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吳佩孚:大義猛士自清高

1939年12月4日,吳佩孚因吃羊肉餃子傷了牙齒,離奇地結束了一生。吳佩孚死得蹊蹺,當時沒有人深究,後來也無人查證,至今眾說紛紜。吳佩孚究竟是怎麽死的?想要知道這個答案,不妨先從吳佩孚家世出身談起。

清同治13年(1874年),吳佩孚出生於山東蓬萊縣,父親吳可成是一個小商人。吳佩孚的父親依靠祖上傳下來的安香雜貨店,做點小買賣,但是隻能維持生計。雖說家境不富,甚至清貧,但是,他並非等閑之輩,並非隻關注每日鹽油柴米,而是胸懷大局,頗有些國家和民族觀念。當吳佩孚還未出世的時候,正值日本明治天皇登基後7年,勵精圖治,變法維新,躍躍欲試準備侵奪朝鮮、台灣、琉球。這一年,有台灣土著劫殺琉球難民的事件發生,日本人趁機挑釁,派兵攻打台灣。消息傳出,中國老百姓極為憤慨。吳可成對日本侵我台灣這一舉動極為憤恨,總希望有戚繼光一樣的人物出來驅倭寇保我中華。對於自己即將誕生的子嗣,他也希望能長成如戚繼光一樣的愛國能人。在吳佩孚出生的那一天,他的父親吳可成做了一個夢,夢見了抗倭寇名將戚繼光來到了家中,吳可成忽然醒來,這才知道是做了一個夢。這時候,接生婆來報:“老爺大喜了,夫人生了一子。”吳可成聽了,想到戚繼光剛入家門,恰在這時夫人生子,便料想此子不凡,非常高興,靈感一來,第二個兒子的名字就出來了。他就趕緊宣布名字——名佩孚,字子玉。出處在哪兒?就在戚繼光那兒,因為戚繼光號佩玉。吳可成這樣取名,是對兒子寄予了莫大希望和良好祝願。

當吳佩孚剛剛長到6歲時,便被吳可成送到私塾就讀。父親吳可成對吳佩孚說:“隻有好好讀書,才能成為有大用處的人。”並對他講了戚繼光的雄才偉略。小小年紀的吳佩孚居然聽得十分認真。吳可成預感到,這個孩子是個讀書的料。這時候,吳可成就因病棄世而去。吳可成的去世,使吳佩孚悲痛萬分。因為父親是家中的頂梁柱,更是從讀書上支持他、從處世上引導他的人。這時,吳佩孚可以說已胸懷大誌了。父親的死,無疑對他大誌的實現帶來較大的影響。可是,長兄吳道孚吸食鴉片,將家業折騰精光,後來幹脆在城裏開了一家煙店,專門出售和吸食芙蓉膏。吳佩孚後來雖然考中了秀才,卻無謀生技藝,於是包攬訟詞,敲詐勒索,成了無賴地痞,而且也染上了抽鴉片的惡習,成了煙館“普通座”的座上客。

當時的蓬萊縣城,鴉片煙館鱗次櫛比,到處都是,但吸食的地方卻分三六九等。一等的鴉片煙館,房屋華麗,布置精美,煙價高,而且是有身份人的標誌。吳佩孚哪裏可以與上等人同臥一榻,吞雲吐霧呢?

可是,有一次,大約是煙癮發作了,吳佩孚來不及走到三四等的煙館,進了一家華麗的煙館,朝雅座一鑽,碰上當地著名的富紳翁欽生正一榻橫陳,吞雲吐霧。翁一見癟三樣的吳佩孚,就高聲喝問他進來幹什麽。吳佩孚低聲下氣地囁嚅道:“想和翁爺商量商量,弄幾筒香香!”翁見他那副猥瑣鬼祟的模樣,氣往上衝,喝道:“你這狗頭,不看看自己是副什麽嘴臉,滾出去!”

