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金吾衛

夜深了。

成都的深秋頗是潮濕陰冷。

一盞孤燈在冰冷的宮殿裏閃爍著,時明時暗,恰如此時的時局,飄忽不定。

李隆基穿了身厚厚的棉衣,然而身體依然凍得蜷縮在臥榻上。昏黃的燈火照著他的臉,使他的臉看上去越發蒼老,一根根的銀發閃著光,強勢地宣示著它的存在感,卻恰恰襯托出了李隆基逝去的青春年華,以及歲月留給他的蒼涼和無奈。

臥榻前站著李璘,身材算不上矮小,隻因背有些駝,故看上去比一般人低了一頭。是時他低著頭,由於天生偏了脖子,燈火正好落在他那厚厚的嘴唇上,十分怪異。

李隆基半躺著,瞟了眼這個兒子,灰白的眉頭一垂,嘴微啟了下,像是在歎息,如今他身邊能夠支使的隻有這個兒子了。

“十六郎啊!”李隆基歎道,“大唐自高祖、太宗以來,開創了個亙古未有之盛世,本可長治久安,到了我手裏,卻成了個四分五裂之局麵,好端端的一個大唐江山,讓我給毀了……”

旁邊侍候著的高力士見李隆基越說越是傷心,半躺著的身子顫抖著,急忙走上去說:“大家,小心身子,躺下來吧。”

李隆基搖搖手道:“扶我起來。”

李隆基坐起來的時候,李璘忽然“撲通”跪下道:“阿爹,大唐的江山,依然是李家的。阿爹放心,失去的疆土,我一定會如數奪回來。”

李隆基見他有這般雄心,頗是欣慰,微微一笑道:“你有此心,甚慰吾懷。我讓你去坐鎮江南,節度南方,可願意?”

李璘濃眉一揚,亢聲道:“兒願往!”

“江南富庶之地,天下稅賦之根本,要穩固江山,控製江南,至關重要。”李隆基道,“我命你為山南東路、嶺南、黔中、江南西路四道節度使,江陵郡大都督,坐鎮江陵,伺機北上,收複讓叛軍奪去的疆土。事不宜遲,明日就走吧。”

“兒領命!”李璘領命起身,他現在已確定李隆基的心思了,他根本就不想一直蜷縮於蜀,當這個太上皇。“阿爹當珍重龍體,等兒凱旋。”

李隆基點點頭,示意他出去,待李璘走後,又道:“梅花衛的人,到了何處?”

高力士答道:“梅花衛差了首席大弟子肖如梅前往,一路上都留了標記,現已進入貴陽,如果順利的話,這個時候應已找到了夜郎國所在。”

李隆基道:“這便好,讓他們都打起精神,盯緊些。”

話剛落,見小太監入內稟奏,說是龍武大將軍陳玄禮求見。李隆基臉色一沉,氣呼呼地道:“讓他走,不見!”

“大家……”高力士忙道,“依老奴之見,還是宣他進來的好。”

“為何?”

“陳玄禮是忠心於大家的。”高力士道,“要不然他就不會在馬嵬驛鬧事,更加不會在鬧了事之後,還跟著來成都。”

“那又如何!”想起馬嵬驛事件,想到已與他陰陽相隔的楊玉環,李隆基更氣。

“殺楊國忠是忠,殺楊玉環是形勢所迫,逼不得已。”高力士跪在李隆基的床榻前,近乎哀求地道:“老奴本是侍候大家的一個奴才,不該幹涉大家的事情,但老奴還是想勸大家一句,當前形勢下,陳玄禮是可用之材,他不會反叛。”

李隆基愣了一下,安祿山叛了,連他的兒子李亨也叛他而登基,反倒是那個執著明晃晃的刀槍,殺了他愛妃之人,是忠心耿耿的!天下的人和事啊,端的荒唐透頂!

高力士見他沉默著,想來是默認了,便悄悄地朝那小太監使了個眼色。不消多時,陳玄禮大步入內,見到李隆基那副鐵青的麵孔時,心下一慌,雙膝落地。

李隆基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何事啊!”

“臣有一事,擱在心裏已有些日子了。”陳玄禮低著頭道,“今晚鬥膽前來詢問。”

李隆基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何事?”

“在離開長安之時,臣發現金吾衛少了一隊。”陳玄禮抬頭道,“領隊的乃是金孝昌,他與旗下的三百五十名金吾衛,俱皆消失。”

李隆基突然瞪大了眼睛:“查不到?”

陳玄禮道:“臣親自去查了金吾衛的出行記錄,沒有查到。”

李隆基沉默了會兒,忽又問道:“是李亨所為嗎?”

“臣……”陳玄禮猶豫了一下,他有過懷疑,然一則沒有證據,二則宮裏的事高深莫測,哪個也說不準是誰調出去的,故又道:“臣不知。”

高力士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忽似想起了什麽,道:“大家還記得今年夏初的那一日晚上嗎?”

