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鏡子看透我的心
黃泉細尾，號為神魔，實鬼怪焉，為巧詐之人，常以幻術，誆騙世人。鳩林險惡，霧瘴雲起，其以幻製域，變巨獸於魔林，或殺或誘，行者多殞身。其術甚怪，所誘者製其身，易首換體之類入其幻境，以屠來者。
——節選自《寺司百代·雲林卷·神魔列傳》
燕牙站在樹枝上看著那具屍體。這景象讓他既震驚又不明所以。那具黑黑的屍體，已經是一路上看到的第二具人類屍體了，這兩具屍體的腦袋都沒有了。兩個腦袋上會有什麽呢？
“喂，怎麽樣，有什麽問題嗎？”離皇見燕牙一直站在那兒不動，便衝他喊了起來。
燕牙低頭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從樹上爬了下來。他看著離皇甚是沮喪地道：“腦袋又被人摘走了，是被人用利器割下來的。他們這群人裏一定出了問題。”
“看來，那腦袋上一定是有什麽秘密了，不然也不會特意把腦袋摘走。不過那人怎麽會死在這麽高的地方，這也實在奇怪。”離皇望著那具屍體說道。
“或許是為了躲避狼群才爬到那樣高的地方，慌亂之下沒有抓穩才會掉下來的吧。”燕牙抬頭看了看。
離皇從地上拔出那隻青銅短槍，甩手扔了出去。短槍去勢飛快，直插在屍體旁邊的樹幹上。他拍了拍手道：“別想了，再追下去就什麽都知道了，相信他們不會走得很遠。”
燕牙點了點頭，沒有再看那屍體，快速地離開了這地方。由於體型更大的惡狼加入，狼群這一路上留下的足跡反而更加清晰。
令他們沒想到的是，追蹤的距離遠超他們的預期。兩人一直追到太陽下山也未見到那幾個人的蹤跡。
黑夜就要來臨，對於他們兩個來說，再追下去自己的生命安全就不能保障了。從太陽落山的那一刻起，狼群就會從隱藏的地方衝出來。他們自己就會遭到狼群的攻擊，再去追蹤別人似乎是不可能的了。而且，在夜晚查看狼群留下的爪痕也會困難許多。
當狼叫聲從四麵八方傳來的時候，他們還沒有升起火堆。燕牙抓著身側的樹幹對離皇道：“聽到狼叫聲了嗎？”
“聽到了，林子裏到處都是狼叫聲，比平常不知要多多少。他們都在拚命地嚎叫，這個夜晚又要沸騰了。”離皇聽著狼叫聲，看著遠處的森林。
“他們都在到一個地方去。”燕牙似有所感歎。
是啊，這陰冷的狼叫聲是流動的，它們像流水一樣朝一個地方匯集。這叫聲響徹了整個森林，似乎整個森林都在隨著它流動。也本該如此，夜晚的森林是屬於狼群的，不知道今晚又會被它們搞成什麽樣子。離皇雙眉緊蹙，看著黑暗中深邃的遠方，沒有說話。
“那裏離這兒太遠了，我們要過去的話會走很遠的路。那些瘋狂的狼群恐怕不會放我們過去。”燕牙有些擔心地說。
離皇想了想，搖了搖頭：“也許情況沒那麽糟，狼群現在的目標不是我們，它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就像昨晚一樣，它們不會在我們身上浪費太長的時間。”
“不會浪費時間？”燕牙苦笑了一下，“也許是一擊致命，不給你我還手的機會，根本就不需要多長時間。”
“與其在這裏這樣瞎想，不如去拚命一搏。如果害怕，我們也不會來到這裏。現在答案就在眼前，難道你甘心錯過真相？”離皇報以苦笑。這苦笑代表著願望和能力之間的巨大落差。
“好吧，看來也隻有拚命一搏了。”燕牙說完這話便扒著樹幹跳了下去。離皇咬了咬牙，也隨之落入黑暗當中。
月亮的光芒落不到森林下麵，無論是不是月圓，林子裏都是黑暗的。他們兩個人要在這樣的黑暗中行走，完全暴露在狼群的攻擊之下。