吳佩孚煙沒抽著,反遭一頓淩辱,覺得“此仇不報,非丈夫也”,就用錢買通了一個乞丐,用紙包著糞汁,趁翁欽生夜間從大煙間出來,劈頭蓋臉地扔上去,弄得翁欽生滿麵糞汁,奇臭無比。

過了幾天,吳佩孚恰巧與翁欽生在一個酒樓裏喝酒,結果倆人都有點醉了,東一句、西一句地爭吵起來,吳仗著酒力讓翁飽嚐了一頓老拳。這下子可算捅了馬蜂窩。翁欽生是當地電訊局局長的親戚,富甲一方,於是通過縣令,派衙役拘捕吳佩孚到案。幸虧衙門裏有朋友,密告於吳,於是他星夜逃往北京。

在北京,吳投靠一個親戚,以算命占卦糊口,潦倒不堪;一天遇見一位堂兄,勸說他從軍,並將吳介紹到天津聶士成那裏去當兵。吳佩孚走上了一條從軍的道路。

吳經人介紹到天津武衛軍當管帶的勤務兵,正式開始了行伍生涯。後來,他報考開平武備學堂,輟學到陸軍警察隊充任正目(班長),升任初等官(相當於排長),先後被授予準尉、少尉、中尉銜。1903年,他報考保定陸軍速成學堂測繪科,學業一年,1904年畢業後被分配到北洋督練公所參謀處工作,隨後被差遣去煙台芝罘日本守田利遠軍事諜報機構從事諜報工作,主要負責收集俄國在中國東北駐軍的軍事情報。這份工作月餉50大洋,除去吃喝開支和寄回家中以外還有不少積蓄,加上其他津貼,半年多時間,吳佩孚便積蓄到300元大洋。

日俄戰爭期間,清政府暗中協助日方作戰。於是,在北洋督練公所參謀處任職的吳佩孚,奉命為日本人搜集俄軍情報。一次,吳佩孚攜帶重要資料到新民屯開會,他從錦州登車前往。沿途是非俄軍占領地,比較安全,快抵達新民屯時,大隊俄軍突然出現,截住火車搜查。有手提的情報資料為證,吳佩孚在劫難逃,他被俄軍以“大間諜”之名,抓到沈陽俄軍總部。俄軍嚴加審訊,吳佩孚一口咬定,自己剛從軍校畢業,正在搜集資料,私下進行日俄戰爭研究,並對日俄戰爭發表看法。俄軍司令大為光火,大筆一揮,判吳死刑。將要執行之際,哈爾濱俄軍情報單位又要提審吳佩孚,吳被兩個俄軍士兵押解,乘火車轉往哈爾濱。俄軍方按俄軍上尉出差待遇,給吳20盧布旅費。途中,吳佩孚冷眼旁觀兩個俄軍士兵,發現他們煙癮極大,又非常吝惜,便靈機一動,在新台子車站,用10盧布買了一大堆香煙。他並不抽煙,也不請兩個俄軍士兵抽。火車途經亂石山時,因爬坡而減速,吳佩孚做手勢,要上廁所。兩個俄軍士兵一心惦記那堆香煙,誰也不願奉陪,揮手叫吳自己去。吳心中暗喜,從容地走過車廂,回頭望去,隻見兩俄國兵背對著他,頭頂上冒出團團煙霧,正在拿他的香煙大過煙癮。吳走到車門口,拉開車門,看準一片草地,縱身跳下,接連幾個翻滾,站起來,毫發無傷,再抬眼一看,火車已經呼嘯而去。由於這一帶流通俄國貨幣,吳佩孚用餘下的10盧布,沿途買東西吃喝,安全抵達新民屯。

