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王山

遠別離,古有皇英之二女,

乃在洞庭之南,瀟湘之浦。

海水直下萬裏深,誰人不言此離苦。

日慘慘兮雲冥冥,猩猩啼煙兮鬼嘯雨。

我縱言之將何補,皇穹竊恐不照餘之忠誠。雲憑憑兮欲吼怒,堯舜當之亦禪禹。

君失臣兮龍為魚,權歸臣兮鼠變虎。

或言堯幽囚,舜野死,

九疑聯綿皆相似,重瞳孤墳竟何是。

帝子泣兮綠雲間,隨風波兮去無還。

慟哭兮遠望,見蒼梧之深山。

蒼梧山崩湘水絕,竹上之淚乃可滅。

此一首《遠別離》乃是詩人李白所書,寫於安祿山之亂前,估計在寫這一首詩的時候,李白也不曾想到,竟會一語成讖,李隆基、楊玉環這對令世人羨煞的情人,終成了陰陽兩隔的苦命鴛鴦。

至德元載(至德是唐肅宗李亨的年號,由於此時唐玄宗李隆基尚在,其帝王也未讓李隆基承認,因此至德年間不稱年,為載),也就是天寶十五年秋,李白從山西廬山一路而來,進入貴州貴陽地界時,驚聞安祿山稱帝,李隆基逃離長安,向四川避難,太子李亨亦於靈武繼位,遙遵李隆基為太上皇,大好江山烽煙四起,四分五裂,不禁喟然長歎。

他一生固然放浪不羈,藐視權貴,曾在金鑾殿上公然讓高力士替他脫靴,但這並不代表他無視國家,恰恰是這些所謂的放肆之行為,表達了他愛國之情操,誠所謂愛之深,恨之切,但凡那些達官貴人,少一些謀私之心,多一份為公之情,好端端的一個大唐盛世,豈會落得如此境地?

爭奈如今他已五十有六,早已是白發蒼蒼,即便是有心為國,隻怕亦無力回天了!

李白向著蒼天,一聲長歎,秋風從他的身體吹過,吹起他的皓發,在滿天的落葉襯托下,盡顯滄桑。

柯樂這座小縣城,彝文叫作柯洛倮姆,意為中央大城,太史公的《史記》裏稱之為柯樂,傳說中的夜郎國都城,便是在這一帶。

此地屬於黔西高原的峽穀地帶,山峻水密,丘陵起伏,溝壑縱橫,是個遊覽大好河山的極佳去處。李白喜靜,一路遊山玩水,到了老王山時,不知不覺天色將暮,瞭望四周,並無人家,遙見山腰下有一座廟宇,便登山而上,向廟裏借宿。

那是座武神廟,供奉的是三國時期與劉備結義的關雲長。估計是多年無人打理,早已敗落,門窗散於地,四處皆覆蓋了層厚厚的積灰。李白行入內,在廟宇的西南角整理出一塊地來,又生了堆火,打算先吃些幹糧。瞥眼間,見角落有個圓溜溜的東西,表麵光滑,在火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走過去拾起來看,不由得怔了一下。

確切地說,這是個雕刻得極為精美逼真的石雕,隻不過它雕的並非是什麽藝術品,而是女性的**,且栩栩如生,異常真實。

李白怔怔地看著手裏的這東西,又驚又奇,哪個如此無聊透頂,雕了個如此齷齪物什,還將之放在廟宇之中?慢說雕刻如此形狀的東西,本身就有心術不正之嫌,將它放於廟中,更是對先輩神靈之褻瀆。越想越覺得手裏的這物什,並非什麽好東西,便想將它扔了。

未及動步,倏聞得外麵傳來個腳步聲,聲音細碎,步履輕盈,應是個女的。李白越發奇怪,是時夜色已濃,荒山野廟,怎會有女子出現?再看看手裏這個女性的**,心想莫非這裏麵有什麽古怪?

不多時,廟門外人影一閃,果然出現了個姑娘。二八年華,披著一肩秀發,穿一襲直領對襟的淺翠衫,外罩了件輕紗綠帔子,酥胸半露,肌膚勝雪,下穿了件石榴裙,亭亭玉立,打扮得幹淨利落,手提了柄長劍,脆生生地站在門邊,委實讓李白眼前一亮,下意識地把手裏的那物什藏於背後。

那姑娘明眸一動,顯然注意到了李白的動作,因沒看清楚究竟是何物,也沒去在意,嘴角一撇,微哂道:“老伯,可否借此一席地,留宿一晚?”她說話時略有些忸怩之態,想來是初涉江湖,入世未深。

李白見是個涉世不深的小姑娘,笑道:“此廟也不是我的,姑娘隻管進來便是。”

那姑娘告聲謝,走到李白對麵的那個角落下,打掃幹淨後,便要坐下休息。遊目間,見李白偷偷摸摸地走出廟門去,神色古怪,不由得留了個心眼兒。臨出門時,師父有交代,江湖凶險,人心更是險惡,凡事不能大意。當下摸到門邊,探出頭去窺視,剛好看到李白往山林裏扔了個東西,因夜色太黑,看不清是何物。

怪事也就在此時發生了。李白剛把那東西扔出去,便見林中人影一閃,快若電閃,如山魅一般伸手一抄,將李白扔出去的東西抄入手中。那一席動作在夜色裏一氣嗬成,把李白和那姑娘看得目瞪口呆。

那條人影接了東西後,右腿一彈,在一棵樹上稍借了下力,再度躍起,往廟門而來。

李白早年師從神劍幫幫主裴旻,雖比不得武林高手,但在劍道上亦算是登堂入室了,所謂一技在身膽氣壯,喝道:“來者何人!”