燕牙在林子裏就地取材，做了兩支簡易的火把。那一點點的微光可以讓他們在林子裏前進。但在黑夜裏，行進的速度要比白天慢了許多，他們兩個都不敢發出聲響，隻是在行進中聽著遠處不斷傳來的狼叫聲。這些惡狼在疾行中發出的叫聲撕裂著黑暗。
那聲音組成的潮水更加洶湧。林中湧出的聲響慢慢匯成了一條條的細流，這些細流又不斷奔湧成寬廣的大河，而這些河水全都朝一個方向，一個無底的深淵流去。這個深淵就是離皇他們將要去往的地方。
今晚和昨晚不同。昨晚的森林同樣不安靜，可昨晚的狼叫如同烈日過後的傾盆大雨，來得突然，來得猛烈，來得毫無目的。突然之間，那些狼就像是從地底下鑽出來一樣，在森林裏四處亂竄著，狂嘯著。他們用鋒利的牙爪撕裂著森林的黑暗，將森林割成一塊塊的，每一隻狼都占據了那麽一小塊。它們在裏麵搜索著，撕咬著，就是為了獲得有關冥界潛逃者的蛛絲馬跡。
可今晚的情況就不同了。那些在森林裏亂竄的狼群被束縛住了。它們似乎被一個巨大的力量調動起來，全都伸直了脖子，朝一個方向湧去。它們的行動井然有序。雖然這種秩序的內在規律無法知曉，但聽到它們此起彼伏的叫聲就可以知道，它們不再是一個個單獨的個體，它們已經是一個協同跟進的群體。而這種協同跟進代表著它們已經找到了共同的目標。
從昨晚到今晚，一天之間狼群的行動便由粗放式的個體作戰變成了群體的有序行動，這樣的轉變使它們更加強大。狼群數量龐大，而且一直在不知疲倦地奔行。它們能夠完成這樣的轉變，足以說明在狼群中間一定存在著一個狼王，是它在以狼王的無上威信調動著狼群。
這樣龐大的狼群在森林裏行動，以它們極高的警覺性，森林裏任何風吹草動都不會躲過它們的嗅覺。如今，它們作為一個整體行動了起來，擊殺森林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會變得易如反掌。
燕牙和離皇拿著火把，靠著僅有的一點兒微光在森林裏緩慢前行。這樣的行進速度和白天實在沒法相比。但有些奇怪，狼群匯集的地點似乎有些飄忽不定。在那紛雜的狼叫聲中，想要把它分辨出來並不容易，但靜心細聽，卻可以明顯感覺到，那個地點和狼叫聲一樣，是在不斷地流動。
它有時會出現在燕牙他們的左側，有時又會是前方，有時甚至能夠感覺到它正向離皇他們接近。這樣的飄忽不定，讓離皇他們不得不停下來細聽它的所在，來確定自己的行進方向是否正確。
白天的時候，他們追尋的隻不過是第一個晚上遇到的那個狼群。但到了今晚，想要按照原有線路走已經不可能了，而且那個狼群恐怕早已融入到了這群狼狂舞的隊列中去，要想在如此龐大的群體中將它們區分出來是辦不到的。
狼群直達雲霄的叫聲成了他們前行的另一種指引，跟著叫聲的潮水朝向著一個方向前進，他們便會到達最終的地點。不過他們要快一些，必須在狼群將目標全部屠殺完以前到達。
火把的亮度十分有限，隻能將兩人周圍的土地照亮，再遠的地方依舊是黑暗。在這種情況下，身體的其他感官卻發揮了超乎平時的作用。在兩人的眼前還是一片黑暗的時候，他們同時嗅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這股血腥味來自於他們身側的密林，隨風飄**，無比濃烈，讓他們忍不住作嘔。
或許是由於風向的原因，這股氣味來得十分突然。兩人同時一愣，火把朝旁邊一照，一個巨大的狼頭卡在樹杈上，離兩人有四五尺的距離。狼脖子上被人開了個洞，血從洞裏流出來。
