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紅線

我們定下了三生三世的盟約,決定在一起。

卻不知道死亡早已把我們分離。

——阮希非

悶……

很悶……

喘不過氣來……

好像有什麽緊緊束縛著他。

阮希非緩緩地睜開眼睛,慘叫了起來。他看到自己腳下有許多巨大的白底藍條紋蜘蛛,它們正忙碌地結著網,但它們吐出的不是蛛絲,而是一根根黏膩的紅線,那絲線不斷纏繞結成奇形怪狀的網,而他就躺在網中央,被那些紅線緊緊纏繞著,隻剩下一個頭露在外麵。

那些蜘蛛都長著同一個人的臉,那個深夜中在醫院哭泣的少女,他的初戀女友。

可是她已經死了三年了。

1

阮希非長得很帥,而且打扮得非常時尚,他坐在萬東陽對麵,目光有點兒憂鬱,看上去倒像是哪個公司跑出來的視覺係藝人。

蕭婉揚在外麵看得很開心,還不時拿出手機拍照,兩個帥哥坐在一起還是很養眼的,蕭婉揚一邊想,一邊看著屋內兩個人的嘴一張一合,還不時打著手勢,忍不住笑出聲來。好在屋內的人正在很認真地談話,全然沒看到外麵的她。

阮希非姿態優雅地喝了幾口咖啡,開始說自己的夢。

“我們上高中時就在一起了,可她後來得了絕症,剛開始我還總跑去醫院看她,但是我的父母反對我和她交往過深,說如果她突然去世,對我的影響會很深大。我不聽,我父母就開始監視我,並限製我的自由。我去醫院的次數越來越少,有時候除了上學連門都出不了。就這樣過了兩個月,我終於能偷著跑去看她,但是她並不歡迎我。

“她變得非常虛弱,頭發也全都剃光了。臉水腫嚴重,一點兒都不像我印象中的那個少女,她全身插滿了各種管子,額頭上露出可怕的青筋,看到我過來,她突然喊叫起來。

“‘阮希非,你不要我了是不是!你不要我了?!’

“我當時嚇呆了,站在那裏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她掙紮著想起來,可是插在身上的管子險些被她拽掉,我忙轉身出門找護士,想幫她重新整理一下,卻聽到身後傳來劇烈的哭聲。她哭著說我不要她了,嫌她難看了,越說越激動。她身邊家屬又都沒在,我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於是趕緊出門去找護士,想著等她情緒穩定了再說。結果我剛剛叫完人,我媽就打電話過來,逼問我在哪裏,我隻好回家,想著過幾天再來看她。

“然而當天晚上,我就接到了報喪的電話,她姐姐打電話給我,說她走了。

“我哭了整整一個晚上,後來去參加她的葬禮了,她父母不願意看到我,他們覺得是我沒有在她生病後好好安慰她,她心情抑鬱,才會這麽快離開人世的。她住院的時候天天都在說我的事情,每天都在盼著我來。”

阮希非說完,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把頭轉到一邊。

“她去世之後,發生過什麽事情嗎?”萬東陽沒有理會他的眼淚,他已經習以為常。他現在迫切想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

“嚴重的事情倒也沒有。之後三年我都沒有再談過戀愛,我無法從那個陰影中走出來。直到我遇到了現在的女友,她撫平了我心裏的傷口,我慢慢地被她吸引,最後我們走到一起,確定了戀愛關係。”阮希非的表情開始變化,眼睛裏閃著光。

“在那之後你就開始做夢了嗎?”

阮希非猶豫了一會兒,才艱難地開口:“不是。”

“那是什麽時候?”

“從現在這個女朋友也得了重病,住進醫院時起……我開始做夢,夢到她——我的前女友。我不敢去醫院看女朋友,我生怕這是她對我的懲罰,她不讓我談戀愛,她覺得當初是我背棄了她。”

“你再描述一下你的夢吧。”萬東陽將話題引到了他的夢上。

“我在一個很深很黑的洞穴裏,隱約能聽到一些吵鬧聲,我剛開始睜不開眼睛,覺得有東西捂著我的眼睛。過了很久,捂著我眼睛的東西不見了,我慢慢睜開眼,就在這時,我聽到一種窸窸窣窣的聲音從腳下傳來。我低頭一看,腳下全是白色的大蜘蛛,每隻都有一米多長,它們身上有深藍色的條紋,正趴在下麵吐絲,但它們吐出來的不是普通的蜘蛛絲,而是一條條紅線。我這才發現自己全身都動彈不得,已經被這紅線裹成了一個蛹。我想大聲呼喊求救,可是什麽聲音都發不出。”阮希非回憶起噩夢依然心有餘悸。

“你覺得你現在的戀愛對你的初戀女友是一種背叛嗎?”

“怎麽會?!”阮希非像是被激怒了,猛地站起來,“她已經死了,難道要我為她愧疚一輩子嗎?”

“沒有人這樣說,你激動什麽?”萬東陽一臉詫異,“我好奇你心裏是怎麽想的,當然就要問一下,不然難道要我猜嗎?”

