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得到巨額財富,人見廣介已失去理智。不過,他能忍受這樣的刺激,可能是因為他得了某種精神疾病,頭腦失常,以至於在麵對一些情況或事情時,神經麻木了,這是一切罪犯的通病——一旦犯罪帶來的恐慌超過某種限度,耳朵就會像被塞住了一樣失聰,也就是良心變成了聾子;作惡的智慧正好相反,敏銳得仿佛被磨得鋒利的剃刀,能像精密的機器一樣兼顧一切細枝末節,心靜如水,隨意行動,完全不像人了。

觸碰到菰田源三郎半腐爛的屍體的瞬間,廣介害怕到了極致,隨即變得麻木。他繼續實施計劃的每一步,行動毫無漏洞,麻木如同機器。

菰田源三郎屍體上腐爛的肉很滑,無論人見廣介如何用力,都隻能任由其從自己的指縫滑落。他極力避免破壞屍體,為此神經緊繃,動作小心得像雜貨鋪老太太從水裏撈涼粉。到最後,他終於從墓穴中搬出了幾乎已變成**的死屍。這項龐大的搬運工作結束時,他的兩隻手掌上竟緊緊黏附了一層屍體薄薄的外皮,看起來就像海蜇皮,怎麽甩都甩不下來。

接下來,他要做的是讓菰田源三郎的屍體消失。讓人見廣介從這個世界消失不算困難,可要瞞過所有人處理掉一具屍體,卻並不簡單。丟進水裏、埋入土裏等方法都可能失效,屍體會再浮上來,或被人挖出來。一旦菰田源三郎的屍體被人發現,就算隻是一根骨頭,也會毀掉他的一切計劃,把他變成可怕的罪人。正因為這樣,他從第一天夜裏就開始苦思如何才能把屍體處理掉,再沒有比這更難解決的問題了。

最終,他想出了一個好法子。其實要解決這個難題,鑰匙就擺在眼前,關鍵在於把鑰匙找出來。菰田家先人的墳墓與菰田源三郎的墳墓相鄰,他準備把菰田源三郎的屍體埋進其先人的墓中。菰田家應該不會有哪個不肖子孫會做出挖掘先人墳墓這種事情來。就算將來出了什麽事兒,不得不將祖墳遷到別處,屆時人見廣介應該也已經去世了,並懷揣著美夢成真的無限滿足。即便出了什麽讓人意想不到的事兒,菰田家的子孫發現一個墓穴中埋葬了兩個人,人見廣介也有信心,不會有人知道多出來的骸骨是哪位先人的,也不會有人想到此事跟人見廣介的陰謀有關。

人見廣介又開始挖旁邊的墳墓,硬邦邦的泥土讓他頗費了一些力氣,出了很多汗。然而,這是值得的,他最終挖到了一些像骸骨一樣的東西。棺材自然早就腐爛了,沒有留下半點兒痕跡。墓穴中零零散散地分布著一些堅硬的白色小骨頭,在星光中泛著暗淡的光澤。因為時間久遠,這些骸骨就像幹淨的白色礦物,沒有臭味,也絲毫不像某種生物的骨頭。

麵對著黑暗中兩座挖開的墓穴和一具腐爛的屍體,人見廣介靜靜地站立了良久,以便集中精力考慮周全,不要有半點兒疏漏。他極力振作起來,把自己的頭腦變成了照亮黑暗中一切事物的火焰。

片刻過後,他剝掉了菰田源三郎屍體上的白色壽衣,並硬生生拽下其手上的三枚戒指,動作不帶任何感情。他用壽衣包裹好戒指,放進懷裏,接著很不耐煩地手腳並用,把腳下那堆赤身**的肉推下剛剛挖開的墓穴。他伏在地上摸索周圍的泥土,仔仔細細摸了個遍。確認沒有留下半點兒蛛絲馬跡之後,他用鐵鍬將泥土填回墓穴,把墓碑立好,並將之前挪開的荒草、苔蘚放回原處。

“好了。我從現在開始就成了真正的菰田源三郎。至於人見廣介,他已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了。”

從前的人見廣介站在那兒,昂首望著星辰閃爍的蒼穹。黑漆漆的圓形蒼穹、閃著銀光的繁星,在他看來如此精致,討人喜歡,簡直像玩具一樣。它們好像正在為他的前程低聲祈福。

一座剛剛建好的墳墓被挖開,其中的屍體不知去向,任何人見到這一幕都會大吃一驚。沒人會想到這可怕的事兒竟有幕後黑手,此人將屍體埋到了旁邊的墓穴中瞞天過海。就在大家都被嚇得不知所措時,菰田源三郎會穿著壽衣出現在大家眼前。到時大家馬上就會把關注點從墓穴轉移到他的死而複生上,這件事兒真是太匪夷所思了。接下來的戲能不能演出成功,全看他的演技,他對此滿懷信心。

天色很快亮起來,燦爛的星光漸漸變得暗淡,周圍各處響起了雞鳴聲。在這暗淡的天光中,他必須盡快收拾一下菰田源三郎的墓穴,使其看起來像死人活過來破棺而出的樣子。然後,他從籬笆縫隙中小心翼翼地鑽出去,努力不留下任何腳印。走到外麵的田間小道後,他處理掉鐵鍬,帶著原先的喬裝朝鎮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