李隆基眉頭一攏:“哪一日晚上?”

李亨在禦書房裏與高適對坐著,拿出張紙,放到高適麵前。

高適拿起來看,上麵寫了三字:勿篡位。他不由得吃了一驚,問道:“從何而來?”

李亨道:“乃是離開馬嵬驛時,陳玄禮給朕的。”

“他這……”高適似想到了什麽,又收回了話頭,“此乃另有所指嗎?”

“在離開長安的途中,他與朕透露了一件事。”李亨道,“金孝昌及其旗下三百五十名金吾衛,查無去向,離奇失蹤。”

“哦?”高適明白了,“他是懷疑陛下……”

“是的。他懷疑是朕私自調動了金吾衛。”李亨冷冷一笑,“當日在馬嵬驛的舉動,以及今日朕的登基,都佐證了朕最有可能去調動金吾衛。”

高適問道:“為了神龍令?”

李亨點頭道:“為了神龍令!”

“今年夏天,長安城發生了一件怪事。”高適看著李亨道,“那晚戌時,大夥兒剛吃過晚飯不久,距離亥時的宵禁還有些時間,許多人都行至街上遊玩散步。明月若銀盤一般懸於空中,萬裏無雲,墨藍色的天空點綴著無數的星星,突然,東方湧現出一股火光,極為強烈,就好像是旭日即將東升,要衝破無邊無際的黑夜,熠熠生輝。長安城所有的百姓,被那一幕奇詭無匹的異象,驚得瞠目結舌,夜色剛剛降下來沒多久,何來東升的旭日?就在大家驚奇之際,東方的火光越來越強烈,一個金黃色的巨大的頭顱慢慢地露出山頭,是龍!”

說到這兒,高適故意停下來看了眼李亨,像是在提醒他,亙古未有之奇事即將發生。“那龍頭碩大無朋,連那雙眼睛也是金黃色的,猶如燈籠大小,眼珠子眨動時,祥光萬丈,整個長安城都在那祥光的籠罩之中。這時候,隻見龍嘴一張,東方的整座山脈在它的嘴下,形如一條小得可憐的長蟲,隻需將舌頭輕輕一卷,便能裹入腹中。一聲厲嘯陡然響起,驚天動地,連山川都為之搖晃,隨之整條龍身從山的那頭躥起,飛上天空,皎潔的月光變作了螢火一般,為之失色。這時候,整個長安城的百姓,伏地膜拜,頂禮祈禱。也就在這時,龍身倏忽一閃,落向西南,若一道金色的長虹,一閃而沒。天空又恢複了原來的顏色,黑夜依舊,月色依舊。”

李亨自然也見到了當時那奇詭無匹的情景,因此臉色平靜,直到高適話落,幽幽地歎了口氣。後來有人說,當晚金龍現身,並非祥瑞,直到李隆基逃奔四川,似乎正好印證了金龍落向西南的暗示。然而更多的人以為,大唐的龍脈在西南,金龍的走向,乃是在預示,誰能得到傳說中的神龍令,誰就能主掌江山。

“在馬嵬驛的時候,陛下並不太相信世上有神龍令。”高適看著李亨,目光炯炯,“陛下是真的不信嗎?”

看著高適的眼神,李亨笑了:“先生也在懷疑朕嗎?”

高適起身,拱手道:“區區在下,不敢妄自揣度聖意,隻是想提醒陛下,倘若那三百五十名金吾衛非是你派遣出去的,又會是誰?”

李隆基自然忘不了今年夏天的那件事,神龍現身,意指西南,其所指並不一定就是神龍令,但是作為凡夫俗子,除了懷疑可能暗指神龍令,卻是再也猜不透更深的玄機了。但凡有些野心者,哪個不想稱王稱霸,君臨天下?照此看來的話,也難怪安祿山要登基,那不學無術的胖子,估計做夢都想得到神龍令,坐穩這大大的江山。

那麽,暗中調動金吾衛的究係何人?也許誰都有可能。

李隆基這一生,共生育了三十個皇子、二十九位公主,除去七個兒子早夭,至少還有二十三子想借此神龍令登上大寶吧?

“查!”李隆基眼睛一抬,指示陳玄禮道:“一查到底,一定要給我查出來,是哪個擅自派了金吾衛出去。”

高力士動了動嘴皮子,似乎想說話,卻又忍了下來。

從眼下發生的事情來看,調動金吾衛暗探夜郎國的,十有八九就是當時的太子、如今的皇帝李亨,隻有他如此做,才是合情合理,合乎法度的。一如他如今於靈武登基,也沒人敢說他是篡位亂國。若換作另一位皇子,幾乎是不大可能實現之事。但是高力士又不便當麵說破,他非常清楚這位主子如今尷尬的心態,想公然指責李亨謀位篡國吧,那就等同於父子反目,可能會讓國家陷入一個更加混亂的局麵。何況他已老了,萬一大亂,必會疲於應付;就此安安穩穩地當這個太上皇吧,又覺得心中惶然不安,派李璘出去節度江南,便是不安之心使然。權力麵前無親情,倘若李亨始終覺得這位太上皇是個隱患呢,將來會發生什麽,誰又能想得到?