阮希非的臉紅了,一聲不吭地坐了下來。

“所以你來是不想再做噩夢嗎?”萬東陽問,這個問題似乎有點兒多餘。

“我想……你們幫我看看,我是不是被死去的初戀女友纏上了……”

他說這句話時,蕭婉揚正端著盤子進來,聽到這句話忙轉身出去了,到了沒人看到的地方才笑了起來。

“都什麽年代了。”她一直在笑,但很快想到了之前對“複活術”的半信半疑,又笑不出來了。想到此,她吐了吐舌頭。

蕭婉揚再次回到研究室時,阮希非還在講述他和初戀女友的種種有愛的畫麵,一邊講一邊哭。蕭婉揚卻沒有什麽同情心,放下東西就出去了。阮希非走後,她才再次進來。

“有意思,他還是蠻癡情的嘛!”萬東陽看著剛才記錄的筆記本,認真地說道。

“我才不信,看他像是演藝圈的藝人吧,表情很到位。”蕭婉揚撇撇嘴。

“不會,他的夢說明他潛意識裏一直在束縛自己,雖然他可能自己沒有察覺到。紅線在中國代表的是姻緣,月下老人牽紅線的故事你聽過吧,他被這段姻緣裹得無法動彈,他心裏是懼怕這種姻緣的。他對前女友應該除了內疚,還有害怕,還有一點點慶幸——幸好她去世了,不然他將陷入進退兩難的地步。”

“不覺得。”蕭婉揚很不認同萬東陽的意見。

“你好像對這個人有成見?”萬東陽有點兒疑惑。

“沒有,我隻是說出我的真實想法而已。”蕭婉揚說。

“那我們賭一把好了,怎麽樣?”萬東陽撓撓自己的下巴,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

“好啊,賭什麽?”蕭婉揚問。要是萬東陽輸了,她一定要去市中心那個最貴的餐廳大吃一頓,然而萬東陽一開口就把她說懵了。

“賭初吻吧,你覺得呢?”萬東陽滿臉真誠地看著蕭婉揚。

“啥……初,初吻?”蕭婉揚結結巴巴地問,臉已漲得通紅。

“是啊。”萬東陽一本正經。

“可,可我的早沒了……”蕭婉揚幹咳一聲。

“沒關係,我的還有。”萬東陽無比認真地說道。

蕭婉揚一怔,抬頭看向萬東陽,她覺得自己的臉直發燙,放上紙一定會燃燒起來,而雙腳像生了根似的無法動彈。

2

蕭婉揚從研究室出來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半了,她準備坐地鐵回學校吃點兒東西就去上晚自習,結果剛拐了個彎兒,就看到阮希非站在不遠處看著她,見她走近了,他就走了過來。

“婉揚,好久不見。”阮希非說道。

“我倒是希望永遠不見,我忙得很。”蕭婉揚隨意答了一句,轉身進了地鐵站。

阮希非跟了進來,蕭婉揚加快了腳步,阮希非也加快了腳步,在等地鐵進站的時候,阮希非伸手拉住了蕭婉揚的胳膊。

“婉揚,我有事情問你。”

蕭婉揚一把甩開他的手,衝進了一列已經滴滴作響的地鐵裏,門關上了,蕭婉揚鬆了口氣,但是看了指示牌,瞬間又鬱悶了——車坐反了。

萬東陽的猜測是對的,她和阮希非已經認識很久了。兩個人高中的時候就認識了,還經常在一起玩兒,那個時候的蕭婉揚是天之驕女,所有人都圍著她轉。她很清楚那些人為了什麽跟著自己,所以對所有人都不遠不近,就和一個叫馮瑩瑩的女孩玩得最好。這個女孩剛開始並不知道蕭婉揚家有錢,是一個非常單純的女孩子。

馮瑩瑩很喜歡阮希非,蕭婉揚心裏明白,就經常叫阮希非和他們一起玩,然後有意讓馮瑩瑩和阮希非獨處。

馮瑩瑩和阮希非很快就熟絡起來,經常一起吃飯、一起跑操,所有人都以為兩個人談戀愛了,老師還特意找馮瑩瑩談話,結果一向軟弱沒主見的馮瑩瑩很強硬地表示,她就是喜歡他,但不會影響學習。因為馮瑩瑩學習還不錯,老師也沒有說得太過分,隻是勸了幾句就讓她回去了。

這件事傳開後,所有人都稱讚馮瑩瑩的勇敢。然而阮希非並沒有領馮瑩瑩的情,不久後,他就和學校裏另一個女孩談起了戀愛,並且大秀恩愛。

馮瑩瑩很傷心,學習成績一落千丈,她幾次想找阮希非談談,阮希非卻避而不見。馮瑩瑩徹底傷心,轉學走了,之後音信全無,也沒有再聯係過蕭婉揚。後來阮希非女朋友得重病了,也沒見他去探望,高考之後,阮希非選擇了去影視學院學表演,身邊更是美女無數。所以蕭婉揚對阮希非的成見是很深的,她覺得阮希非就是一個花花公子,懶得搭理他。然而當她走到學校的時候,卻看到阮希非蹲在學校門口,死死盯著進出的每一個人。

“婉揚,跟我談談好不好?我請你吃飯,飯店隨便你點。”看樣子阮希非是要一直糾纏下去了。

蕭婉揚還是不搭理他,阮希非急得都冒汗了。

“要不你跟我去看看我女朋友。”他急切地說道。

“沒興趣。”蕭婉揚不想理他。

阮希非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蕭婉揚的大腿號了起來:“你不能就這麽始亂終棄啊!我對你那麽好,所有工資都給你花了,你怎麽可以……嗚嗚!”