那條人影落在廟門外時,沒去理會李白,攤開掌心,凝視剛才接到的物體,看明白是何物時,忍不住發出“咦”的一聲,神色十分詫異。

李白轉身看去,在火光的影射下,隻見那是條四十開外的精壯漢子,穿一襲普通的深色圓領襴袍,戴一頂黑色襆頭,腰佩大刀,在其一身古銅色皮膚的映襯下,顯得十分的健碩威武,正是大唐禁宮例竟門統領杜嘯林。他看了眼手中的東西後,抬頭道:“出來!”

話音剛落,林子裏人影一閃,又出來一個人。那人也是四十開外的樣子,身材中等,瘦臉長須,眼睛很圓,滴溜溜地轉動時,給人以一種狡猾、不可靠之感。身穿寬袖齊膝紅袍,下套件寬腳褲,行走時兩腳呈外八字,十分古怪。此人正是強行被杜嘯林帶來的拜火教徒李駱穀。

李駱穀極其不願地走到杜嘯林身前,瞟了眼那東西,那對圓眼頓時一亮。杜嘯林留意著他的表情變化,問道:“此乃何物?”

李駱穀回頭看了看李白,問道:“你從何處得來的?”

李白指了指廟內,道:“打掃時,無意發現的。”

李駱穀又問道:“又何以要將它扔了?”

李白道:“這等汙穢之物,留於廟中,褻瀆神靈。”

李駱穀問完,神秘兮兮地把杜嘯林拉到一邊,小聲道:“此物喚作山陰石,又叫女媧石,相傳乃是上古時期留下來的神物,後不知所蹤。不過……”

杜嘯林臉色一沉:“不過什麽?”

李駱穀捏著那縷長須,徐徐地道:“據說在漢朝時,落入了夜郎國,由於夜郎國有女性崇拜之風俗,便被當作神物供奉著。照此看來,我們應已進入夜郎國遺址範圍之內。我奇怪的是,夜郎國供奉的神物,何以會出現在這座武神廟內?”

杜嘯林眼睛一亮,道:“你的意思是說,此乃夜郎國的圖騰?”

李駱穀搖頭道:“恕在下才疏學淺,對古夜郎之風俗隻是一知半解,故不敢斷定這便是夜郎之圖騰。”

李駱穀以為將杜嘯林拉到一邊,斷然不會讓李白聽到,但他沒想到的是,廟門內還藏著一人,他與杜嘯林的這番對話,早就一字不落地落入了那姑娘的耳朵裏。她凝目一看,見杜嘯林手裏握著的,分明是女性的隱私部位,羞得嬌靨緋紅,急又縮回頭,不去窺視,卻又被勾起了好起心,豎起耳朵聽著。

隻聽那李駱穀又道:“看來那老頭兒不知這是何物,不妨先行離開,找個地方瞧瞧周圍的風水,或有收獲。”

杜嘯林表示認同,使了個眼色,剛要走,陡聞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從林子裏傳來,“師兄,你看那其壯如牛的家夥羞是不羞,拿了人家的東西就想據為己有。”

在廟前其壯如牛的唯杜嘯林,他知道來者不善,便朝林子的方向喝道:“什麽人?”

“按道理說,牛是不貪的,豬才貪。”林子裏又傳來個男人的聲音,“咦!你這丫頭,豬牛不分,那分明是隻健壯的野豬。”

杜嘯林乃例竟門的統領,何時受過這般羞辱,怒道:“休得躲著裝神弄鬼,有本事現身出來!”

話音剛落,便聽到林子裏樹葉一陣沙沙聲響,兩條人影一閃,到了廟門前。

連續出現三撥人,著實讓李白又驚又奇,心想:本是要來這裏躲個清靜,消解疲乏,現在倒好,睡都無法睡了。轉目間,隻見來的是一男一女,都不過二十來歲,那男的劍眉朗目,身材修長,是個十足的翩翩美少年。隻是眉宇間隱著一副什麽也不在乎的樣子,把一柄長劍斜斜地搭在肩上,吊兒郎當的,分明是個浪子。不過那少年的脾性倒十分合李白的胃口,不由得朝他淺淺一笑。那少女穿一襲粉衫,模樣倒是清秀可愛,隻是舉止間透著股刁鑽,顯然是從小嬌生慣養的大戶人家的小姐。

杜嘯林瞧了眼他倆,見不過是兩個剛出道的雛兒,冷笑道:“這是哪家的小兒沒看管好,竟跑出來胡鬧!”

那少女咯咯笑道:“豬都能跑出來撒野,還不許小孩兒出來玩玩嗎?”

那少女牙尖嘴利,論嘴上功夫,杜嘯林難及其萬一,遂喝一聲:“無禮的丫頭,找死!”揮拳就要打。那少女伸手攔著他道:“莫急,莫急!打架是要耗力氣的,本姑娘不能白陪你打。要不這樣可好,陪你玩十招,十招之內,你若是輸了,便把手裏的東西給我,如何?”