李隆基茫然了,於是便指示陳玄禮去查,反正是幾個月前發生之事,查也查不出什麽來,權當是給自己的心理安慰了。

高力士朝陳玄禮使了個眼色,陳玄禮會意,說道:“臣鬥膽建議,不如等梅花衛的消息,看看除了我們之外,還有誰參與了,或許能從中看出些什麽來。”

李隆基想了會兒,點點頭算是答應了。“倘若幾個月前,那支金吾衛去了夜郎國,神龍令今還在否?”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裏幾乎沒有疑問,更多的是淒涼。安祿山登基了,李亨也登基了,大唐四分五裂,神龍令在與不在,其結果或許都不足以令人驚詫了,畢竟該登基的、不該登基的,都坐上皇位君臨天下了。

陳玄禮和高力士相互看了一看,均沒去接那話茬兒,唯有在心中暗自祈福,願大唐能有驚無險地度過此番的亂局。

甬道並不算長,估計是此地已深處老王山的山體之下,甬道盡頭越發暗了,幽藍的光明聖火已無法滿足這裏的照明,李駱穀從他隨身攜帶的包袱裏,取出支火把,此乃在閉塞環境下專用的,估計也隻有如李駱穀這樣的人才會隨身備著,點亮之後,火光大盛,一時亮了許多。裴小小不由得舒了口氣,道:“有這好東西,也不早些取出來!”

李駱穀笑道:“這種火把的燃料,乃是宮內秘製,十分珍貴,我隨身帶的不多,須省著些用。”

是時,大家已能看清,在他們的前麵,是一座巨大的石壁,恰如富貴人家庭院前的照壁一般,擋住了前麵的景物。在山洞之中,忽然出現這樣一座石壁,分明十分突兀,更像是有人刻意讓它立在這裏擋風水的。

如果說,石壁的作用真是為了風水,那麽石壁後麵的情景,可能會出人意料。李駱穀深諳堪輿之術,看出了這一點之後,暗吸了口氣,拿著火把一步步地往石壁右側走,繞過石壁時,眼前所見,令他大吸了口涼氣。

確切地說,眼前什麽也看不見。那是一個巨大的空間,大到看不到邊界。李駱穀的火把在這個空間裏麵,形如螢火,好像隨時都會被這無邊無際的黑色吞沒。

什麽都看不見才是最為可怕的。肖如梅見狀,身子本能地往後一縮,不想正好撞入李頗黎的懷裏,一股男人的氣息吸入鼻端的時候,反倒是讓她心安了些,轉首看是李頗黎,不由得俏臉一紅,剛想要挪開,旁邊的裴小小先行出手了,一把將她推開:“莫要趁機撩撥我師兄!”被裴小小如此一說,肖如梅更是害羞,急忙離李頗黎遠一些。

“嗬嗬……”一陣笑聲陡然響起,聲音很是怪異。

“誰?!”杜嘯林低喝一聲,同時朝身邊的眾人看過來,此時,他發現所有人都與他一樣,又驚又慌,眼神之中透露著對未知和黑暗的恐懼。

笑聲並非來自他們這些人之中!杜嘯林倒吸了口涼氣,心想:姥姥的,莫非這世上當真有鬼不成?手裏的刀橫於胸前,護住周身,以防不測。

“師……師兄……”裴小小的身體緊貼著李頗黎,由於極度恐懼,連聲音都不自然了。

李頗黎跟著神劍幫幫主裴旻闖**江湖,什麽樣的陣仗沒見過,唯獨不曾經曆眼前這等詭異陰森的場麵。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環境下,那怪異的笑像是無處不在,充斥在整個黑暗的空間裏。不知敵人在哪裏,甚至不知對方是人是鬼,饒是李頗黎藝高膽大,也不禁毛骨悚然。但為了安師妹的心,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示意有師哥在,隻管放寬心。

微弱的火光下,隻見人影一閃,奎尼身形一動,順手打出三枚聖火追魂鏢。這種飛鏢與普通的鏢迥異,鏢身塗有類似磷粉的物質,遇風即會發出一種微小的光芒,隻見三道飛鏢帶著微小的光亮,若螢火蟲一般,分別朝三個方向飛射過去,其中一枚飛鏢發出“叮”的一聲響後落地,另兩枚則一直往前飛,似乎那兩個方向沒有盡頭一般,直至奎尼打出去的力道用盡,鏢身往下落時,怪事發生了,他沒聽到落地的聲音,更沒有看到飛鏢落地後發出的微光,它們讓黑暗吞沒,憑空消失了!

“那邊是懸崖……”李駱穀的聲音也有些變了,從他的語氣中不難聽出,飛鏢消失的地方是無邊無際、深不見底的深淵,如果剛才貿然走過去的話,極有可能會一腳踏空,墮入地獄!

