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真正的目擊者
SD卡裏的照片直接指明了遲源殺害狼煙的動機。原來在2013年聖誕前夕的那起案件中,狼煙的真實身份竟然是目擊者。他用手機拍下了遲源殺害梁冰的過程,並將證據一直保留到了現在。
麵對無法賴掉的鐵證,遲源的心理防線瞬間被擊垮了。即使作為一名優秀的律師,他對自己當前的處境也再無回天之力。
專案組臨時負責人周海副隊長親自對遲源進行了審訊,劉崎負責做筆錄,另有一名一直積極參與此案的老刑警共同參加了此次審訊。
頂著巨大的心理壓力,遲源交代了自己殺害梁冰的動機、過程,以及這一年多來為何要費盡心機參與警方的調查,苦苦尋找連環殺人魔下落的原因。
2013年4月初,遲嶽明在執行一起搶劫團夥的抓捕任務時不慎負傷,住院期間認識了一名年輕漂亮的女護士。這個女人就是後來故事裏的女主角,也是連環殺人案的“第一個受害者”——梁冰。
俗話說英雄難過美人關,遲嶽明對梁冰就屬於一見鍾情,不僅被她迷人的外表深深吸引,同時也被她直率開朗的性格所打動。由於自身條件優越,梁冰的身邊從來不缺少追求者,這其中不乏年輕有為的富二代、腰纏萬貫的土豪大叔,以及才華橫溢的海歸博士,然而梁冰幾乎沒怎麽考慮就接受了遲嶽明的表白。身邊的小護士們不太能理解梁冰的選擇,盡管她們覺得遲警官長得蠻精神的,身材挺拔,男人味十足,但財力方麵明顯比那些人遜色很多。
梁冰本人絲毫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她笑著跟朋友解釋,她從小就夢想長大後能嫁給一名警察,並打心底尊重和崇拜這個職業。當她聽說了遲嶽明的從警經曆以及曾經立下的無數功勞時,簡直覺得那個男人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的白馬王子。
朋友聽後調侃她說,女孩子有這種幻想很正常,可是考慮到以後聚少離多、提心吊膽的生活,很多女孩都會被現實活活嚇退。梁冰不以為然,她堅定地認為自己不會成為愛情的逃兵,因為她可以想象朋友們形容的那種生活。不管怎麽說,她的父親就是一名受人尊敬的老刑警,盡管她早就聽慣了母親長年累月的抱怨,盡管她自己也經常埋怨父親難得陪她們母女過節,但是一跟外人提起自家那位身體硬朗的小老頭,無論是母親還是她,內心總是禁不住湧上一陣自豪和驕傲。
對於遲嶽明,梁冰的心裏也是充滿了各種向往。正式交往以後,兩個人雖然不能經常見麵,但感情發展一直很穩定,把醫院裏那些單身男醫生羨慕得直歎氣。那個時候,遲嶽明的性格還沒有扭曲成後來那個樣子,他愛講笑話,幽默感十足,經常把梁冰逗得開懷大笑。他不太懂浪漫,但很舍得為梁冰花錢,梁冰本來就不是為了錢才跟他在一起的,所以無論收到什麽樣的禮物,她都很開心,隻要遲嶽明有那份心意她就已經非常滿足了。
假如沒有那個人的出現,梁冰真的會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命運的安排時常讓人措手不及,似乎有些悲劇注定就逃脫不掉。
如果說女人的美貌是一種罪惡,那麽男人的英俊也同樣暗藏著危險。除了在影視作品中,梁冰從小到大還從來沒見過那麽英俊的男人。五官精致立體,身材高大挺拔也就算了,那個人的氣質也是那樣超凡脫俗,言談舉止都透著一股貴族的氣息。
梁冰做夢也沒有想到,那個男人竟然是遲嶽明的親弟弟,是她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喜歡上的人。奈何本能超越了理智,僅僅見過兩次麵以後,遲源英俊瀟灑的身影就在梁冰的腦海中深深地紮根了。她苦惱地問自己,為什麽先出現的人偏偏是哥哥而不是弟弟?為什麽這種俗套的愛情故事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一想到今後還會時不時地跟遲源碰麵,梁冰的內心就會感覺到深深的不安。