杜嘯林聞言,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小丫頭片子一副嬌滴滴的樣子,禁不住捏更禁不住打,居然揚言說要在十招之內把他放倒,端的是初生牛犢不畏虎,好大的口氣!

那少女兩眼放著光,鄙夷地道:“怕了嗎?怕了的話就乖乖地把那東西交出來,然後再親切地喊本姑娘一聲‘姑姑’。”

杜嘯林情知鬥嘴鬥不過她,也不說話,喝聲:“看招!”鐵臂一揮,“呼”的一聲朝那少女襲將過去。他是大內高手,在長安城內,鮮逢敵手,故未動兵器,欲探探對方的底。

那少女嬌笑一聲:“師兄,看我怎生擒下這隻野豬,給你下酒!”小蠻腰一擰,身若蝴蝶,翩然而動,同時“鏘”的一聲龍吟,劍氣如虹,揮劍就刺。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杜嘯林一看便知此劍法出自名門,因不及防備,急退了開去。

“第一招!”那少女的神色好似真的在玩打架遊戲,歡叫一聲,第二招便遞了出去。隻見她纖臂一振,劍身嗡嗡作響,化作三點寒星,虛實難辨,指向對手要害。

杜嘯林看不出她哪道劍光是實招,隻得又退。那少女似乎料到了他會避走,蓮足一點,嬌軀一轉,手中的長劍隨著身體由上而下劃了個漂亮的弧線,而且這一席動作一氣嗬成,絲毫不拖泥帶水。杜嘯林知道這小丫頭師出名門,不敢再大意,抽出佩刀來,迎風一擋,“叮”的一聲響,火星四濺。

李白看著那少女的劍法怔怔出神,而後又看向那少年人,隻見他轉身往一塊石頭上落座,一手將劍支在地上,一手解下腰間掛著的酒壺,舉頭就飲,瀟灑從容,似乎料定了那少女必能取勝。

“第八招了!”那少女又是一聲歡叫,劍風颯然,又是打出一招。杜嘯林自取了兵器在手,絲毫未落下風,而且以他的經驗和功夫,時間一久,那少女必敗無疑。然奇怪的是,那少女誇下海口,要以十招取勝,眼見得第九招已出,絲毫不見取勝的跡象,她何以還打得如此歡樂?

那少女的行為不僅讓李白百思不得其解,杜嘯林亦是捉摸不透,這小丫頭片子古靈精怪,究竟打的是什麽鬼主意?唯獨那少年人,依然是一臉的自信,仰頭飲下一口酒,喊道:“小師妹,師兄的酒已喝去大半,野豬肉何在?”

那少女“咯咯”一聲嬌笑:“野豬肉來了!”長劍倏地一收,持劍而立。

杜嘯林見她忽然收回劍去,不禁蒙了,這玩的是哪一出?心念未已,陡見那少女左手一動,一道寒星自其手心而出,快若電光石火,慢說是杜嘯林沒準備,即便是提前警覺,近距離下亦不能避得開去。隻覺右腰下像被螞蟻咬了口似的微微一疼,半邊身子就麻了,手中的山陰石脫手掉下。那少女眼敏手快,伸手一抄,抄在手中,得意地朝杜嘯林吐了吐舌頭。

杜嘯林在武學造詣上好歹算得上是一代宗師,不想竟在陰溝裏翻了船,又氣又怒,奈何麻勁兒未曾過去,隻有幹著急的份兒。

那少年接過山陰石,捏在手裏把玩了一下,手中劍倏地一指,落在李駱穀的脖子上,笑嘻嘻地道:“想活著嗎?”

李駱穀隻不過會些風水八卦、堪輿之術,論武功卻隻算得上是三腳貓的功夫罷了,嚇得臉色發白,點頭道:“想活!”

“想活就乖乖地跟我走。”那少年收起劍,料定了李駱穀不敢不從,轉身就走。李駱穀本來就是讓杜嘯林脅迫來的,對他來說跟誰走都一樣,果然跟著那少年人而去。

李白雖不知道山陰石與夜郎國有關,更不知道夜郎國有神龍令,但他也看出來了,無論是廟裏的那姑娘,還是杜嘯林等人,都不是簡單的過路之行人,乃是懷著某種目的而來。他無心江湖事,更不關心他們來此的目的,於是想去廟裏拿了包袱,離開這是非之地。

進入廟內時,那姑娘依然躲在門後,李白取了包袱向她拱拱手,算是告辭,出了門後,緊跟著前麵那一男一女及李駱穀三人而去。

廟內的那姑娘旋即出了門,杜嘯林見廟裏又冒出來個人,又驚又奇,心想:看來各路人馬都來了這老王山,想要拿到神龍令,這比之前預想的要麻煩多了。

李白追上那三人,道:“少俠,請慢走!”

那少年人回過頭來,因目睹了他扔掉山陰石的舉動,料知不是敵人,便笑笑問道:“老伯是叫我嗎?”

李白走到他身前,問道:“裴旻是少俠的什麽人?”

那少年人一怔,立時提高了警惕:“敢問老伯又是何人?”

