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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新貴寄宿學校四年級一個男生,戀家厭學,被媽媽逼著在校門口下車,等媽媽的車掉頭走了之後,撥了跟媽媽離異了的爸爸的電話,謊稱自己突然肚子痛,要爸爸來接。

在校門口附近的暗處轉著無聊,他撿起地上的小石子扔起來,一顆小石子砸到附近一輛寶馬740的擋風玻璃上,炸出了一朵放射狀的小小玻璃花,另一顆砸到引擎蓋上,炸開了一朵黑底灰色小禮花。

車內的司機下來,好不容易追上了嬉皮笑臉逃跑的孩子,扇了他一耳光。

孩子的父親正好趕來看見,揪住司機的胸口欲打,司機嚷著“寶馬不是好玩的”,要孩子的父親賠錢。

寶馬車司機的女主人送完孩子從校園裏出來,參與其中,諷刺四年級男孩的父親:開一輛破本田還來講什麽狠?!

四年級男孩的父親,鬆開寶馬司機撥電話,一刻鍾之內,來了六台七係寶馬。六台寶馬車的主人,都推搡著司機,叫他砸自己的:你砸,隨便砸,你砸了不挨打,你要是不砸,你怎麽打孩子的,我們要怎麽打回來!

學校門口鬧成了一團,幾輛車把路堵得水泄不通。學校的值班行政、值日老師、所有的保安,都被緊急調到這邊處理調解這突發事件。梅一朵班上的一個學生,從寢室偷跑出來,躲在校園的花叢中許久,這時候逮到了一個機會,從圍牆的兩根鐵柵欄之間,側身擠了出去,逃之夭夭。

電話響起那會兒,梅一朵正做著噩夢,她夢見盛衛國總校長來聽課了,自己跟學生講《聖經》,正講到大洪水將地球上的生物全淹死了,伍大洲站起來反問:那魚呢?

是啊,魚怎麽會被淹死?

教室裏發出哄笑,課講不下去了,盛校長怪梅一朵老師弄砸了公開課,雙手一抬,聽課本變成了兩把利劍飛了過來,射中了她的**,胸部發痛,她急得大喊救命,電話就響了。

電話在梅一朵的老公羅偉林那邊的床頭櫃上,安靜的夜晚放大了鈴聲的分貝,聽起來就像電鋸在尖銳地切割,羅偉林本是個粗暴脾氣的男子,加之上床之後,他央求了梅一朵好久,梅一朵都嚷著太累了不肯行動,還決絕地趴在**,竟然不一會兒就真的睡著了。臥室裏,梅一朵身上散發出的白玉蘭與麝香混合的味道折磨著羅偉林,磨來磨去,他黃燦燦的情欲之花終於磨成了一條垂頭喪氣的老絲瓜,他隻好扳轉梅一朵睡熟的身子,將頭枕在她的結實高挺的胸上,聊以**。

正欲墜春夢的時候,電話就響了,他滿腔怨惱找到了出處,抓起電話就吼:深更半夜,吵死哦!

電話那頭的保安,因為事情急切,顧不得自報家門,隻嚷著喊他快找梅一朵。

羅偉林一聽是個霸道的男聲,生氣地回絕:沒這個人呢!

一分鍾後,電話再次打來,羅偉林抓過電話就吼:你神經吧,講了沒這個人!

梅一朵從噩夢中掙脫出來詢問是誰的電話。

神經病!羅偉林恨恨地罵道,又索性不睡了,摁亮燈,說:梅一朵,從電視台辭職進學校當老師,這麽大的事情也不同我商量,你太小看人了!

梅一朵還沒來得及解釋,自己的手機又響了,那頭是南山新貴小學部趙眾山校長的聲音:你班上劉卅不見了,你快來!

她嚇得渾身發抖,拖鞋半天都沒穿進去,腦海裏拚命搜尋劉卅的樣子,怎麽都沒印象。

要我到學校去幹什麽?我又幫不上忙,開學第一天,誰記得這個劉卅是長個方腦袋呢,還是長個圓腦袋!劉卅,劉卅,啊!記起來了,那個兩千塊錢的紅包上,不就寫著劉卅的名字嗎?天呐!

她坐在床邊哭了起來。

羅偉林沒好氣地說:哭什麽,叫你去就快去啊!

梅一朵看了男人一眼:我好怕,可能快十一點了,你用摩托車送我去吧。

羅偉林譏諷道:你們學校不是連校車都是奔馳的嗎,叫奔馳來接啊!

