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川島芳子:諜報魔女葬風華

1948年3月25日,北平城的早晨空氣清爽,陽光溫暖柔和,樹木都染上了一片新綠。然而被關押於北平第一監獄的第一號女間諜川島芳子卻正在等待著被處以槍決。獄外守候著成群的記者,隨著6點的一聲槍響,被擋在監獄大門外的記者們開始**。

北平各家報紙均刊登了轟動全國的新聞:女間諜金壁輝終於被處以死刑。

川島芳子身為間諜,做過哪些重要的諜報工作?她的一生有哪些傳奇特點,引得當時國人爭相關注?她又是犯了哪些彌天大罪,要被國民政府公開審判並處以死刑?那些關於她並沒有死的傳言,是因何而來?她到底是死了還是逃脫了?

川島芳子(1906—1948年)字東珍,又名愛新覺羅·顯紓,是肅親王的第十四位公主,由側妃所生。肅親王家在清王朝的八大世襲皇族中算得泰山北鬥。其曾祖武肅親王豪格,是皇太極的第一王子,是開創大清基業的元勳。身為肅親王第十四公主的芳子,她天真爛漫的童年時期,正值滿清皇室的統治搖搖欲墜時期。肅親王眼看著先祖社稷即將落入他人之手,終日憂心忡忡,多方設法做最後的頑抗。他把他的幾個兒子分別送到滿洲、蒙古、日本等地,以便為日後這些地區的政局演變做聯絡基礎工作。小女川島芳子6歲時,便被他送給日本的浪人川島浪速做養女,以圖日後大事。

本是東方公主的愛新覺羅·顯紓於1912年跟隨養父漂洋過海,來到一個原本陌生但造就了她的一切的國度——日本,開始了具有特殊目的的日本軍國主義教育。

可以想見,才6歲的川島芳子,在日本的環境中,必然會漸漸脫離中國傳統,而成為一個日本少女。養父川島浪速給她取了“川島芳子”這個日本名,還給她請了家庭教師,讓她學習日語及日本的風俗習慣。

果不其然,五六年後,昔日因為不想離開親人獨居異鄉而痛哭流涕的中國公主顯紓,已長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日本姑娘。此時的芳子,在鬆本高等女子學校讀書。

對女子學校的師生們來說,川島芳子的身世就好像遠隔日本海的“支那國”一樣神秘。人們隻知道她是日本著名的軍國主義者浪人川島浪速的養女,隻知道她來自一衣帶水的中國,隻知道她是一個十分可愛又十分富有挑逗性的“新女性”;而不知道,她竟是來自東方的神秘公主。

川島浪速見芳子已經到了可以接受專門訓練的年齡,便開始教她有關政治事務、軍事技能、情報與資料的收集等方麵的專門訓練。這種“額外”的學習影響了芳子在學校的正常學習,以致被學校勒令退學。但是,對於無拘無束的芳子來說,退學後反而能讓她投入那種令她癡迷且瘋狂的訓練中。川島芳子很快便發現了自己身體裏不同於其他少女的一腔熱血,決定永遠清算自己的女性身份,建功立業。她毅然剪下一頭青絲,女扮男裝,頭戴太陽帽、墨鏡,和養父的徒弟們一道學習騎馬、擊劍、柔道、射擊。

養父的悉心栽培,加上芳子本身的聰穎過人,她很快就學會了收集資料、使用諜報器材、製造陰謀、散布謠言以及利用美色獲取情報等技巧。成就一番大業的念頭也漸漸在她心中根深蒂固。此時,東方少女嬌嫩的雙手已多了幾分堅毅和狠辣。

1928年6月,張作霖遭到國民革命軍重創,北伐軍逼近北京。張作霖決定早他的軍隊一步,秘密潛回東北。此時日本政府和關東軍正密謀暗殺張作霖,苦於情報資料不足。因為東北方麵對日方戒備已久,日方人員很難掌握到中方的情報。此時需要一位具有中國國籍的可靠人士參與搜集諜報工作。從小受到間諜訓練的川島芳子無疑是最佳人選。川島浪速也由此成為被遊說的重點對象。川島芳子一向以匡複清室為唯一目的,很快就答應了關東軍的要求。陸軍大臣岩崎男爵給了她一筆巨款,供她和她的生父肅親王使用。