蕭婉揚一把拎起他的領子,捂著他的嘴把他拖到了角落裏,怒斥:“你想不想活了?姑奶奶我是嚇大的?”

蕭婉揚看起來氣勢洶洶,事實上卻被阮希非掐住了軟肋,她特別要麵子,人越多越要麵子。剛才他那一鬧,蕭婉揚連撕了他的心都有了。為了防止他故伎重演,蕭婉揚隻得跟著他走了。

當她在醫院看到阮希非的女朋友時,她驚呆了。

“馮瑩瑩?”

3

馮瑩瑩和阮希非是在一次演出中再次相遇的,阮希非的樣子基本沒有什麽變化,而馮瑩瑩則從羞澀乖巧的少女變成了輕熟女,她個子高挑、穿著時尚,頭發是長長的大波浪卷,看起來非常有女人味。兩個人再次相遇之後,很快就墜入了愛河。

可惜好景不長,馮瑩瑩也病了,阮希非這次倒是沒有像高中那樣徹底消失,而是每天都去看她。生病後的馮瑩瑩的脾氣變得很不好,每天都在哭和吵鬧。剛開始阮希非還有耐心哄,後來幹脆就任她鬧,自己該送花送花,該打飯打飯。這樣持續了一段時間後,馮瑩瑩又開始痛訴他冷暴力。阮希非心力交瘁,這次見到蕭婉揚,他想到兩個人高中時感情很好,就想讓蕭婉揚開解她。

“好久不見啊。”蕭婉揚有點兒無措,馮瑩瑩卻冷冰冰的,理都不理蕭婉揚,而是盯著阮希非質問:“你們怎麽會在一起?”

“他求我來開導開導你,別動不動就發脾氣了,對身體不好。”蕭婉揚翻個白眼,心裏很不爽,本來還想敘敘舊,結果馮瑩瑩竟然對自己擺了一張臭臉,那她也別想看到自己有什麽好臉色。

馮瑩瑩滿臉鐵青地轉頭看著阮希非:“你怎麽找到她的?”

“碰巧遇到的,她正好在我去的地方打工。”阮希非說的是實話,但蕭婉揚很奇怪,他是怎麽知道自己學校的?她本來還想問一下,但看了看這兩個人之間的緊張氣氛,她決定不說話了,免得遭受已經化身為醋壇子的馮瑩瑩的攻擊。

馮瑩瑩確實變了不少,五官比上學的時候精致多了,而且皮膚白皙,要不是因為生病顯得憔悴些,她絕對算得上美女了,難怪阮希非後來會和她在一起。

看她這樣子,病魔把她折磨得夠嗆吧,看著她的臉,剛才還氣呼呼的蕭婉揚又不自覺地心軟了。“我去給你買點兒東西吧。”蕭婉揚轉身向外走去,還沒出門,就聽馮瑩瑩喊道:“婉揚,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控製不了我自己……”她的聲音柔軟了很多,“你別走,坐一會兒,我其實特別想你。”

“我不走,我就買點兒東西,很快就回來。”蕭婉揚說,結果阮希非在旁邊幹咳了一聲,蕭婉揚回頭一看,阮希非麵色很尷尬,馮瑩瑩的臉色又不好看了。

蕭婉揚瞬間明白了,看來阮希非經常用這個借口開溜啊。既然來了,那就陪一會兒吧,東西待會兒再買也行,於是轉身坐到了床邊。

“我去給你打點兒水。”阮希非抱著一個暖水瓶溜走了,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了。馮瑩瑩看著他的背影半晌才歎了口氣:“每次都是這樣,來是來了,但是根本不願意和我多待,總是找個借口往外麵跑,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走了。我爸媽倒是覺得他很好,但是好不好隻有我心裏清楚。”

“別想太多,好好養病。”麵對多年未見、已經陌生的昔日好友,蕭婉揚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何況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隻得簡單安慰幾句。

馮瑩瑩的氣色確實不怎麽好,臉水腫得很嚴重,但是精神還不錯。

“身體怎麽樣?感覺你精神還不錯。”兩個人沉默了很久,蕭婉揚極力地想找話題。

馮瑩瑩卻露出狡黠的笑容,見周圍的病人沒注意她,便湊到蕭婉揚的耳邊,壓低聲音道:“沒事,你別怕,我沒病,我就是試試他而已。”

“你有病啊你!”蕭婉揚猛地站起來。

“我剛告訴你沒病啊。”馮瑩瑩一臉得逞的笑。

蕭婉揚瞬間炸了:“我說你腦子有問題啊!沒病住什麽醫院,折騰誰呢?住院好玩兒啊?”說完轉身要走,卻被馮瑩瑩一把抱住了。

“你別走,希非要是知道我沒病,一定會離開我的。”馮瑩瑩的語氣心酸極了。

蕭婉揚被哭鼻子的馮瑩瑩弄得很無奈,想暴力掙脫,又怕別人以為她在虐待病人。雖然馮瑩瑩根本就沒病,但她總不能一邊和馮瑩瑩扯來扯去,一邊跟其他人說她沒病吧。她不得不坐下來,但對馮瑩瑩還是滿腔的怒火。

馮瑩瑩這個時候倒是沒有太激動,也不為她的所作所為而感到羞恥,反倒拉著蕭婉揚的袖子可憐兮兮地道:“婉揚,你別生氣,我好久沒見你了,你過得好嗎?”