“我乃李太白是也,早年師從裴老前輩。”李白苦笑道,“爭奈生性懶散,受不了師門的約束,學了些三腳貓的功夫就出來了。”

那少年人臉色一變,忽然跪倒在地,“阿爹在上,受兒一拜!”

這下輪到李白吃驚了:“你是……”

“阿爹果然把我忘了嗎?”那少年人抬起頭,眼裏帶著絲怨意,“你可還記得山東曹州(菏澤)的魯嬌娘?”

李白慢慢地蹲下身子,仔仔細細地看著眼前的少年人,一時心潮澎湃,眼泛淚光:“你是頗黎嗎?”

那少年人點點頭,眼圈一紅,泫然欲泣。李白抱住他,仰天大笑:“蒼天有眼,讓我在垂暮之年,與我家二郎重逢,蒼天有眼啊!”

原來,二十年前,李白遊曆至曹州,偶逢魯嬌娘,一見鍾情。一年後,離開曹州時,魯嬌娘已懷有身孕,他曾對她說,一定會回來找她。奈何他生性放浪不羈,天生是個浪子的習性,喜歡周遊四海,及至再回曹州,已是六年後。然就是這六年光陰,早已物是人非,當年那位嬌滴滴的人兒病逝,那孩子亦不知去向。

據四鄰講,起先他們都覺得那孩子挺可憐的,大夥兒都願意施舍些飯菜,有一日忽然不知所蹤。李白懊惱不已,曾四處打聽尋找,遍尋不得,沒想到是讓一代劍宗、神劍幫的幫主裴旻領了去,收入門下,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父子倆又說了會兒閑話,那少女催促道:“莫在此敘離情別緒了,再敘下去,等那野豬拱上來,可不是好玩的事!”

李頗黎抹了把眼淚,他同李白一樣,是個豪爽灑脫的性子,笑道:“小師妹說得是!”又向李白介紹,“此乃裴旻小女,名叫裴小小。”李白見她聰敏伶俐,頗是喜歡。當下繼又啟程,往前走去。

途中,聽李頗黎介紹,此番他們是奉了師命,來尋訪傳說中的夜郎國神龍令,免得落入宵小之手,亂了大唐。

李白不曾關注過這些傳聞,聽那神龍令有如此神奇的作用,不覺冷笑道:“國家強盛,須明主治國,賢臣輔助,卻是從不曾聽說一道子虛烏有的神龍令,能主掌國家興衰。”

“我知道你的才華。”李駱穀發話道,“但世間之事,無奇不有,莫因了不知而否決。”

李白從李頗黎那裏討了酒來喝,道:“此話倒是在理。隻是不知你將如何去尋找神龍令?”

李駱穀停下腳步,望向天心,是時明月在天,天空像撒了件巨大的輕紗,罩向人間,周圍的群山在月下呈現出黑色的參差不齊的剪影。李駱穀選了個製高點,爬上去一看,周圍之山川形勢盡收眼底,九座山峰雖高低不一,卻若蓮花的花瓣一般,聳立四周,而中間那道突出的山坪,一如蓮芯,正好矗立於九山之間。

所謂九方,指的是四麵八方之外,中央的位置,傳說中的“九方山,神龍令,令出時天下歸元”,說的應該就是這老王山的那道山坪!

李駱穀發現了這個秘密後,留了個心眼兒,他是拜火教徒,在教主現身之前,自是不能引狼入室,把神劍幫的人帶過去,讓他們得了便宜,因此編了個謊,說是據他觀察,夜郎古城的遺址應就在這群山環繞中的某個峽穀裏,隻有到了下麵,方能測算具體位置。

“你可別騙我們啊!”裴小小顯然信不過他,嚇唬道,“若讓本姑娘發現有詐,就把你的胡須一根一根拔下來,再把你這張臭嘴縫上。”

李駱穀訕笑道:“姑娘冰雪聰明,借我個膽兒也不敢哪!”

裴小小得意地笑笑,“那就快些帶路!”李駱穀迭連稱是,率先向前走去。

後麵不遠處,跟著那位著淺翠衫的姑娘,她從廟內出來後,一路相隨。別看她年紀小,內力之修為卻是極高,施展輕功身法,捷若狸貓,連李頗黎亦未曾察覺。

約過了一炷香的工夫,翠衫姑娘發現前麵似乎有些異常,一縷幽藍的火光,於林間晃動,形如鬼火,十分詭異。當下便留了個心眼兒,凝目往那邊一看,隻見有個體形矮小之人,若猴子一般,舉著縷藍火晃動著。

翠衫姑娘雖初涉江湖,資曆尚淺,但江湖上的事,卻是聽說了不少,心想:那裏莫非是拜火教的人?果若如此的話,今晚端的是棘手了!