日子在百感交集中匆匆地度過。兩個月後,遲嶽明花了將近半年的積蓄為梁冰買了一枚璀璨華麗的訂婚戒指,這大概是遲嶽明自兩人相識以來做過的最浪漫的事情。梁冰被感動了,她欣喜無比地從遲嶽明手中接過戒指,幸福地說出“我願意”三個字,而她的內心深處卻還隱藏著一個無人知曉的想法:趕快嫁人,趕快對別的男人死心吧。
事實上,梁冰的心並沒有死。她戴著遲源幫哥哥精心挑選的訂婚戒指,心裏越來越糾結,越來越矛盾。
2013年9月17日是遲嶽明三十四歲的生日,刑警隊的弟兄們在壽星家裏搞了一場聚會,如此熱鬧的場合自然少不了壽星的未婚妻和弟弟。就在那天晚上,兩個不勝酒力的年輕男女單獨躲到一旁,而在客廳的另一端,七八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正舉著酒杯拚個你死我活。
也許是受到了現場熱烈氣氛的鼓舞,也許是之前的那點酒精起了催化作用,梁冰竟出乎意料地對遲源表露了自己的心聲。由於這場突如其來的表白,兩人之間一度陷入了令人尷尬的沉默。遲源當時並沒有談女朋友的打算,即便是有,他也不可能將魔掌伸向自己未來的嫂子。猶豫再三,遲源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故作鎮定地說道:“冰冰,你是喝多了,還是故意試探我?這個玩笑可開得有點過火啊!”
“我沒開玩笑。”梁冰一臉認真地回答道。既然已經暴露了自己的心聲,她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壯著膽子說出了一個在遲源聽來非常可怕的想法。“我不想跟你哥結婚了,我想跟你在一起。”
聽到這句話,遲源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連忙擺擺手說:“不行不行,我哥會殺了我的,我從小就怕他怕得要死。”
“可是我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你,就連夢裏也全都是你的身影。”
“那就想辦法忘了我吧,我這個人缺點一大堆,沒什麽值得你喜歡的。”遲源撓撓腦袋,繼續打哈哈,眼睛卻盯著別處不敢與梁冰對視。
“怎麽忘啊?我們以後可就是一家人了,逢年過節總有碰麵的機會,我真不知道以後該怎麽麵對你。”
“等到那個時候說不定你就不喜歡我了。”遲源繼續為自己也為對方尋找台階下,在他看來,拒絕一個漂亮女人的表白簡直比打一場人命官司還要艱難。“我看你啊,一定是得了那個什麽婚前恐懼症。別胡思亂想了,好好跟我哥相處,你應該知道他有多愛你的。”
“可是我……”
“好了,不說了。”遲源突然站起身來打斷了梁冰的話,“屋子裏有點悶,我想出去透透氣。”說完這句,他用餘光瞥了一眼客廳的另一端,激烈的拚酒還在繼續,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裏發生的小插曲。這樣最好,反正他也不打算把剛才發生的事情放在心上。
出了家門,遲源緊繃的神經一下子輕鬆了不少,想想自己竟然會被一個小女人逼到如此窘迫的地步,遲源暗自覺得可笑。幸好他剛才明確回絕了梁冰的心意,這場酒後的鬧劇也許很快就會平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梁冰對他的執著竟然會演變到無藥可救的地步。
經曆了一小段暴風雨前的寧靜,一場軒然大波突然來臨。
十月中旬,梁冰跟遲嶽明分手了,原本在計劃中的婚禮不得不戛然而止。
得知這件事以後,遲源的心情再次緊張起來。他回到父母留下的老住宅探望遲嶽明,並急切追問兩個人分手的原因。最開始,遲嶽明不大願意開口,隻是一根接一根不停地抽著煙,客廳裏煙霧繚繞,空氣汙濁,差點把遲源嗆得背過氣去。他捂著鼻子和嘴巴,坐在遲嶽明身邊,當他從近處看清楚哥哥的臉孔時,不禁被那毫無血色的嘴唇和失神的眼睛嚇了一跳,明明隻是前一夜發生的事情,遲嶽明竟然憔悴得像是患了一場久未痊愈的重病。
別看遲嶽明平日裏總是威風八麵,神氣十足,堅毅得像塊石頭,但在感情方麵,他脆弱得簡直像個孩子。突然間被心愛的人拋棄,他難過、心痛、落寞、孤獨,除此之外他也恨自己沒有辦法留住這段感情。