怪笑依然在持續,笑得人頭皮發麻,奎尼看了眼李駱穀,征詢他的意見。李駱穀舉著火把往前照了照,道:“這裏太過古怪,應該是有不幹淨的東西。現在有兩條路,一是趁著還沒跟它發生衝突退出去,二是硬著頭皮往前闖。”

退出去無疑是最安全的,但也失去了探尋神龍令的機會,這裏的人都帶著使命而來,隻怕誰也接受不了空手而返的結果。杜嘯林握緊了手裏的刀,一步步往前走了過去。緊跟著杜嘯林而去的居然是肖如梅,這位看上去清純而未經世事的姑娘,盡管也怕得要命,對世事更是懵懂,然卻是經過嚴格訓練之人,在她的思想裏,或許命令比性命更為重要。

李頗黎扭頭看了眼李白:“阿爹……”本是想說“要不你先退出去”,不想李白是個好強之人,他連權力都不為所懼,這世上還有什麽能令他退縮的呢?隻見李白搖搖頭道:“我們父子好不容易重聚,便一起並肩作戰吧!”

李頗黎沒說什麽,在這樣的環境下也容不得感情交流,便隨著大家一同往前。奎尼估計是意識到了,這種時候大家必須同心協力,便命令李駱穀再取支火把出來,交給李白斷後。

一行人形成一條直線,誰也不敢大意,瞪大了眼睛往前走,約走出百餘步距離時,又碰到了一道石壁,剛才的那枚聖火追魂鏢便是在這道石壁前落地的。此處是個死角,唯左側有路可通,奎尼俯身拾起地上的那枚鏢,起身時剛好看到前方離地三尺掛了個東西,由於火光尚照不到那邊,看不清究竟是什麽,但是那古怪瘮人的笑聲依舊在黑暗中回**。他下意識地低喝一聲:“火!”一把從李駱穀手中將火把奪過來,向那邊走出幾步一照,不照還不打緊,一照之下端的嚇出一身冷汗。

那離地三尺的是一個人,身著一襲戎裝,腰挎大刀,分明是宮內禁軍打扮,雙臂若脫臼了一般,垂直地懸於身體兩側,臉色慘白,略帶了絲青色,兩眼無神,眼珠子往上翻,露出大塊的眼白。照他的樣子判斷,乃是已故去的死人,然可怕的是他的嘴巴,居然誇張地咧著,那古怪詭異的笑聲,就是他發出來的!

“金孝昌!”杜嘯林驚叫了一聲,他猜到了金孝昌及其旗下三百五十名金吾衛,定然全死在了這裏,但怎麽也不會想到,金孝昌居然會以這等詭異的姿態出現在他麵前。

那具屍體兀自笑著,眾人饒是藝高膽大,看著那屍體發笑的樣子,亦不覺渾身發涼,頭皮發麻。

“啊……”肖如梅忍不住尖叫一聲,往後退了一步,裴小小也是驚呼著往李頗黎身邊靠。李頗黎雖也心驚,好在不慌,持劍在手,隨時準備應戰。但他很快發現,那具屍體兩隻無神的眼睛,始終是看著杜嘯林的,咧開的嘴裏發出來的雖是笑聲,更多的是恨意,像是要一口把杜嘯林吞了。

看到這種情形,李頗黎已顧不上細想眼前所見是不是真的鬼魂了,不知為何,心中冒出一個念頭:莫非金吾衛的死與杜嘯林有關?如果真跟他有關……

心念未已,屍體倏地一動,抬起手就朝杜嘯林撲:“還我命來!”

厲鬼索命,黑暗裏陰風湧動,即便是在場人個個身懷絕技,也不敢與惡鬼直接過招,俱皆下意識地往後麵退。杜嘯林身為例竟門統領,那例竟門亦被外人稱為人間煉獄,可是再殘酷也是在人間,真正見了鬼,他也是恐懼的,邊拿佩刀護身,邊隨著眾人往後退。

然那屍體的速度極快,轉瞬即至,杜嘯林根本來不及躲,當下把鋼牙一咬,一刀砍了上去。刀光閃動時,眼前的屍體倏忽不見,然而刀身一震,似乎是砍中了什麽東西,借著火光凝目看時,不由得虎軀一震,冷汗涔涔而下。

杜嘯林砍中的是一具發黑的屍體,刀身正中其頭顱,那頭顱的血肉早已腐爛風幹,有些地方甚至露著白骨,在杜嘯林那一刀之力下,頭骨一歪,“啪”的一聲滾落在地,屍體的骨骸亦隨之散架。

如果說剛才的鬼魂乃是金孝昌,那麽這具屍體定是金孝昌肉身無疑,隻是奇怪的是,他既然現身想要索杜嘯林的性命,何以在那一撲之後,突然沒了蹤影,使其肉身白白挨了一刀,終落得個死無全屍的結果?難不成鬼魂還怕杜嘯林的刀?倘若這世上真有鬼魂,那麽這一點似乎沒法說得通。

洞內又靜了下來,靜得隻剩下眾人粗重而急促的喘息聲。

“師……師兄……”裴小小的眼睛不安地往周圍看著,生怕又會出現什麽東西,“這……這裏太詭異了,我們……是……是不是回去,從……從長計議?”