李駱穀也看到了那縷火光,情知奎尼和光明使者葛青輝就在附近,心想:得把神劍幫的人甩掉,以便拜火教能順利取得神龍令。正想著法子怎生擺脫李頗黎等人,那道山坪上忽然出現了異象,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都十分醒目,似乎就是想要吸引人過去……哦不,好像是要震懾眾人,莫要接近那道山坪。

朦朧的月光下,一道青煙自那山坪騰地而起,嫋嫋往上升,青煙之中,一條巨大的人影隨著煙霧而起。確切地說,那是道似有若無的有些類似於人形的東西,與青煙融作一處,朦朦朧朧,似虛若實,仿若神靈或山魈駕雲飛天,及至三四丈的高空時,停了下來,俯瞰著下麵的山林。是時,他的形狀開始發生變化,體形逐漸膨脹,越來越巨大,就好像是傳說中的巨靈神,右手捏著銅錘,左手握拳,口一張,大若盆,一道黑煙自嘴裏噴出,下麵的樹林沙沙作響,猶如狂風突襲,樹影搖曳不止。

李駱穀雖懂堪輿之術,信鬼神之說,但見了這等奇異景象,不由得神色大變。裴小小嚇得嬌靨失色,身子不斷地往李頗黎的懷裏縮:“師兄,那是什麽怪物?”

李頗黎藝高人膽大,倒也不懼,隻是奇怪莫非這世上端的有神靈嗎?回頭去看李駱穀時,見他也是不知所措,便把目光一轉,看向李白。李白喝著酒,注意到李頗黎的目光時,說道:“我不知道那是什麽,但在我看來,詭異的不隻是其形狀,還有他出現的時間。為何我等到了此地,他便出現,是巧合還是刻意的安排?是震懾還是引誘我們過去?他是善意的還是別有圖謀,有無危險?這些我們都一無所知,倘若真要去闖一闖,須做好心理準備。”

李頗黎聳聳肩,把搭在肩頭的長劍拿下來,往地上一插:“師父說,神龍令關係大唐國運,既然到了此間,絕無退回去的道理,不管他是龍潭還是虎穴,我都闖定了!阿爹和小師妹替我在外麵接應,待我先去探探再說。”

李白知道這小子是怕出什麽意外,這才將老弱留下來,裴小小卻是不依了,嘟著小嘴道:“怕我連累你嗎?哼,就知道你一直小瞧我,連我爹都說我可以出來曆練了,你憑什麽不讓我去?”

正說話時,樹林裏忽然掠過一道人影,身形嬌小,行動極快,正是那位穿翠衫的姑娘,李白恐失先機,道:“一起下去再說,這座山裏來了不少高手,即便是真有危險,料也無妨。”

李頗黎一想也是,眼下各路高手雲集,皆是為神龍令而來,真發生了什麽危險,誰也逃不了,隻能是聯起手來同舟共濟。既然有這麽多人在場,怕他作甚?一行人沿著山路,往那山坪而去。

接近山坪時,那道青煙以及煙霧中的巨人陡然消失,像是被某種強大的力量吸入了山體裏麵去,無影無蹤。

最先抵達山坪的是那翠衫姑娘,她在那裏摸了一圈,見李白等人過來,道:“到了此處,大家也無須打啞謎了,此地非同尋常,在見到神龍令之前,彼此還是精誠合作為好。”

“說得是,說得是啊!”話音落時,月光下掠起一道人影,隻一閃,便到了眾人身後,身子矮小,如猴子一般,長得尖嘴猴腮的,穿一件黑色的圓領粗布衫,聲如鴨嗓,正是拜火教的光明使者葛青輝。他看了眼李駱穀,歡喜之極,上來就又想要拜師:“師父,你就收了徒兒吧,帶我入玄門!”

李駱穀沒想到他還沒忘了這茬兒,急忙去扶,葛青輝的雙膝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似的,任憑李駱穀怎麽拉,都拉不起來。裴小小見他好玩,笑道:“你如此缺師父管教嗎?拜本姑娘便是!”

葛青輝把眼一瞪,操著鴨嗓道:“你個丫頭片子,怎地不知自己幾斤幾兩?”兀自抱著李駱穀的雙腿不放手,虧的是奎尼及時出現,葛青輝還是懼怕教主的,見到他那張冷峻的臉時,收起那副死皮賴臉的樣子,乖乖地起了身。

奎尼雖年少,人卻沉穩,看了眼那翠衫姑娘,拱手道:“姑娘說得是,此大凶之地,若不合作,危險至極。在下拜火教主奎尼,敢問姑娘芳名?”他似乎對那翠衫姑娘有些好感,然畢竟是情竇初開的少年,雖鼓起勇氣打聽對方的名字,眼睛卻不敢直視,隻瞟了幾眼,便移了開去。

“梅花衛肖如梅便是。”那翠衫姑娘肖如梅極少行走江湖,更是不曾與陌生男子有過接觸,輕輕地說了一句。

肖如梅的話音剛落,便見杜嘯林從林子裏出來,想來被暗器傷得不重,已行動自如,冷冷地看了眼肖如梅,又道:“梅花衛也重出江湖了!看來太上皇並不甘心在四川安享晚年啊!”