梅一朵生氣了。氣虛的人膽小,一生氣,膽子就大了,她勇敢地衝到暗黑的樓道裏,忽然記起紅包還在茶幾上放著,又返回來,把紅包放進手提包裏出了門。其實她也不明白為什麽要揣上紅包,難道可以在出事之後就退給家長嗎?顯然不行,她隻是隱約覺得,放在家裏好像自己所犯的罪就要深一些。

辦公室,梅一朵拿出學籍冊,翻到劉卅那一頁,一看照片,記起來了,他就是晚自習時,被來檢查開學工作的教育局長特意進來摸臉蛋愛撫的那個孩子,再看父母的工作單位,原來劉卅的父親劉冬明就是市教育局長。趙校長也看見了,他用胖胖的手指,在局長兩個字下劃了重重的一道痕,又狠狠地看了眼梅一朵,說:再分頭找找吧,剛才他們已經粗粗找過一遍了,這次要過細點,留神角落彎裏,學校裏硬是沒發現,梅老師你再給他家裏打電話。

按照校長的安排,她負責在小學部的宿舍樓、教學樓以及之間的內操場和假山一帶搜尋。

內操場是個足球場,昏黃的路燈照著淺淺的草坪,綠茵場看上去好像古銅色的地毯,古銅色的地毯上空空的,沒有劉卅。

梅一朵記得校長要她留神角落彎裏,她便沿著操場與鐵柵欄圍牆間種植的迎春花與薔薇叢去找尋。

操場南端的薔薇叢邊,梅一朵於唧唧的秋蟲聲中捕捉到了一個聲音,嚶嚶的尖尖的低低的聲音,可不是孩子的哭聲?

梅一朵驚喜地呼喊劉卅的名字。

嚶嚶的聲音停止了。

梅一朵以為劉卅故意躲著自己,也把薔薇叢誤認成了迎春花叢,她伸手去撥那早已謝了花的枝條,想讓路燈的光照進那一叢密實的黑暗裏去,結果手一碰上去,一陣刺痛鑽心,她的手指與手臂,都被薔薇的刺劃得鮮血淋漓,她同時哎喲喊痛。

高跟鞋與球鞋,一清脆一沉悶的腳步聲在圍牆那邊匆匆走開,梅一朵意識到自己不知攪了哪對野鴛鴦的好事。

假山設在連接教學區與生活區的長廊拐角處的蓮池正中央,蓮池四周,錯落圍了些從海濱遠道而來的黑礁石,種了七棵桃樹,一株老垂柳,池水不深,養了十幾尾錦鯉,種了幾線睡蓮,這時,睡蓮睡了,蛙兒沒睡,猛然一聲老蛙的呼喚,讓梅一朵注意到了蓮池中的假山腳下,一個圓圓的腦袋,浮在飄萍之間,似乎還在晃動。

梅一朵不知哪來的勇氣,她連鞋也沒脫,猛地跳到蓮池裏,水剛好沒過梅一朵長腿的膝蓋,不過她剛一跳入水中,漾動的水就揭開了真相,原來是個籃球,籃球被水波推到了長廊射燈投下的光帶裏。

梅一朵啞然失笑。

明明知道劉卅是從寢室走丟,最不可能在的地方就是寢室,帶著最後一線希望,梅一朵還是光著腳走進了寢室樓,她的拖鞋陷在蓮池的淤泥裏,也無心撿拾,她隻想盡快找到孩子。

寢室裏,中央空調嘶嘶地響著,汗津津濕淋淋的梅一朵老師,沉重地站在寫著劉卅名字的空床旁,一股巨大的壓力,一陣徹骨的寒意,直鑽她心裏。

走廊的燈光透過窗簾射了進來,梅一朵看到三排十二張小**,十一個小身體在毛巾被的包裹裏蜷著,四周安安靜靜的,他們中間有的打著不規則的鼾聲,有的在磨牙,大部分都呼吸勻停,顯然,這些未來的民族精英,都已在夢鄉。

而劉卅,這個在照片上頂著黑油油西瓜太郎的發型,黑豆一樣的眼睛,白貝一樣的牙齒,笑盈盈的小寶貝、小心肝、小皇帝、小祖宗,現在又在哪裏呢?