李頗黎從李白的手裏拿過酒壺,狠狠地喝了幾口,這父子倆都是酒中神仙,可惜的是壺裏的酒所剩無幾,沒喝幾口便見了底。他把酒壺掛在腰上,想安慰師妹兩句,隻是這裏實在太過古怪,又不知如何安慰,便朝大家看了一眼,道:“你們有何打算?”

大家都是有目的而來,身上背負的不僅僅是各自主人的命令,還有大唐的江山,以及坐擁江山後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這裏發生的事情確實可怕,確實匪夷所思,可回去後怎麽交代,如何甘心?對這些人來說,眼下最重要的問題倒不是考慮原路返回,而是杜嘯林此人。金孝昌為何會向他索命,那些金吾衛為何會死在這裏?他身後的主人是當今的皇上李亨,如果說這些金吾衛是李亨派出來的,那麽杜嘯林在這兒出現,其背後可能隱藏的秘密就難免讓人覺得不安了。

此前,杜嘯林對肖如梅、奎尼提出懷疑,莫非是先聲奪人,故布疑陣?

“這裏一定有門,我們先離開此地再說。”奎尼冷靜地下了命令,“李駱穀,帶路。”

“是,教主。”李駱穀雖也有些怕,但他對奎尼唯命是從,毅然往前走去。

其餘人幾乎都沒作猶豫,跟了上去。裴小小不敢挪步,可憐兮兮地看著李頗黎道:“師兄,要是前麵還有鬼如何是好?”

李頗黎故作輕鬆地勸道:“小師妹莫怕,沒有鬼。”

裴小小不太相信,“沒有鬼?”眼睛“撲閃、撲閃”地看著李頗黎,似乎在問,那麽剛才出現的是什麽?

“或許是有人在裝神弄鬼。”李白道,“想讓我們相信真的有鬼。”

裴小小依然不太信,腳釘在原地不動。李頗黎笑著拉起她的手道:“師兄在,莫怕。”

一行人繼又往前走,從金孝昌的屍體旁走過去時,裴小小整個身體幾乎是掛在李頗黎身上的,李白見到他倆的親密狀,心中倒是頗感欣慰,轉眼間兒子已長大成人,有了喜歡他、黏著他的姑娘了!

好在一路往前,再沒出現怪異現象,不多時,出現了一道石門。那道門十分怪異,整個門戶被雕刻了一層雲紋,工藝雖說不上精致,卻古樸厚重,透著股莊嚴感。門戶的右側雕了位雙膝跪地的婦女,與整道門渾然一體。頭朝裏看不到麵部,臀部朝外,由於將那臀部雕刻得很大,那向外翹起的渾圓的屁股十分紮眼,甚至露出了女性的隱私部位。她的雙手高高舉起,在其頭頂的不遠處,是一個**的嬰兒,肥頭大耳,憨厚可愛,大半個身子隱於雲間,好似這位母親要把她的孩子送上天,抑或在迎接從天而降的孩子。

“這應該是夜郎國的一種信仰。”李駱穀看著門戶上的雕刻,道,“他們尊重女性,甚至將之神化了,認為女性是萬物之源,是繁華人間的源頭。”

葛青輝對李駱穀佩服不已:“按師父的話說,我們是來對了地方,是嗎?”雖說李駱穀一直不敢認他這個徒弟,或者說不敢在奎尼麵前托大,可葛青輝不管他認不認,執意以師父相稱。

李駱穀瞟了眼奎尼,然後點了點頭。葛青輝高興不已:“隻要沒走錯地方,我們這一趟就算是值了!”

李頗黎沿著門戶走了一趟,本是想找開門的機關,卻驚奇地發現門前有道清晰的弧線,由於此地鮮有人跡,地上鋪了層厚厚的灰塵,使得那弧線十分明顯。

“門被人打開過!”

眾人上前一看,果然如此。

肖如梅道:“難道是金吾衛的人進去過?”

李頗黎道:“照目前的情形看,應是如此。”

奎尼瞟了眼杜嘯林,然後朝李駱穀問道:“此門如何打開?”