這次他立了功,因敢作敢為而被北洋軍閥頭子曹錕看上,兩年後當上了管帶(營長)。此後,他積極投身軍閥混戰並大有“斬獲”,很快晉升為團、旅、師長,不幾年就擁兵數十萬,被封為“孚威上將軍”,盤踞於洛陽,控製河北、河南、山東、湖北、湖南等省,還遙控北京的曹錕政府,成了實力最強的軍閥。由於他會寫詩、繪畫,字也寫得頗好,因此有“儒將”之譽,他也常以此自豪。

可是這位“儒將”卻缺乏儒家所宣揚的“仁”道,他為了實現個人野心,不惜“龍泉劍斬血汪洋”,對其他軍閥毫不手軟,對芸芸眾生的命運更不屑一顧。1921年與湘軍打仗時,他竟下令掘開蕭州的長江大堤,致使許多無辜百姓葬身魚腹;1923年2月,京漢鐵路工人舉行大罷工,他殘酷地鎮壓,製造了著名的“二七大慘案”,為自己的曆史寫下了最黑的一頁。

他五十壽慶之時,正是權勢鼎盛之日,各地的軍政要人和文化名人、各國駐華使館的武官雲集洛陽,清廢帝溥儀也派出其“攝政王”前來祝賀。連曾名震朝野的維新派首領、著名學者康有為也大拍馬屁,獻壽聯雲:牧野鷹揚,百歲功勳才一半;洛陽虎視,八方風雨會中州。

但是這“鷹”、“虎”的前景並不美妙。此人雖然精明、狠辣,然而因逆時代潮流而動,終於一敗塗地。

1926年6月,張作霖與吳佩孚在北京會談“合作”。為進攻已占據直隸的國民軍,張作霖與吳佩孚棄嫌修好,簽訂反馮盟約。

之後,國民革命軍大舉北伐,他糾集主力扼守湖北鹹寧的汀泗橋並上陣督戰,親手槍殺了幾名後退的官兵,然而也抵擋不住革命洪流。兩個月後,北伐軍攻克武昌。可是,他不像其他下台的軍閥政客那樣,腰纏萬貫出洋“考察”或跑到租界去尋求外國人保護,而是在國內輾轉流亡。

第二年,他率衛隊逃去四川,途經河南鄧縣構林關時,受到當地頭麵人物的熱情款待。麵對滿桌酒肉,他卻說:“免了吧,戰火連綿,百姓不得溫飽,我們還要這麽多菜幹什麽?”隻留下四個小菜,其餘全叫人撤下。他定於第二天清早開拔,可是地方紳士紛紛前來求字求詩,他雅興大發,欣然應允,撰寫了多首(副)詩聯。在贈給鄉紳楊星如的詩中,有“天落淚時人落淚,哭聲高處歌聲高。世人漫道民生苦,苦害生民是爾曹”之句,流露出了悲天憫人的情懷,還不客氣地譴責了地主豪紳們的罪惡,令人刮目相看。弄文舞墨的“雅興”救了他一命。當天上午,先頭部隊中了悍匪索金娃的埋伏而狼狽不堪,連秘書長張煌言也被亂槍擊斃了,他卻因推遲出發而安然無恙。

隨後,他流寓於四川的奉節、大足、達縣等地,衛隊、隨員星散,靠依附當地軍閥為活。在成都參觀昭覺寺時,他特地穿上袈裟拍照,還賦詩二首。第一首是:

英雄不避殺身凶,何況空門老梵宮。

偏有情絲難遽斷,雙行血淚灑秋風。

“空門”和“梵宮”都指佛寺。詩意是:我向來將生死置之度外,又豈怕在寺院裏終老?但因“情絲”(與世事的千絲萬縷的關係)難以砍斷,所以不能皈依佛門。此時他仍以“英雄”自命,卻自知不能東山再起,於是隻好“兩行血淚灑秋風”,散發出“末路”的淒涼。

