看,都沒有見到那銷子,便不再找它,將書架搬回了原位。離皇走到屋子中央的書桌前,隻見有一卷書冊正攤在那裏。

離皇拿起冊子翻看,隻見這冊子裏麵畫了許多和先前那些冊子相同的地圖,憑他自己是看不明白的,但這冊子與先前那些隻有地圖的冊子不同,還寫有許多文字,並配有圖注,裏麵還夾有許多不知從何處得來的插頁。看來這圖冊是昨天晚上穆老頭兒看過的,他今天走得匆忙,應該是沒來得及將冊子放回原位,或是他有意將冊子擺在這裏讓離皇看到,但不管怎樣,離皇都是要看的。穆老頭兒將它們收集過來,應該是大有用處。

上麵的文字離皇大多認識,但因為是古字,多少有些晦澀難懂,倒是那些插頁更加簡單明了。這些插頁紙色發黃,多有殘缺,想來年代十分久遠。插圖大多是前人所畫,而且線條粗獷,構圖簡單。不過圖中要點俱在,十分明了。

有了這些圖畫,那些文字讀起來就不是特別困難了。離皇坐到桌前,細細翻看圖冊。時間飛快,不知不覺中已是下午。紫瞳知他在此看書,中間來看過幾次,見他入神,並未打擾。

圖冊翻看過半,一張比前麵那些圖還要破爛的圖映入離皇眼簾。因為紙張已經泛黃,也不知上麵的線條是用什麽畫的,加之被磨去不少,不細看的話簡直無法分辨畫的是什麽東西。

離皇將這插圖從圖冊裏拿出,對著光看了看,這樣一來,圖上的線條清晰了許多。雖是這樣,要分辨清楚卻也不易。離皇費了半天工夫,才將那圖看了個大概。

這張圖裏畫了一個人,好像正在山林中沒命地奔跑,雖然是寥寥幾筆,卻將那人的慌亂與絕望清晰地表現出來,但讓離皇奇怪的是,這人眉宇之間隱隱透出一絲得意之色。

圖的上半部分畫著一片密林,林子裏麵有十幾頭惡狼,它們正張牙舞爪地朝那人撲去。想必這就是門鳩的狼群了。如果隻是這樣,這張圖倒沒什麽奇怪的,可在這密林的上方,山壁右麵的天上,還掛著一輪彎月。

穆老頭兒說過,狼群隻會在月圓之夜出動,平常的夜晚它們是不會出來的,這一規律幾百年來從未變過。難道這張圖畫的不是這裏?如果畫的是這裏,而事件也是真實的,那就和昨晚的情形一樣了,狼群在非月圓之夜出動了。

離皇有些想不明白,他看了看下麵的注解:“夜當殘月,鳩狼異動,以戮冥賊。”

有人從冥界逃了出來!?

想到這些,離皇的心中有了想法,便覺得這圖處處是玄機,處處透著冥界深處的詭異氣息。這張圖的左下角被撕掉了,看痕跡不像是最近撕掉的。從整張圖的布局來看,撕掉的這部分所畫的應該是這人逃出來的地方,也就是說,那裏應該是冥界的入口,而撕掉這部分的人顯然是有意要隱藏入口所在。

離皇將那張圖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實在找不出更多的線索,就又去翻圖冊,看能不能找到與此有關的東西。可惜圖冊上所記的東西雖多,與這插圖相關的卻沒有了。離皇有些懊惱,喪氣地坐在那裏,看著那張圖一動不動,隨後猛然記起,自己進來時圖冊打開的地方正是這幅插圖,穆老頭兒應該是看到這幅圖才一早便出了門。

既然有人從冥界裏逃了出來,那他就一定知道冥界入口的所在;如果找到他,進入冥界便不再是奢望。離皇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這個方法可比穆老頭兒和厲烈的方法有用多了,誰能先找到那人,誰就能搶先進入冥界。不過此刻看來,穆老頭兒已經搶先一步了,那自己也要趕快到林子裏去。他將插圖放到自己懷裏,轉身下了樓。