李駱穀思量片晌,向李頗黎伸出隻手,道:“麻煩李少俠將在武神廟撿到的那物件拿出來。”

李頗黎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從包袱裏把那女性**狀的東西取出來,交到李駱穀手上。李駱穀走到那呈跪狀的婦女雕像麵前,彎著腰在其臀部端詳了下,然後伸出手,往那雕像的**摸索。

裴小小、肖如梅見此情形,俱皆臉色一熱,忙把目光移了開去。說也奇怪,當李駱穀把那**狀的東西,塞入雕像兩腿間的一個孔裏時,石門帶著沉重的響聲,徐徐打開。

隨著大門的移動,一道強烈的光線照將進來,大家由於在黑暗中待得久了,眼睛一時無法適應如此強烈的光線,皆眯起了眼,又恐出現什麽突**況,俱以兵器護身,不敢有絲毫大意。

好在未發生任何意外,大門打開後,門外的情景不禁讓眾人又驚又喜。喜的是這道石門的背後,居然是座山穀,穀外群山環繞,山巒疊翠。經曆了一夜的驚險,乍看到外麵的世界,喜悅之情,不禁躍然心間;驚的是山穀裏橫七豎八地躺了許多屍體,足有二三百具之多,那些屍體跟甬道裏的金吾衛一樣,大多已腐爛,且由於是暴露於野外,已呈白骨,不過從殘缺不全的服飾裝扮以及散落的兵器完全能斷定,這些人非是宮中的禁衛,而是江湖人士。

原來除了金吾衛外,還有其他闖入了此地!

這個發現端的是比見了鬼還讓人吃驚。照眼前的情形看,傳說中的夜郎國和神龍令,早已不是什麽秘密,甚至是那神龍令到底還在不在這兒,亦是兩說了。

走到山穀裏麵,站在橫七豎八的屍體中間,大家尚未來得及享受新鮮空氣帶來的愉悅,便被另一股詭異的氛圍籠罩,這些人的死狀大致相同,骨頭上有明顯的齒痕,且分布密集,有些屍體的手腳是被直接咬斷的。

如果這些人是被咬死的,那麽情況就複雜了,複雜到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範圍之外。要知道這些人都帶了兵器,他們非是普通人,而且能被指派至此執行任務的,定然是高手無疑,兩三百名身懷絕技的高手,倘若隻是遇到普通的野獸,隻有他們把野獸抓來打牙祭的份兒,不可能反而成為野獸嘴裏的食物。

如果不是普通的野獸,又會是什麽呢?最為關鍵的是,這些人是何身份,受誰的指使,怎麽死的?

再往前麵看,發現了更加讓人驚奇且猜不透的事情,在眾多白骨裏麵,間夾雜了幾具尚未完全腐爛的屍體,明顯是死亡時間比其他屍體要晚,那麽問題來了,難不成有前後兩批人先後到達?

一個個問題接踵而來,同時震懾著大家的心,一股強烈的危機感頓時占據了每個人的身體。

奎尼驀地大喝一聲,瘋了一樣地朝杜嘯林撲將上去。杜嘯林未曾想到他會突然襲擊,狼狽地往後退,再看他此時的表情,棕褐色的眼裏充滿了憤怒,不由得大喊:“你瘋了嗎?”

奎尼的確若瘋了一般,一招沒得手,右手在腰間一探,取出根火焰形的聖火杖,木棍樣粗細,通體烏黑,一按杖柄的機栝,那聖火杖憑空伸長了一半,“呼”的一聲,**起道勁風,劈頭蓋臉地照著杜嘯林的腦袋就打。

是時,杜嘯林已有了防備,佩刀迎空一擋,隻聽“當”的一聲大響,火星四濺,震得他虎口發麻,刀刃卷起了個口子。原來奎尼那根燒火棍一樣的兵器,竟是精鐵所鑄,普通的兵器與之相碰,非折即斷。

在這樣的環境下,杜嘯林無心與他纏鬥,一躍跳開,厲喝道:“你想作甚?”

奎尼拿聖火杖一指,寒聲道:“實說了吧,你究竟對我們隱瞞了什麽?”

這也正是大家想要知道的,一時都向杜嘯林看過去。杜嘯林環視了眼眾人,忽然冷笑一聲:“你們覺得我知道金吾衛和這些人到此的原因?”

“莫非不是嗎?”奎尼也冷冷地道,“在甬道的時候,你還懷疑我和肖姑娘,是想故布疑陣,轉移大家對你的注意力吧?”

杜嘯林道:“就因為金孝昌的鬼魂向我索命嗎?”

葛青輝尖著嗓子冷笑道:“這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真正值得懷疑的就是金孝昌的鬼魂。”杜嘯林畢竟出身於例竟門,明白了大家的意圖後,立刻冷靜下來,“如果真是厲鬼索命,你們覺得我還能活著出來嗎?”

奎尼愣了一下,如果金孝昌的鬼魂真是來索命的,何以忽然就不見了,且後來再無動靜?這的確不像是傳說中厲鬼索命的樣子。

“其實大家誰也別懷疑誰。”杜嘯林冷靜下來後,陡然展開了反擊,他慣以審訊,在說話方式上極有技巧,“前有金吾衛,後有這些江湖中人,都死於非命,是誰派來的?安祿山、李隆基都有可能,何以單單懷疑當今皇上呢?而且我懷疑向我襲擊的,根本不是什麽鬼魂。”

肖如梅忍不住問道:“那是什麽?”