吃軟不吃硬的蕭婉揚被馮瑩瑩的“柔情似水”搞得生不起氣了,坐在那裏也不知道說什麽,隻得低著頭玩手機,倒是馮瑩瑩主動湊過來說起了她這些年的事情。

她轉學其實並不隻是因為阮希非,主要是她父母的婚變。轉學後不久,她父母離婚,她大受打擊,大學就沒有考上。後來父母又各自再婚,她在家裏實在待不下去了,就出來工作。憑借著良好的外形和身高,她走上了模特的道路,時間久了,也做了一些微整形,形象越來越好,漸漸在圈裏小有名氣。一次活動中,她意外遇到了阮希非,過去的感情一下子就湧了上來,好在阮希非也是單身,兩個人很快就在一起了。

剛開始兩個人如膠似漆,愛得難舍難分。阮希非跟她說,自己單身很久了,因為一直對初戀女友心有愧疚。馮瑩瑩很心疼他,就對他更加好。兩個人好了一陣,馮瑩瑩治愈了他的傷痛,他的事業也一天天好了起來。時間久了,兩個人都很忙,見麵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他們的圈子裏**太多了,阮希非漸漸出現了出軌的征兆,電話不接,短信不回,問急了就說太忙。

馮瑩瑩不想失去這個喜歡了很多年的人,她想起阮希非初戀女友的事,決定用裝病這個辦法挽回阮希非的心。她找到了在醫院的親戚,偽造了診斷書,住了院,阮希非信以為真,果然回來了。

“隻是不知道這個方法能用多久,所以我很焦躁……”馮瑩瑩對自己設的這個局可能產生的後果沒有任何考量,完全是由著性子來。

“可是你的臉真的腫得像病了啊!”蕭婉揚很詫異。

“我前段時間打美白針有點兒過敏,很快就好了。”馮瑩瑩撫摩著自己白白的皮膚,很得意地說道。

蕭婉揚沒有說話,她不想評價馮瑩瑩的行為,但是她想,也許萬東陽是正確的,阮希非對初戀女友還是很有感情的。

4

蕭婉揚從醫院離開時,阮希非也跟著走了。兩個人走在馬路上默默無語,一直到蕭婉揚的學校門口。

“我走了,再見。”蕭婉揚禮貌性地打完招呼,但是阮希非拉住了蕭婉揚。

“我請你吃個飯吧,哪裏都行。”阮希非的語氣中有種不容置疑,感覺不像是邀請,倒像是命令。蕭婉揚感覺到他有很多話要說。

蕭婉揚本來想拒絕,但是看到阮希非的眼神,她又有點兒心軟,一想到他被騙了,她心裏就湧起一陣莫名其妙的愧疚感,於是點頭答應了。

說實話,蕭婉揚上學時跟阮希非沒什麽交集,雖然經常喊他一起玩兒,但每次都是把他和馮瑩瑩丟在一起,自己閃人,所以也沒什麽值得回憶的地方,不知道阮希非要聊什麽。阮希非有很多話要說,但不知道從何說起,就拿筷子劃拉碗裏的飯,好好一碗飯被他劃拉得亂七八糟,看得蕭婉揚很倒胃口。

“你到底要幹嗎?”蕭婉揚忍不住了。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覺得遇到你很親切,想跟你多待一會兒……”阮希非的語氣真誠得讓她不敢相信,她不知道該怎麽接話,隻好低頭專心吃飯。

“你說瑩瑩她能好嗎?”阮希非突然問道。

“嗯……啊,能吧。”蕭婉揚應道。

“我覺得她好不了了,除非我離開她,但是我知道她需要我,我又沒法離開,我……”阮希非歎息地低下頭,眼睛無神。

“你到底想怎麽樣?”蕭婉揚有些忍無可忍,她想趕緊結束這樣無聊的對話,更何況這是他們兩個人的事,和她無關。

“我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閉上眼睛就是那鋪天蓋地的紅線……我快瘋了。她可能真的不想讓我再談戀愛,但是我又怕離開瑩瑩,瑩瑩會跟她一樣……”阮希非一臉痛苦。

“你想多了……”蕭婉揚也不忍心看著他痛苦,一直在考慮要不要把真相告訴他。

“不是,你知道嗎?這不是病,這是詛咒。”阮希非眼睛睜得特別大,驚恐地望著蕭婉揚。

“跟我說有什麽用……”蕭婉揚對這樣的說辭很反感,她可不信什麽詛咒,更何況馮瑩瑩根本就沒病。

阮希非笑了笑,無懈可擊的外形帶著點兒憂鬱,就算是心有所屬的蕭婉揚也有點兒心動,但是她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我的初戀女友肖紅葭你們都認識,她是學校裏經常考年級第一的女孩子,我認識馮瑩瑩比認識她早得多,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對馮瑩瑩就是沒有對她那樣的感覺。她長得確實不如馮瑩瑩漂亮,但她有一種獨特的味道。我見到她的時候是在學校圖書館,當時馮瑩瑩陪我看書,還給我準備了水果,然而她進來的那一瞬間,我的眼睛就隻看著她了……”阮希非陷入了回憶中,眼神也變得溫柔了很多。

