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移魂禁忌

1 寄魂村

船順著湄南河而下,這艘船載著我們越過一棟棟高樓大廈,越過一條條如同彩虹般的橋梁。離開喧囂的城市,船鳴嗚嗚響著,城市漸漸遠去,迎接我們的是一些河邊的小村。我們進入一片野林子,河灣變得曲折,河水變得急快,我們的征程變得坎坷。船上,除了駕船者之外,還有我和神秘人拿古,拿古的名字很長,我記不住,他是我遇到的曼穀人中名字最長的,我隻好叫他拿古,他也不介意。拿古這人看著沒心沒肺,似乎沒有任何事情能難得住他。除了我們三個人之外,船裏還躺著利希美,利希美一直在沉睡,像是被詛咒的睡美人,睡美人等著親吻她的王子,可惜我找不到這個王子。

“這一次真的能救活她嗎?”我低頭看了一眼沉睡的利希美問身邊的拿古。我不知道梵緹婭可對利希美做了什麽,我不希望我的這位韓國搭檔會成為植物人,一輩子隻能僵在**。拿古拿出一個煙鬥,這個煙鬥上麵雕著一條眼鏡蛇,看著挺奇怪,他把煙鬥叼在嘴邊,使得他整個人看著去很老氣。我的問題,他隻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兄弟,相信我吧!”

我皺起眉頭,拿古是總部的人,可我卻很少見到他。對於他的東西,我知之甚少,問總部裏的人,他們並不想對我透露太多。我一問再問,他們一再推辭。在蘇帕猜的案子裏麵,我已然看出拿古的能力,那些被蘇帕猜迫害的小女孩們據說已經找回自己的影子,她們重新找回自己的生活。對於蘇帕猜的回憶,她們似乎都忘記了。對於小女孩而言,不美好的東西,能遺忘最好了。我想這一定是拿古做了手腳。利希美為什麽會成為睡美人,拿古沒有告訴我,他隻告訴我,想要救活利希美,我必須帶著利希美跟他去一個地方。

日薄西山,晚霞遮住半邊天空,整個世界變得金碧輝煌,河水、森林、遠山還有我們都被血色殘陽所染紅。坐著船,看著嘩嘩而去的流水,我禁不住想起在廊曼村所遇到的一切。拿古神色自然,看上去怡然自得,對於這趟旅行,他信心滿滿。而我心裏總有種說不清的擔憂,心裏總感這一趟絕對不會輕輕鬆鬆就這麽度過去。拿古很少說話,叼著煙鬥抽著煙,搞得整個船烏煙瘴氣。夜色降臨後,船停了,駕船者拿著食物進來和我們一起分享。吃完晚飯,小憩了一下,駕船者再次發動船。拿古瞧出我的憂慮,低聲跟我說:“別緊張,就快到了,到了那個地方,你肯定會愛上的。”

我無話可說,希望他的話沒有騙我。一直熬著也不是辦法,我找了個地方睡了一覺。半夜的時候,我聽到拿古在我耳邊說:“相守宮先生,歡迎你來到寄魂村。”“寄魂村”三個字出現在我耳邊,我還以為自己做夢,直起身子看了一眼拿古,拿古笑嘻嘻地看著我。我揉揉雙眼,拿古已經拉著我來到船頭,船頭這兒,駕船者已經不知所蹤,眼前隻有一個碧波**漾的湖泊。

拿古告訴我,駕船者在三個小時以前被他驅逐下船了。寄魂村是個隱秘的村子,外人是進不來的,除了拿古,幾乎沒人能知曉進入村子的航道。千百年來,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尋找寄魂村而迷航,最終死於河底。我隱隱感到這個村子有些可怕,有點兒像是小時候念書讀到的《桃花源記》,桃花源,聽著是個很美妙的地方,但我不這麽認為,那個地方也許並沒有那麽美好。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也許是天堂,也有可能是地獄。

我們的船在碧藍色的湖泊上麵緩緩行走著,水麵很清澈,我們像是行走在一張碧藍色的透明紙上,天上的繁星倒映在湖麵上,異常絢麗。湖水清澈見底,船底時不時還會遊過一些顏色漂亮、造型奇怪的魚兒,使人如同身臨一座水族館或者海洋館。我被這些美麗所震懾,這個神秘的湖泊似乎沒有盡頭,我們像是已經來到海麵上。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多遠,我看到前麵漂著一個白色的物體,物體離我們越來越近。等我看清楚的時候,我傻眼了,那是一具**著的屍體。

“怎麽會有屍體?”我愕然問著拿古,拿古臉上露著一絲笑意,似乎並不打算告訴我太多。那具屍體已經漂到船頭,我低頭看一眼,是個少女,白色的胴體被藍色的湖水所浸泡,幽幽地隨波逐流,看著安詳,卻令人心悚。隨之,我又看到前麵漂出來幾具白色的屍體,這個湖泊居然在吐著屍體,一具又一具的屍體從湖底翻滾出來。湖泊像是一隻食人魔,吃飽之後的食人魔實在咽不下,把這些吞到一半的屍體吐了出來。我被這一幕驚嚇到,屍體已經有二十多具,男的、女的、老的、小的,一個個都沒有穿衣服,光溜溜地在湖麵上漂泊。我仔細觀察到,這些屍體身上沒有任何傷痕,他們閉著眼睛,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死得是那麽的安靜。我瞥了一眼拿古,拿古臉上毫無異狀,湖麵上漂著的屍體對他來說,習以為常了嗎?

