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逃離噩夢
此刻，夢魘正站在Z的麵前。他依舊披著那件鬥篷，不過已經變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人，身邊也沒有黑氣環繞。他的眼睛也不再是跳動的火焰，跟普通人沒什麽區別。
“你做得很好，”夢魘的聲音也很普通，“你是我最忠實的仆人，告訴我，你想要什麽。”
Z懷裏抱著食夢狗，看著夢魘的眼睛，說道：“我想請你解除我和你簽訂的靈魂契約。”
夢魘笑了：“真是有趣啊，你不打算追隨我嗎，這個世界早晚都是我的。”
Z搖了搖頭：“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夢魘扭過頭去看老巫師：“是你讓人和他簽訂靈魂契約的吧，給他解除吧。”
老巫師招來偵探，讓他解除了跟Z訂下的靈魂契約。Z頓時感到腦海裏輕鬆了很多，像是那根控製他的線被斬斷了一樣。
“現在，讓我們出去征服全世界。”夢魘又發出了沉沉的笑聲，隱藏在森林裏的所有的眼睛都亮了起來，無數的聲音朝這邊匯集過來。
“不必這麽著急。你才剛剛恢複，我們不宜像以前那樣大張旗鼓地做事。據我所知，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隱藏起來的魔法師，到時候引起他們的反抗也是不小的麻煩事。你現在剛剛恢複基本的能力，我們不如悄悄行事，等你吞噬足夠多的噩夢，恢複到巔峰狀態，這個世界自然就是你的了。”老巫師平靜地說。
“你有什麽辦法？”夢魘眯起眼睛。
老巫師招手將偵探叫了過來：“離這裏最近的一個城市有一個人，一個無比貪婪的人，他很想知道你寶藏的秘密，一直安排人四處探查你，現在還想請你去他那裏做客，想跟你談合作的問題。”
“合作？他也配！”夢魘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偵探單膝跪在夢魘的麵前，右手握拳放在胸口行了個禮：“尊敬的大人，當然不是合作，我們可以利用他現有的權勢，更好地控製那些愚蠢的人類。有時候給他們一些表麵上的好處比直接威脅他們更容易、更方便征服他們。最近這段時間我一直在他那裏，發現他的手段還不錯，讓很多的人越來越瘋狂，讓人在快樂中徹底迷失自己。他們被他玩弄在手掌之中而不自知，反而感謝他，有時候快樂比痛苦更可怕，因為它更虛無。當他們徹底迷失的時候，就再也逃不脫被控製的命運了。”
“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太粗暴了？”夢魘冷冷地看著偵探，“快樂？我要看到的是他們的痛苦，無窮盡的痛苦。”
“不是的，大人，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任何手段都是多餘的，我隻是說，我們可以更輕易地控製這些人……”偵探的額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夢魘冷哼一聲，嚇得偵探不敢再說話了。夢魘環視著四周說道：“任何時候都不要來教我怎麽做事！”
“據我所知，那張以前被R盜走的椅子也在他那裏！”老巫師突然笑眯眯地說了一句。
夢魘頓時愣住了，然後開始笑：“好，我就去和他好好合作一把。”
一天之後，夢魘、老巫師、偵探和Z以及食夢狗來到了胖子的住所。胖子得到偵探的通知，早早在門口等著了。胖子看到夢魘大人後，一改以往的尊貴形象，滿臉獻媚：“您就是偉大的夢魘大人吧，我真沒想到自己有這麽大的榮幸能夠邀請您前來做客。”他說完之後，就開始不停地喘氣。
“你就別在我麵前裝了。”夢魘冷冷地說了一句。
胖子的臉色有些不悅，但馬上又堆滿笑容。
一群人走進了大廳。夢魘看到那把椅子，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大人，請上座，請上座。”胖子把夢魘引到那把椅子前，點頭哈腰。
夢魘看著這把椅子，轉身要坐下去，突然又站住了：“這主人的位置恐怕不是那麽好坐的吧！”
胖子的臉上開始有細密的汗珠冒出。他不敢看夢魘的眼睛，低著頭說：“大人這說的是什麽話，隻有大人這樣的人物才配坐這把椅子啊。自從我聽過了大人那些偉大事跡，我就讓人用全世界最好的珍寶打造了這把椅子，為的就是等待您今天的到來啊。”