肖如梅江湖經驗雖淺,但生性聰慧,見杜嘯林一副冷麵無常的樣子,沒好氣地道:“李亨派了你來此,看來他在靈武擅自登基,也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是時,安祿山在長安,李亨在靈武,李隆基在成都,三方勢力對峙,誰都想主掌天下,然誰都知道,天下大亂,根基不穩,一個不慎便有可能性命不保,故皆欲奪神龍令,以安天下。

那梅花衛乃是武則天所創建的宮內秘密組織,又稱梅花內衛,與金吾衛、驍騎衛、鷹揚衛、例竟門等同屬禁苑內衛,隻是梅花衛在武則天賓天後就消失了。李隆基把這個秘密組織挖出來,一則是身邊無高手可用,二則隻怕是動用了高力士的關係,那老太監深得武則天信賴,估計對梅花衛了解頗深,相信憑借梅花衛的力量,足可與各路高手對抗,順利拿到神龍令。

相比於這三方勢力,李頗黎等人倒顯得單純許多,他的背後沒有主人,不過是顧及社稷安危,方才插足其間。因此,在聽到李頗黎自報家門後,無論是杜嘯林,還是肖如梅、奎尼,看他的眼光都發生了改變,如果能拉攏神劍幫,為其所用,此行的勝算無疑就大大增加了。

李頗黎表麵上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心裏卻若明鏡似的,隻是裝作沒看穿,笑道:“難得大家達成了共識,此處非是閑聊之所,不如就開始行動吧。”

肖如梅道:“我剛才在這裏轉了一圈,發現並沒什麽特別之處,隻有西北角有一個山洞,且洞口幾乎為草木掩蓋,顯然鮮有人來此。”

“哦?”杜嘯林訝然道,“那麽剛才飄浮於青煙之中的,又是何物?”說話間,頭一轉看向李駱穀,似乎想從他那裏得到答案。

李駱穀一臉茫然,眼神之中隱含著一抹恐懼:“那東西是什麽,眼下誰也不敢斷言。不過在下以為,這裏應該就是古夜郎國的遺址所在。一會兒進入山洞後,大家須萬分小心,最好是能盡快查清楚,浮於青煙之上的究竟是什麽東西,不然的話,敵暗我明,隻怕會十分危險。”

“先進去再說。”奎尼說了一聲,率同葛青輝當先開路,李駱穀隨後,負責觀察,肖如梅和神劍幫的李頗黎、裴小小、李白居中,杜嘯林斷後,一行人陸續往山洞而去。在進入山洞前,李白從包袱裏取出了許久未用的劍,以做防身之用。

甫入洞中,便覺有一股陰寒之氣撲麵而來,再往裏走,便聽得“呼啦啦”一陣響,未及眾人回神,便見大片蝙蝠烏壓壓地從裏麵飛出來,腥臭之味隨之濃烈。裴小小和肖如梅俱皆驚呼一聲,隨著大家彎下腰身,躲過蝙蝠。

蝙蝠飛出洞去後,洞內除了眾人粗重的呼吸聲外,便再無其他聲響。在前麵帶路的奎尼,右手迎風一晃,點燃了支幽藍的火把,那燃料也不知是何物所製,竟不畏風,火勢穩定,一時洞內大亮。一頓飯工夫後,前麵豁然開朗,在火光的照耀下,呈現出一個巨大的天然溶洞,洞頂和地麵的石頭參差不齊,犬牙交錯,好似進入了某種巨獸的嘴巴裏,讓人感到陰森、壓抑。

葛青輝又晃燃了支幽藍的火,往前麵走了幾十步,忽然“咦”的一聲,道:“前麵好像是道門。”眾人走上去看時,果然是道門戶,左右兩道石門足足有三丈之高,門的頂端連火光都難以照到。門麵很粗糙,並無精心打造的痕跡,倒是門扉上的兩個輔首(門環)很是特別,暗黃色的,表麵有一層薄薄的銅鏽,應是銅製,銜環的獸麵突目長眉,額頭突兀地往前凸出,敞著嘴,有八齒,長鼻大耳,麵目猙獰。

李駱穀在大門前轉了兩圈,又摸了摸左右兩個輔首,回頭看向大家時,目中精光閃閃,顯得有些興奮。

葛青輝走上去,恭恭敬敬地道:“此門有甚講究?”說話間眼睛發光,看來他對這方麵的事情端的極是好奇。

李駱穀看了他一眼,道:“這兩個門環叫坐鎏金異獸,象征延年益壽,乃是漢朝之物。”

肖如梅顯然沒聽明白,“分明是對奇怪之異獸,且看上去猙獰可怖,與延年益壽何幹?”

李駱穀捏著長須,顯然想在姑娘麵前表現一番,解釋道:“異者益也,獸者壽也,越是權貴大戶人家,越喜歡鑄異獸為輔首。”

肖如梅常年隱居,對這些一竅不通,聽完這解釋後,不覺吐了吐舌頭。她的這個動作落在奎尼眼裏,隻覺她俏皮可愛,越發的嬌美不可方物,趁著大家都在注意著石門,多看了她幾眼,不覺麵紅耳赤,呼吸亦粗重起來。

李嘯林直接問道:“此門能打開嗎?”

眾人都把目光聚焦在李駱穀身上,打開此門,也就意味著進入了古夜郎國的核心地帶了。唯獨李白透著股疑慮,如果說夜郎的都城就在此地,為何會建在山體下麵?古往今來,從沒一個皇城是建在地下的。

李頗黎看了眼李白,似乎從他的麵色裏看出了些端倪,對葛青輝說:“借火一用。”說著從他手裏接過火,順著門仔細地看了一遍,發現地麵與石門的銜接處顏色不一致,彎下腰身一看,不由得臉色微微一變。

李駱穀見他表情不對,也湊上去看,同樣臉色一變,伸手在那裏蹭了下,往鼻尖聞了聞,“是血跡!”