屍體一具又一具地從我們的小船周邊漂過去,像是一隻隻漂流瓶,不知道他們將會漂到哪裏?我趴在船舷上,低頭看著漂過的詭異屍體,一具男屍從我眼底漂過的時候,他突然向我眨了眨眼。我揉揉雙眼,以為自己眼花了。再仔細看時,那具屍體已經隨波遠去了。拿古一隻手按在我肩膀說:“別害怕,這都是他們的小把戲。”我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拿古嗬嗬一笑,隨後坐在船頭,抽了一口煙他才詳細地告訴我。原來這些屍體並非已經死亡,他們其實是在修行的村民。寄魂村的村民喜歡修習各種稀奇古怪的秘術,漂在湖麵上的屍體,無非是在與大自然進行最親密的接觸,這是修行者經常遇到的事情。脫光身子,安安靜靜地隨波逐流,或者在深山野林裏麵徒步,享受無拘無束的自由,與自然肌膚相親。我聽完,暗暗歎了一聲,這種東西聽似科學,但也太嚇人了。我回頭看著那些屍體,屍體已經漸去漸遠,他們也許還會漂回來。我心想著,這地方的人都是些什麽怪人?這種修行的方式,我沒法接受。

“寄魂村的人是這樣子了,你總得習慣。”拿古笑著說。

我說:“我隻想把利希美救活,其他的再說吧!”如果不是為了利希美,我肯定不會來這種鬼地方,這裏的一切都是不正常的。拿古收起煙鬥說:“如果移魂大師肯救她,她肯定能活下去。”聽了這話,我愣了一會兒,“你的意思是說,所謂的移魂大師如果不答應救人,利希美一輩子就這樣子嗎?”拿古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真相就是這樣子。”

“這麽說,你也不是百分百……”我沒說完,拿古已經打斷我:“我也沒說百分百。”

“那你還帶我們來這個什麽狗屁寄魂村?”我有些生氣了。

拿古歎息著:“總得試試,這是唯一的辦法,梵緹婭可對利希美警官做了這種事後,她死了,要不然,我們不需要來這兒。再說了,你以為我很願意回來嗎?”

“回來?你是這裏的人?”我更驚訝了,難怪他對這個地方了如指掌。拿古閉上雙眼,一邊享受著湖麵吹來的清風一邊說:“五年前我偷偷跑出去,按理說,跑出去的人就不該回來,我實在沒有辦法,不能見死不救。”他這話說得誠懇,我之前對他的偏見瞬間沒了。抬頭看著拿古,拿古皺著眉毛,眼神凝望,看著有不少無法說出來的故事。

寄魂村是個神秘的村落,幾乎與世隔絕,沒人找得到這個地方。按理說,這裏的規矩是極為嚴格的,不可以進進出出,拿古肯定要承受不少東西。我揣測著,拿古帶著我和利希美回來,搞不好要冒著生命危險。想到這裏,心裏對拿古難免有些歉意。其實,我倒是很好奇,拿古這位來自寄魂村的哥們兒,他怎麽會跟ICPO曼穀總部搞到一塊?這個地方很神秘,處處透著詭異的氣息,這裏的人古裏古怪。聽了拿古這一番話,為了救人,盡管試試吧!這一趟,隻有走到底了。

“如果沒法救活利希美,我也不會怪你。”我說這話,其實是想讓拿古放輕鬆點兒。拿古回頭看了我一眼,他似乎沒有想到我會說出這種話,哈哈一笑:“別擔心,我有辦法說通移魂大師,再說了,這一次回來,我還有自己的任務。”

我點點頭,盡管不懂得拿古嘴裏所說的“移魂大師”是個什麽人,但我已然完全聽信於他。拿古自己的任務是什麽,對我來說,知道和不知道都一樣。我們說著聊著,拿古指著前麵一片白皚皚的濃霧說:“那兒便是寄魂村了。”我眺望著,前麵哪裏有什麽村落,唯有一片白霧封鎖湖麵。拿古調整船隻朝著白霧過去,我心情緊繃,這片迷霧內會有什麽呢?我無從知曉。

船慢慢地被白霧吸進去,霧水透著一股清冽的香氣,香氣沁人心脾,使得人慢慢放鬆起來,心頭的恐懼感瞬間消滅。

“這種感覺真好。”置身一片茫茫迷霧裏麵,我心裏居然冒出這種想法。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厚厚的白霧變得輕薄,眼前慢慢地能看到一些東西,東西從模糊慢慢地變得清晰起來。一座座樓房出現在眼簾的時候,我心裏明白,寄魂村到了。

寄魂村,顧名思義,寄放靈魂的村落,這是一座水上鄉村,由上百艘大大小小的船隻堆積在一起,船與船之間用鐵鏈鎖著,它們牢牢地聯係在一塊。大船小船,高低錯落,豪華的、簡陋的,款式諸多。拿古告訴我,寄魂村裏一艘船代表一戶人家,別看村子不大,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外麵世界基本的衣食住行,這裏一樣可以找尋得到。酒館、飯店、遊樂場、學校、幼兒園、商店等,應有盡有,隻是在船上罷了。住在這兒的人,他們都是修行愛好者,他們擁有強大的上古神力,但他們很友好,不像外麵的人,互相嫉妒,互相算計,爾虞我詐,鉤心鬥角。我們的船緩緩靠岸,一個美麗的女孩站在碼頭邊上,見到我們的船,她向我們揮手。我好奇地盯著她看,她長得很漂亮,穿著一件白色的裙子,長發飄飄,亭亭玉立,像是一位仙子。

拿古伸手在我腦袋上打了一拳說:“別看了,那是我的小情人。”

“哦,冒犯了。”我不好意思地朝拿古笑笑,想不到拿古這家夥已經名草有主。船靠岸的時候,碼頭上的女孩撲入拿古的懷裏,“我就知道你今晚回來。”拿古撫摩著女孩的秀發,在她臉上親吻一下說:“看來你的預知能力進步了。”女孩被他一親一誇,整個人飄飄然,把腦袋埋在他胸部,恨不能將整個腦袋伸進他的胸腔裏麵。親密了一陣,女孩才發現我,她打量著我,拿古把我介紹給她認識,我也知道了她的名字——“砂楚”,一個很柔美的名字。