“是幻術。”杜嘯林瞟了眼肖如梅,又道,“這種幻術江湖上很多門派都會使,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拜火教應該也會這門功夫吧?”

“姥姥的,你什麽意思?”葛青輝操著鴨嗓罵了一句,伸手就想動手。

杜嘯林無心跟他打鬥,遠遠地躲開,說道:“我的意思是,你們明明會這種幻術,卻假裝沒看出來,向我挑釁,是何居心?”

杜嘯林不僅一下子把自己撇幹淨了,還將矛頭成功指向拜火教。葛青輝忍無可忍,喝道:“找打!”伸手就是一拳打出去。他身法奇快,捷若猿猴,杜嘯林來不及閃躲,隻得被迫應戰。

兩人眨眼間過了三五招,激戰中,陡見劍光一閃,李頗黎以極巧妙的角度,切入他倆中間,杜嘯林隻覺眼前青光一閃,“當”的一聲,刀被擋了開去,不覺一震:“神劍幫的遊龍劍法果然名不虛傳!”

“杜統領。”李頗黎看了他一眼,還劍歸鞘,“其實在下也看出來了是幻術,但有個問題卻始終沒想明白。”

“什麽?”

李頗黎劍眉一挑:“使幻術那人,為何要跟你作對呢?”

“你……”杜嘯林一時語塞。

“還有件事,隻怕更為嚴重。”李頗黎的神色異常嚴肅,一字一字地道,“既然是有人使幻術,那麽使幻術之人在哪兒?”

葛青輝指著杜嘯林道:“除了他,還能是誰?”

李頗黎並沒去理會葛青輝,兀自道:“這個人有可能就在我們中間,也有可能跟在後麵,正默默地監視著我們。此人的目的很明顯,想讓我們相互猜忌,最終死在這兒,以便他自己獨得神龍令。”

肖如梅很是讚同李頗黎,說道:“李少俠所言極是,為了大家的安全,此人必須揪出來。”

杜嘯林道:“你想怎麽做?”

“杜統領,你是例竟門的高手,這方麵的事我們需要你的幫助。”李頗黎說話頗有技巧,讓杜嘯林聽得很舒服,“不過在此之前,需要先排除你自己的嫌疑。”

杜嘯林嘴角一扯,陰冷的臉上擠出抹笑意:“這裏的每一路人,都代表了當今的一方勢力,說白了,哪個都難逃嫌疑。”

“此話說得倒是在理。”李白看了眼滿地被噬咬過的白骨,目光從在場眾人身上一一掃過。他也偏向於方才洞中所見的惡鬼乃是幻術的想法,正因了如此,使得眼下的情況越發複雜。從武神廟內撿到那女性**狀的東西,到山坪上看到那浮於青煙中的似鬼如神的怪神,再到剛才洞內的厲鬼索命,似乎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要把這裏的人,一步一步引入阿鼻地獄。也許甬道裏的金吾衛,和眼前的這些江湖中人,便是這麽死的。何為鬼,人心也,心能地獄,心能天堂,心能凡夫,心能賢聖,誠可謂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杜嘯林在這種時候,急需要他人的認同,因此感激地看了眼李白,又道:“目前毫無證據,想要揪出那人,幾乎是不可能的。我以為不妨先行在此休息一下,順便向各自的主人送信,所傳送之信須公開,並指定由某一人用長安密語傳出去。待數日後,各自的主人回信,將這些信息匯總後加以分析,應不難從中找出線索。”

李頗黎聞言,不由得笑了:“杜統領不愧是此中高手,佩服!不知諸位敢嗎?”

李頗黎說話間,將目光往眾人掃了一遍,留意著他們的反應。杜嘯林此計妙就妙在信息公開上麵,隻要大家把送信的內容公開,且隻能由指定之人統一傳送,便做不了手腳,更無法向他們背後的主人暗示什麽,那麽數日之後,他們主人的回信當是真實可信的,想要在從中找尋線索,甚至找出其中裝神弄鬼的內鬼便不難了。

“在下更願意相信內鬼並沒在我們中間,而是隱藏在某個角落。”李頗黎環視著眾人,又進一步道,“同意如此做的,煩請站到在下這邊來。”

這幾乎是一個沒有退路的選擇,如果不同意,也就意味著可能就是內鬼,在場的都是聰明人,幾乎沒做任何考慮,都站到了李頗黎的這邊來。

“多謝!”李頗黎由於不屬於任何一方勢力,隻作為神劍幫的江湖代表而來,自然而然成了大家公認的最可信任之人,為顯示公平、公正,由他先寫出要傳出去的信息內容,從李白處拿來紙筆,如是寫道:

師父,弟子已隨例竟門杜嘯林、梅花衛肖如梅、拜火教奎尼、葛青輝,以李駱穀為向導,進入夜郎國腹地,發現有人用幻術,不知哪方人所為,意圖離間破壞,望協助徹查之。

李頗黎的信息是送給神劍幫幫主裴旻的,附帶了隨行進入的各方麵人員名單,簡單明了,亦無可疑的隱藏信息。隨後肖如梅也寫出要傳出去的信息,她的幕後主人雖為李隆基,但卻是聽命於梅花衛主人的,故信息接收方乃是梅花衛:

宗主知悉,已入夜郎腹地,見金吾衛及一撥江湖人士,計五六百眾死於此地,原因不明。李亨、安祿山以及神劍幫均有人加入,又有內鬼,疑為李亨方麵所遣,務配合查明。

肖如梅將疑點直接寫在了信息裏麵,這一方麵是單純之性格使然,另一方麵或許潛藏了其他不為人知的秘密,不得而知。杜嘯林見狀,慍色道:“姑娘就不怕誤導了太上皇嗎?”

“是嗎?”肖如梅冷眼看著他,道,“我隻是直接說出了疑慮罷了,你若心中無鬼,何須緊張?”

奎尼是直接聽命於安祿山的,因寫:

臣奎尼啟奏,現處於夜郎國腹地,因另有李亨、李隆基及神劍幫之人參與,情況複雜,出現諸多怪異之現象,疑為幻術,蓄意破壞臣等之行動。望陛下差人重點調查李亨,臣靜候佳音。

杜嘯林見狀,一聲冷笑,也寫下了自己的信息:

臣杜嘯林啟奏陛下,已尋到夜郎國所在,各方勢力均有參與,形勢多變,望陛下珍重,靜候臣佳音。

奎尼見狀,訝然道:“你不讓李亨配合調查嗎?”

杜嘯林翻了個白眼,道:“爾等都將矛頭指向陛下,他莫非不會有警覺嗎?無須我說,他自會去把事情查清楚,是非黑白,終將見分曉。”

李白雖常年行走江湖,浪跡四海,然非是武林人士,並不懂長安密語,好在這長安密語操作傳送,並不一定要精道此道之人,隻要懂音律者即可。

所謂的長安密語,乃是當時各個機構傳送重要信息的密碼,其傳送之法,是靠音律輸送出去的。古之音律分多種,如工尺譜、琴譜、燕樂半字譜、弦索譜、管色譜、俗字譜、律呂字譜等,長安密語一般用律呂譜,即通常所說的十二律呂。

十二律呂分別為:黃鍾、大呂、太簇、夾鍾、姑洗、仲呂、蕤賓、林鍾、夷則、南呂、無射、應鍾十二種音律。莫要小看此十二律呂,慢說其指法紛繁複雜,若是演化到其他領域,那便風雲變幻,神鬼莫測。比如,十二律可對應十二時辰、十二節氣、十二生肖、十二地支、十二月份、十二季節(春夏秋冬每一季又分孟仲季),在此基礎上,若是再往下細分,又可與十二辟卦、陰陽八卦、武學氣功等聯應上,為此,長安密語傳出去的雖是十二律呂,卻隻有指定的接收者方能聽得懂,外人想要破譯,難如上青天。

便以十二律呂中的第四律夾鍾為例,對應的是驚蟄、春分,為二月天,即卯月,其卦象又為“雷天大壯”……其複雜之程度難以想象,而各門各派,或是朝中的各個機構,破譯密語的方法又是隨時在變化的,有時候對應的是《周易》的某一頁,或是好幾頁拚湊起來的幾個字,抑或是一首詩、一句諺語、一本武學秘籍,等等。為此,外人想要破譯幾乎是不可能的。

在杜嘯林、肖如梅、奎尼等各方勢力的代表出行之時,其傳送信息的相關人員,亦秘密行動了,且都是經過嚴格訓練之人,他們會通過前麵的人留下的特定標記,按圖索驥,暗中跟隨,並通過留下的標記、收集的信息以及收到的長安密語,向各自幕後的主人源源不斷地傳輸信息,而且這種信息的傳遞方式,要比普通的驛站不知快上多少倍。

李白通過他們各自的要求,用隨身攜帶的一支玉簫吹奏,簫聲高亢嘹亮,在空曠的群山之中,遠遠傳將出去。他們雖處古夜郎國腹地,與世隔絕,然而帶著密碼的這種神奇的語言,卻能傳出幾裏之外,絲毫不影響與外界交流。

隨著一個又一個信息地傳出,山外接收信息之人便忙碌了起來,而與此同時,亦驚動了本來蟄伏於此間的某種東西。簫音落下時,一陣奔雷似的聲音驟然響起,連腳下的土地似乎也在震顫,眾人往前方看時臉色瞬間就變了。

“這……這是幻術嗎?”肖如梅望著前方,俏臉又驚又慌,卻又帶著一絲的懷疑,如果說連厲鬼都是幻術變化出來的話,那麽眼前這幕驚心動魄、宛若災難般的景象,便也有可能是幻術。

“快跑!”李頗黎大喊,“往山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