第二首的內容比較簡單,隻是說自己雖然不當和尚,但“此後深山同佛”,表明不再過問世事,意思是要有關人士放心。

吳佩孚一生極重信義廉恥,因為承諾不仰仗外國勢力,所以先後堅拒了蘇聯、英、美、日本等政府和銀行主動伸出的橄欖枝。

休道他風頭正健時,即使最潦倒的時候,他也沒向外國人低過頭——當他退居白帝城時,日本第一外遣艦隊總司令和海軍駐滬特務機關長曾專程拜訪過他,表示願意提供私人借款一百萬元並無償贈予十萬支步槍、五百門鋼炮、兩千挺機關槍,支持他東山再起。吳佩孚語氣堅定地回答:

過去我曾有槍不止十萬,有錢不止百萬,可見成敗並非槍炮與金錢。我如願引外援借外債,何必待到今日!中國的事應該由中國人自了。

然而,吳在1932年10月離開成都後,並沒有選擇深山作歸宿之地,而是定居於北京的什錦花園,主要靠“世侄”張學良給“補助費”維生,還寫了一副對聯:

得意時清白乃心,不納妾,不積金錢,飲酒賦詩,猶是書生本色;

失敗後倔強到底,不出洋,不走租界,灌園怡性,真個解甲歸田。

雖然沒有“灌園”、“歸田”,但對聯總體是真實的。此人雖然渾身血腥,但尚知道堅持民族立場。1919年五四運動時,他曾表態反對簽訂有損於中國利益的巴黎和約;1935年,日本侵略者為了分裂中國而搞“華北自治”,請他上台當傀儡,他堅決拒絕。

若沒有日本人的入侵,吳佩孚原本是要在北京城裏頤養天年的。可是,盧溝橋事變的槍聲打斷了他的殘夢。

1937年初夏,日本人借盧溝橋事變快速侵占了北平,一直不肯去南方做蔣的清客的吳佩孚,成了敵寇轄下的高級寓公。

和吳一樣留在北平的有一些有身份的人士,他們怕死,也怕失去悠閑的日子,便摧眉折腰事倭寇,於是出任偽職的經曆成了終身難以洗淨的汙點,這其中不光有吳的一些北洋同僚與舊部,也有北大教授周作人這樣的名士。

像所有的異族統治者一樣,日寇急於在占領區建立從屬於自己的傀儡政權。日本人看好了兩個一直與蔣介石不對付的中國人,一個是中國當朝二號人物汪精衛,一個便是曾統兵近百萬的北洋時代最有人格力量、“在北洋軍閥中,比較還像一個人”的吳佩孚。他們希望“汪吳合作”。

盡管汪精衛終於答應“合作”,從重慶逃到了河內,但一直在日本人眼皮底下的吳佩孚卻沉默如山。吳佩孚不為所動、不受抬舉、不肯附逆。

北平淪陷後,吳佩孚一直是日方拉攏的重點對象。日本人對吳佩孚是寄予厚望的。日本人大伯通貞受命進入北平,邀見吳佩孚,請吳出山擔負“興亞”大任。吳佩孚沒有答應。隨後日方又派更厲害的號稱“東方勞倫斯”的中國通、日本著名特務頭子土肥原賢二,決心要把吳佩孚拉下水來。且讀一段戰後日本“土肥原賢二刊行會”編撰的文字:

當時日本軍以破竹之勢,席卷華北、華中、華南。以王克敏、梁鴻誌、德王為首的政府相繼成立。土肥原作為陸軍、海軍、外務三省特別委員會的負責人,正在策劃在三個政府之上建立以吳佩孚為首的中央政府的工作……