眾人聞言,大吃一驚,紛紛趕上去看,誠如李駱穀所說,從門縫滲出來的是血,且是大量的!

門裏麵究竟是怎樣的一番情景,發生過什麽?

李頗黎伸手一攥門環:“打開它!”

眾人大驚,急忙退將開去。如果門內有機關,同樣的慘劇將再次發生!

李頗黎看了眼神色惶惶退開的眾人,又伸出一隻手推開李白:“阿爹,你也退開。”

“師兄……”站在不遠處的裴小小害怕地叫了一聲。李頗黎給了她一個微笑。裴小小見到這個笑容,嬌軀一抖,她太熟悉這樣的笑容了,當所有的同門師兄弟嘲笑或欺負他是個撿來的孤兒時,當他受到極大的委屈,被人排擠時,他都會露出這樣的微笑,看似灑脫,什麽都不在乎,然在這笑容裏麵,隱藏了太多的無奈和辛酸。一如現在,當他要打開這道石門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退開,他又被孤立了,盡管這樣的行為,在這些不同背景、帶著不同目的之人麵前,是自然地、下意識地,卻把李頗黎帶入了熟悉的不堪的情境之中。

李頗黎一用力,想來是石門太重,沒有打開。人群中嬌影一閃,一人走上去,在李頗黎的對麵用手撐住輔首,順著李頗黎的方向推。

轟然一聲大響,門在兩人合力之下推開了,從門內湧出來一股濃烈的屍臭和血腥味,而湧上李頗黎心頭的卻是一股濃濃的暖意。他終於被理解了,或者說終於有人讀懂他的內心了!

李頗黎看了眼對麵的肖如梅,笑了,雖然他料定了機關被觸動過之後,不太可能再有危險,但他依然感激肖如梅。在場的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他們不可能不明白機關被觸發之後,便不會再有危險了這個道理,然而他們都身負重任,身上寄托著各自的主人的厚望,為此他們不想冒任何危險,即便概率再低,也要保證自己的安全和利益。

這就是人心。反倒是這個純真的涉世未深的姑娘,由於她的單純,反而有了更大的勇氣。而她可能並不知道,她的這份小小的勇氣,在李頗黎的心裏點亮了一盞明燈,照亮了他的人生,亦溫暖了他的心。

隨著石門被打開,令人驚恐的一幕便也展露在了眾人麵前。

石門的後麵,是一條長長的甬道,裏麵橫七豎八、密密麻麻地躺滿了屍體,放眼望去,這條甬道就像是地獄的入口,在那黑暗的甬道盡頭,隱藏著無數的魔鬼,等著外麵的人進去,墮入地獄!

在場之人,都是身懷絕技、藝高膽大的武林人士,更是見慣了各種各樣的殺戮,可是目睹這般場景時,依然是觸目驚心。

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那些躺在甬道裏的又是什麽人?

杜嘯林一步一步地踏入裏麵,在拜火教的火光下,他又發現了一個令他驚恐的、難以接受的事實——躺在甬道裏麵的屍體,並非普通人,無一例外皆為唐宮裏的禁衛,清一色的都是金吾衛!

屍體幾乎都是完整的,並非經過打鬥或遭遇暗器,幾百名一等一的金吾衛高手,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死在了這裏!

從屍體的腐爛程度來看,這些人應死於三個月前,換句話說,三個月前宮裏就有人知道了這個地方,並派遣禁軍試圖拿到神龍令。

這個念頭襲上杜嘯林心頭時,比之見到這滿地的屍體,更加的令他驚詫和恐懼。原來在他們行動之前,已然有人捷足先登了,那麽傳說中的神龍令如今還在嗎?

杜嘯林目光一動,落向了那位嬌滴滴的肖如梅,這位看上去單純,甚至說得上可愛的姑娘,莫非並不如表麵上看起來的那麽簡單嗎?

當今世上,能夠調得動金吾衛的唯有皇上,半年之前李隆基居大明宮,君臨天下,毫無疑問,死在這裏的金吾衛,定然是他派出來的。可問題是,半年前他既然已經派人來過,何以今日又調動梅花衛的人來此?除非……

這本身就是個陷阱!

李隆基得到神龍令後,在反擊之前,要先鏟除各方勢力中的高手,於是便利用神龍令的**,再次把他們吸引到這裏來,讓所有人與這些金吾衛一般,離奇地死在此地!

若果真如此的話,那就太可怕了。

杜嘯林再次把目光落向肖如梅,霍地手一揚,幽藍的火光下精光一閃,刀架在肖如梅的肩頭:“說!太上皇讓你來做什麽?”

其餘人都被杜嘯林的舉動嚇了一跳,但很快明白了他的意圖。奎尼身子一動,出於對肖如梅的一絲好感,本能地想幫她解圍,然想到當前身處的環境,利益戰勝了所謂的情感,又生生忍住了。

肖如梅俏臉一變:“你要做什麽?”她涉世未深,沒杜嘯林想得那麽深遠,眼眸裏露出來的驚訝和慌張並不像是裝出來的。

可杜嘯林依然不信,在例竟門的眼裏,每個人的內心都藏著秘密,為此,每個人都是肮髒的,他看著肖如梅那張清純的臉,冷冷一笑:“隻有皇上才能調得動金吾衛。李隆基在數月之前既已派人來過,何以要再派你出來,說說吧,肖姑娘,出來之前李隆基跟你交代了什麽。”

在這幫人之中,雖說彼此都帶著目的和功利,但唯獨李頗黎的目的最為單純,他隻是奉了師命,為了大唐江山的安危,前來打探神龍令的下落。所謂旁觀者清,盡管他尚未能看清楚肖如梅的內心,看出了更多的玄機。

“杜統領如此行事,未免有些欺負人了!”李頗黎搖搖晃晃地走上去,及至他倆中間時,“當”的一聲,劍鞘拄地,笑吟吟地看著杜嘯林,說道,“你怎麽就認定了是太上皇,不是當時的太子、當今的皇上李亨呢?”