川島芳子此時方開始她真正的間諜生涯。她以滿室子女的身份,假借“省親”的名義到達東北,滯留在大連搜集有關北京的消息。因為川島芳子女扮男裝,頗具紳士風采,她的四處活動不但沒有引起奉軍的懷疑,還和奉軍方麵幾個諜報機構的年輕人交了朋友。

日方獲得張作霖極有可能返回東北的消息後,急令川島芳子盡快弄清張作霖的返回路線和時間安排。接到上級的命令後,川島芳子馬上前往奉天府邸找張學良密談。張學良忙得不可開交,便讓副官鄭某接見這位清室公主。川島芳子施展了自己的女性魅力,鄭某很快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把自己了解到的張作霖將先於軍隊乘坐慈禧花車回到奉天的機密消息告訴了芳子。芳子立即向日軍匯報。日軍此前已通過潛伏在張作霖身邊的特務知道了這一消息,但還是對川島芳子的諜報工作和才能大加肯定,稱她是“東方的瑪塔·哈麗”。芳子的名聲漸起,很快就有更多日方高層熟悉這個名字。

川島芳子雖然為日軍所青睞,但由於種種原因,特別是她那頑固不化的“滿蒙獨立”意識,使不少人對她心懷戒備,因而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東方的瑪塔·哈麗”遭到了日本諜報機關的冷落甚至懷疑。在大連形單影隻的芳子,因生父肅親王之死又受到很大打擊,心情抑鬱憤懣,於是便搭乘日本商船回到日本。到了日本,川島芳子沒有直接回到養父在鬆田的鄉間別墅。這時她恰巧認識了日本關東軍諜報員、參與炸死張作霖事件的大村駿之弟大村洋,並被他接至日高的家中進行“洗腦”工作。

在日高的兩個月中,大村洋強化了川島芳子“把美色當作炸彈”的意識;同時,為她源源不斷地灌輸了“滿蒙中的日本”這一觀念。他對芳子說道:“滿蒙必須獨立,而這種獨立必須以日本為中心來做才能成功。”經過短暫接觸,大村洋的確為芳子潛在的“優良素質”所震動,對芳子另眼相看,於是便鼓舞她說:“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沒有不能做的。從這個意義上看,我認為你跟男人一樣,甚至比男人還強。隻要是為了滿洲獨立大業,什麽事情都是對的,都應該去做!”經過這樣一番“洗腦”工作,身懷“絕技”的川島芳子又回到了大連,作為關東軍特務處的一名特別人員活躍在中國的軍政界。

張學良東北易幟以後,國家雖然在形式上統一了,但東北的局勢變得更加動**不安,日本一直密謀強占東北。麵對中國人民的抗日風潮,日本軍部為應付民間性反日活動,網羅了一批狂熱的日本青年和賣國漢奸,建立反動的滿洲青年聯盟,企圖讓他們挑起事端,為日本入侵東北製造借口。

此時的川島芳子已是日本軍部的“骨幹青年”,獲得日本人的信任,被派往大連調度滿洲青年。川島芳子有組織地訓練這批滿洲青年,在她的影響下,他們不再蠻幹,而是有計劃地竊取中國方麵情報,使關東軍掌握了大量張學良所部的駐兵、裝備等方麵的重要情報。

隨著事態的進一步惡化,爆發了震驚中外的“滿洲事變”。就在事變發生後的10月上旬,芳子奉田中隆吉之命趕到奉天,投到板垣關東軍高級參謀的指揮之下。由於芳子能自由地使用中、日、英三國語言,加上她那副清室王女的堂皇招牌,使她更便於在這個混亂時期得以盡力施為。

川島芳子的功績和計謀還體現在她幫清末皇後婉容成功抵達滿洲的事情上。為了建立“偽滿洲國”,進而進一步侵吞全中國,日本軍方設法把清朝廢帝愛新覺羅·溥儀從天津靜園弄到旅順大和旅館。由於風聲太緊,走得又太過匆忙,溥儀隻能撇下婉容,攜同鄭孝胥父子、祁繼忠、吉田忠太郎、上角利一、工藤忠、大穀猛等人在關東軍的護送下前往滿洲。婉容知道後,在靜園裏歇斯底裏,鬧得天翻地覆。消息傳到溥儀那裏後,溥儀深感內疚,連夜懇求日方設法將皇後也接到滿洲來。