離皇走近看了看。鮮血尚流，體溫殘存，看來死了沒多久。這家夥的腦袋被卡住了，雙目圓睜，充滿血絲，甚是可怖，再加上露出的四顆森白的長牙，實在讓人膽寒。
這裏有這樣一具剛死不久的狼屍，難道剛剛在這裏發生過戰鬥？離皇舉起火把朝後麵照了照，火光微小，照不多遠，但抬頭間，半個巨大的狼屍出現在眼前，情狀同樣慘不忍睹。看到這情狀，離皇皺了皺眉。
燕牙探頭看了看，因為火光實在微弱，並沒有看清。他從地上找了些幹柴，做了幾個火把扔過去。火把落地，照亮一片不小的地方。兩人被眼前所見驚得目瞪口呆。樹後的草地上，狼屍遍地，橫七豎八，其上血洞森森，染紅山林。
兩人走進了樹後的屍堆中，將幾具狼屍移開，揀了些幹柴升起篝火。火光照亮了黑暗，也照亮了這個血腥的世界。滿地都是血，說是血流成河也不為過。它們將草地浸得濕漉漉的，在火光下映得整片林子一片血紅。
兩人走進這浸著鮮血的草地，鞋底上已滿是血紅。就在這一片小小的林中空地上，竟然橫七豎八地躺著二十幾具巨大的狼屍。
看來剛剛發生在這裏的戰鬥極其慘烈，狼群的損失不小。燕牙看了看那些血跡，還沒有完全幹掉，有的狼屍還帶有餘溫。看來就在兩人到達以前，這裏的戰鬥才剛剛結束。不過是誰製造了眼前的這一切，就無從知曉了。燕牙蹲下來看了看狼屍上的傷口。這些傷口都非常散亂，有些是非致命傷，說明它們在死之前曾經有一番搏鬥，是最後時刻才被擊中要害死掉的。
看完這些狼屍，燕牙基本確定製造這一切的就是他們所要找的那群人，隻是他想不到這麽快就又找到了他們的蹤跡。狼屍上已經沒有了斧頭和短槍製造的傷痕，隻剩下圓錘和長刀的傷痕，看來他們的隊伍正在縮小。
這個戰場突然之間就出現在了他們麵前，讓他們大出預料。狼叫聲滾滾湧動，那個群狼匯集的地點離他們似乎還很遙遠。但這樣一個戰場突然就出現在了他們麵前，讓他們對原本的判斷產生了懷疑，他們追蹤的那些家夥是狼群的目標嗎？難道他們會在這樣短的時間內跑出了如此遠的距離？
燕牙抬頭聽了聽周圍此起彼伏的狼叫聲，它們還在朝著遠方的那個地點匯集。這讓燕牙有些想不明白，或許這些家夥真的有那樣大的本事，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跑那麽遠，又或是他們追蹤的這個目標根本就不是狼群要追蹤的，他們跟錯了目標。但無論哪種可能，都值得去一探究竟。
“來，看看這是什麽？”離皇朝燕牙招了招手。
燕牙皺了皺眉走了過去。這地方還會有什麽呢，除了屍體和血腥味，都是些讓人惡心的東西。他疑惑著走了過去。離皇舉著火把朝一具巨大的狼屍下的草地照了照，一個有些泛黑的手掌露在屍體外麵。
這是一隻人的手掌，不知為何，上麵泛著黑色。這隻手上十指粗短，皮糙肉厚，上麵留著無數的細小疤痕，顯然是在這林中久經磨煉。從手腕往後的身子全都被狼的屍體給壓住了，要想看到其全貌就要把狼屍移開。隻是這狼屍巨大，要想移開它可不容易。
兩人合力將巨大的狼屍掀翻，看著那具人的屍體從下麵露出來。他們瞪大了眼睛。這具屍體被壓在下麵，由於長時間的擠壓，似乎有些變形，但最令兩人震驚的不是這個，而是這個家夥的腦袋也沒了。
腦袋沒有了！如此一來，燕牙他們已經見到了三具無頭死屍。詭異的事情仍在延續，而且正朝著更加無法理解的方向發展。接連出現的無頭死屍成了一個擺在燕牙他們麵前的難題。斷頭死屍的接連出現，都讓他們的疑惑不斷加深。
離皇從屍體旁邊找到了這家夥的武器，是一柄兩尺來長的刀。這把刀的刀體為鐵質，鋒刃尚算鋒利，但刀柄十分粗糙，隻用厚麻布在那裏纏了幾圈便算了事。如今這使刀的人死了，隊伍當中又少了一個人。照這樣下去，過不了今晚，狼群就會把他們屠殺殆盡。