阮希非在學校是很受歡迎的,他出眾的外表在高中時就很吸引人,身邊總是圍繞著很多女孩子,馮瑩瑩就是其中一個。馮瑩瑩除了乖巧沒什麽特別的地方,所以阮希非很快喜歡上了學霸肖紅葭。肖紅葭的外表不算出眾,個頭小小的,單眼皮,鼻子長得很好看,瓜子臉,下巴很尖,經常梳個馬尾辮,穿著樸素,但是幹淨利索,身上總是散發著好聞的肥皂香味;她不愛說話,總是獨來獨往,喜歡看書,喜歡一個人靜靜待著。不知道為什麽,阮希非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歡上了她,天天抱著書去她麵前晃悠,大概兩個月後,阮希非表白了。

“我喜歡你。”阮希非很羞澀但是很自信地跟她說。

“沒時間談戀愛。”肖紅葭簡短地拒絕了阮希非。

阮希非不是知難而退的人,他徑直走過去一把抱住肖紅葭,吻了她。沒有任何經驗的肖紅葭不知所措,戀愛的感覺讓她忘了所有的顧忌。兩人確定了戀愛關係,開始成雙成對地進進出出,肖紅葭頭腦確實好,學習不僅沒有因此下滑,還能抽空幫阮希非補課,所以肖紅葭和阮希非的班主任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然而好景不長,肖紅葭得了重病,剛開始阮希非還經常給她打電話,兩人在電話裏一聊就是一個多小時。

肖紅葭這個人很怪,她不喜歡聽甜言蜜語,也不喜歡什麽山盟海誓,她喜歡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紅線盟約。她曾找來一捆紅線把她和阮希非的手捆在了一起,對阮希非說:“被紅線纏繞的人會有三生三世的姻緣,誰都拆不走。”

“要是一方死了呢?”阮希非被肖紅葭認真的表情逗笑了,他覺得這個女孩無比可愛。

“那另一方也會死,會被紅線纏繞而死。三生三世,不論生死,他們會都被紅線緊緊纏繞著。”夏紅葭含情脈脈地說道。

阮希非沒有把肖紅葭的話當一回事,性格再奇怪也是女孩子,喜歡這些關於愛情的奇怪傳說是很正常的,但他沒想到,肖紅葭的話在她死後應驗了。

肖紅葭的死訊傳來後,他也去參加了葬禮,卻被肖紅葭的父親狠狠打了一頓:“要不是你!她不會這麽早就去世的!都是你的錯!”對於這樣的委屈,阮希非並未放在心上。拳腳雨滴般落在他的身上,他卻沒有多少感覺,他滿腦子裏反反複複出現肖紅葭那個關於紅線的傳說。

肖紅葭的父親留下了一句惡狠狠的話:“你這種人,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到幸福,你就一個人孤獨終老吧!”

阮希非跌跌撞撞地離開,找了個地方喝得爛醉,被家人找到後帶回了家。他躺在**,輕輕地呢喃著肖紅葭的名字。

他開始做夢,夢到自己被紅線緊緊地纏繞,又被蜘蛛慢慢地拉了下去,那群蜘蛛流著口水,目光猙獰,等待著這頓美味的人肉大餐。他慘叫著驚醒,發現全身已經被汗濕透了。他下了床,拚命地翻著抽屜,裏麵放著很多肖紅葭送給他的東西。一些水筆、筆記本、鑰匙扣,還有手工編織的圍巾等。這些東西他之前看著心裏還暖洋洋的,但現在他隻覺得可怕。他把房間搞得一片狼藉,才找到了要找的東西。

那是一張肖紅葭的照片,他把照片放在桌麵上,靜靜地看著。夢帶來的恐懼感漸漸消失,他突然覺得眼前這張臉無比讓人懷念。他很想念肖紅葭,也很後悔沒有經常去醫院看她,但是一切都晚了,肖紅葭不會再回來了。他對肖紅葭一直很認真,隻是沒想到肖紅葭會變成那個樣子。

他覺得心口有點兒疼,往常在這個時間,即便不去醫院看她,也會在電話交流的,現在……

客廳裏的父母一直在說著什麽,刻意壓低聲音,想必是怕他聽到。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大,最終,他趴在門口聽到母親帶著哭腔說:“真怕他會恨我……但我就怕他跟那女孩感情深了,她病重一走,非非也跟著去了,這我怎麽能承受得了……我不如也跟著去了……”

阮希非全身一震,沒有再說什麽,默默地退了回去。他坐在**,靜靜地看著肖紅葭的照片,輕輕地哀求道:“你放過我吧,我還不想死……我可以一輩子不談戀愛,心裏隻有你一個人……”

之後三年,他都沒有再做那個夢。

5

馮瑩瑩的出現是阮希非沒有料到的。他已經單身了三年,雖然跟一些女孩關係親近過,但他始終記得和肖紅葭的約定,沒有談戀愛。

那天他幫一個朋友走T台,坐在舞台旁邊休息的時候,就看到一個身材高挑的美女過來跟他搭訕,他笑著敷衍了幾句,沒有放在心上,那女孩突然說道:“你不認識我了?我是馮瑩瑩啊!”