局長,還是教育局長,趙校長的那一劃,一瞥,就如利箭穿心,將劉冬明這個名字,牢牢地釘在了她的心中。

半個小時後,負責地毯式搜尋的各路人馬在校門口會合了,結果是,不見任何蛛絲馬跡。

年近花甲胖墩墩的趙校長,本來頭發就少得可憐,現在汗水都將它們牢牢地粘在頭上,顯得那張臉愈加寬大肥胖了,就像外界傳言的那樣,“麵子”的確大,簡直可以跑馬!

麵子很大的趙校長,此時卻覺得自己的麵子丟大了,今天各級領導都在囑咐,像南山新貴這樣的學校,杜絕安全事故是首要的,必須的,安全是學校生存發展的前提和基礎,話還是熱的,事情就出來了。

梅一朵見趙校長總捏著拳頭望著那黑漆漆的天,感到事情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嚴重,不知如何減輕自己的責任,就哆哆嗦嗦地問:趙校,現在,現在可不可以,給劉卅家,打電話呢?

趙眾山校長卻像沒聽懂似的,瞪眼望著梅一朵好一陣,才點頭同意。

手機通了之後,她隻喂了一聲,校長就奪了過去,用力之大,嚇了梅一朵一跳。

校長接過手機後,臉上就笑得像黑夜裏的**了:劉局,您好啊!我是貴公子學校的趙眾山,老趙呢,對對對,在您麵前不敢稱校長,沒打擾您的休息吧,沒有,那好那好,是這麽回事,貴公子的班主任呢,是個很負責的老師,想找您了解一下情況,明天要他媽媽來學校一趟?不不不,明天上午呢,班主任就要安排座位啊,安排班幹部啊,進行特長培訓的分組啊,這個,梅老師想提前跟您商量商量,就請您今天晚上抽個幾分鍾來一趟吧。

聽到對方答應了,趙校長連忙掛了手機,那張**臉馬上又黑成了鐵板一塊,他語氣沉重:看樣子劉卅沒回家,趕快報案,梅老師,等下你問問他媽媽,學校附近有什麽地方,劉卅喜歡去,比如親戚朋友家啦—

梅一朵反問:他家不就在附近嗎?

是是,我的意思是,當娘的應該比我們更知道兒子,兒子在哪裏,娘會有感應的。說完,趙校長又給派出所長去了電話,再安排值班行政姚晶,要她把學校附近有車的男老師都叫來:

在局長到來之前,能到的搜尋力量都要到齊。

劉冬明局長夫婦到學校門口時,三輛警車,十七個學校老師的小車都已一字排開,整裝待發。

劉冬明見此情形,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講明原委,局長夫人頓時兩腿發軟,蹲了下去,直喊:這怎麽得了,這怎麽得了!

劉冬明把夫人拉了起來,卻是斬釘截鐵地對趙校長說:不可能,怎麽可能出去呢?我們家卅卅特別怕黑,他沒這個膽量,這樣吧,你帶我到寢室看看。

寢室裏,劉冬明啪啪啪把幾盞頂燈全部按亮,幾秒鍾工夫,竟在伍大洲**找到了自己的兒子。

看這情形,趙校長的反應是,不幸中的萬幸,局長的公子總算沒丟,丟了的是伍大洲。至於這個伍大洲的家長,不就是伍海洋嘛,孩子擅自行動,一定要指導梅老師教訓他一頓,不過前提是這個伍大洲現在要安全地在哪裏呆著。

也許真有感應,劉卅在大家的注視下居然醒來了,他揉揉眼睛看見了父母、校長、生活老師、保安叔叔都站在他的床前,一時搞不清這個場景是現實中還是在夢中,是家裏,還是在學校。

劉卅又看見自己喜歡的新班主任手提著兩隻斷了帶子的拖鞋,光腳急匆匆地跑過來,眼神驚恐痛苦,越發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掀開毛巾被,坐了起來,怯怯地叫了聲:梅子媽媽—

幾個鍾頭下來,梅一朵腦海裏隻有劉冬明啊劉冬明局長,劉卅啊劉卅同學,以及自己設想的流血場麵,現在,劉卅居然完好地在這裏,她一時百感交集,眼淚雙流,冷不丁把半夢半醒的孩子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梅一朵親著劉卅那小蘋果一樣的臉,喃喃說:寶貝急死了!急死梅子媽媽了!