燕牙蹲下身子看了看那屍體。那家夥流了很多血，將身上的衣服都浸透了，剛才又被狼屍壓在下麵，所以衣服都沾在了身上。燕牙看著這屍體，眉頭突然皺了起來，半晌才說了兩個字：“奇怪。”
離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屍體，不解地道：“怎麽了？”
燕牙沒有回話，伸手抓住了屍體上的衣服。那衣服沾了血，黏糊糊的。燕牙用力抓住，使勁兒將它扯開。衣服裂開了一道口子，將那人的胸腹露了出來。燕牙拿了支弩箭將衣服挑開，讓屍體完**露。
離皇拿火把朝前一照，心裏突然咯噔一下。就見衣服下露出的身體，黝黑幹瘦，上麵散布著幾條不大的傷疤，這些傷疤已經失去了原有的模樣，隨著皮膚的鬆弛都褶了起來。沒錯，都褶了起來，那人身上的肌膚都褶了起來，它們不再是平整緊致地貼在那人身上，而是一層層地褶了起來。現在，外麵的皮膚就像一件皮衣一樣套在屍體上。看到這些，兩個人都皺起了眉。這件事情和不見的腦袋一樣，讓他們陷入深深的疑惑。
離皇看著仍然緊鎖眉頭的燕牙，開口道：“這是怎麽回事？”
燕牙搖了搖頭，他用手裏的弩箭碰了碰褶子。那皮膚就像紙一樣，被燕牙輕而易舉地刺了個洞。那洞裏沒有一滴血。燕牙皺了皺眉，半晌才開口道：“這人的身體就像收縮了一樣，他的心肺，他的骨骼，所有的一切，除了皮膚，好像都縮小了，這才使皮膚堆積起來，這樣的景象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啊。”
離皇用手裏的刀碰了碰屍體上的皮膚，發覺果如燕牙所言。他看著燕牙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燕牙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這我就不知道了，或許隻有等追上他們才會知道。這一路上的怪事越來越多了，我們隻有追下去才會明白。”
“算上這一個，已經是第三個了。”離皇有些遲疑地道，“我們都沒有見過他們的腦袋，這周圍的林子裏也沒有。為了隱藏什麽的話，難道他們會將這些腦袋帶在身上？”
燕牙搖了搖頭，抬頭看了看上麵的樹枝。下麵的火堆發出的光十分微弱，被濃密的枝葉遮擋，火光無法照到上方。此刻抬頭仰望，看著黑黑的樹冠壓在頭頂，讓人生出一種對黑暗的恐懼。那些黑暗的樹冠裏麵，不知道又隱藏著些什麽。
“走吧。”燕牙道，“咱們還是循著狼群的聲音前進吧。到了狼群聚集的地方，也許就會知道了。”
離皇點了點頭，將那把刀插在了地上。這時候，平地裏起了一陣風。那風來得突然，風勢勁急，隻聽“嘩”的一聲，林子裏的火把全都被刮滅了。一瞬間，離皇他們的眼前就變得一片漆黑。兩人正自茫然，就聽那風中“嘩啦啦”一陣響，似有什麽東西飄落。兩個人同時抬頭看去，此時林子裏一片黑暗，放眼望去，滿目漆黑，又能看到什麽？
聽那聲響，隻能判斷出來自林子上方，就是剛才燕牙抬頭仰望的那片黑壓壓的樹冠。是風聲，是有人在樹冠裏穿行的聲音，是有人伸展雙翼從天而降的聲音。燕牙和離皇聽著那聲音從上而下的襲來，越來越近，已經近在眼前了。突然之間，就在兩人眼前的黑暗裏，爆發出了刺眼的光芒。
這光芒來得太突然，又是近在眼前，兩人的眼睛在刹那便什麽也看不到了。二人都是警覺性極高的，隻是未料到會受到這樣的攻擊。