此時已經接近傍晚,太陽將要落山,紫瞳正在給他準備晚飯,見他下來,笑道:“餓了吧?一天沒吃飯了,稍等一下,晚飯馬上就做好。”離皇看著她滿心歡喜地去準備晚飯,還不知道他就要離開這裏了。離皇有些猶豫,不知道怎麽開口對她說,便想,吃完晚飯再說也無妨。

晚飯就紫瞳和離皇兩個人吃,紫瞳做的飯美味至極,就算離皇心中有事,也忍不住多吃了幾碗,畢竟離開這裏後很難再吃到這樣美味的飯菜了。紫瞳見他吃得開心,自己也樂開了花,不住地替他夾菜。紫瞳如此熱情,離皇更加無法開口。

離皇覺得桌上的魚肉很美味,卻看不出是什麽魚,問道:“這魚肉味道鮮美,看樣子不是普通的江河魚類,你是從哪裏捉來的?”

“好吃吧?”紫瞳道,“這是什麽魚我也不知道,我從門外的水井裏捉到的。”

“水井?”離皇有些意外,“就是昨天晚上那口水井?那裏麵怎麽會有這麽多魚?那條怪魚為什麽會在裏麵,你知道嗎?”

紫瞳搖了搖頭:“不知道,隻是水井中時常有魚出現,我平常在那裏打水,運氣好的話能捉很多呢。不過像昨天晚上那麽大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這就奇怪了,”離皇納悶兒道,“這麽小的水井怎麽養得了那麽多魚?況且那怪魚還長得那麽大,莫非水井下麵還有空間?”

紫瞳點了點頭:“穆先生說過,水井下麵深不可測,不知通到了什麽地方,隻知道下麵水域十分廣大,生活著許多凶魚,讓我平時遠離那口水井。”

“是這樣啊。”離皇點了點頭,“這森林裏到處都是奇怪的地方,真不能按常理推斷,更何況還生有許多身懷異能的家夥,要找到冥界入口,看來也不是那麽簡單。”

“你為何要去冥界呢?”紫瞳有些奇怪,“在這裏不是也挺好的嗎?你來到這兒,我很開心。”

離皇看了看窗外的樹林:“每個人都希望掌握自己的命運,都希望做自己命運的主宰,但有時候,冥冥之中似乎總有種力量在控製你,讓你不得不接受命運的安排。無論這種安排是好是壞,你都要無條件地接受。為了掌握自己的命運,我必須進入冥界,其他人來此的目的也是如此吧。”

說這些的時候,離皇都有些不相信這是自己說的話,可麵對紫瞳他又能說些什麽呢?他不想對這樣一個純潔的少女說出世界的醜惡,至於他內心的傷痛,他更不想和別人分享。

“可……可是,”紫瞳不解地道,“穆先生說,冥界是所有生命終結的地方,是產生魔鬼的地方,那裏怎麽會有掌握命運的方法呢?”

“會有的。”離皇堅定地道,“傳說冥界裏有一本《生死簿》,載有天下生靈的名號,生於何時,死於何地,均有記錄。若是能找到這本書,便可以將自己的名號抹掉,從此世間再無人可以決定你的生死,更沒有人可以決定你的命運。”

“真的會有這樣一本書?”紫瞳有些不信,“有人見過它嗎?”

“我不知道,至少現在還沒有聽說有誰見過,不過,這幾天有人從冥界逃出來了;隻要找到這個人,找到冥界的入口便不會太難了;到時進了冥界,就知道有沒有了。”

“有人從冥界逃了出來,你是怎麽知道的?”