夢魘大笑了起來，胖子的汗珠冒得更多了，卻又不敢抬手去擦。“難得你這麽有心，那我就不讓你失望了。”說完他就坐在了那把椅子上。
胖子往後退了幾步，悄悄扭頭看了偵探一眼，偵探對他點了點頭，這時胖子的心才算安定了一點兒。
“說吧，你想要什麽。”夢魘說。
“魔法師大人說，您會讓我學點金術，會告訴我您寶藏的秘密，還有……”胖子小心地說。
“還有什麽？”夢魘目光一冷。
“我想請夢魘大人把這個釣夢師和那條食夢狗賞賜給我。”胖子不願意馬上使用手中的戒指念動咒語控製已經坐在椅子上的夢魘，他想要再觀察一下夢魘的反應，而且他心裏總覺得偵探好像還隱瞞了什麽。
“你果然是貪婪啊，居然還想得到食夢狗和釣夢師。你不知道他們對我有多重要嗎？”夢魘說。
胖子的身體一抖，忍不住想握起拳頭把戒指對準那把椅子開始念咒語，但卻聽到夢魘又說道：“可以，我答應你。”
胖子的心頓時一鬆：“我先告訴你我的寶藏的秘密吧。我的寶藏就是這個世界啊！”夢魘終於忍不住抬頭狂笑。
胖子意識到不對勁了，急忙念了咒語。
“你對我做了什麽……”夢魘停止了笑聲，發出恐懼的聲音。他的身體不停地掙紮，卻無法脫離那把椅子。
胖子開始狂喜，這次輪到他開始狂笑了：“就算你是夢魘又怎麽樣，還不是要被我控……”但是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發現夢魘不再掙紮了，不僅是他，還有那個老巫師和偵探，都在用戲謔的眼神看著他。
“難得看到這麽愚蠢好笑的人。你不知道這把椅子本來就是我為自己打造的嗎？你沒有認真研究下這把椅子嗎？這上麵刻的可都是我夢魘最引以為傲的事跡。我就給你展示一下點金術吧！”說著夢魘抬起自己的右手指向了胖子。
“啊，不……”胖子的聲音還沒完全發出來，就已經變成了一座金像。
“你這麽胖，變成金子倒是值不少錢啊。”夢魘冷漠地說。緊接著，他的目光一冷，看到了一早就站在大廳一個角落裏的胡子先生。“真沒想到，你居然敢在我的麵前出現。你的勇敢真是愚蠢啊！”說著他也對胡子先生抬起了手。
“等一下。”老巫師趕緊喊道。
“你為什麽還要阻止我？”夢魘冷冷地看著他。
“他不會任何的魔法，你已經殺死了R，難道也不放過他嗎？”老巫師說。
“哼！既然到了這個地步，我就把話講明白了，”夢魘目露凶光，繼續說道，“你以為我真的相信你和R手下那個哈哈是反目為仇的姐妹嗎？你們本來就是一人雙魂啊！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R故意安排在我身邊的？要不是看你對我還有用處，我早就收拾你了。現在，我就送你們一起去見他吧！”說著他把手指對準了老巫師。可是夢魘的身體在這個時候開始劇烈地顫抖。
Z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但是馬上又站住了。他摸了摸懷裏的食夢狗，也狠狠地盯著夢魘。
“你想不到，我還沒死吧，”驅魔人R的聲音在夢魘的身體裏響了起來，“你一定也想不到，我早就偷偷改造了這把椅子上的魔法陣。不過現在，我就用自己來做你的鐐銬！”
“不，你給我滾出去，我要徹底滅了你。”夢魘怒吼，身上開始冒出無數的黑煙，他把手插進自己的身體裏，想要把驅魔人給扯出來。
偵探臉色一變，正要朝夢魘奔跑過去的時候，老巫師舉起手中的水晶球念動咒語。偵探站住了，臉色慘白，一隻巨大的蝙蝠從他裂開的身體裏飛了出來，被吸到那個水晶球裏。
“快，把那手杖插進他的身體。”驅魔人R的臉在夢魘的身上浮現出來，對著胡子先生所在的方向急忙喊道。
“爸爸，不……”胡子先生的身體也在不停地顫抖，他已經淚流滿麵，無法移動自己的身體。
“快，我堅持不了多久了。”驅魔人R大聲喊。
“不……”胡子先生舉起手杖，艱難地移動腳步，朝他們走去。這時候老巫師輕輕歎了口氣。她走過去奪過胡子先生手中的手杖，迅速地插到了夢魘的身體裏。
夢魘的身體在消散，最後變成了一顆紅黑相間的寶石，嵌進了椅背裏，可黑色明顯要比紅色更強勢一些。
“爸爸……”胡子先生已經失魂落魄了。
“孩子，答應爸爸，離開這裏，去過平靜的生活。”寶石裏發出最後的聲音。
老巫師看著胡子先生，搖了搖頭，走到Z的麵前。Z看著她：“你真的是……”
老巫師點點頭，然後轉了個身，變成了魔術師哈哈。她開口說道：“是我特意送你來這裏的，你恨我嗎？”