日本人還越俎代庖地在什錦花園為他安排過一次記者招待會。

1939年3月30日,百餘名中外記者擁向什錦花園。花園內戒備森嚴,進場的每位記者都發有一份中、英、日三種文字形式的“講稿”。吳佩孚在眾人的簇擁下進入會場,並客氣地向記者先鞠了一躬,然後僅瞥了一眼案前的“講稿”,做即席講演。開始的講話土肥原十分滿意,講著講著吳佩孚把話鋒一轉,就提出了恢複中日和平的兩個條件,即日本無條件全麵撤兵,中國應保持領土和主權完整。吳佩孚同時還大聲命令翻譯按他的原話,一字一句地進行翻譯。會場的中外記者紛紛疾筆如飛,記下了吳佩孚最真實的講話。隨後吳佩孚把土肥原事先準備的“講稿”從案前拿起來,然後狠狠地摔在地上,用力踩在腳下。

土肥原被氣得渾身發抖,臉色蠟黃。吳佩孚巧妙地用記者招待會的形式,揭穿了土肥原散布的流言蜚語,粉碎了土肥原的陰謀。

後來日本人以死亡威逼,不想一到吳的家裏,吳佩孚就請他們看一樣東西,原來是一具黑漆棺材。吳佩孚已經在上麵刻上了自己的名字,隻空了年月日。

他的態度自然不會讓日本侵略者高興。

1939年11月中旬的一天,吃飯的時候,吳佩孚對身邊的幕僚們說:“牙齒出了毛病,鑲的金葉子有點刮舌頭。”大家說:“那換一個好了。”當天晚上,派人將鑲牙師找來,因為這名鑲牙師就是當初為吳鑲牙的。興許吳佩孚是因為年齡老了的緣故,牙齒上有空洞,但並沒有填補。12月4日,身體健壯的吳佩孚意外地因吃羊肉餃子,骨屑正鉗在牙齒的空洞裏,幾天後,兩腮紅腫,疼痛難耐。於是,“學生”川本芳太郎攜領日本軍醫寺田及護士,由華北大漢奸齊燮元陪同來到吳宅。寺田檢查後,聲稱需立即做手術,在日本軍醫再三說服和齊的勸慰下,對吳佩孚實施手術。手術後吳佩孚立即陷入昏迷,之後得了敗血症,離奇地結束了一生。從突患牙病到蹊蹺辭世,隻有短短的10天。

中國近代史上不乏書生領軍大獲成功的例子,清朝的曾國藩是一個,李鴻章是一個,民國初年的吳佩孚也算其一。

從現有的資料來看,吳佩孚對日本侵華行徑是痛恨的。1937年,南京大屠殺的消息傳來,他絕食一天,以示抗議。1938年6月9日,國民黨軍炸開花園口黃河大堤,聽說淹死許多日本人,他異常高興;後又聽說有140萬人無家可歸,他又為此失聲痛哭。

董必武曾說過:“吳佩孚雖然也是一個軍閥,但有兩點卻和其他的軍閥截然不同。第一,他生平崇拜我國曆史上偉大的人物關、嶽。他在失敗時,也不出洋,不居租界自失。第二,吳氏做官數十年,統治過幾省的地盤,帶領過幾十萬大兵。他沒有私蓄,也沒置田產,有清廉名,同當時那些腰纏千百萬的軍閥比較,總算難能可貴。”

有一次,德國大使館某武官的女兒露娜小姐在洛陽行營偶然遇到吳佩孚,被吳佩孚的書生氣質和大將風度折服,三天兩頭找他溝通國際友誼。無奈吳佩孚就是裝聾作啞,假裝不領風情。時間長了,露娜小姐耐不住了,給吳佩孚來了個直截了當——發了一封情書。秘書將書信譯好交給吳佩孚。吳佩孚讓人原件奉還,又提筆批了四個大字:老妻尚在。

吳佩孚當權後,前來跑官、要官、買官的親朋好友絡繹不絕。曾有個吳佩孚的老同學前去投奔。此人在別處多次當官,幾次因為刮地皮而被免職。到吳佩孚家,吳佩孚不在,他便寫了個條子,要求到河南當個縣令。吳佩孚回家見到條子,提筆批道:豫民何辜?意思是:河南老百姓有什麽罪過,要你這樣的人來害他們?