“穆先生說過,狼群的活動很不正常。我剛才在書房裏看到了書冊上的記載。如果我沒有猜錯,有人從冥界逃了出來。穆先生應該已經出發去尋找他了,而我也要離開這裏了。”

“你要走?”紫瞳的身子顫了一下。

離皇看著她,點了點頭。他看到她的眼神從剛才的歡喜變成了黯淡,自己也實在不想離開這個地方,不過也隻能狠下心來:“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

紫瞳看著他,有些傷感地問道:“你今天就要走了嗎?外麵一片漆黑,森林裏實在是太危險了。”

離皇看了看窗外,此時太陽已經落山,夜晚的森林的確太過危險,況且此時狼群早已出動,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出現,還是明早出發比較安全些。

離皇道:“今天天色已晚,我明天一早出發,你……你以後一個人要小心些。”

紫瞳點了點頭:“知道的。”她遲疑了一下,又說:“我自己一個人已經習慣了,倒是你,到了林子裏可要小心。”

離皇看著她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紫瞳道:“天色不早了,你早點兒休息吧。”說完不等離皇回話,起身走出了房間。離皇一個人坐在那兒,而紫瞳再也沒有出現。他將屋子裏的燈點亮。昏黃的光將屋子映得更加幽暗。離皇透過窗子朝外麵看了看,林子裏甚是平靜,可誰知道黑暗下麵又會有多少危險呢?

離皇起身準備回房休息,聽見窗外樹葉晃動,聲音甚是異常。他走到窗前朝外望了望,這一望之下卻是大吃一驚。窗外,一個巨大的狼正朝屋內窺視。離皇連忙躲到一邊。這狼頭巨大,少說也有三四尺。狼頭上的毛如枯草一般,看上去又粗又硬。估計狼軀至少應該丈餘高。離皇躲在窗戶的一側,竟然能聽到巨狼粗重的喘息聲。沉重的氣息噴在窗戶上,震得窗戶晃動起來。

巨狼在窗外窺視了一番,並未采取什麽行動,又轉身去看其他房間。離皇有些奇怪,聽紫瞳說,穆老頭兒在房子四周布置了陣法,一般的猛獸很難進來,可昨天晚上狼群能夠偷襲這裏,今天又來了這麽個大家夥,它們是如何進來的?離皇小心地朝窗外窺探,見巨狼行走之間,樹木為之晃動,紛亂的枝葉間顯出一個人影來。這人坐在巨狼身上,背生雙翅。離皇對他再熟悉不過,那不是厲烈是誰?

離皇知道厲烈精通術法,這巨狼多半是他變出來的,他深夜到此,不知道要幹什麽。自那天在林子裏分別以來,離皇就再沒有見過他。想起那天在林子裏,他險些將自己喂了惡狼,離皇的眼睛裏幾乎要冒出火來。

巨狼將腦袋探到各扇窗子前,似乎在尋找什麽。樹屋裏最吸引人的恐怕就屬穆老頭兒那一屋子的書冊了。厲烈曾畫出書冊上標的數字,他必然知道這些書冊的重要性。現在穆老頭兒不在這裏,對他來說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離皇通過窗口看著厲烈。一隻巨大的黑鉗突然攀上了樹屋的外壁,隨後漆黑的肚腹就把窗口遮住了。巨蠍也來了。厲烈是想把這兒翻個底朝天嗎?上麵是書屋,還有紫瞳的房間。她此刻或許已經睡著了,如果看到這樣可怕的巨蠍,一定會把她嚇壞的。

葉子從窗口不斷落下,巨蠍身形巨大,重量自然不輕,就聽一陣“嘎吱嘎吱”的響聲傳來,巨蠍已經爬到了屋頂上。離皇聽出它在屋頂上來回移動,並未上行,正不知它要做什麽,就聽上麵傳來“哢嚓”一聲,巨蠍的尾鉤突然從窗口垂了下來。離皇側眼一瞧,尾鉤上掛著幾塊碎木板。這幾塊碎木板離皇認得,這是昨晚書屋的窗戶被飛走的木板撞破後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