日方為確保偽滿政府的建立萬無一失,就答應了溥儀的請求,但在人選上頗為頭疼,考慮到中國的傳統,此事不宜派男性接近皇後,派女性去更為合適。這時候,“川島芳子”的名字映入了他們的眼簾。因為芳子也是滿清皇室的一員,更容易接近皇後,所以日方便把這一任務交給了芳子。

1931年11月,川島芳子來到了天津日本租界內溥儀的住宅,她身穿下擺開口高而大的胭脂色旗袍,腳穿一雙用同樣的布做成的鞋,臉搽脂粉、唇塗口紅,傾國傾城。芳子帶來了一個看似身患疾病氣虛體弱的朋友,把“她”安排在溥儀府裏的一間屋子裏住下。

幾天以後靜園傳出消息,說是肅親王十四格格帶來的朋友不幸病逝。皇後假裝在靈前哀歎;川島芳子痛哭流涕,好不傷感。中國素有落葉歸根的傳統,於是芳子便把友人裝在棺材裏,打算運回其家鄉。一場棺材送活人的戲就此上演了——皇後躺在棺材裏堂而皇之地被運出了靜園,一路暢通無阻,很順利地運達白河河畔,然後成功地坐上了一艘日本兵艦,直達大連。皇後除身上穿的一套衣服外沒帶任何東西。皇後對芳子深感滿意,還把母親遺留下來的翡翠耳墜贈給了川島芳子,以示感謝和紀念。

芳子此行巧施妙計,為“滿洲帝國”的創建立下汗馬功勞,因此受到日本關東軍的特別嘉獎,被授予陸軍少佐軍銜。之後川島芳子更加春風得意,四處活動,為她日後成為安國軍總司令打下了方方麵麵的基礎。

可以說,日本侵略中國的一步步計劃、挑釁,都有川島芳子的份兒。“九一八”事變並沒有讓川島芳子過足“東方魔女”的癮,早在事變之時,她就和田中蠢蠢欲動,想在上海掀起波浪。1932年1月10日,日本東北方麵占領軍給上海的特務總長田中隆吉發去一封長電,意在希望田中隆吉在上海挑起事端,把國聯的注意力吸引過去,關東軍好趁機宣布東北獨立。

芳子立即開始計劃,尋找時機在上海製造事端,好讓遠在東北的滿清皇室順利建立偽滿政權。川島芳子用金錢誘使上海三友實業分公司的工人襲擊日本山妙法寺的僧侶和信徒等5人。日中兩國間在上海的對立,上升到一觸即發的狀態。

後來上海市市長吳鐵城曾就日本僧侶遭受襲擊之事向日本駐上海的總領事館道歉,並無條件答應了日方提出的處罰肇事者、負擔傷亡者治療贍養費、解散抗日團體等無理要求。但日本第一外遣艦隊司令官鹽澤幸一少將還是不管不顧,於1月28日下令陸戰隊開進日本警備區域外的上海閘北區。閘北地區守軍第十九路軍立時與日軍展開激戰。“一二八”事變爆發了,川島芳子“居功至偉”。

事變發生之後,川島芳子一直留在上海繼續活動,搜集情報。她曾隻身潛入吳淞炮台,查清炮台炮數;曾在上海百老匯結識孫科,捕捉到蔣介石下野的消息;曾設法到十九路軍摸底,弄清蔡廷鍇堅決抗日的意向。所有這些情報,都對日本軍部製定戰略部署有著重要意義。日本軍部更信任川島芳子了。

川島芳子先後將國民政府中央政治會議秘書長唐有壬和國民政府行政院院長孫科拉下了水,害得他們一個遭通緝,一個被彈劾。在危急時刻,她又向他們伸出援手,贏得他們的感激之情。這個繼承了清室血統、懂三國語言、天生一副機靈頭腦的川島芳子,作為一個進行陰謀活動的媒介體,確實是日本“戰爭機器”的最佳潤滑劑。難怪日本軍部將這位東方魔女視為不可多得的特殊人才。

偽滿政權成立後,日方為了穩定政權,在日偽政府中安插了許多親信大員,其中就包括川島芳子——她被任為“安國軍總司令”。1933年2月,川島芳子以“安國軍總司令”的身份參加熱河戰役,日本《朝日新聞》用兩個版麵刊出了關於川島芳子的報道,川島芳子身穿製服女扮男裝的照片被登載在報紙中間,英姿颯爽。一時間,川島芳子成為日本士兵崇拜的女性偶像。