“你居然把外人帶進來?”砂楚知道我是外麵的人,顯得有些不安。拿古告訴她我是他的同事,她才安靜下來。拿古叫我去把利希美背下船。看到還有一個女孩,長相也不錯,砂楚不樂意了,瞪著拿古看。我急忙解釋道:“砂楚,你別緊張,這個女孩是我妻子。”

聽我的話,砂楚臉上才開始有點兒笑容。拿古隻是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我們跟著砂楚繞進寄魂村,村子雖說由大大小小的船隻組成,但船隻之間間隔並不一樣,有的船連在一塊,有些船和附近的船足足有好幾米甚至十幾二十米遠,它們之間除了牢靠的鐵鏈外,還有木板搭成的橋,橋就是船與船之間的通道。我們在這些通道上走了十來分鍾,最後來到一艘又低又矮的小船上,這應該是砂楚的家。砂楚的船並不大,如果按麵積來算,我估計了一下,大概三四十平方米左右。

船裏麵沒有任何人,船內被砂楚裝飾得很漂亮,五彩斑斕的絲巾彩旗,還有各種用貝殼弄成的裝飾品、裝飾畫,看著美妙無比。小船表麵上看著破爛不堪,船內卻別有洞天,住在這兒,絕對很溫馨。我心裏麵不由得有些羨慕拿古,拿古居然有這麽一個居家的小情人。我把利希美放到砂楚那張粉紅色小**,砂楚問拿古:“她怎麽了?”

“這個明早再說,村子怎麽樣了?”拿古的語氣似乎不大關心利希美的死活而是關心村子。我站在一邊愣住了。砂楚告訴拿古,“村子的局勢已經緩和不少,村長說,情況會不會惡化,還得再等等看。”拿古聽完,眉頭深鎖,聽這話,感覺村子好像遇到了什麽嚴重的事故。砂楚還想說什麽,拿古叫她先去泡茶。砂楚倒也聽話,乖巧地鑽進船後邊那間小小的廚房。拿古叫我坐在一張藤椅上麵,他坐在我對麵,“砂楚會照顧好你們,你需要什麽就跟她說,甭跟她客氣,當作自己人就好了。”

“你呢?”我不明白拿古的話。

“我需要出去一下,我已經好幾年沒回來了,這一次回來,我得去看看我的小夥伴們。”拿古說完站起來,他竟然不跟砂楚打聲招呼就跑出船外。“太不負責了。”我心裏暗罵一句。砂楚端著兩杯泡好的熱茶出來,發現拿古不見了,她臉上露出一絲不悅。我尷尬地對著她說:“拿古說他有事先出去一會兒。”

“他就那樣,遇到什麽事都不會跟我商量,也不知道他心裏有沒有我這個人。”砂楚把一杯熱茶送到我手裏,嘴上不停地抱怨拿古。

“他脾氣挺古怪,有時候我也猜不透他。”我拿著砂楚給的茶說,茶很熱,我想等它涼一點兒再喝。

“你和他是同事,你們都是做什麽的?”砂楚問。

“我們是警察。”我回答的時候臉上有些猶豫,拿古雖說來自總部,但他和我們一樣屬於刑警嗎?砂楚顯得有些不解地問:“警察是做什麽的?算了,你們的事我懶得問,等一下他又覺得我八卦,你喝茶吧!這可是我精心泡製的。”

我心中莞爾,低頭看著茶杯,茶杯透著熱氣,熱氣帶著香氣,香氣和白霧中的香氣差不多,馥鬱淩人,使人迷醉。我把茶杯放到嘴邊輕輕地呷了一口,清香一鼓作氣衝進我的腸胃,整個人如同被一股春風所打透,這種感覺太爽了,爽到我自己已經不知道置身何處。忍不住多喝幾口,眼前的砂楚微笑著看著我,她的臉蛋漸漸地變得模糊,我的腦袋變得沉重,這茶裏似乎放了迷藥,我整個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2 移魂大師

一股“地震”般的震動把我驚醒,小船變得搖搖晃晃,像是要坍塌的危樓。我驚慌失措地爬起來,砂楚就坐在我邊上,她屈著雙膝,雙手搭在膝蓋上,頭則搭在手背上,她雙眼瞪得老大,眼睛還瑩瑩閃動著幾顆淚光。她好像哭了,因為小船要倒塌了嗎?惶恐的我坐在她麵前,她低泣著說:“我們也許都會死在這兒。”這話使得我彷徨,拿古似乎還沒有回來。

船開始震動,懸掛在床頂的貝殼小飾品已經開始墜落,一道道弧線殘落,塵埃漫天。我問砂楚這是怎麽回事?砂楚可憐吧唧地說,一頭從湖底湧出來的怪物,它要吞噬這個村子。我聽不懂她的話,她也沒有說得太清楚。我隻感覺到,船就要沉了,搖搖晃晃地我們完全站不起來。船外是一片騷亂聲、哭喊著、號叫著,我們的心都亂了。

這場震動持續了將近半個小時,一切都平靜下來後,拿古匆匆回來。他的肩膀被割開一道口子,血液不停地往外流,胸襟已然一片血色。砂楚慌忙去把醫藥箱找來,拿古坐在一張凳子上讓砂楚幫忙包紮止血。我問拿古怎麽了?拿古憤憤地說,村子總算是保住了,我們卻死了三十一個人。我不知道寄魂村遇到了什麽,但看得出來,拿古很憤怒,他們剛剛似乎在抵抗著什麽可怕的東西。

難道真的跟砂楚說得一樣嗎?湖底冒出一頭巨獸,巨獸試圖破壞寄魂村,寄魂村的人為了捍衛家園和巨獸一決生死。等包紮好之後,拿古找來一瓶酒咕嘟咕嘟地喝起來,砂楚呆呆地看著他問:“還會回來的,對嗎?”