阮希非很詫異,老同學見麵,又是在這樣的場合,確實很難得。兩個人一起去吃了晚飯,然後他就送馮瑩瑩回家。

走到一個光線較暗的小巷時,馮瑩瑩突然轉過身問他:“我們在一起好嗎?”

“……不好意思,我……”阮希非剛開口說話,就被馮瑩瑩濕軟香甜的嘴唇堵住了,他沒想到現在的馮瑩瑩竟然會如此直接主動。

“你的事情,我全都聽說了,你也過得很辛苦吧。”馮瑩瑩滿臉嬌羞地將身體靠了過來,阮希非沒有推開她,雖然他一直堅守著對肖紅葭的承諾,但是他也渴望愛情很久了,更何況是如此美麗的女孩子。

晚上,他沒有夢到肖紅葭。

第二天,馮瑩瑩來找他,第三天,馮瑩瑩又來了。兩個人雖然都沒有開口,但周圍人已經默認他們是情侶了。但阮希非糾結了很久,心裏總覺得對不起肖紅葭,於是決定慢慢地冷淡馮瑩瑩。

沒想到馮瑩瑩和肖紅葭一樣得了重病,想到肖紅葭的事情,他不得不去照顧馮瑩瑩,但是又覺得對不起肖紅葭。

就這樣,他開始做噩夢,還依稀聽到人的吵嚷聲,那是肖紅葭父母對他的咒罵——“你這輩子都不配得到幸福!”沒錯,他根本沒有資格得到幸福,就算對方不是馮瑩瑩,而是其他女孩,一樣會病倒,然後在醫院裏像過去的肖紅葭一樣對他咒罵不已。

他知道肖紅葭是不會原諒他的,因為他再次背棄了諾言。

這天,阮希非再次來到研究室,但不管萬東陽問什麽,他都答非所問,不太願意回答。最後離開的時候,他疲憊地說道:“一切都是定數……人是逃不掉的。”

阮希非離開之後,萬東陽認真地對蕭婉揚說:“他可能會自殺……”

蕭婉揚當場就嚇了一跳,還沒等萬東陽說完,轉身就追了出去。

阮希非還沒走遠,正站在馬路邊發呆,盯著路上的車來車往。蕭婉揚一個箭步衝過來,一把抱住他的腰就往回拖,著實把阮希非嚇了一跳。

“別動不動就想死,我家窮成現在這個德行,也沒說不活了,你不就是做了個噩夢嗎?!”蕭婉揚一邊抱住他往人行道上拖,一邊大聲咆哮道。

“你家很窮,你家什麽時候很窮了?”阮希非完全沒聽到重點。

“你不要輕易求死好嗎?”蕭婉揚近乎哀求道。

阮希非震驚了,顯然沒想到蕭婉揚會說中他的心事:“你怎麽知道?”

“我老板告訴我的。”蕭婉揚真誠地說,同時一直緊緊抱住他,害怕他突然溜走,再也不會回來。雖然她對阮希非有偏見,但是也算是她的朋友。

“既然他能看出我想自殺,那他能救我嗎?”阮希非顯然是不想尋死的,他隻是被噩夢逼上了絕路。

蕭婉揚不說話了,她想,隻要說出馮瑩瑩沒有生病的真相,一切就能夠解決了吧,但這種話她要如何說出口呢?

“她一直纏著我,因為我背棄了我們之間的約定,所以……我應該下去陪她……因為我承諾過的……”阮希非現在的狀態極差,蕭婉揚覺得他這麽下去會出問題,但一時之間又沒有辦法幫他。

蕭婉揚陷入了糾結中,看著阮希非的背影,她突然覺得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比較好,比如萬東陽一直在尋找的真相。

6

蕭婉揚又來到醫院裏,準備好好和馮瑩瑩談談。對麵的馮瑩瑩正在狂啃蕭婉揚帶來的辣翅,那一直是她的最愛。說實話,她的變化實在太大,隻有現在啃雞翅的樣子能讓蕭婉揚找到她過去的影子。

“我覺得……還是告訴他比較好,這種事情也瞞不了一輩子。”蕭婉揚遲疑著開口道。

“多瞞一會兒是一會兒。”馮瑩瑩不以為然,將一根翅骨吐了出來,拿起另一根繼續吃,全然顧不上身旁的蕭婉揚。

蕭婉揚不知道為什麽馮瑩瑩會變成這樣,那個單純善良的女孩哪裏去了?現在的馮瑩瑩滿心算計,而且控製欲很強,為達目的不顧後果,蕭婉揚很想知道這些年她都經曆了什麽。

看到蕭婉揚的表情,馮瑩瑩好像知道她的心思。她苦笑了一聲,問蕭婉揚:“你以為我願意變成這樣嗎?如果我不多點兒心眼兒,那麽小的年紀就出來混,得吃多少虧?”