抗日戰爭全麵爆發後,日本國內不堪重負,兵力、財力已呈捉襟見肘之勢。閑居在東京的川島芳子得知這一消息後,自告奮勇給日本首相東條英機的夫人勝子打電話,說:“有一件重要事情,請一定要我見東條閣下。請一定把我護送到日軍的最前線。蔣介石軍隊方麵,有許多將軍是我的熟人。我一定要使日中和談早日實現。”東條英機在讚賞芳子的同時,派她到北平搜集有關中日和談的情報。

川島芳子在北平四處展開活動,並在此時和軍統特務頭子戴笠結識。正當川島芳子和軍統特務眉來眼去、關係曖昧之際,由於形勢急轉直下,國民黨與日本軍方秘密達成了“和平相處,共同剿共”的協議,川島芳子便不知不覺地被軍部遺忘了。川島芳子的社交手腕最終沒有成功。直到此時,這位昔日的“東方魔女”才漸漸失去她的舞台。

1945年8月15日,日本正式宣布無條件投降,川島芳子已不可能再依附日方完成自己匡複清室的理想。在她的麵前高懸著的是國民政府的捕殺利劍。然而川島芳子並沒有離開北平城,仍住在她的東四九條三十四號家中,不聽別人的勸告。這在後來川島芳子是否真被處死的謎團中,一直是一個令人猜測的疑點。

果不其然,日本投降不到兩個月,川島芳子就被捕了,被關押在北平的民國第一監獄。據說由於軍統局的特意關照,川島芳子沒有戴手銬,而且住的是一人一室的牢房,待遇自然也不差。一直被關押到次年7月,她才被移送至河北省高等法院,等候審訊。

1946年7月3日,國民政府對川島芳子的起訴書被刊登於《中央日報》,主要內容是:

金壁輝,即川島芳子,亡清肅親王之女,成長於日本;“九一八”事變後返國,往來於平、津及敵國、滿洲之間,從事間諜活動;曾任偽滿皇宮女長官及偽滿留日學生會總裁,溥儀遊東京時負責接待;組織偽安國軍;“七七”事變後,向敵建議利用汪精衛組織偽南京政府,反抗祖國,延長戰禍;在日本用文字和廣播,發表我軍政內情;圖謀複興滿族,統一中國,唆使偽帝溥儀遷都北平。

這份起訴書實際上就意味著國民政府將川島芳子當作中國人來審判。而問題的焦點就在於川島芳子的國籍。如果判她是中國人的話,那她就要被依據《懲治漢奸條例》和《特種刑事案件訴訟條例》來審判;如果判她是日本人的話,那她就要被推上日本戰犯法庭。

1947年10月8日,河北省高等法院對川島芳子進行了公審。法官在擁擠的人潮的圍觀之下作出正式判決,判定川島芳子是叛國者,並處以死刑。判決文稱:

一、被告雖有中國和日本雙重國籍,但其生身父親為肅親王,無疑是中國人,應以漢奸罪論處;

二、被告同日本軍政要人來往密切,在上海“一二八”事變中女扮男裝進行間諜活動,引發了“上海事變”;

三、被告參與了將溥儀及其家屬接出天津,為籌建偽滿進行的準備工作;

四、被告長期和關東軍往來,並被任命為“安國軍司令”。

判決書首先確定了川島芳子的中國人身份,這是她罪行的起點。然而這個起點卻涉及一段複雜的曆史。清室遺族與民國政府始終關係不睦,民國初立,北洋軍閥混戰,黎民流離,而皇族仍坐享厚祿,自然招怨,最後馮玉祥撕毀民國的協議,以致皇族人人自危。這種改朝換代的無情,無疑給日本侵略者提供了一個插手的機會。所以,川島芳子其實隻是被利用的工具。

庭上的川島芳子麵施白粉,梳著油亮的短發,穿一件黑呢大衣,毫無愧色地走到被告席上。在受審中,她狡詞巧辯,凡對自己有利的問題,即作出回答;對自己的罪行卻諱莫如深,反問庭長:“你是怎麽知道的?”還大言不慚地說:“我衷心熱愛中國,盡管加入了日本國籍,還是發誓忠於清王朝。”