“管不著了,來一個殺一個,直到我們所有人死亡。寄魂村,神聖不可侵犯,無論是誰,誰也別想把村子占為己有。”拿古憤懣地說著。我知道他很氣憤,但我又不知道說什麽,我甚至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麽。寄魂村明明是一個外界人尋找不到的地方,誰會來侵犯這兒呢?自己內部的戰鬥嗎?我回頭看了一眼躺在**的利希美,或許我們來得不是時候。拿古一邊喝著酒一邊安慰著惶惶不可終日的砂楚,砂楚慢慢地變得平靜,她開始收拾已經被震**破壞的小船。拿古穿起一件灰色的短褂,他總算想起和我之間的約定,向我招招手:“相守宮先生,不好意思,把你給驚嚇到了。”

“沒事,我做警察那麽久,什麽事情都見過。”我也算是一個經曆無數大風大浪的男人,所以,寄魂村所發生的一切,對我來說,除了驚訝並沒有什麽。拿古站起來朝外麵走去,我跟著他出去。離開小船,外麵的世界和我來的時候已然變了一個樣,那些船、那些房子,它們大部分都已經坍塌,湖麵上漂著木板、家具、廚具、動物的屍體、人的屍體……村民們三五成群地修葺著自己的船、自己的家園。完全看得出來,這個村子剛剛經曆一場戰爭,拿古沒有告訴我的意思,我也不好意思去問。我跟著拿古順著一條木板小道往村子深處走去,村民們都在沉默中,他們一聲不吭,默默地修理著自己的家園。拿古也沒有說什麽,他們之間也沒有招呼。這種沉默使得我很不自然,村民們如同行屍走肉、如同機器,這確實是一個很奇怪的地方。

走到村子最末端,這兒停著一隻小船,拿古上了船,我跟著上去,他遞給我一根船槳,自己拿著一根開始劃船。我無法理解這種沉默,但我知道拿古已經安排好一切,我揮著船槳跟著他劃動小船。小船漸漸地離開寄魂村,漂在湖麵上,黎明趕走了黑夜,陽光普照在湖麵上,湖光燦爛,湖水清澈,陽光利劍一般直透湖底,水裏的魚兒和藻草顯得生機勃勃。

“我們這是去哪兒?”我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了一聲,我們身後的寄魂村又被一層白霧所籠罩,回頭已經看不見了,我們似乎在逃離這個剛剛被戰火洗禮的村子。

“移魂大師逃走了,我得把他找回來。”拿古堅毅地說。

“逃走了?”我心中一駭,這麽說,誰來拯救利希美?移魂大師為何要逃走?他到底是誰?拿古的心情顯得很複雜,頓了頓,他說:“如果移魂大師出手,我們肯定不會這麽狼狽,狗娘養的家夥,這些人還會回來,他們不會那麽輕易放過我們。”

“他們到底是誰?”我問道。拿古卻沉默了,他沒有說,但我已經猜得出來,寄魂村這個神秘水上村莊遇到了外敵,外敵很強勁,村民們快撐不下去了。移魂大師顯然是村子裏最厲害的人物,村子麵臨困難和戰爭的時候,這個最厲害的人卻選擇逃離。拿古帶著全村人的寄望去尋找移魂大師,一來幫助寄魂村抵禦外敵,二來幫我救活沉睡不起的利希美。

茫茫湖水,一望無垠,我們去哪裏尋找移魂大師?我顯得有些沉悶,拿古坐在船頭,停下手中的劃槳,小船就這麽慢慢地飄**著,像是之前所遇到那些修行中漂流的“屍體”。拿古知道我成了丈二和尚,腦中一片迷霧。他接著慢慢講述關於寄魂村的故事,寄魂村在一千多年前就存在了,曆史悠久,源遠流長,這是一個修行者的天堂,在這兒,幾乎人人都懂得巫術神力,他們藏於這個秘密村落,無欲無求,每天都在修行,爬山潛水,閉關靜坐,村民之間相安無事。

移魂大師名字叫托薩萊,他是砂楚的父親。在寄魂村,他年紀最長,能力最強,村民無論遇到什麽困難都會向他尋求答案。托薩萊從來不會令人失望,這次,村子遇到危難,他卻選擇逃跑,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我問了一句。

拿古搖搖頭說:“不知道,他也許在逃避著什麽。”

“我們能找到他嗎?”我問完,拿古伸手撓了撓後腦勺,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並不確定。移魂大師,能力無窮,他要是躲起來,隻怕也不容易找到。拿古反而告訴我關於利希美的事情。梵緹婭可是個巫女,她懂得邪術,她把四麵佛佛像贈予利希美並非是想答謝利希美,而是想要了她的命。梵緹婭可在四麵佛佛像上下了神秘的咒語,利希美在咒語的促使下行為變得古怪異常,這有點兒像是催眠,那尊四麵佛便是梵緹婭可的催眠指令。如果不是拿古及時出現把梵緹婭可的四麵佛佛像處理了,利希美會被自己殺死。我心中慶幸不已,我把梵緹婭可送給自己的禮物弄丟了,要不然,隻怕我也難逃死劫。

拿古說,梵緹婭可這種秘術名為“寄魂珀”,她把利希美的魂魄控製在一塊琥珀裏麵,讓靈魂寄生於一枚血色琥珀之中,這樣子就能操縱人的行為。這枚血色琥珀正好藏在那尊四麵佛佛像肚腹之中。這種邪術厲害無比,除了梵緹婭可自己,一般人根本沒法解除,想避免死亡,隻能讓中招者沉睡。如果找到移魂大師托薩萊,托薩萊可以運用他的神力將利希美的魂魄從“寄魂珀”攝取出來,利希美便會活過來。