那光芒照下來，讓眼睛無比刺痛。他們忍不住伸手將眼睛捂住。這時，就聽頭頂“嘩啦”一聲響，似有什麽人落在了身側。剛才從頭頂急旋而下的風也一下停止了。離皇和燕牙都站在那裏沒有動，黑暗裏誰也看不見誰。貿然行動有可能使彼此誤傷。他們的眼睛被剛才的光芒刺激得暫時失明。
眼睛看不到，可他們能明顯地感覺到，在這片林子裏，就在這狼屍堆積的空地上，已經多了一個人，那人就站在他們的身前，或者身後。雖然那人悄無聲息，但他們憑著知覺能夠察覺到這森林裏發生的每一個細小的變化，即使這種變化微乎其微。
“誰？”燕牙拿過背上的弩機，一手握箭，做好了隨時發射的準備。可他的聲音在林子裏傳出去，並沒有得到回應。林子裏仍然寂靜如初，兩人的耳朵都豎直了，可就是聽不到林子裏一丁點兒的聲響。除了遠處不斷傳來的狼叫聲，能夠幫他們判斷林子裏形勢的聲響一點兒也沒有。
在漆黑如墨的林子裏，一道微弱而柔和的光落在他們的身上，就像月光一樣，將他們的身子罩住了。這光芒就從他們頭頂的黑暗中照來，從上往下地照住他們。林子裏的確多了一個人，而這個人就藏在無人看到的黑暗裏，就藏在那柔和的光芒後麵，透過光芒看著他們，看著他們茫然地在下麵摸索。
光芒照在離皇和燕牙身上。過了一會兒，那光芒突然收了起來，林子裏一下子又變成了一片黑暗。離皇和燕牙兩個人可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他們仍然靜靜地站在原地，因為他們感覺得到那人還沒有離開。
“鏡子啊鏡子，你告訴我，他們在這裏做什麽？”聲音輕柔而尖利，幽幽地從上麵傳來，仿佛一股陰冷的風，吹進離皇和燕牙的身體，讓他們忍不住地戰栗。
那個人就在上麵，在他們的頭頂，仿佛壓在那裏一樣。如果隻聽聲音，平靜而幽遠，聽不出有多遠，也聽不出有多近。所以，燕牙沒有發射弩箭，隻是靜靜地站在那兒，看那家夥要搞些什麽名堂。
鏡子，這家夥在和一麵鏡子說話嗎？離皇和燕牙的心裏同時冒出了這個問題。鏡子也能說話嗎？那人的聲音在林子裏消失了好一會兒，林子裏不再有聲響。當他們以為那家夥在故弄玄虛的時候，那人突然“哈哈”地笑了起來。
“鏡子啊鏡子，看了半天你就告訴我這些。無頭死屍，而且還是三具，這些聽起來是很詭異，可都不是我想要的。有沒有關於冥界的消息呢？對，就是那個逃出來的家夥。”
這聲音就從離皇他們的頭頂傳來，清晰地傳進了他們的耳朵，每一個音節都讓他們感到意外。這個家夥就這一會兒的工夫就知道了這麽多，將他們這兩天所經曆的事全都知曉了。他們的心在那一刻突然揪了起來，他們感到自己內心最深處的秘密全都暴露在外了，被別人隨意拿取，隨時都會被公之於眾。
那個人，不，更確切地說是那麵鏡子，它到底是什麽東西？它可以知曉人的內心嗎？甚至直達人的內心最深處嗎？如果是這樣子的話，可就太可怕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他們不知道在下一刻那麵鏡子還會說出些什麽。
“那家夥就在這群人裏。”那人的聲音突然尖利起來，似是這個消息讓他十分激動。他的聲音開始有了輕微的顫抖：“這一堆隻會製造死屍的廢物中會有那樣的人物？”
這樣一個結論任誰也不敢相信，一個能從冥界逃出來的家夥會被狼群圍追堵截，會和這樣一群隨時會被砍掉腦袋的家夥為伴。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又怎能從冥界逃出來呢？那人想了半天突然又詭異地笑了起來。