由於芳子身世的特殊,和她所從事的特殊的“職業”,公開審判時圍觀者非常多,一度造成騷亂。南京的《中央日報》和東京的《朝日新聞》事後對此作了如下報道:

河北省高等法院於8日公審金璧輝(川島芳子)時,法庭上出現了嚴重的混亂局麵。因為是公審東方的瑪塔·哈麗、著名女間諜川島芳子,三千多名看熱鬧的人一齊擁進了小小的法庭。狂熱的人群有的把窗玻璃擠碎,有的把椅子踩壞,造成一片混亂。由於無法控製秩序,公審不得不改期。

可以想見,當時國人對於川島芳子間諜案的興趣有多濃厚了。後來,經過多次審訊,1947年10月22日,河北省高等法院正式以漢奸、間諜罪判處金璧輝死刑。民國政府在法庭進行了公訴,向法院出示了三件物證:第一件是一張川島芳子身著戎裝的照片,這是她作為日本幫凶安國軍司令的確鑿證據;第二件物證是刻有司令字樣的四方大印;第三件是日本作家村鬆梢風寫的《男裝麗人》和《滿洲的黎明》兩本書。

最後這次審訊中,川島芳子穿著黑呢子大衣、綠色西裝褲、黑色皮鞋,麵施脂粉,短發光亮,顯然經過了精心的修飾。她還刻意地左顧右盼,頻露笑容,來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法庭的最終判決是這樣的:

金壁輝通謀敵國,圖謀反抗本國,處以死刑,剝奪公權終身,全部財產除酌留家屬必需生活費外全部沒收。

據說,當川島芳子聽到了對她的判決後,“麵容陡變,眼淚盈眶,然猶故作鎮靜,低頭幹咳不已”。

被判處死刑後,川島芳子開始否認自己的中國人身份,她不斷地給養父川島浪速和秘書小方八郎寫信,要求他們盡快為自己搞到日本國籍的有效證明,這樣她就可以再通過律師的辯護,把自己從漢奸的法庭拉到審判日本戰犯的法庭。

川島浪速在給川島芳子辯護律師的信中進行了解釋,說:“親王與我情勝手足,因為同情我家中無子,所以親王才在1912年將年僅6歲的幼女芳子送至東京,從此芳子就成為了我家的孩子。”然而正因為這份由養父提供的材料,使得川島芳子在法庭上再也無力為自己的身世辯解。

至此,等待著川島芳子的,就隻剩那最後的槍聲了。除非有奇跡發生。而奇跡到底有沒有發生呢?

川島芳子被關押在北平第一監獄,第一監獄位於北平南端,周圍是亂墳地和農田,處於北平外城的邊緣。一走進丞相胡同,就可以看到沿外城牆修建的這座監獄高大的灰色圍牆。這裏以及河北省高等法院、高等檢察院的治安都由北平西區憲兵隊負責。西區憲兵隊長是十九團二營四連少校連長譚良澤。

1948年3月24日,譚良澤接到11戰區司令孫連仲的密令:

明天早晨拂曉處決金壁輝。準6點執行。行刑前必須嚴守秘密,要牢記前次公審金壁輝秩序無法維持的嚴重局麵。事前做好充分準備,警戒與治安由西區憲兵隊負責。

譚良澤不禁想起不久前在河北省高等檢察院公審川島芳子的情景,真是混亂無比。平時這條大街上除了往來的車輛,很少有人經過。可是公審川島芳子那一天,電影公司的攝影師還用卡車運來了大型攝影機;全城四麵八方的市民擁向檢察院,出現萬人空巷的場景;檢察院外有人爬上牆,有人爬上樹,有人登上停在馬路旁的汽車頂,有人站在房頂上,真是擁擠得無立錐之地。亂成一團的群眾,甚至擠壞了一輛停在附近的汽車。當川島芳子被法警帶到審判庭上時,為了能看到川島芳子,人流如同潮水一樣擁進來,憲兵隊和警察都無法控製秩序。首席檢察官陳廣德不得不宣布公審延期舉行。為了避免出現上次法庭混亂的情況,這次譚良澤所屬部隊做好了充分的準備。隨著時間流逝,25日的淩晨終於到來了。

先來看看3月26日多家報紙發表的同一口徑消息的摘錄:

3月25日淩晨,記者們獲悉大名鼎鼎的日軍密探女漢奸金壁輝執行死刑的確切消息後,即不顧夜間街道的黑暗,急忙趕到關押金壁輝的第一監獄門前集合,準備報道現場情況。這次法庭也采取了出乎常規的行動,為了將處決清朝末裔女子的情況傳播到社會上,特請攝影記者也前來拍現場情況。三十多名新聞記者趕到第一監獄,在緊緊關閉著的鐵門外等了又等,卻看不出有打開鐵門的任何跡象。不管是推門、敲門,還是叫門,都毫無反應。時間不停地過去,大家十分焦急。到清晨4點左右,監獄長總算是從裏麵略略打開了鐵門,但他隻允許三十多名記者中的兩名外國記者進去,其他中國記者嚴禁入內。據說這是一個叫吳盛涵的審判官下達的命令。但這決不像他個人的主意。尷尬的記者還不死心,他們沿著監獄高高的圍牆轉了一圈,企圖找到一個入口,結果隻能是徒勞。黎明6點鍾,突然聽到從關押川島芳子的牢房附近傳來一聲沉悶的槍聲。天大亮時,第一監獄的大門前,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不一會兒,監獄裏出動了約兩百名警察,他們將看熱鬧的人群趕到遠離大門的地方。接近中午時分,大門裏麵才有些動靜,監獄又重又厚的大門打開了,從裏麵抬出一副擔架,擔架上就是處死的女囚——川島芳子的屍身。由於事先日方請求按日本人的風俗安葬,法院根據這一要求,決定把遺體交給戰前就住在北京的日本長老古川大航。古川揭開席子一看,隻見她蓬頭散發,從臉到脖子全是血汙和泥土。一代天驕金司令的儀表已煙消雲散,毫無蹤影。以古川長老為首的兩三個日本人,立刻將事先準備好的白布鋪在地上,把遺體緊緊裹住,再蓋上繡著五顏六色花樣的布。長老簡單地念了幾句經,便將遺體抬到卡車上。下午兩點多鍾,即運往朝陽門外日本人墓地火化。

——回到3月25日當天,當日人們聚在一起談論金壁輝事件時,很多老百姓都不相信死者是金壁輝。第二天,報上刊登了各家報社聯合給司法當局的抗議書。確實,行刑不讓記者親睹,而且屍身也模糊不清,實在難以叫人信服。

另有日本作家渡邊龍策在他寫的《女間諜川島芳子》一書中這樣寫道:

報道引出了各種疑問。過去一直把川島芳子作為殺一儆百的典型,大肆進行宣傳,甚至將公審的部分情況拍成紀錄片。為什麽最為關鍵的行刑場麵,卻搞得如此神秘?處理得那麽簡單?為什麽無視慣例,連新聞記者都被趕出現場?為什麽隻許兩名外國記者進入現場?為什麽將麵部等處弄那麽多血汙和泥土,以致難於辨認人的麵目?為什麽單單選擇辨認不清麵孔的時間執行死刑?

川島芳子的死在社會上引起嘩然後,第一監獄當局通過監獄女看守發表了一篇談話,公布了川島芳子行刑前後的情況:

法警來後,我才知道這件事。我將川島芳子從睡夢中叫醒,她就被帶走了。開始,我並沒有覺察到是執行死刑。我帶她一起出了牢房,當走到女監長廊的盡頭時,隻見門口站著兩名男看守在等著她。因為我是女看守,任務就是把她送到這裏,當我剛要返回時,才恍然大悟,想到是要執行死刑。不大工夫便聽到了槍聲。

法院當局還通過一些報紙,刊登了據說幹過20年看守工作的某看守長的談話:

被叫出來的金壁輝,對死是有充分思想準備的。當最後生存的一線希望斷絕時,她還想穿上她父親送給她的白綢褲子,但卻沒有得到準許,她也就老實地服從了。

盡管法院公布了這些處刑前後的情況,卻還是沒有解除人們對川島芳子之死所產生的疑團。尤其是在北平居民中間,留下了許多猜測。甚至連川島芳子的親哥哥憲立也不能確定妹妹的生死。摘錄憲立日記中最後一節的原文看看:

……芳子處刑後的屍體,如果沒人認領就會被送到公共墓地,同許多屍體堆放在一個坑裏埋葬。因為我不希望那樣做,所以托了日本和尚認領屍體,而且必須立即火葬。因此日本和尚領屍後,就立刻火化了。這是事實。這具屍體,是否是芳子的我還沒有足夠的材料作出判斷。收領屍體的和尚並不認識芳子,即便看見臉麵——因為子彈是從頭後部打進,從麵部穿出,炸得令人難以分辨,所以很難說究竟是什麽樣的模樣。芳子現在是生是死?我卻無法作出判斷。

究竟川島芳子在3月25日有沒有被槍斃?監獄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麽?