“梵緹婭可真是個惡毒的女子。”我心中暗罵著。

拿古冷笑一聲說:“也許她很無奈,她死得也很無奈。”

“你那麽懂她嗎?說起寄魂珀,這不會是寄魂村裏的玩意兒吧?”我無法想象梵緹婭可和寄魂村有任何的聯係。拿古猶豫了一下說:“寄魂珀確實屬於寄魂村的秘術,這種東西一般不會外傳,梵緹婭可這個人,我從來都沒有遇到過,她身份很神秘,一時半會兒我也弄不清楚,托薩萊大師要是在的話,這件事就比較好解釋了,我得向他親自求證。”

“求證什麽?”看來這個地方擁有的秘密還真不少。我問完,拿古重新握著劃槳,“現在還不好說,見到托薩萊大師,自然會有答案。”我隻能傻笑,他說的這些如同天方夜譚,世間真有那麽奇妙的法術嗎?如果這一切都是騙局呢?拿古向我撒謊了呢?什麽寄魂什麽移魂,這些都太過於兒戲了,對於一個警察來說,這有點兒天方夜譚。但我又不能做出自己的判斷,我得慢慢等待,等待謊言被拆穿,騙局被打破。我看著拿古說:“我們總不能漫無目的地漂著,托薩萊會去哪兒?你肯定知道,就算你不知道,難道砂楚不知道嗎?”

“砂楚?她能知道什麽?”拿古的話使得我很意外,砂楚是托薩萊的女兒,托薩萊難道沒有和砂楚聯係嗎?這樣子的父親也太冷漠無情了。

我說:“砂楚至少知道托薩萊的下落。”

“不,她不知道,她是托薩萊大師的私生女,托薩萊大師不怎麽喜歡她,哪怕她長得玲瓏可愛,依舊得不到大師的歡心。托薩萊大師離開,她肯定不會知道任何線索。因為就算是平時,托薩萊也不會把她當作自己的親生女兒,甚至不願意見到她。”

“難怪她會自己獨自住在一個小船裏麵。”我淡然地說著。

“那是她母親的船,她母親十幾年前就死掉了,死因我就不說了,反正砂楚是個可憐的孩子,母親死掉後,獨自一人過著,托薩萊從來不會正眼瞧她一下,哪怕她擁有移魂大師的血脈。”拿古說得悲愴,我心裏麵不由得同情起砂楚,砂楚命運多舛,太不容易了。

我問拿古:“所以你們從小認識,她很依賴你,對嗎?”

“不算依賴吧!我們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便是了。”拿古對於他和砂楚之間的感情沒有過多的描述,我沒有追問下去,這種私人的東西,別人主動說最好了,自己去窺探,太沒意思了。拿古這時候從褲兜裏麵拿出一顆白色的珠子,我認得這顆珠子,這是一枚通行珠,犯罪組織成員之間聯絡用的通行珠。

拿古看著我說:“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他說完把通行珠放進湖裏,通行珠閃爍著一道灰白色的光芒,它在湖麵上打轉著,水花四濺,轉了一陣“嗖”地一下朝前麵漂去。我沒有想到通行珠還有這種功能,拿古是想用通行珠帶著我們找到托薩萊,隻是他怎麽會擁有通行珠呢?難不成他和蘇帕猜、蒙沙旺等人是一夥的嗎?我心裏久久無法平靜,利希美沒有被救活之前,我不斷地提醒自己,千萬不要輕舉妄動。拿古如果跟蘇帕猜他們是一夥的,我還得調查一下他到底想做什麽。

白色的通行珠閃著光芒,它像是我們的引航燈,我和拿古奮力搖著船槳追著這顆靈氣的珠子。這個湖泊,到底存在於地理圖像上嗎?根據我的記憶,湄南河一帶根本沒有這麽大的湖泊,幾乎看不到盡頭,這不是一片海域嗎?但是看著又不像。陽光明媚,魚蝦晃動在船邊,我們追著珠子來到一片更加明亮的湖麵,通行珠沒有讓我們失望,在我們前麵不遠處,一座荒島孤零零地安插在碧綠的湖麵上。小島光禿禿的,上麵沒有任何生氣。我們的船慢慢靠攏,上岸後,拿古開始在地上找尋著什麽。

荒島不大,上麵不是石頭就是砂礫,根本沒有任何值得一看的地方。島嶼光禿禿的,找到一個製高點,整個島嶼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我敢確定,這島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拿古坐在島嶼前麵的沙灘上,他情緒很低落,我走到他身邊說,“咱們繼續找……”

“無法繼續了。”拿古顯得有氣無力。

“怎麽了?”我輕聲問了一句。

“我已經找到了。”拿古的話說出來之後,我渾身雞皮疙瘩,這個島上就我和他兩個人,托薩萊毛都沒有看到一根,他怎麽會已經找到托薩萊呢?難不成托薩萊不是人嗎?我看著島嶼四周平如鏡麵的湖泊,一個活物也沒有,哪怕是一隻飛行的鳥。拿古站起來,他走到一堆沙子麵前,沙子高高堆起,看著像是一座墳墓。我不覺得這堆沙子有何奇怪,拿古卻跪在沙子麵前掩麵流淚。

我感到奇怪的時候,天空中傳來一聲鳥叫,一群黑色的鳥兒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它們嘴裏叼著沙子、石頭從我身邊掠過,飛過那堆沙子的時候,它們齊齊張嘴,沙子、石頭掉在沙堆上麵。完成這個動作後,黑鳥們繞著沙堆轉了幾圈,跟著飛走了。鳥兒走掉後,我看到沙灘上爬出來一群巴掌大的螃蟹,螃蟹舉起一雙鉗子托著小石子,它們緩緩地朝沙堆爬了過來,到了沙堆麵前,它們把托著的小石子堆砌在沙堆上麵。