蕭婉揚不說話了,她明白這個道理,但她不明白這個道理放在現在是什麽意思,因為多點兒心眼兒和算計別人根本就是兩種概念。她看著馮瑩瑩精致而姣好的臉,卻覺得這個她遠不如上學時的她漂亮。人心的美跟臉沒有任何關係,內心寬容隱忍的人長不出一張精明算計的臉。馮瑩瑩就是這樣,她的臉越來越僵硬,已經看不出什麽表情來了。

最終,蕭婉揚說服失敗。臨走前,她坦誠地說:“如果你真的愛他,就不會這麽對他了。”

馮瑩瑩笑道:“沒錯,從我父母離婚那天起,我就隻愛我自己了。”

馮瑩瑩一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從小到大過得順風順水,她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然而她第一次求而不得的就是阮希非,她喜歡阮希非,覺得他就像那些少女漫畫中的男主角。她用盡一切方法對阮希非好,送飯、送水、送水果,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圍著阮希非轉。她的父母就是這麽對待她的,她覺得愛一個人就是要這樣,全身心地付出,才能夠得到回應。

然而她的付出沒有絲毫回應,阮希非和肖紅葭在一起了。她還沒來得及難過,父母就離婚了,母親帶著她轉學離開,沒多久也再婚了。

再次遇到阮希非,她覺得是上天給她的機會,和他在一起,她就覺得好像有力氣拿回自己擁有過的幸福,所以她絕對不會放手。

阮希非平時很少跟她提起肖紅葭,但有一次兩個人出去吃飯,阮希非喝了點兒酒,在睡夢中叫了肖紅葭的名字。馮瑩瑩旁敲側擊,阮希非就全都告訴了她,因為愧疚還落下了眼淚。

阮希非對肖紅葭的愧疚是真的,但馮瑩瑩的病是假的。

假的終究是假的,總有一天會暴露的,馮瑩瑩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她已經停不下來了。她就像一個瘋狂的賭徒,等待著轉動的骰子停下來的那一刻,即使她已經知道了答案,還是覺得自己肯定會贏。

7

“阮希非夢中的蜘蛛其實不是肖紅葭,而是馮瑩瑩。他覺得被馮瑩瑩束縛了,而自己因為肖紅葭的事情無法掙脫,那紅線就是他對肖紅葭的愧疚,而那藍條紋的白色蜘蛛象征著醫院的病號服。他一直以為這個噩夢是肖紅葭對他的討伐,事實上,肖紅葭對他的影響並沒有那麽大,他心中的陰影是馮瑩瑩,可惜他自己還未意識到。”當蕭婉揚把她知道的事情都告訴萬東陽的時候,他沉思一會兒,這麽分析道。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他?”蕭婉揚反問道。

“他現在非說肖紅葭的鬼魂纏著他,我能有什麽辦法?”萬東陽很無奈。

“要不你就做個法事,超度亡魂。”蕭婉揚異想天開。

萬東陽反問:“你覺得我這裏是心理研究室還是擺攤算卦的?”

蕭婉揚理直氣壯地表示:“這完全是為了病人的心理健康。”

萬東陽沉思了一會兒,竟然從櫃子裏拿出一套道士服,蕭婉揚當時就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他這裏竟然有這種東西。

“供香、符紙、蠟燭、貢品……”萬東陽一邊對著電腦念叨,一邊順手拿起當作貢品的蘋果啃了一口。

“是你讓我做做樣子安慰他的。”萬東陽看著滿臉驚恐和疑惑的蕭婉揚說道。

“演戲”的那天,阮希非再次來到夢境研究室,他的精神狀態更差了,佝僂著背,眼睛下麵是濃重的黑眼圈,重逢時看到他的驚豔感也沒了,他現在就像個打了一個禮拜通宵遊戲的宅男,連身上的T恤都是皺巴巴的。看到萬東陽的裝扮,阮希非嚇了一跳,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麽。

“幫你驅鬼。”萬東陽說道。

可是阮希非搖了搖頭:“我現在隻想見見她,和她說說話。”

“好,那就見見她。”萬東陽倒是會隨機應變,阮希非乖乖地躺在了沙發上,萬東陽拿著一把桃木劍站在阮希非麵前。

阮希非剛開始還想吐槽萬東陽那身打扮,但是很快,他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眼皮就沉了起來,耳邊隱隱地響起了熟悉的吵鬧聲,那是什麽聲音,阮希非皺著眉極力地回想,是肖紅葭的父親咒罵的聲音——“你這種人,一輩子都不會幸福的,你會一個人孤獨終老的!”

是的,我是個膽小懦弱的人……連履行承諾都不敢……耳邊的咒罵聲小了,然後慢慢消失不見,阮希非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萬東陽和蕭婉揚不見了,自己一個人躺在研究室裏,是睡了一覺。

“婉揚?”他喊了一聲,沒有回應。他站起身來,四處張望了一下,研究室裏很安靜,完全不像有人的樣子。

他正猶豫是坐在屋裏等,還是出去找找看,門突然開了。進來的人是馮瑩瑩,但是此時的她不是病房裏那個蒼白水腫的馮瑩瑩,而是兩個人重逢時的那個膚白貌美又有點兒傲氣的馮瑩瑩。她滿臉心疼地看著阮希非。

“你怎麽在這裏?”阮希非不敢相信地驚訝道。

“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告訴你,其實我沒有病。”馮瑩瑩動情地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留住你,我不想讓你走,你的離去帶走了我擁有的一切,現在我終於把你找了回來,不想再把你放走了。”她的雙眼已經蓄滿了淚水。

“什麽?”阮希非驚愕道,“你沒病?”