杜嘯林臉皮一動,露出一抹猙獰的笑意:“尊下此話何意?”

“在下的意思是,李亨早就有了篡位之心。不然到了靈武後,何以未經李隆基同意,便匆匆地登基,要迫不及待地坐上皇位呢?”李頗黎道,“他既有上位之心,誰能保證他沒有動過獲取神龍令的念頭。在下倒是想問,臨行之前,李亨對杜統領交代了什麽?”

這一問倒真是將杜嘯林問住了。確切地說,在他臨行之前,李亨對神龍令之說是存在疑惑的,像是並不相信神龍令真的存在。直到他抓了李駱穀,獲知李隆基和安祿山都想搶奪神龍令之後,這才派他前來。換句話說,李亨是抱著一種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之心,讓他來走這一趟的。照此分析,李亨不太可能在半年前就秘密派人出來,找尋他並不相信的神龍令。

李頗黎出去幫肖如梅解了圍後,奎尼出於對肖如梅的好感,亦想上前表現一下,說道:“李少俠的話是有道理的。按我說,這種地方本就凶險得緊,倘若大家再不坦誠相待,最後都不會有好下場。”

李白在甬道前來回徘徊,歎道:“世道人心啊!”

“拜火教主,”杜嘯林把刀從肖梅如的肩頭放下來,“你以為你就能脫得了幹係嗎?”

葛青輝見他把矛頭忽然指向奎尼,尖著嗓子道:“例竟門果然名不虛傳啊!潑髒水的功夫天下第一!怪不得人說入此門者,例皆竟也,誠不欺我!”

“嘿嘿!”杜嘯林一聲怪笑,“在馬嵬驛的時候,你在亂墳崗點燃光明聖火,其實不是要吸引李駱穀,是想引起我們的注意吧?”

“杜統領,在下很是佩服你的推理能力。”奎尼雖然年輕,但畢竟是見過世麵的,在被杜嘯林質疑時,並沒慌張,隻是淺淺一笑,“莫非你是想說,這些金吾衛是安祿山所派?”

“當然不是。”杜嘯林從不放過任何疑點,並且十分自信,多年的辦案經驗告訴他,很多時候謎底就是在各種猜測和恫嚇之中揭開的,“你早就知道了有人來過,隻是並不確定是哪方得到了神龍令,或者說依然在疑惑神龍令有沒有麵世,於是便通過李駱穀,把神龍令的消息散布出來,看看各方的反應。”

“哈哈……”葛青輝一陣尖笑,因其笑聲十分古怪刺耳,在甬道內陣陣回**,“杜統領,照你的推斷,那就真相大白了,如今各方都派了人前來,說明神龍令並未出世,那麽我們就可以放心地進去尋找了。”

“還有一種可能。”杜嘯林看著奎尼,“其中一方已經拿到了神龍令。”

“我的杜大統領!”葛青輝像是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捂著嘴笑個不止,“如果有人已經拿到了神龍令,還要派人出來走這一趟,那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

“或許這一趟本身就是個陷阱。”杜嘯林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好笑,“又或者說,拿到了神龍令的那一方,在醞釀一個更大的陰謀。”

“這些人是中毒死的。”在所有人都在彼此懷疑的時候,李白蹲在屍體前,仔細檢查了一遍,“他們的屍體雖已腐爛,但從骨頭的顏色來看,是種很厲害的毒。這個甬道應沒什麽機關了。”

裴小小嘴巴雖厲害,膽子卻不大,看著地上密密麻麻的屍首,明顯有些害怕,道:“你們如此相互猜忌,有甚意思?要麽快些往前走,要麽快些出去,莫要在死人堆裏討論了可好?”

李頗黎笑了一下,當先往甬道裏走:“走吧,隻有揭開了這裏的謎,你們內心隱藏的謎底,才會暴露出來。”

肖如梅緊跟其後,走到李頗黎身邊時,低低地道了聲謝。李頗黎回頭看了她一眼,她看上去的確單純,完全是一位未經世事的小姑娘,當下淺淺一笑,算是回應她的道謝。

“師兄等等我!”裴小小踮起腳尖,踏著屍體間的空隙,小心地追上去。

李駱穀招呼了下奎尼和葛青輝,隨後往前走去。漆黑的甬道在光明聖火幽藍的光線照耀下,雖可依稀辨得清前麵的景物,然甬道的盡頭依然是黑暗的,誰也不知道它通向何方,更不知道那個似神非神、似鬼非鬼的飄浮於青煙裏的怪物會否再次出現。

一切都是未知的,自也無法知道這條道路是通向黑暗還是光明。