“這是怎麽了?”我問拿古。

“噓,這是托薩萊的葬禮。”拿古豎起手指放到嘴邊“噓”了一聲。

我變得安靜,螃蟹們紛紛離開,黑鳥們再次回來。同樣的事情,黑鳥和螃蟹們在我眼前來回三次,接著,我再也看不到黑鳥和螃蟹的影子。

“我們白來了。”跪在沙堆麵前的拿古顯得很悲傷。

“難道這是托薩萊的墓穴嗎?”我不敢肯定地問。

拿古點點頭,“托薩萊沒有逃離村子,他隻是在尋找自己的墳墓。”他告訴我,在寄魂村,沒人能永生,這裏的人臨死的時候總能預知自己的死亡,一旦知道自己要死了,他們就會坐著小船離開村子,尋找一個令自己滿意的地方作為自己的墓穴。

“你會不會搞錯了?”我感到不安,如果托薩萊死掉了,寄魂村怎麽辦?利希美怎麽辦?

拿古斬釘截鐵地說:“不會錯,黑鳥和螃蟹能證明這一切,托薩萊他最終找到自己寄魂的島嶼,這片湖泊,這群黑鳥,這堆螃蟹,可以做證。”

“一切都玩完了。”我悵然叫著,心中如同堵塞了一般,種種難受揮之不去,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移魂大師身上,結果卻令人失望無比。

“我們回去吧!村裏需要我們。”拿古朝沙堆裏的托薩萊拜了三拜才站起來回到小船上。我低頭看了一眼沙堆,真有那麽神嗎?傳說中的移魂大師托薩萊死掉了嗎?我又不能把沙堆刨開驗證,隻能跟著神秘兮兮的拿古朝寄魂村方向回去。

3 命劫

“你離真相越來越近了。”回寄魂村的途中,我褲兜裏的手機震動一下。說來也奇怪,在這麽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手機居然還能收到信號。我把手機拿出來看了一眼,發短信者名為“Answer”,這是一個我不認識的人,我給他取了一個英文名字,希望他能有我想要的答案。

我苦苦追尋事情的整個真相,而他或許是我的救命稻草。他給我發第一條短信的時候,我正好在曼穀處理“人妖皇後”的案件。在那個案子後,我遇到自己的墳墓,1995年12月4日,我死在了曼穀,我被人掩埋在曼穀的郊外。事後我收到他給我發的短信,他告訴我,如果想找到自己死亡的真相,我得去一趟菲律賓找一個叫“夢”的人。正好菲律賓克拉克經濟區發生離奇案件,我向總部提交申請,去了一趟菲律賓,協助破案的同時秘密尋找“夢”。

事與願違,我根據短信的提示,秘密地找到了“夢”的住址,然而“夢”已經不在了。我感覺自己被耍了一般,這個號碼從此再也沒有發短信給我。此刻,我再次收到這人發來的短信,心裏麵百感交集。也許是真相,也許是惡作劇,我暫時做不出任何判斷。Answer到底是誰?他為何要幫我?他知道我在寄魂村嗎?除了我和拿古,誰也不知道我們在寄魂村。一係列離奇案件,它與“大佛陀”又有何聯係?真相真的越來越近嗎?我六神無主,手裏不知不覺地已經停下劃槳。

拿古看到我這樣子,笑道:“你怎麽了?別擔心,利希美警官會沒事的。”他以為我在擔心利希美的安危,我又不能讓他知道短信的事情,嗬嗬一笑,抓起劃槳努力劃船。拿古歎息一聲說:“托薩萊死掉了,移魂術無人知曉,但是我們不能絕望,我還有一個比較冒險的辦法。砂楚她是托薩萊的女兒,身上流著托薩萊的血脈,她或許能幫忙破解利希美小姐身上的寄魂珀。”

“但願吧!”我沒有做任何多餘的陳述,我想利希美沒事,但是麻煩不斷,誰會想到此行來得那麽的不是時候。拿古盡管說出第二方案,但聽他的語氣,他並不確定。我能理解他,砂楚和托薩萊關係很複雜,她幾乎沒有跟托薩萊接觸過,她又如何能救利希美呢?我們閑聊的時候,裹著寄魂村的那片白霧出現在眼前,穿過白霧,我們回到寄魂村。寄魂村在大家的努力下已然恢複了原貌,一個安安靜靜的水上小村莊在明媚的陽光下朝氣蓬勃。我和拿古回到砂楚的小船上,砂楚沒有說太多話而是給我們倒茶。這兒的茶,說實在的,我不大敢喝,喝一口,睡一覺,這時還不是睡覺的時候。喝完茶,拿古居然沒睡著,他又出去了。我知道他要去告訴村民,被他們寄予厚望的移魂大師托薩萊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墓穴,他不會再回來。

小船內,我和砂楚沉默了許久,看到我沒有喝茶,她微笑說:“怎麽不喝呢?怕燙嗎?”

我搖搖頭說:“不是很渴。”她似乎看到我心中的憂慮,“你是怕喝了會睡著嗎?你別擔心,這種茶和之前的不一樣,上次見你太累了,所以想讓你好好休息。”我端起茶杯,砂楚說得是真的嗎?我品嚐了一口熱茶,茶很香,一口下肚,全身經脈都被打通了一樣。

“問你個事。”砂楚遲疑了一會兒說。

“嗯,說吧!知無不言。”我爽快地答應。

“我知道你和拿古去找托薩萊,你們找到了嗎?”砂楚語氣很平和,但我已然看出她內心的波瀾。我不知道怎麽回答她,告訴她她父親死亡了嗎?砂楚繼續說:“沒關係,你說吧!看你們回來時的表情,我知道你們沒有找到托薩萊。你跟我說說,托薩萊怎麽了?”