沉默了好半天,這位外表堅強內心脆弱的警官終於長歎了一口氣,無奈地回答道:“梁冰仔細考慮了很久,最終還是覺得成家過日子不應該找我這樣的男人。我也知道自己工作忙,沒多少時間陪她,況且我的工作又那麽危險,每次執行任務都害得她擔驚受怕的,所以她離開我,我能理解,我也不怪她。我隻是……很舍不得她……”
“這是她的真實想法嗎?最開始她不是信誓旦旦地說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打退堂鼓嗎?”遲源試探著問道,他擔心梁冰給出的分手理由或許隻是個借口。
“談戀愛是一回事,結婚又是另外一回事,就算她突然退縮了也情有可原,畢竟女人都希望自己的老公可以多抽出些時間陪陪她們。”
“她該不會是喜歡上別人了吧?我聽說她身邊的追求者可不少啊……”遲源繼續旁敲側擊地打聽這其中的內幕,盡管他敢發毒誓說自己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哥哥的事情,可他的心裏仍然充斥著一股十分強烈的罪惡感。
遲嶽明認真思考了一番,再次歎了口氣說,“我還真沒發現她最近有什麽奇怪的舉動,也沒聽說她跟哪個男的走得特別近。我想,我還是願意相信她的。”
“是嗎?那就先這麽著吧。”遲源稍微鬆了一口氣,拍拍遲嶽明的肩膀安慰他道,“改天我幫你問問那丫頭,看看這段感情還有沒有挽回的餘地。”
聽到這句話,遲嶽明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他動作機械地點上一根煙,吸了一小口後不抱希望地說道:“如果她離開我真是因為我的工作,那我們之間就沒什麽可挽回的了。雖然我舍不得她,但我也絕不可能為了她放棄刑警這個職業。我能做的隻有祝福她早日找到那個能夠好好陪伴她、照顧她的人。”
“你說得倒是容易……”遲源心疼地念叨著,一時間也想不出辦法來解決遲嶽明的苦惱。
很多祝福根本隻是嘴上說說而已,當一個男人想到自己昔日最愛的女人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時,內心的感受怎麽可能會是真正的祝福?遲嶽明雖然放手了,但的他心裏卻一刻也沒有停止過對梁冰的思念。
日子一天天過去,遲嶽明比從前消瘦了許多,盡管身材依然挺拔,但堅毅剛強的臉上總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失落或難過的表情。向來精力充沛、反應敏捷的他竟然在工作中出現了幾次走神溜號的現象。同事們心知肚明,但誰也不敢去揭穿,他們都知道身邊這個威武勇猛的刑警隊長被上一段感情傷得很深、很徹底。
遲源看在眼裏,急在心上。為了解開心中的謎團,他打算去見見梁冰。
第二人民醫院附近的咖啡店裏,梁冰穿著一套黑白色調的裙裝前來赴約。兩個多月沒見,梁冰還是那麽美麗迷人,一顰一笑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如果沒有梁冰跟遲嶽明之間的關係,遲源會打心底覺得擁有這樣一個女性朋友是一件幸福乃至幸運的事情,然而現在,對方的存在於他來說根本就是個負擔。
“看你氣色這麽好,想必分手沒有對你造成太大的打擊吧?”簡單寒暄幾句過後,遲源用略帶諷刺的口吻調侃梁冰,後者露出一副尷尬的表情,竭力為自己辯解道:“遲源,別把我說得那麽無情,其實我也很舍不得你哥哥。”
“既然舍不得,為什麽還要跟他分手?”遲源開門見山地問道,在他看來,梁冰的回答分明有種貓哭耗子假慈悲的味道。
梁冰不急不慢地喝了口咖啡,看樣子像是有備而來。她低垂眼簾,濃密卷曲的睫毛微微閃動了兩下。片刻後,她用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遲源,為難地說:“我跟你哥分手的原因你肯定聽說了,他的職業真的不適合我。”
遲源冷笑了一聲,不屑地問道:“那你早幹嗎去了?現在拿這種理由糊弄誰呢?”
“我沒糊弄你啊,我說的是實話。”
“行了,你就別裝了。”遲源厭惡地皺了下眉頭,絲毫不給梁冰留麵子,“這兒又沒外人,你就老實告訴我,你們之所以分手是不是因為你變心了?”