Z搖了搖頭。
“隻有你能幫我們完成這件事，釣夢人是夢魘最需要也最無法避開的**，但我又不能直接告訴你。孩子，你要麵對的事情還有很多，當你感到困惑的時候，需要幫忙的時候，先問問自己，記住，一切都隻能靠你自己。”說完，她朝大廳的門外看了一眼，那裏有一道不起眼的影子晃了一下。“果然還是沒有人能逃脫束縛，即使你逃離了，還是想要回去啊。”說完，她的身體一晃，變成了一道亮眼的白色光芒射向了那塊紅黑相間的寶石。
“不，你竟然……”聲音徹底消失了，紅和白兩種光芒終於抵擋住了黑色光芒的侵占，那塊一直閃閃發光的寶石也慢慢收斂了耀眼的光芒，變成了一塊沒有生氣的寶石。
整個大廳瞬間安靜了下來，許久之後，Z聽到了腳步聲，是胡子先生正邁步向那把椅子走過去。
Z對著他的背影開口說話：“一切都結束了，我們還是離開這裏吧。”
胡子先生拿起那根掉落在椅子上的手杖，輕輕地撫摸了幾下，轉身坐了下來，對著Z笑了笑，然後搖搖頭。“你能原諒我嗎？”
Z看著他，點了點頭。
胡子先生低下頭，看著手杖低聲說：“爸爸沒辦法和我永遠在一起，但我可以永遠和他在一起啊。還好，這個胖子夠謹慎，做了不少的機關，不然這椅子在這裏被人發現總不是什麽好事啊。”
他拿起手杖敲了敲地麵，然後轉過來插進自己的胸口，他看著Z微笑著說：“那個夢想劇團，在匹諾曹的監獄裏，你快去找吧。”他開始慢慢地變成一尊蠟像，笑容和眼角的一滴淚水也凝固了。
一陣聲響，這張椅子連同胡子先生變成的蠟像緩緩地沉到了地下。
Z抱著食夢狗走出胖子的房子。門外有一輛汽車，站在一旁的司機看到他就跑過來說：“你是Z吧？胡子先生讓我在這裏等你，送你去一個地方。”
Z默默地點了點頭，上了車。
像是時光倒流，車經過了胡子先生的地下室——他們相遇的那條小巷，那座廢棄的建築。今天是新一屆的超級大明星總決賽的日子，Z也曾經站在那廣場舞台上接受人們狂熱的歡呼和尖叫，現在這一切對他來說，像是剛從一場噩夢中醒來。他不敢去看那些閃閃發光的廣告牌。他躲在昏暗的車裏，感覺廣告牌上的每一個人都是他，他恨不得能快一點兒離開這座徹夜通明的城市，逃離這座讓人逐漸沉溺的虛幻之地。
經過大廣場的時候，車隻能像一隻蝸牛慢慢向前移動，浪潮一樣的尖叫聲不停地向車窗裏灌去。Z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原本他迷戀的一切如今讓他感到窒息。他想到偵探跟夢魘說的話：“有時候快樂比痛苦更可怕，因為它更虛無。”
車被卡在馬路中間再也無法動彈，新一屆的超級大明星產生了。外麵狂熱的呼喊聲越來越大，人們越來越興奮，開始拍打路上的車輛，向車裏的人炫耀他們手中的牌子。Z看到他們張大嘴巴歇斯底裏地說著話，腦中異常混亂。他想起自己當時成為超級大明星的時候，看到他們為自己瘋狂地歡呼呐喊時心裏的驕傲和滿足感。他突然感覺到害怕。Z緊緊地抱住食夢狗，把臉埋了下去。
狂歡一直在持續，城市上空煙火璀璨，隨之而來的煙霧籠罩了一切，車窗外什麽也看不見了，隻聽得到嘈雜的聲響。司機把車熄了火，隨手放起了音樂。他們默默地坐在車裏，等著人群散去。
“這是我最喜歡的歌。”司機突然說了一句話。
Z抬起頭從後視鏡裏看到司機的半張臉，他又說話了：“他是上一屆的超級大明星，不過我隻喜歡聽他前麵幾場比賽時唱的歌。”
Z沒有回應他的話，他小心地、認真地聽著歌。漸漸地，他看到了斑馬7號夢裏那些消失又出現的台階，想起了魔術師哈哈和自己說的那個大象跟百靈鳥的故事。他的手不自覺地開始輕輕撫摸食夢狗，想起自己以前隻唱歌給它聽的日子。他把臉貼在食夢狗的腦袋上，在它的耳邊輕聲說著：“對不起，原諒我，好嗎？”
伴隨著他的撫摸和道歉，食夢狗原本冰冷的身體慢慢有了溫度。
“你就是Z吧？”
“不，我不是那個Z，”Z說，他又在心裏說了一句，“我不是你們認識的Z，不過那已經不重要了，我是要帶食夢狗去找到夢想木偶劇團的Z。”
“那你是誰？”
Z保持沉默，幸好司機也沒有再問。這個時候已經是淩晨了，終於能看到車外的場景，人群終於都散去了，留下遍地狼藉。
司機把車發動了起來。
“再見，魔術師哈哈。再見，驅魔人R。”Z沒有再去看這座城市一眼，隻是在心裏默默告別，他猶豫了一下，“再見，胡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