“他死了。”我想我沒有必要去欺騙她。砂楚聽到托薩萊的死訊,整個人顫動了一下,抿著嘴唇低著頭說:“我早就猜到了,也預知到了,要不然他不會離開這兒,眼睜睜看著寄魂村覆滅。拿古跟你提起過嗎?我和托薩萊之間的關係。”

“你節哀順變。”我點點頭,搜腸刮肚,也隻有“節哀順變”四字能用。砂楚嗬嗬一笑:“放心吧!我不會悲傷,這是托薩萊的宿命,也是寄魂村所有人的宿命,人終究會死掉,死亡對我們來說,這是一種神聖的事情,我們都懂得如何去寬恕死亡。”盡管她這麽說,我從她的語氣裏麵依然聽到她一絲淡淡的悲涼。我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隻有點著頭。砂楚是個可憐的人,托薩萊似乎沒有很好地關心她,小小年紀,母親也沒了,她已經足夠堅強。

“砂楚,這件事就這樣了吧!千萬別想太多。”我還得說一句安慰她的話,不然顯得我有點兒冷漠。砂楚咧嘴笑了笑,她們父女之間的感情太複雜了,對於這麽一個不體貼、不關心、不嗬護自己的父親,或許父親的死亡將會是她最完美的解脫。

我們又陷入沉默的尷尬裏麵,過了十來分鍾,砂楚幽幽地說:“拿古告訴你了嗎?托薩萊為什麽要疏遠他的私生女?”

我搖搖頭,這事有點兒八卦了,拿古沒說,我也沒問。

砂楚笑道:“因為我哥哥。”

“你哥哥?你還有一個哥哥嗎?”我錯愕地問。砂楚咂咂嘴說:“我這個哥哥比我年紀大多了,大我差不多二十歲呢!他不喜歡我,也不喜歡我媽媽,你知道嗎?我媽媽就是被他給殺死的。我哥哥是個暴君,他親手殺死了我媽媽……”說到這裏,砂楚聲音哽咽了,這是她腦海中揮之不去的童年陰影嗎?同父異母的哥哥殺死了自己的母親,這種殘忍,駭人聽聞。我心裏細細想著砂楚口中所陳述的暴君哥哥,砂楚繼續說:“哥哥殺死我媽媽後,托薩萊找到了他,托薩萊想殺死他的,但是在寄魂村,不允許有父親殺死兒子的這種事情,我們都是友愛的人,互相殘殺不是我們所提倡的。我哥哥正好抓住了我們所有人這個弱點,他惡狠狠地告訴托薩萊,如果他敢跟我走得太近,我很快就會死掉,就好像我媽媽一樣。”

“他是野獸,一頭暴戾的野獸,他憎恨托薩萊的背叛,殺人事件發生後,托薩萊無動於衷,村裏的人也沒人敢說話。從此,為了我的安全,為了我不會死在哥哥手裏,托薩萊不再認我這個女兒,不管我的酸甜苦辣,也不管我的喜怒哀樂。他或許很絕情,但我能理解他,他很無奈,他害怕我死掉,他一輩子也想不到,保護我的方式隻有遠離我。托薩萊自從那件事後也變了,變得陰鬱,他經常離開村子,有時候一去就是好幾個月。”砂楚掏心掏肺地說著,這些事情似乎在她心裏壓抑了很久。砂楚生在這裏,村子裏的人幾乎都知道她的遭遇,她無法去訴說,也沒有人會聽她的訴說。我的出現,麵對我這麽一個陌生人,砂楚變得大膽不少,恨不能把心中藏了十幾年的東西和盤托出。

聽了砂楚的故事,我心中戚戚然,看來我和拿古一樣,誤會了托薩萊,他不是一位不盡責的父親,他實在很無奈,他在為自己犯下的錯贖罪。我低聲問她:“那你哥哥呢?他是鐵石心腸嗎?那麽多年過去了……”

“托薩萊答應哥哥不再管我,哥哥也答應托薩萊,殺了我母親的他就離開寄魂村。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他還活著嗎?或者死掉了,我並不知道,有時候我想去外麵找找他,我想問問他,為什麽要這麽折磨我?”砂楚顯得很心酸,聲音顯得很悲傷,她的心早已傷痕累累,一個個疤痕,在此刻被自己狠心揭開,這也許很疼,但是不揭開,成了膿包、成了毒瘤會更疼。

我問道:“托薩萊完全可以無視你哥哥,難道他害怕你哥哥嗎?”

“嗯,我哥哥是個天才,天賦異稟,他十幾歲就把托薩萊所有東西給學到了,不僅托薩萊,寄魂村裏所有人的絕活,沒有一樣不被他學會。他很強大,同時又很殘暴,寄魂村的人都害怕他。托薩萊早就想趕走他了,覺得他不配做一名修行者,他隻是一個心術不正的小混混。我母親被殺後,托薩萊借此機會把他給趕走了。”

“原來如此,也難怪托薩萊會服軟,我想你哥哥他肯定沒有死,托薩萊每年都要離開寄魂村去外麵,我想他一定是去尋找你哥哥。”我以自己常用的推理思考一番後說。

“你說得對,我哥哥他沒有死掉,我已經感覺到他的存在,你知道嗎?我懷疑他回來了,回來告訴寄魂村的所有人,他們不應該趕走他,拋棄他。”砂楚這話意味深長,我想起盡早村子所遇到的戰爭,難道是他哥哥發動的嗎?對於一個暴君來說,傷害過他的人或者地方,這些都不應該存在。拿古他們即將要麵對的敵人不是深湖裏的怪物而是離開寄魂村多年的暴君。