“我……沒……沒有啊……”梁冰被問得有些不知所措,剛剛還紅潤迷人的臉頰這會兒有點發白了。
見此情景,遲源忍不住心中一顫,原來那個不好的猜測竟然是真的。猶豫了幾秒鍾,他替梁冰說出了答案,“你該不會是還沒忘了我吧?”
“要是能忘我早就忘了。”梁冰不再隱瞞,臉上的表情顯得痛苦而糾結。“我忘不了你,所以我不能帶著這樣的心態跟你哥結婚,這樣對誰都不負責任。”
“你現在的做法就很負責任嗎?”遲源激動地拍了下桌子,麵前的咖啡杯微微顫抖了幾下,濺了幾滴出來,落在杯子旁邊折疊整齊的紙巾上。“你知不知道分手以後我哥有多痛苦。他瘦了你知道嗎?他抽煙抽得更凶了你知道嗎?他在案情討論會上發呆你知道嗎?他說他再也不會找女朋友了你知道嗎?你害我哥變成這個樣子,難道你心裏就一點都不愧疚嗎?”
“對不起……”梁冰低下頭,無言以對。
“道歉有什麽用,你對他的傷害已經造成了,而且還是因為……”遲源哀怨地歎了口氣,實在沒辦法將後半句話說出口。突然,他看到對方的手指上閃過一道璀璨的光芒,不由心生疑惑。“等一下,你怎麽到現在還戴著我哥送給你的訂婚戒指?既然你們分手了,那就幹脆把戒指還給他吧。”
梁冰下意識地摸了摸左手的戒指,“遲警官說,我可以保留這枚戒指做紀念。而且……”她停頓了一下,貌似有些難為情地說:“這枚戒指是你幫我挑的,不是嗎?”
“什麽,你竟然……”遲源對這個回答感到非常震驚,思考了半晌他才難以置信地說道,“梁冰,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我早就跟你說過別再對我執迷不悟了,我們之間是不可能有結果的。”
“現在不能,以後也不能嗎?等分手的風波過去以後,等你哥的情緒穩定以後,那時候我們再在一起,那樣也不行嗎?”
“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不可能喜歡上你的。”
“為什麽?”梁冰瞪大了眼睛,難以理解地看著遲源,“你明明就沒有女朋友,而且我無論從哪方麵來講都完全配得上你啊!你到底嫌棄我什麽呢?”
“事情沒你說得那麽簡單。我們兩個是不可能的,請你別再……”
“我等你,等多久都可以!”不等遲源把話說完,梁冰就搶著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我一定會讓你對我產生好感的。”
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遲源覺得再糾纏下去也沒多大意義。就算麵前的女人美若天仙,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排著隊想跟她約會,遲源也絕不可能對她動心。原因很簡單,梁冰是哥哥的女人,而哥哥是他的恩人,如同父親一般,他絕不允許自己傷害他。他無法想象遲嶽明發現梁冰移情別戀的對象是自己時,內心會受到多大的傷害,就算遲嶽明不怪罪他,兄弟間的感情也會或多或少產生裂痕,他不允許有那樣的裂痕存在。跟哥哥比起來,一個女人算得了什麽,他死也不會動心,絕對不會動心。
為了穩住梁冰的情緒,遲源稍稍改變了一下說話的語氣,不管怎麽說,別再讓梁冰繼續糾纏下去才是他的首要任務,畢竟有了剛才的“坦白”,幫哥哥求和的希望已經徹底落空了。
“對不起,我剛才太激動了。你讓我好好考慮一下行嗎?”遲源假裝賠笑,內心卻厭惡得想要罵人。“讓我們都冷靜一下吧,這段時間誰都別再談論這件事情了,我們兩個也最好不要單獨見麵,等我想好了一定會給你答複的。”
“還是那句話,我等著你。”梁冰態度堅決地說。性格直爽、敢愛敢恨本來算是她的優點,此時卻讓遲源吃盡了苦頭。如果她能深入了解一下遲源的成長經曆,了解遲源對哥哥的依賴、尊重、感恩和崇敬,她也許就能夠理解遲源那份抗拒的心態從何而來了。然而,她什麽都不知道,隻是自私地表達出自己的愛意,想努力抓住一次愛的機會,卻未曾料到這份濃厚的愛莫名地激怒了一個眼睛裏容不得半點沙子的完美主義者。