吳佩孚手下有一個老同事,因為無能,吳給他安排了一個有職無權的閑差,整天無所事事。此人無聊之餘,起了建功立業的念頭,於是毛遂自薦,寫軍令狀,要求吳佩孚給他十萬大軍,保證平定南方革命黨人,“然後釋甲歸田,以種樹自娛”。吳佩孚知道這家夥屬於紙上談兵式的蠢材,怎麽敢賦予大任,就在軍令狀上批道:先去種樹。臊得那小子再也不吭氣了。

雖然吳佩孚是一個反動軍閥,但以上三個涉及私生活、跑官、要官的手諭卻很能看出此人與眾不同之處。

日本東京帝國大學一位佩服他亮節的教授作挽聯道:敗師不入外租界,正誼羞登傀儡場。

對吳佩孚之死,北伐中打敗了吳佩孚的蔣介石親致唁電給北平什錦花園吳公館:

先生托誌春秋,精忠許國,比歲以還,處境彌艱,勁節彌厲,雖暴敵肆其誘脅,群奸竭其簧鼓,迄後屹立如山,不移不屈,大義炳耀,海宇崇欽。先生之身雖逝,而其堅貞之氣,實足以作勵兆民,流芳萬古。

蔣介石在重慶為他開追悼會,親送挽聯:

落日睹孤城,百折不回完壯誌;

大風思猛士,萬方多難惜斯人。

國民政府與最高國防委員會還分別決議,追贈吳佩孚為一級上將。重慶的報紙上,譽吳為“中國軍人的典範”。

關於吳佩孚究竟是怎樣死的,至少有以下幾種說法:

一是“病死說”。

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吳佩孚牙床發炎後,又因為不小心出去沒有戴帽子保暖,天寒地凍,得了重感冒。那時,吳佩孚有一姓趙的中醫,故由他開了個藥方子,先後吃了兩服藥,效果還不錯,感覺都已經快好了。但不幸的是,吳的家人又將吳的老上司——曹錕的醫生曹某請來治病,這位醫生是有名的庸醫,綽號“曹要命”,他草草開了方子,吳佩孚在晚上10點鍾服藥,剛過12點病況就迅速惡化了。

服下曹某開的中藥後,吳佩孚渾身發冷,可巧那天吳宅裏的暖氣又壞了,無論蓋什麽被子都不能解決問題。到了淩晨2點多鍾,人已經差不多完了,大家趕忙找來他的兒子——實際上是吳的過繼侄子,準備後事。但到了淩晨5點鍾後,吳佩孚的病情卻又逐漸好起來了。第二天吳見到幕僚們說:“嗬!昨天夜裏險些死了。”當時吳身邊的人大都反對再請“曹要命”來治病,但吳佩孚的夫人張氏非常相信他。因為他是曹錕的私人醫生,想來總不會太差。“曹要命”又欺騙張夫人說:“再吃一服藥就好了。”結果又吃了一服。這次的反應與上一次不同,不是發冷,而是發燒,將所有的窗戶都打開,也絲毫不起作用。

病重亂投醫。等吳的家人尤其是張夫人知曉“曹要命”醫術不行時,又請了一名中醫,但也毫無辦法。後來趕忙將德國醫院的德籍醫生史蒂福斯請來,為吳檢查後得知吳的情況非常危險,必須迅速輸血,並移至德國醫院施行手術;到了那裏後也隻是打針用藥,並沒有依照他的診斷治療。見此情形,大家都手忙腳亂了。而之所以沒有開刀、輸血,與吳佩孚的反對有關。