我們聊著聊著,夕陽西下,天色暗淡,朦朧的夜色即將席卷這個孤零零漂泊在湖麵上的村莊。拿古回來了,回到小船裏麵,找個地方坐下,他信誓旦旦地說:“我已經布置好一切,我想他們不會輕易發起攻擊。”他看著心情好轉不少,砂楚臉上也有了一絲悅色,她說她要給我們做晚餐了。

“她嗎?”砂楚回頭指著躺在她**的利希美。

“拿古,真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我一本正經地問拿古,如果讓砂楚去救利希美很冒險,我希望拿古可以再考慮一下。拿古瞟了我一眼,“我不會讓利希美警官一直沉睡下去。”我嗓門兒突然變大,“可托薩萊已經死掉了。”聽了這話,拿古瞥了一眼砂楚,砂楚細聲對拿古說:“托薩萊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拿古深吸一口氣說:“砂楚,這次靠你了。”砂楚顯得很意外,“這不是開玩笑,怎麽能靠我呢?我不行,完全不行。”

“你是托薩萊的女兒,你不能說自己不行,我給你一周的時間,隻有一周的時間。”拿古說完,砂楚愣住了。我替砂楚抱怨:“拿古,你這不是在逼她嗎?”拿古冷哼一聲說:“我沒有逼她,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要惡劣,一周之內,利希美沒有醒過來,她將會成為一具腐屍。”

“什麽?”我吃驚了。拿古告訴我,控製利希美魂魄的“寄魂珀”被他放在總部那兒,他忘記帶在身上了,如果利希美離開寄魂珀的守護,死得更快,而不再是一睡不醒。這種時候,我還能說什麽呢?抬頭看了一眼焦慮不安的砂楚,隻希望繼承托薩萊血脈的她能挽救利希美。砂楚搓著手,她很緊張,緊張到不知道說什麽好,她不像久經沙場的拿古那麽胸有成竹,她緩緩地走到利希美麵前,看了許久,咬咬牙,回頭跟我們說,“這是要搏一搏了嗎?”

“除此之外,別無辦法。”拿古說得很冷酷。

“可是在移魂禁忌裏麵,我根本沒法幫助利希美……”砂楚顫著聲音說完,拿古已經單膝跪在她麵前,他托起一枚精美的婚戒,“如果你不嫌棄我,嫁給我,好嗎?”這一幕把我給鎮住了,這是鬧哪樣?跳躍得也太快了,我們明明在討論如何挽救利希美的性命,拿古居然向砂楚求婚。我無語了,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可是後來我才知道,這一點兒也不兒戲,如果沒有這件事,拿古根本沒有勇氣向砂楚求婚。在寄魂村的移魂禁忌中,處子之身的女孩是沒法繼承這門絕活,也就是說,砂楚如果是處子之身,一切都白搭。目睹托薩萊的沙堆墳墓後,拿古已然在策劃這一切,想起自己沒有把“寄魂珀”帶來這事後,他更加堅定自己的信念。砂楚最終答應了拿古“蓄謀已久”的求婚,我知道,如果砂楚救活利希美,我一定會告訴她,她很偉大。但是有一點我很害怕,我害怕這件事會傷害到砂楚。

拿古和砂楚完成了婚禮,這是一起簡單的婚禮,而我成了他們的證婚人。婚禮結束的第三天,我們把利希美交付給砂楚,爾後,我和拿古乘著一隻小船離開了寄魂村。在船上,我和拿古都很安靜,安安靜靜地漂在藍色的湖泊上。

“砂楚能理解我。”拿古淡淡地回複我。

“救利希美這件事,真的不會為難砂楚嗎?也許會傷害到她,你舍得嗎?”我覺得拿古在這件事上麵衝動了點兒,我不是傻子,我完全可以看得出來,砂楚雖然是托薩萊的女兒,但她不是托薩萊,她怎麽能輕易救活利希美?寄魂村的禁術,禁忌頗多,稍一不慎,害人害己。我心裏很擔心砂楚,她和拿古的選擇很勇敢,我好怕這份勇敢會帶來絕望。

“任何事情都有利弊,我們沒必要去考慮太多,凡事盡全力就好。”拿古像是說教,但我很清楚,他表麵波瀾不驚,心裏肯定很擔心砂楚,他隻是不會表現出來讓我看到。他很愛砂楚,我不是看不出來。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件事使得他憂心忡忡,試圖顛覆寄魂村的敵人正虎視眈眈地看著他,敵暗我明,這場戰爭,真心不好打。我試探性地問了一句:“你想過你們的敵人會是砂楚的哥哥嗎?”

“如果是他就好辦了。”拿古冷笑著。

“難道你們根本不知道敵人是誰嗎?”我問道。

拿古說:“一個名為‘邪牌’的組織。”

“‘邪牌’組織?”我第一次聽說這個組織,這是一個既黑暗又龐大的犯罪團夥嗎?我揉揉腦袋,腦海裏好像又有點兒印象,總部的檔案或許有這個組織的記錄。拿古從懷裏拿出一塊人皮,他把人皮甩給了我。我攤開人皮,人皮上麵刺著一個圖案,三個赤身**的男人頭交尾形成“銜尾蛇”形狀。看著這個圖案,我蒙住了。拿古帶著一絲不屑的口吻說:“我們擁有同一個敵人。”

這話使得我心寒,“邪牌”組織會是怎樣一個組織呢?我居然聽都沒聽說過,一直追尋幕後黑手的我,一次次遇到斯裏潘所記錄的比薩符號,眼下,我總算是摸清這個符號的來曆,這是“邪牌”組織的標誌。可想而知,“邪牌”組織如同幽靈一般潛伏在“天使之城”曼穀。

我們回到曼穀之後,又該如何尋找這個組織呢?身上刺著比薩符號的人,我所認識的,除了利希美,幾乎都死了。我更擔心的是利希美與“邪牌”組織之間的關係,她到底是誰?值得我們這麽豁出去救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