那次見麵結束後,遲源的頭腦中漸漸萌生出殺意。他不知道那顆美麗的炸彈會不會引爆、何時引爆,屆時會不會殃及他平靜的生活?越是看到哥哥心不在焉的樣子,遲源的恨意就變得越發強烈。最終,他下定決心要徹底排除那個潛在的危險。
2013年12月21日,星期六,遲源跟朋友合夥經營的律師事務所剛剛獲得了一筆不小的收益,幾個人合計過後,打算在段學長家裏來一番小小的慶祝。段學長家住在九十年代初期修建的老式居民區裏,監控設施並不完善,遲源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決定夜裏出去作案,然後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悄悄摸回來。
他事先打聽好了梁冰的值班時間,並在當晚喝的酒水裏做了手腳。由於他平時酒量就不怎麽樣,沒喝幾杯就暈暈乎乎地倒了下去,當然,他跟其他人喝的並不是同一個瓶子裏的酒。朋友們以為他早早結束了戰鬥,沒有多想就把他抬到一間空房間安頓好,隨後繼續吃飯喝酒。氣氛歡暢融洽,誰也沒有料到自己的酒裏被人下了迷藥。
將近午夜的時候,屋子裏的所有人都睡得不省人事。遲源輕手輕腳地溜出段學長的家門,來到醫院後門的一條小路上,在預計的時間將梁冰劫持。他本來準備了一把鋒利的水果刀,但是臨時起意又將凶器改成了梁冰的紅色腰帶。
梁冰身材纖細,手無縛雞之力,被劫持後,沒掙紮幾下就像玩偶一樣癱軟在遲源的懷裏。等待梁冰咽氣的幾十秒時間裏,遲源的大腦幾乎是一片空白,他聽不到任何聲音,也感覺不到身邊的任何事物,仿佛整個世界都靜止了一樣。漫長的等待過後,遲源的腿肚子有些發軟,雖然沒見到什麽血腥,但屍體最終呈現出來的那副猙獰的表情也相當瘮人。好在這是一場預謀殺人,遲源的頭腦很快就恢複了理智。他拿走了梁冰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欲把這場謀殺偽裝成一起夜路搶劫案。
安排好一切正準備離開時,遲源突然看到梁冰手指上仍然戴著那枚價值不菲的訂婚戒指。遲源心想哪有搶劫不搶鑽石戒指的,於是便伸手去摘那明晃晃的東西。也不知道是梁冰最近變胖了一些,還是手指頭腫脹的原因,遲源用了很大的力氣都無法將戒指取下來,迫於無奈,他隻好撿來路邊的石頭,一狠心砸爛了梁冰的手指,強行把戒指拿走了。
戒指到手的時候,遲源如釋重負地喘了口氣,他冷冷地盯著地上的屍體,不屑地說了一句,“你這個背叛者沒有資格戴這枚戒指。”
沉重的回憶到這裏就被周副隊長給打斷了,他現在終於弄清了遲源殺害梁冰的動機。難怪警方之前怎麽查都查不出那兩人之間的問題,因為這根本就不是一場普通的情殺。然而周海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是,拿走戒指以後,遲源在案發現場到底還做了些什麽呢?
“把人勒死也就算了,你為什麽還要鞭屍?這麽變態的行為你怎麽做得出來啊?”這樣想著,周海已經將心中的疑問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了。
聽到周警官問出這樣的問題,遲源先是驚訝地掃視了一下坐在對麵的兩位警官,緊接著便苦笑了一聲,忙替自己申冤道:“周警官,你也太抬舉我了吧?拿走戒指以後我整個人都嚇得快要暈死過去了,哪還有那麽好的心理素質在犯罪現場逗留啊?原本就沒什麽深仇大恨,我不至於把死者的屍體破壞成那個樣子吧?這根本就不符合我的邏輯。”
周海擰著眉毛仔細思索了一下,確實覺得自己的提問過於草率了。既然梁冰的案子能跟連環殺人案扯上關係,那說明後來肯定是發生了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如果鞭屍的行為不是你做的,那會是誰做的?”周海說著眯起一雙本來就不大的眼睛,兩條窄窄的縫隙間閃過一道寒光,“老實交代,你殺了梁冰以後又發生了什麽?”