事情緊急,出來的時候,梅一朵沒意識到自己還穿著無袖石榴紅長睡裙。此時,寢室雪白的頂燈照在她更雪白的帶著傷痕的手臂上、染了淤泥的小腿與光足上、被汗水與蓮池水弄濕而凸顯出的玲瓏的身軀上—這些因素結構成比太陽還耀眼的光,使得小小的劉卅閉上了眼睛,本能地反身鑽到梅一朵的懷裏,一手摟著梅一朵的脖子,臉卻埋到梅一朵的胸前,曖昧地嗯了兩聲,翕動小小的鼻翼貪婪地嗅著什麽,小嘴巴蠕動,睫毛扇了兩下,像個貪吃又貪睡的嬰兒著急地找尋奶源。惹得在場的幾個男人都笑了起來,避嫌地將眼光移開去。

他們就看到了局長劉冬明眼神的滯重。

他們不知道,剛才他們見到的情形,加上“梅子媽媽”的稱謂,還有她粘在身上的、霞光一樣燦爛的細棉布石榴紅睡裙,流瀉在肩頭的黑瀑布一樣的濃發,輻射四周的體香,正一點一點激起了局長心頭不一般的柔情。

此前,對於小學老師,劉冬明是有些看不上的:小學老師嘛,不就一本正經地教個拚音字母、加減乘除什麽的!現在,這梅老師超出他想象太遠了!怎麽形容呢,燈光下,抱著孩子****漾的她,真的很像油畫上的那位懷抱聖子的童貞女瑪利亞,聖潔、天真。他想說句什麽緩和一下喉頭的幹澀,嘴巴張了張,卻不知為何出不了聲。

局長表情異樣得明顯,局長夫人自然盡收眼底,她一把扯過孩子怒道:幹什麽呢你?嚇著寶寶了!

孩子被突然抽掉,梅一朵的雙手還保持著剛才抱的姿勢,她仰著頭,愣在局長夫人發紅的眼光裏不知所措。

梅一朵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劉冬明臉上倏忽一閃的驚羞,心裏頓時明白了八九分,不由得臉上飛紅,尷尬地站了起來,扯了扯粘在身上的濕睡裙,嘴巴張了張,不知為何,也出不了聲。

趙校長此時的心情,趕得上跟在螳螂和蟬後麵的黃雀,他很給麵子地不看三位當事人,隻像活佛摸頂一樣,摸了一下孩子的腦袋:對不起,劉局,讓二位受驚了,我們以後會更好地照顧孩子的,您就放心吧。

局長夫人並沒有意識到剛才自己的衝動,她不想承趙校長的情,覺得自己還可以乘勝追擊,她望著亮瞎雙眼的“梅子媽媽”打哈哈:嗬嗬!我們沒事,主要讓梅老師受驚了,梅老師,對不起啊!校長,我們還是快點出去算了,你看空調這麽冷,梅老師穿了這麽點兒,會感冒的,又偏頭狠盯了丈夫一眼:走吧,劉冬明!

趙校長看這情形,不知為何萌生了錦上添花和火上澆油的想法,也跟著打哈哈:哈哈,這樣,哦,局長,嫂夫人,這裏給您透露點梅老師的背景啊,她可是當年師範大學的高才生,當學生的時候就發表了許多詩歌散文,畢業後又在電視台鍛煉了幾年,報到的時候我就留了個心眼,特意將貴公子分到了她的班上,梅老師,你陪我送送局長,宋雲老師,你招呼劉卅同學睡好。

趙校長說話間早已彎腰站到了門邊,劉冬明見狀,夾著公文包走了出去。

梅老師臉上發燒,心裏發冷,默默地跟在最後頭,今晚校長的表演讓她大開眼界,她想,他如此尊敬局長,又如此推薦自己,是不是在暗示或者促成什麽呢?那麽,局長妻子對自己的敵視和衝撞,就是逆反的促成了。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朝劉冬明那高大挺拔的項背望去,的確氣度不凡呐!他的妻子看上去是配不上他的,可是自己怎麽又改變了看法呢?她往自己口袋裏插紅包的時候,不是還覺得這個媽媽氣質很好的嗎?哦,對了,紅包還在手提包裏,好險啊!看樣子錢是不好收的,周日的時候去書店逛逛,買幾套書回贈給他們吧!金額最好要超過兩千元,一定不能讓他們小覷了自己,我梅一朵,是個貪財的俗女麽?肯定不是!可是,自己為什麽要刻意地在他們麵前維護形象呢?難道僅僅因為他們是被校長尊敬的人?

心潮起伏的梅一朵老師,順著“局長—紅包—形象”的路線,思緒**,可她就是沒想到,還有一個叫伍大洲的孩子,已經幾個小時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