3月25日淩晨,在十九團二營四連憲兵隊的警戒護衛下,法警到北平第一監獄單間牢房提人。川島芳子的牢房從一道鐵門進去,是一個大壩,拐彎進去獄長辦公室,守衛森嚴。牢房是一小間一小間的平房。她的囚室是正方形的,由於年久失修,四周的白牆已經變成灰色,不少地方牆粉已經剝落。房間高度有3米半左右,上方有一個70厘米見方的鐵窗。天棚角上,有一個30厘米的窟窿,吊一個小燈泡,與隔壁牢房共用。房間裏放著一張寬一米、長兩米左右的木床,角落裏放著一個大馬桶。

此時法警把川島芳子押赴刑場——北平第一監獄的一塊空地上,四周是高牆。負責警戒的譚良澤與獄長都認為刑場並不開闊,人多不安全,決定不放進任何記者,但不知什麽原因竟然混入兩名記者。此時,刑場內有法官、獄長、行刑的法警、法醫、兩名記者以及監督行刑的十九團二營四連的憲兵隊。被帶到刑場中央的川島芳子,由於經常吸鴉片和嗎啡,再加上一年多的牢獄生活,臉色發黃,又顯得浮腫,一頭齊耳短發,看上去有四十多歲。法警將她帶到桌子前邊,按法律規定核對了姓名,得到本人回答無誤後,便宣布罪狀和死刑判決書。

據譚良澤的回憶,在宣判其死刑的一瞬間,川島芳子麵不改色,顯得很冷靜,讓人感到川島芳子似乎正在盼望這一天的到來。最後問了問她是否要留遺囑,可她什麽也不說。接著按慣例給死刑犯兩個饅頭,但她不想吃。法官問她:“金壁輝,河北省高等法院今天奉最高法院命令,執行你的死刑,你有什麽話要說?”她微微抬了抬頭:“請允許我給父親川島浪速寫一封信!”法官說:“同意你的要求。寫信要人代書嗎?”“不用。我自己寫。”“你能用毛筆?”“可以。”法警替她托著硯台。她寫得一手娟秀日文,站立著一氣寫下。

譚良澤記得當時她寫了兩張紙,內容大意是:

父親大人:

終於三月廿五日的早晨執行了,請告訴青年們永遠不止地祈禱中國之將來,並請到亡父的墓前告訴中國的事情,我亦將於來世為中國而效力,義女芳子。

法官又問她還有沒有其他要求,川島芳子請求轉交這封遺書給義父,並希望穿上義父川島浪速送給她的一身白綢衣服,法官同意轉交遺書,但穿衣服的要求被拒絕了。

這時,兩名法警走過來,將她架著,轉過身去,向前走了十幾步,麵對監獄的圍牆站定。準備在旁的一名法警聽到口令後,走到川島芳子身後,托起步槍,上膛、瞄準,扣動扳機,對準川島芳子的後腦開了一槍,卻是啞彈,估計是槍械故障;該法警再次拉動槍栓,第二次扣動扳機,金壁輝應聲倒地。子彈由後腦穿出右額。法官、獄長、法醫上前去驗屍,將她翻身朝上。這時的芳子,兩眼圓睜,口角濺著血和泥土。不久之後,川島芳子的屍體被從刑場裏抬出,讓群眾圍觀。

這樣看的話,川島芳子確實是被槍決了的。但是正當3月末的北平城春暖花開,人們逐漸忘卻了幾天前的槍決事件的時候,平靜的生活又突然在4月1日這一天被報童的叫賣聲打破:“最新消息!最新消息!3月25日被處死的女漢奸金壁輝的替身是劉小姐。”

