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山上的海拔有5000英尺,這裏的氣溫絲毫沒有變暖。我們停下車,喝了罐啤酒。當我們回到車裏後,徳加默從腋下的槍套裏掏出手槍檢查了一番。那是一把史密斯韋斯手槍,點三八的口徑,槍體是點四四,用起來讓人感到就像點四五一樣稱手,隻不過有效的射程更遠一些,這是一把好槍。
“他不是個莽撞的人,雖然他很結實、高大。”我說道,“所以你不需要這個。”
他哼了一聲,把手槍放了回去。我們沒什麽話可說,所以,沒有再進行談話。在險峻的山壁上,有些地方的牆壁都是用粗笨的鎖鏈網著石頭砌成的。我們的汽車圍繞著圍牆轉來轉去,然後從高高的橡樹旁駛過,再往上走,發現鬆樹反而越來越高,而橡樹卻沒有那麽高了。最後,我們到達了獅子湖的終點,來到了那個水壩上。
我把車停了下來。哨兵背著槍走近車窗,然後說道:
“在駛過水壩之前,請將車窗關閉。”
我伸手把身後的車窗搖上。
“兄弟,不用了,我是警察。”徳加默跟往常一樣,把警徽亮了出來。
哨兵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固執地望著他,然後用和剛才一樣的語氣,說道:
“請將車窗關閉。”
徳加默說道:“你這個當兵的神經不正常,真是個神經病。”
哨兵下巴上的肌肉稍微脹了起來,灰色的大眼睛盯著徳加默,說道:“先生,這是命令,但不是我下達的命令,請把車窗搖上。”
徳加默冷笑道:“那假如我命令你跳進湖裏呢?”
哨兵用皮革般堅韌的手在他的來複槍上拍了拍,說道:“我非常容易受到驚嚇,說不定真的會跳下去。”
徳加默轉過頭,關上了他那邊的車窗。我們從水壩上開了過去,在中間,還有另外一頭,各有一個哨兵。他們一點也不友好,一直看著我們,就像在監視,肯定是第一個哨兵用手電筒打了信號。
我從花崗岩石堆旁開了過去,繼續往下開,駛過了一片草地,上麵雜草遍地。外麵沒有絲毫變化,和前天一樣的鮮豔的褲子、短褲、大手絹,一樣的微微的輕風、金色的陽光、藍色的天空,一樣的鬆針的氣息,就連山上夏季的涼爽溫和也是一樣的。但那好像是百年以前的事情了,就像琥珀裏的蒼蠅一樣,記憶裏有什麽東西被凍結住了。
我從巨石旁繞過,瀑布聲“嘩嘩”作響,我經過那裏,朝著鹿湖駛去。通向金斯利土地的那扇門,沒有關閉。在朝著湖水的路上,巴頓的汽車停在那裏,車裏一個人也沒有,從那裏看不到湖。擋風玻璃上的卡片上依然寫著:吉姆·巴頓年紀太大了,沒有辦法再去尋找新工作,所以請讓他繼續當警官。
有一輛非常破舊的雙人座小汽車緊挨著巴頓的車子停著,車裏還有一頂獵帽,車頭朝著相反的方向。我在巴頓的車子後麵把車停下,從裏麵出來,鎖上車。安迪從那輛小汽車裏走了出來,木訥地看著我們。
“這是徳加默警長,來自灣城的警局。”我說道。
“吉姆已經在等你了,他還沒吃早飯。”安迪說,“他在山脊那邊。”
安迪回到車裏,我們踏上了去往山脊的道路。沿著道路往下走,是一個藍色的小湖。金斯利的小木屋就在湖水的另一頭,不過,好像並沒有什麽動靜。
我開口說道:“就是那個湖。”
徳加默安靜地望著下麵,肩膀在劇烈地起伏,然後他說了一句話:“我們去把那個渾蛋抓住。”
我們繼續朝前麵走著,這時,巴頓從一塊岩石後麵走了出來。他還是那副打扮,牛仔帽、哢嘰布褲子,襯衫的扣子也一直扣到他粗壯的脖子下方,戴在左胸上的星徽,依然有一些凹陷。他的嘴巴在慢慢地咀嚼蠕動著。
他對我說道:“再次看到你,我感到很高興。”但眼睛卻盯著徳加默。
“上次我跟你見麵,你用的是另外的名字。”他伸出手握了握徳加默又粗又硬的手掌,說道,“那是在秘密辦案吧,我猜你會這麽說。真對不起,我沒能好好招待你。關於你那張照片上的人到底是誰,我想我早就應該知道了。”
徳加默沒有說話,點了點頭。
“我感到有些傷心,假如當初我能找對方向,或者再機智一些,說不定就會救下一條人命,也會省去很多麻煩。”巴頓說道,“不過,我這個人不是那種傷心起來就沒完沒了的。我覺得我們應該先坐下來,你告訴我,我現在該做什麽?”