此時已是12月3日的深夜。吳佩孚也感覺到自己大概是命將不保,所以先將親信孫丹林找來,對他交代了一些後事,最後說到一封信,就不能再繼續講話了,故而要拿筆寫字,但此時字也寫不成了。幕僚們到後,四處找尋那封信,結果也沒有找到。本來在北平一切事都由汪崇屏經手,但此信他也絲毫不知情。汪崇屏懷疑此信為日本人要吳出山的最後通牒,如吳佩孚再不屈服,就對其怎麽不利。吳佩孚也許找秘書陳廷傑擬了一個稿,一並放在一個秘密的地方,在病重時就說不出來了。這封信後來再也沒有找到,成了一個待解之謎。

12月4日早晨,吳佩孚回光返照,吃了一大碗粥。這時德國西醫要求入院開刀,吳堅決不肯去,且將裝殮的衣服找出,準備後事。這時,齊燮元、符定一與川本大作帶了一名日本醫生——華北駐屯軍軍醫處長石田,前來要求看治。吳佩孚態度堅決,不讓日本醫生看病。齊燮元當時又急又氣,對張夫人說:“你們老爺不要日本人給他看病,是怕日本人害死他。”齊就偕同川本、石田等上樓,為吳強施手術。汪崇屏對齊說:“恐怕這樣不是辦法,他已經不行了,為什麽還要日本醫生擔此惡名呢?讓他安靜地死去,不更好嗎?”齊燮元問日本醫生:“怎樣?”日本醫生點點頭,表示也許還可以治,結果一刀下去,吳就斷氣了。齊哭著走下樓來,頓時裏裏外外哭聲一片。一些年輕氣盛者,在樓下鬧著、嚷著,要打死那兩個日本人,川本和石田躲在樓上,一動也不敢動。汪崇屏當時對他們說:“人已經完了,還鬧什麽?憑良心說,他們也是為吳先生好。”川本、石田被困在樓上,停了大半天,才被送走,境況十分狼狽。

吳佩孚在牙疼初發時還有一段插曲:

大總統曹錕一子一女,是姨太太所生。這名姨太太手裏有一些積蓄,臨死時將子女兩人托吳佩孚照顧。他兒子名叫曹得嶽。這個孩子手裏有些錢,從小又沒有嚴加管教,長大後經常出入煙花柳巷,狂嫖濫賭,等到錢花光後,吵著、鬧著要跟他姐姐分家,並且馬上就要分。吳佩孚雖然很不舒服,但還是下樓看著他們姐弟倆分東西。當時有一根翡翠棒,非常名貴,吳說:“這個不能分開了吧?”得嶽將翡翠棒接到手,說:“這還不簡單!”然後“砰”的一聲,就將翡翠棒折成兩段。吳佩孚大怒,但對得嶽又毫無辦法,心裏很是難過,一言不發,獨自回到樓上。這樁不愉快的家庭糾紛,對吳佩孚的病情也產生了推波助瀾的影響。

二是暗示“日本人害死說”。

吳佩孚1932年1月寓居北平,1935年拒絕參加漢奸策動華北自治活動。“七七”事變後,拒不出任日軍策動組織的北平維持會會長一職。1939年11月因牙疾被迫入日醫院治療,當日猝亡。

三是“死因多方麵說”。

一方麵暗示吳佩孚死在日本人手中,一方麵又說另有原因。其文是:“1939年冬,吳佩孚牙疾發作,右頰腫痛。12月4日,日本特務川本芳太郎介紹日本醫生為他開刀拔牙,當天暴卒於什錦花園公寓。”

四是明示“日本人害死說”。

《民國怪狀大觀》就是這麽說的。原文是:“據說吳佩孚死於牙疾,且主刀者係日本人醫生石田。那日醫動手術時,隻一刀下去,隻聽吳大帥一聲慘叫,頓時喉管開裂,血流如注而身亡。終年66歲。”

吳佩孚在外寇當前、國難當頭之時,在大是大非麵前,大義凜然,不畏敵寇所挾,不為日偽利誘,決不賣國求榮,堅守人生底線,斷然拒當漢奸傀儡,表現了中國人的愛國情操和氣節,確實難能可貴,足令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