馮瑩瑩點點頭,並遞給阮希非一份診斷書。

阮希非愣了很久,才站起身來,長舒一口氣:“沒病就好。”

“你會因為我沒病離開我嗎?”馮瑩瑩擔心地問。

阮希非不說話了,他在猶豫,他還以為自己被束縛在肖紅葭的承諾中,但是看著馮瑩瑩期待的眼睛,他覺得也許應該試試。

馮瑩瑩從自己身上掏出一根紅色的絲線,笑著說:“如果你決定了,那麽我們也立一個三生三世的誓約吧。”

話音剛落,絲線就像有了生命一樣,向他纏繞延伸過來。阮希非想呼救,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他想轉身逃走,腳卻像生根了一樣,動彈不得。那紅線越變越多,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淹沒了。

這不是噩夢的延續嗎?

阮希非看著馮瑩瑩,馮瑩瑩也看著他,然後她的身體變成了白色,漸變出一條條藍色的條紋。

他的噩夢竟然在這裏,阮希非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叮——”

隨著一聲清脆的鈴鐺響,阮希非睜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是道士打扮的萬東陽和一旁拿著符紙的蕭婉揚。

“驅鬼結束了,你覺得怎麽樣?”萬東陽滿臉自信。阮希非鬆了一口氣,原來他隻是在沙發上做了一個夢。

直到離開研究室時,阮希非腦袋還是暈乎乎的。蕭婉揚一直沒說話,而是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感覺有很多話要對他說,卻又不知如何開口。雖然不知道剛才的“演戲”有沒有成功,但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束縛他的人從來都不是肖紅葭,而是馮瑩瑩,或許,也不全是馮瑩瑩,而是他自己。他對肖紅葭的愧疚束縛了自己,他有心掙紮,卻又無力掙脫,也許這就應了肖紅葭父親對他說的那句話。

8

看著阮希非離去的背影,蕭婉揚心想,也許他願意被紅線束縛著,痛苦又甜蜜,無論如何,好歹這世界上有個女孩是如此真切地愛著他。

萬東陽收拾好裝備,看著一旁的蕭婉揚:“你自己告訴他不就好了嗎?非讓我在夢裏暗示他。”

“這種話我沒辦法說出口,說了就毀了馮瑩瑩的幸福,不說阮希非就會精神崩潰。這樣辦最好了。讓他自己明白,自己選擇。”蕭婉揚始終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幸福。

“你覺得阮希非愛的是肖紅葭還是馮瑩瑩?”萬東陽問。

“肖紅葭吧,自始至終都是肖紅葭,瑩瑩根本就沒走進他的心裏。”蕭婉揚不由替馮瑩瑩惋惜,雖然現在已經不是好朋友了,但是還是希望她能過得好。

“阮希非是個專一的人嗎?”萬東陽又問。

“嗯……算是,他心腸軟又沒什麽主見,很容易糾結,但是他確實一直深深愛著肖紅葭。”蕭婉揚說。

“那麽我贏了。”萬東陽的聲音帶著頑皮的笑意。

蕭婉揚不解,她轉頭看著萬東陽,而萬東陽則在她轉頭的瞬間湊過來吻住了她,蕭婉揚愣住了,她還來不及反應,萬東陽的嘴唇已經離開了。

“初吻啊,你賺到了。”萬東陽剛說完,又吻了上來。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照了進來,給兩個相擁的身影鍍上了一層金邊,靜謐而美好。

很快,馮瑩瑩出院了,她給蕭婉揚打了一個電話,蕭婉揚卻沉默了,不知道該對這個昔日的好友說些什麽,說什麽都是錯,還不如不說。

馮瑩瑩似乎也不知道說什麽,兩人沉默了很久,馮瑩瑩才遲疑地開口:“你……”

蕭婉揚知道她想問什麽,就說道:“我什麽都沒說,你應該了解我的為人。”

“我知道……我是想……有時間,出來一起喝個咖啡吧,我請客……我們好久沒有好好說話了。”馮瑩瑩的語氣變得脆弱極了。

蕭婉揚還是答應了,兩個人又良久無話。蕭婉揚很想問問她和阮希非怎麽樣了,可又問不出口。

“我們分手了,我提出來的。”馮瑩瑩語帶傷感地說,這讓蕭婉揚很驚訝,同時又在意料之中,因為那天看到阮希非孤獨的背影,她便知道他們不會再在一起的。

“我那天做了一個夢,夢到我變成了一隻猙獰的大蜘蛛,結著巨大的網,就為了束縛住阮希非。醒來之後我覺得很可怕,真的很嚇人,我為了這段愛情什麽都不顧,變得麵目猙獰,我大概錯了。所以我和他分手了。有些人終究不屬於自己。”蕭婉揚感覺到她已經在哭了。

掛掉電話,蕭婉揚久久不能平靜,她腦子裏亂七八糟的,總是回想起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光,沒想到最後會發展成現在這樣。

那麽她和萬東陽呢?她轉頭看著坐在研究室裏的萬東陽,心裏湧起一陣甜蜜。

我們永遠都不會有那樣的時刻,永遠都不會有的。

雖然她堅信,但是內心深處始終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