各報紙在這一天相繼披露關於金壁輝的潛逃事件,說的是第一監獄關押的女囚犯劉鳳玲,她母親為獲得10根金條的酬勞,把劉鳳玲作為川島芳子的替身去受刑。後來劉鳳玲的妹妹發現國民黨騙人,說話不算數,便將這事揭露出來。

還有報紙也在這天刊登了一條說得神乎其神、有鼻子有眼的消息:

在行刑前一兩天夜裏,川島芳子的牢房裏進來一個國軍軍官。他在川島芳子耳邊小聲說:處決您的日子就要來臨了,大約是在後天黎明之前。但是請您放心,執行者用的子彈不是實彈,而是空彈。請您一聽到槍聲就立刻倒下。

川島芳子的話題再次被提起,各種猜測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諸多內幕奇聞被公布於世,整個北平城立刻像被捅了的馬蜂窩一樣沸騰起來。但是,從第二天起,各報社不約而同,什麽也不再發表,連金壁輝的金字都不再寫了。這就更加令人懷疑。

川島芳子究竟是死了還是沒死?曆來公眾的疑點集中在幾個方麵:

一是在執行槍決的那一天,國民黨當局並沒有通知新聞局及諸多報社,事後解釋的理由竟是“忘了通知”。

二是槍決川島芳子過程的保密性。槍決日期被定在1948年3月25日。盡管當局百般遮掩,還是被不少消息靈通的記者打探到了。當記者到達後,監獄大門卻緊緊關閉,除了允許兩名美聯社的記者進入外,其他的記者全被拒之門外。為什麽對川島芳子進行公審後卻沒有公開槍決,難道隻是為了做表麵文章?大門關上後,行刑開始。槍響過後,在外等候多時的記者們蜂擁而入。記者們看到了一具剛被執行了死刑的女屍。有記者描述:“該屍頭南腳北,彈由後腦射入,由鼻梁骨上射出,頭發蓬亂,滿臉血汙,已不能辨認。”記者們認為,槍決選擇在監獄內秘密進行,並且違背諾言,不讓記者觀看行刑過程實在可疑,再加上屍體已經麵目全非,根本無法判斷是不是川島芳子的正身,因此,很難相信川島芳子真的死了。

三是關於川島芳子的發型之說。《大公報》報道,川島芳子的死刑實際上並沒有執行,被處死的隻是她的一個替身。報紙上刊登的女屍照片留著女士長發,而據川島芳子的秘書小方八郎說,川島芳子曆來剪的都是男士短發,所以被處決的絕不是芳子本人。

四是川島芳子在日本戰敗之後還停在北平之說。她肯定知道自己有危險,而且至少有兩個地方可去,日本和內蒙,但是她最後選擇了留下,這背後肯定有原因。

五是川島芳子在受審的法庭之上公開藐視法官之說。在法庭上,她平時**不羈的性格沒有絲毫收斂,似乎有恃無恐,確信自己不會被判處死刑,莫非真的有很強大的後台?

六是川島芳子努力自救之說。她曾經派人讓胞兄憲立去找田中隆吉和多田駿,請他們出麵求情。此外,她還通過孫中山的兒子孫科向國民黨上層人物疏通關係。在各方麵的努力下,南京政府開始注意這個“卓越的”日軍“一枝花”。蔣介石秘密電令北平方麵將川島芳子押送到南京接受審查。

七是軍統局想盡一切辦法保護這個有重大利用價值的超級女間諜之說。川島芳子還亮出了自己的王牌——北平和南京方麵日偽的諜報網——來作誘餌請軍統局頭子戴笠幫助營救她。據傳,一天夜裏,軍統局的一位年輕少校秘密地到禁止男人去的女牢裏探望了她,溫和地對川島芳子說:“金司令,明早檢察官將攜帶處決執行證來這裏。死刑的執行將在本監獄的澡堂和廚房前麵的廣場進行。屆時由我指揮……士兵的槍是空槍,沒有彈頭……士兵並不知道……但是,請你應槍聲倒下。驗屍由我來做。”接著又說:“我們已準備了一口特製的棺材。運出監獄以後,我們的同事會把你送到安全地點的。”川島芳子衷心地說了聲“謝謝”後,那位軍官就離開了。

事隔多年,我們已經很難再去揣測川島芳子死亡與否,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位曾經風華絕代的第一號女間諜,終究是退出曆史的舞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