“這兩個蠢貨，竟然會得出這樣的結論，真讓人好笑。看看，還有沒有什麽有用的東西，沒有的話咱們就要走了。”這人的聲音輕蔑中帶著戲謔，絲毫沒把離皇兩人放在眼裏。
這個人躲在黑暗裏，隨心所欲地窺視著離皇二人內心深處的秘密，還肆無忌憚地嘲笑他們。這讓離皇感到很不爽，可現在他們的眼睛完全看不見，根本沒有辦法讓那家夥閉嘴。
“狼群都在朝一個地方匯集。真的嗎？我聽一下。”
“哎喲，還真是這樣子。這麽多的狼竟然都在朝一個地方衝去。它們這是要幹什麽，要屠殺嗎？這兩天發生的事還真是奇怪，它們不按規律出動了，現在竟然又搞出這麽大的動作，它們到底要幹什麽？鏡子啊鏡子，你快些告訴我。”這一會兒，那人的聲音裏有些慌亂。
“什麽？從冥界逃出來的家夥就在那裏，狼群已經衝了過去，這麽多的狼都是去圍堵他的。這，這太可怕了。狼群這樣的行動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不過，也必須如此才能體現從冥界逃出來的人的實力啊。哈哈，我可要快些趕過去，不然的話，就算狼群不行動，別人也會搶先的。哈哈，走了，鏡子。”說完，林子裏突然起了一陣風，將離皇和燕牙的袍子吹得飛動起來。那風從底下飛起，直直地躥了上去。就聽見一陣“嘩啦啦”的響聲，林子裏突然一下子靜了下來。
當寂靜和黑暗再度占據了森林，離皇和燕牙都沒有說話，聽著那聲音消失掉，感覺那旋起的風又停了下來。他們知道那個家夥已經離開了這片樹林，剛才被風壓迫而去的血腥味再度襲來。
燕牙長舒了一口氣，開口道：“你沒事吧？”
離皇搖了搖頭，彎腰找到了掉在地上的火把。這時他才想起燕牙根本看不見他，便道：“沒事的，我先把火點亮吧。”說著從懷裏掏出火折子，將火把重新點燃。微弱的火光讓兩人看見了彼此。燕牙抬頭看了看上麵的樹冠，那裏還是和剛才一樣，隻是已經感覺不到有什麽人在那裏了。他將弩箭取下，將弩機又重新背在背上，扭頭看著離皇。
“剛才是怎麽回事？”離皇皺著眉詢問燕牙。
“不知道。”燕牙搖了搖頭，“不過這並不奇怪，這森林是最接近冥界入口的地方，神魔妖鬼皆出於此，所以出現剛才那樣奇怪的家夥也很正常。現在重要的是那家夥已經去追趕狼群了。”
“他已經知道了狼群出動的目的，他要去搶奪那個從冥界逃出來的家夥，他會搶在我們前麵的。”
燕牙搖了搖頭：“不一定是他，也有可能是別人。狼群這麽大的動作，整個森林都會知道的。對於它們這幾天來的詭異行動，連你我都會想到是有人從冥界逃出來，更何況是比我們厲害的角色。這森林裏我們不知道的秘密還有很多，你我要搶在他們前麵談何容易。”
離皇驚道：“難道咱們就這樣放棄了？錯過這樣一次大好機會。”
“當然不會，”燕牙道，“來到這片森林的人是連死都不怕的，又怎麽會放棄呢。你我要在這千難萬難中比別人搶先一步。好了，不說了，現在就出發吧。”說著拿起自己的火把衝進了黑暗。
離皇拿著自己的火把，跟著衝了過去。他們好像拚了命一樣在黑暗的林子裏前行，突兀伸出的枝條打在他們的手上、臉上，弄得滿是傷痕，但他們全然不顧，隻是豎起耳朵仔細地聽著狼叫聲。他們要向狼叫聲所匯集成的旋渦衝去。
現在一定有更多的人在向那個地方衝去，剛才遇到的那個人隻是這些人中的一個，至於其他人是些什麽厲害角色就無從知曉了。但可以預料到，那些家夥們的手段定然十分了得。
所有人都想搶先一步找到那個從冥界逃出來的家夥，但他們首先要衝破狼群截殺，接下來，才會是他們之間的爭鬥。可以想象，就在那旋渦的中心，是各種力量正發生交戰的地方，也是最為凶險的地方。他們兩個現在要奮不顧身地朝凶險進發。