“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講的了。”遲源咽了下口水,把身體往椅背上一靠,繼續講起了之後發生的事情:
“拿走戒指以後我就悄悄地返回了段學長的家中,他們一個個都睡得很死,沒有人發現我中途離開過。早上八點多鍾,我們陸續醒來,我搶在他們之前將昨夜喝過的啤酒瓶以及容器清理幹淨,就這樣銷毀了證據。說實話,我並不是很擔心警方會調查到我的頭上:其一,我沒有明顯的殺人動機;其二,我對犯罪現場的偽裝比較自信;其三,就算警方懷疑到情殺,我跟梁冰之間也沒有任何見不得人的關係,何況梁冰身邊一直有很多追求者,被拒絕的人一抓一大把,論情殺怎麽也輪不到我;最後,事務所的三個朋友都可以證明案發的時候我醉了酒,一直躺在段學長的**睡覺。
“然而整個事件的發展跟我預計的相比發生了很大的偏差。在律師事務所裏接到我哥的電話時,我整個人都傻掉了。梁冰的屍體是被醫院附近的一個拾荒老頭發現的,可案發現場的情況卻跟我離開的時候完全不一樣。死者不僅被人扒光了衣服,還被人用皮帶狠狠地抽打過。很顯然,有人在我離開以後對屍體動了手腳。不過我轉念一想,那個人也不一定是在我走後才出現的,萬一他早就站在什麽地方目擊到我的殺人過程怎麽辦?我聽說那個人鞭屍以後還把犯罪凶器從現場拿走了。
“一想到這些,我的腦袋就疼得嗡嗡直響。我實在搞不明白那個人為什麽要鞭屍,為什麽要拿走凶器?如果那個人真的是案件的目擊者,那我的處境可就變得非常不妙了。更可怕的是,那個目擊者很可能是一個精神不正常的瘋子。
“後來發生的事情就更加出人意料了。翌年一月份,又發生了一起性質惡劣的殺人鞭屍案,凶手所使用的殺人凶器正是我勒死梁冰的那條腰帶。警方把這兩起案子歸咎到一個凶手的身上,並認為他們所麵臨的是一個非常可怕的連環殺人魔。有人替我背了黑鍋,我當然很慶幸,但與此同時,我也必須要找到那個人,以確認我殺害梁冰的時候他到底在不在場。
“我以幫助哥哥破案為由不斷接觸連環殺人案,目的就是要找出那個潛在的目擊者,因為那個人對我來說簡直就是一顆不定時炸彈。萬一有一天他不小心失手被警方抓到了,或者幹脆去投案自首了,交代案情的時候把我的事情抖出來怎麽辦?所以我必須要趕在警方之前找到那個人,並親手把他解決掉。”
“所以,這就是你殺害狼煙的動機?”聽完了遲源的敘述,周海直奔重點問道。
遲源咬著嘴唇沉默不語,表情糾結而痛苦,似乎是在說服自己做出某個重大的決定。大約過了兩三分鍾,他終於一捏拳頭,鼓足勇氣承認道:“是,狼煙是我殺的。我本想問出照片的副本下落再殺他滅口,萬萬沒想到那個人竟然那麽變態,就連嚴刑逼供都對他起不了作用。我也真的沒想到他會把證據藏在那種地方,都怪狄安那個多管閑事的家夥……”
“你說的情況我基本上都清楚了。”周海比較滿意地看了看遲源,但轉瞬之間,他的表情又變得沉重起來。“還有一點我不太明白,你是怎麽確定狼煙就是你要尋找的那個人呢?又是怎麽知道狼煙手上有你犯罪的照片呢?”
“我並不是確定,隻是非常懷疑他。”
“光憑懷疑就把人給綁架了,你就不怕弄錯了嗎?”
“我可管不了那麽多了。”遲源繼續狡辯道,“反正結果證明他就是當時的目擊者。我綁架了他,翻了他的東西,最後在手機裏發現了那張照片。我逼問他照片還有沒有副本,他死活都不肯告訴我,我就把他留在那裏等死,順便也幫你們鏟除了一個惡魔。”提到“惡魔”兩個字的時候,遲源不經意地冷笑了一聲,似乎並沒有對害死狼煙這件事感到後悔。
“就算他是殺人魔也輪不到你來懲治。虧你還是個律師,法律意識竟然這麽淡薄。”周海態度嚴肅地提醒道,心裏總覺得什麽地方不大對勁。
解救狼煙的那天清晨,他也在地下室裏,他親耳聽到狼煙對狄安發誓,說自己不是警方要找的連環殺人魔。後來在保存證據的SD卡裏發現的Word文檔中,狼煙再次提到了這件事情,並將自己在一係列事件中的身份寫得清清楚楚的。那封信應該算是狼煙的遺書,而且是留給摯友的書信,狼煙沒道理在那樣的關頭還替自己編造一大篇謊話出來。如果狼煙確實希望狄安能夠破案,他留下一篇謊話糊弄狄安,豈不是跟這個想法背道而馳了?