“我需要跟他談一下。”徳加默說道,“昨天晚上,金斯利的妻子在灣城被人殺害了。”
巴頓說道:“你懷疑是他?”
徳加默嘀咕了一聲,說道:“我也得先搞清楚,他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他根本沒從木屋裏出來過,好像還在睡覺。”巴頓望著湖的那頭,揉了揉脖子說道,“今天早上,我在木屋周圍查看的時候,聽到了收音機的聲音,還聽到了有人晃動瓶子和杯子的聲音。不過我沒有驚動屋裏的人,這樣做沒錯吧?”
徳加默說道:“我們現在就去那邊。”
“警長,你帶槍了嗎?”
徳加默朝著他左手臂裏側拍打了一下,巴頓瞅了我一眼,我搖了搖頭,表示我沒有槍。
“金斯利有可能會有槍。這個地方如果發生槍戰,對我沒有任何好處,我可不希望這樣。何況,我們這裏可不是那種地方。”巴頓說道,“而且看起來,你好像是個快槍手。”
“我的動作確實很快,假如你是問我的話。不過我需要和這個人談話。”徳加默說道。
巴頓看了看徳加默,又瞅了瞅我,然後再看向徳加默,最後轉過頭,把煙草汁一口吐了出來。
他執著地說道:“我現在還沒有辦法對他進行抓捕,因為我了解的情況並不充足。”
我們坐下來,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講給他聽,他安靜地聽著,眼睛一眨不眨。
最後他對我說道:“你給人工作的方式,還真蠻有意思的。我認為你們完全被人誤導了,隻要我們過去就會知道了。萬一你們的判斷沒有錯,金斯利就會孤注一擲,他手裏有槍,而我的肚子很大,如果我第一個進去,那麽目標會非常明顯。”
我們起身,朝著湖邊那條很長的路走去。
到達小碼頭的時候,我問道:“警官,他們解剖她了嗎?”
巴頓點了點頭說道:“她的確是被淹死的,不是被用刀、槍,或者頭部先遭受攻擊而死的。他們非常確定這點。而且那具屍體也不是很完整,更不容易解剖,她身上的傷痕非常多,實在是太多了,所以,也就沒有什麽意義了。”
徳加默臉色慘白,顯得非常惱怒。
“警長,你跟那個女人似乎很熟悉,這確實有些難以承受,但我還是應該告訴你。”巴頓平和地說道。
“不要再說了,做我們該做的事。”徳加默說道。
我們沿著湖岸,來到了金斯利的小木屋,走上笨重的台階。巴頓從門廊穿過,快步走到門口,他試了一下紗門,沒有扣上,他把紗門打開,又試著開了開房門,發現門也沒有被鎖上。徳加默上去把紗門拉住,巴頓才把房門打開。我們走進了屋子裏。
金斯利閉著眼睛仰麵躺在一把很深的椅子上,身邊的壁爐已經熄滅了。他身邊的桌子上擺放著一隻空酒杯,還有一瓶威士忌,裏麵差不多都已經空了。在酒瓶旁,有一個碟子,上麵堆滿了煙蒂,煙蒂上麵還有兩個被捏扁的空煙盒。威士忌的氣味充斥在房間的每個角落。
金斯利麵色通紅,顯得很疲倦。他身上穿著一件毛衣,正打著鼾,手垂在了椅子扶手外,手指尖挨著地麵。窗戶全都關著,房間裏麵非常熱。
巴頓走到他跟前,離他隻有幾英尺,安靜地注視著他,就這樣過了很久,他才開口說道:“金斯利先生,我們要和你談一下。”語氣非常平和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