兩人一前一後，靠著狼叫聲的指引在森林裏穿行。突然聽見他們頭頂上方的林子傳來“嘭嘭”的響聲。聲音似乎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地方，正不斷地接近，似乎是要從他們頭頂掠過。那聲音中還夾雜著“嘩啦啦”的樹葉聲響，順帶著枝條在林子裏用力彈動的聲響。是什麽人在林子的上方呢？
無數的葉子像雪花一樣飄落下來，落在他們的頭頂。兩人拿著火把在林子裏不停地跑動，伸手撥著不斷從空中飄落下來的樹葉，將葉子全都掃到一邊。一個來曆不明的家夥就在他們的頭頂，他們沒有停下奔跑的腳步。來者不知是敵是友，是否衝他們而來都不重要，現在他們唯一要做的便是快些跑到狼群匯聚的中心。
那“嘭嘭”的聲響離他們很近了，他們這才感覺到那聲音是如此的震撼。那人待在四周的某棵大樹上，他好像是借著巨大的力量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憑著這樣的方式，他移動得飛快。他的力量是如此巨大，使得離皇身邊巨大的樹木都晃動起來。晃動通過粗壯的樹幹傳到地麵，連地麵也震動了起來。
酥麻的震顫感從腳底傳來，這讓離皇和燕牙的神情一下子緊張起來。不斷飄落的樹葉在微弱火光形成的光圈裏看起來紛紛揚揚。那家夥已經超過了他們，並且無心顧及他們。他大概是趕著去參加狼群的屠殺盛宴。
眼看著繽紛的落葉就要遠去，燕牙他們就要鬆一口氣的時候，“嘭嘭”的巨大聲響突然停止了。兩人心裏一驚，就見前麵林子裏的樹葉如瀑布一樣飄落下來，隨之而來的是樹木斷裂的聲音。這聲音接連不斷，一聲接一聲。巨大的身影突然墜落到落葉叢裏，“嘭”的一聲就落在了他們麵前，如小山一樣立在林子裏不動了。兩人哪還敢奔跑，再往前走就會撞上這個突然出現的大家夥了，他們猛地停下了奔跑的腳步，看著佇立在黑暗中的身影，瞪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那家夥立在黑暗中，被黑夜籠罩著，又兼四周枝葉濃密，將其身子的大部分都遮住了，看不清真實樣子，但那巨大的身軀卻是一目了然。從後麵看有一丈來高，寬大的背部如一堵牆一樣立在那裏，將兩個人的去路全都擋住了。
燕牙和離皇互相望了望，都沒有說話。這家夥從林子上麵落下來，直直地站在那裏並不說話，倒搞不明白他的目的是什麽。但他從後麵一路跟來，此刻又擋住了離皇他們的去路，八成是衝離皇他們來的。
燕牙和離皇正呆立在林中不知如何是好，那家夥卻伸手撥開了遮住身子的樹枝，慢慢地轉過身來。火光微弱，但足以看清它的樣子。離皇和燕牙將兩個火把湊在一起，當火光落到那家夥身上，兩人都是大吃一驚。
一頭身材壯碩的巨熊！它有一身棕色的毛皮，更顯身子壯碩。不隻如此，它長滿毛發的手臂上，後肢上，巨大的肉塊堆積著，可見它的力量是多麽強大。兩條粗壯的後肢支撐著它強壯的身體站在那裏，這種直立的狀態更顯它身子高大。鋒利的爪子長在結實的手掌、腳掌上，配上有力的臂膀，這熊掌若拍在人的身上，後果不堪設想。
巨熊轉身之後，瞪著兩個如銅鈴一樣的眼睛看著燕牙和離皇。他們就在這林中互相瞪視了片刻，誰也不出聲。最終還是巨熊忍不住了，伸長了脖子發出震天響的吼叫。
巨熊竭力嘶吼，想通過吼叫將燕牙他們震住。燕牙和離皇正震驚於這巨大的吼叫聲，這時就聽頭頂的樹枝一陣紛亂，“嘩啦”的響聲再度傳來，一個人突然出現在了火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