周海把前前後後的事情在腦海中大概串聯了一遍。突然,他睜大了眼睛,用異常迫切的口吻問遲源,“你離開案發現場的時候,有沒有在醫院附近看到什麽奇怪的人?”
遲源被問得愣了一下,蹙眉思索了片刻,不解地回答道:“深更半夜的,那地方連個鬼都沒有怎麽會有人,我真想不明白狼煙怎麽會跑到那種地方去。不過話說回來,我當時也隻顧著逃跑了,沒怎麽注意身邊的事物。你為什麽要問這個?”
“我擔心你會不會看到過那個連環殺人魔。”
聽到這句話,遲源更覺得一頭霧水,甚至懷疑周警官的腦袋是不是不太靈光。那連環殺人魔不就是狼煙嗎,兩個人在審訊室裏嘰裏呱啦地說了那麽半天,難道周警官還沒聽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嗎?遲源並不知道狼煙臨死時對朋友發了什麽誓,也不知道狼煙留了封遺書給狄安,他從來就沒想過狼煙跟連環殺人魔可能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周海看出了遲源的疑惑,他知道遲源一直痛恨狼煙,早就對對方的身份形成思維定式了,於是連忙解釋道:“我說的不是狼煙,是另外的人,你再仔細回憶一下。”
這句話如同醍醐灌頂一般瞬間將遲源澆醒了,他恍然大悟地發出一聲感歎,接著便說:“我不知道你們警方根據什麽做出了這樣的判斷,但我實在回想不出逃跑時的情景了。如果你們認為連環殺人魔跟狼煙不是同一個人,那就去找狄安再問問情況吧,畢竟在所有的連環殺人案中,狄安是唯一一個接觸過凶手的人。”
一提到“狄安”的名字,周海忍不住歎了口氣,“要問也隻能等他醒了再問,他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現在還躺在重症監護室裏。”
遲源一聽,驚訝地張了下嘴巴,忙問道:“狄安怎麽了?”
周海歎了口氣,如實向遲源講述了狄安公寓裏發生的那場“火拚”。盡管子彈沒有傷到狄安的重要器官,但因失血過多,情況也不容樂觀。
很顯然,聽過周海的描述,遲源的注意力已經不在狄安身上了,他最擔心的是遲嶽明當前的處境。雖然手槍是在打鬥過程中不慎走火的,但遲嶽明的所作所為卻惡劣到了極點。經過這麽一折騰,別說刑警隊長的位置保不住,就連牢獄之災恐怕也逃不掉了。
直到這時,遲源才深刻地意識到自己最初的邪念牽連了很多無辜的人,尤其是遲嶽明,那個他傾其所有也要保護和報答的人,現如今卻因為他的過錯吃盡了苦頭。
他悔恨地低下了頭,目光變得非常黯淡。他想起了十幾年前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父母遭遇車禍同時身亡,他哭得幾乎快要昏厥過去,內心感到無助和絕望。年長的哥哥成為他那時唯一的依靠。在那個本該淘氣搗蛋的年齡,他早早地懂事成熟起來,從不讓哥哥操心,因為他知道,哥哥為了撫養他長大,供他念書,付出了太多的時間和心血。他總是幻想著長大以後能出人頭地,能賺很多很多錢報答哥哥對他的恩情。
如今,這個美好的願望已經再也不可能實現了,他不僅毀掉了自己的人生,同時也毀掉了哥哥的未來。他早就該料到這樣的結果,早就該料到哥哥會拚盡全力保護他,哪怕隻能為他爭取到一絲渺茫的希望,哥哥也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機會。
相依為命了這麽多年,他們兄弟兩個其實誰都離不開誰,這麽顯而易見的事情他為什麽早沒想到呢?盡管哥哥不善於表達內心的真實情感,但那個時而嚴肅、時而沉默的男人不是一直都在暗中保護著自己嗎?
審訊到此為止已經無法再進行下去了,遲源再也不回答警方的任何提問。他隻是絕望地抱著頭,失聲痛哭,嘴裏不停地重複著一句話,“哥,我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